素锦
他是我,养在窗台366天的一盆白色的栀子花。
一年了。
栀子花不会说话,但我会说话。
我每天,看着他犹如素锦般的花瓣和叶片,在流连的春夏秋冬里,看他的枝丫向上安静的生长着,不努力,不卑不亢,只是安静,在恬淡的时光里,向没有约束的空气中延伸着含苞待放的梦。
去年一月份十三日
“我们已经相处十三天了,我莫名的想给你取个名字,就叫你素锦好不好。”
他闭着眼,枝叶向着还在寒冬切割鞭打下的北方小城里,一个普通的阁楼的窗外,那份被积云遮盖的但却依旧施舍下来的冷的刺骨的清冷光辉。
我没看过月亮,我没看过太阳,但我见过素锦,见过了素锦看过的月光,那素锦就当我的月亮吧。
去年二月份十三日
“素锦,我的碗碟被我打碎了,怎么办呢”
素锦的枝条依旧光秃秃的,他依旧不说话,窗外的风雪敲打着垂暮的玻璃窗,像楼下那个天天打他老母亲的趾高气昂的公鸡。碎瓷片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我把手指尖触到素锦最高的枝条尖上。素锦不是不理我,只是还没醒。
去年三月份的十三日
“我找不到我的剪刀了,素锦,是你藏起来了对不对。”我微微笑着问他,他把发芽的枝条抵在窗玻璃上,好似在笑我。我不找了,我看着他,看他变的像快化的薄雪。外面的街上,是那只公鸡在拖着一口棺材。
终于,这里到底还是只剩下我和他了。
去年四月份的十三日
“素锦,我们要不要搬家呢。”
素锦不说话,他故意不理我,别过头去看外面长满杂草的墓园,四月份不是很刺骨的冷了,太阳裹了层薄棉花。
“你看,那是楼下的爷爷的墓碑,那个是房东太太的,第三排第四个是曾经在楼下睡觉的秋天犬的,还有。。。”
素锦,只是,在我捂着他花盆的手掌心里听着。
去年五月份的十三日
“素锦,你走吧。”
去年六月份的十三日
“我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呢,没办法呢,既然这么粘我,就一直陪到我不在吧”
素锦的叶子在夏日的风里挥动着,像是站在巷子另一头跟我挥手的“他”。
去年七月份的十三日
“会有点疼,忍一忍啊”
我摘下了他的一朵花,他的味道真的很好闻,我去给大家扫墓,然后把这朵花放在了“ふじの”的碑上。
他在阁楼的窗台看着。还是什么都没说的,我站在那里,对他笑,像似乎不曾在我记忆里出现过的阳光。
去年八月份的十三日
“我爱你?”
他没有反应。
“这本中文教学书上是这么说的,要想表达爱意要这么讲。”
素锦没有反应。
去年九月份的十三日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我抱着他出了门,外面的墓碑依旧被杂草遮掩着,看不见高低,看不清数量,看不清谁是谁。
但我看清了。
看清了“ふじの”这三个字。
我抱着素锦过去,又一次去扫了墓。
去年十月份十三日
“短发是不是更适合我呢?”
我修剪着他的枝条,他开始落叶了。
去年十一月份十三日
“又变的和刚见到你时一样了,有些怀念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沉默着。
“但我爱你”
他还是一如既往,沉默着。
我笑了,低头吻了吻他。
去年十二月份十三日
“冬天果然很冷呢。”
素锦不说话,看了看堆在墙角的柴火。
“不行,不然就不够了,我们还要继续活着呢。”
外面的风雪切割着这个北方小城。
今年一月份的十三日
“一年了呢,今后请多关照。”
今年一月份的十四日
他沉寂的停留在了“ふじのまこと”的墓碑上我站在这座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的空城的城口。
我是这座城市的刽子手。
他们撕咬啃噬我的月亮和阳光。
我的慈悲是太阳,我的手是月亮。
我带着北风离开了这座被我死刑的城市。
舍下了那盆枯死的栀子花。
得到我墓碑上的名字。
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