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无可辩驳
Z23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临走还脑袋一歪撞上了门框。哈迪斯看着那虚浮的背影，听到“哐”的一声就开始犯琢磨到底该不该给人姑娘送回去。但最终结论还是算了——他还要等人呢。
回到房间的Z23发现哈迪斯的断言准确无误，她一头栽倒在床上之前的时间刚好够洗个澡换身衣服，运气好的话还能把被子拉过肩膀。总之，可怜的小家伙累坏了，算计下来这一天不是在天上飘着就是在海里跑着，横竖是没一刻放松过。
Z23走后五分钟左右，明石来到了指挥塔。一天下来没怎么出过战舰顺带还有标准夜猫子体质，也就这丫头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地跟人研究情势时局了。
“晚上九点之前收到的，我担心影响士气就没通报出去。”哈迪斯双手插兜，在明石瞪着眼睛研究的时候从旁补充道，“要我说，现在的情况确实在朝着大条方向发展了。”
“加上悉尼……”明石看完文件，抬起眼睛喃喃自语，“只是巧合的概率已经很小了喵。”
“也幸好去了悉尼的那支塞壬规模不大，那边的四个舰灵足够应付下来。”哈迪斯摇了摇头，“这边的遭遇我也已经和悉尼方面交流过了，顺便委托了他们研究汇总当前的所有情报。效率正常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送进曼哈顿的总部大楼了。”
“那枚‘茧’的记录也一起送过去了吗？”明石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哈迪斯，语气异乎寻常的急促。
“……当然。”哈迪斯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肯定道，“不然我干嘛拍那么多照片？我还指望能用它搬来救兵呢。”
明石长出一口气，但脸上的忧虑也并未消散。或许那些照片真的能让领导层迫于情势拨下几班精兵，但数量绝不会多——多到足以把新西兰从如此规模的塞壬集群面前保下。半个世纪的数个大规模战役帮人类抢回了大洋沿岸的半壁江山，但代价却是把旧世代的舰灵力量碰得支离破碎。海军是难以快速补充和提升总战斗力的军种，海军中的舰灵部队则特为尤甚：旧世代舰灵有心无力，新时代力量还未成长完毕，她们已经没办法像十几年前那样拉出一支足以扫荡整个扭结点的大军了。
而哈迪斯听完后，却以明石意想不到的乐观主义态度表示大可不必这么担心。一个茧还不能证明扭结点的复活，而且退一万步想，反正天要往下塌谁也顶不住，咱们几个各尽其职直接战略性撤退，打不过还能跑不了吗……
明石听了猛翻白眼：你瞧瞧这算啥态度，不求您老学人家列奥尼达死守到底但这么快就琢磨怎么跑路也太明哲了吧！
悉尼基地遭遇完整编制的塞壬舰队袭击的消息在第二天凌晨广播到了全舰，这可是要命的消息，再难接受也不能藏着掖着了。而舰灵们的反应也全在哈迪斯意料之中：尽管气氛一度降至冰点，但比起发牢骚和抱怨，这些诞生自黑暗世纪的舰灵们更愿意把时间用在给舰装上油抛光——
“要是垃圾话能代替炮弹我们早就去学脱口秀了，但可惜塞壬只认识这个。”华盛顿抬了抬正在擦拭的406MM炮管，如是说道。
“可也没见你垃圾话少说了啊？”旁边的南达科他甩来冷眼，顺手把弹盘塞进炮塔。
“闭嘴，你个印第安老斑鸠……”
“状态好的不得了，我看好她们。”哈迪斯擦着额头走进指挥塔，对着赶紧迎上来的Z23说道，“尤其是那俩大只的，差点没在整备舱打起来。”
“哦……”Z23愣了愣神，算是想通了刚才脚底下锤子碰铁砧的动静是怎么来的。显然哈迪斯的描述是客气了，但她也没过多担心这俩老不对付的最佳损友，反正只要不在船舱里开炮一切都好说。
“怎么样，航路上一切正常？还是说凑巧有塞壬小姐出门逛街让我们撞着啦？”哈迪斯先是在驾驶台前晃了一圈确认战舰运行无误，头也不回地问道。
“嗯……航线上没有异常，现在的海况也很好，我们不久就能回港了。”Z23对着那个魁梧的黑色背影交代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尽管这姑娘一向是个有啥说啥的直肠子，但有些问题摆出来就是逾距，这点她和哈迪斯心照不宣。
“所以……你把我喊上来就是为了找人聊天？”哈迪斯转过身，笑着说道，“而且你还不知道怎么开话头？”
“我想问问您的打算，嗯……之后的计划。”看到哈迪斯在态度上的让步，她赶紧把咽下一半的话吐了出来。这种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哈迪斯双手抱胸靠在驾驶台上，目光投向透明的墙壁好生琢磨了一会，随后而来的答案却让Z23有些失望。
“布拉夫和因弗卡吉尔首当其冲，肯定免不了遭殃。我联系过了市政府和本地驻军，他们也在等区议会的消息，估计很快就能等下来撤离民众的命令。但我们还得考虑最糟的情况，应该让整个南岛都做好应急避难的准备，毕竟在两周内撤掉新西兰三分之一的人口是绝对做不到的，也只能希望那些人防工事能经得起考验了。”顿了顿，哈迪斯轻轻叹了口气，好像连他也在头疼似的，“悉尼自顾不暇，肯定指望不上，如果大批塞壬真的越过了中围防线，阻击和掩护平民撤离的任务一定要协调好。这是奥德修斯基地乃至南岛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必须动员一切力量……”
话题戛然而止，哈迪斯和Z23大眼瞪小眼，姑娘立刻显出尴尬的神色：她怎么不明白是自己刚刚那副欲言又止的别扭表情让哈迪斯看了去。
“我又仔细考虑了你刚刚那句‘您的打算’……”好一会，哈迪斯才试探着开了口，“我想，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话里有话’？”
Z23只好默认。
“你想知道的——除了奥德修斯基地的钦定司令官的计划，”哈迪斯谆谆善诱，“还有我作为一位友善和平还很能打的天外来客接下来的打算，对不对？”
Z23不无尴尬地轻咳一声：“您的思维总是很敏锐……”
哈迪斯竖起两根指头：“两种说法：一个直白的，一个复杂的，选吧。”
“呃……直白好啊，直白的……”
哈迪斯一指头弹出个暴栗味的球状闪电砸在Z23脑门上：“好你个头！”
Z23哇地惊叫一声仰面栽倒在地，现在在她心目中绝对是对打不过这个外星煤球精一事感到最遗憾的时刻之一——面对这等羞辱与冒犯，她只能委屈兮兮地捂着嗡嗡发麻的脑袋坐在地板上进行口头上的抗议……而且还说不动那老家伙分毫。
“好了好了。”哈迪斯又换上平日里常戴的淡漠面孔，折起那根充当了一次高斯线圈的手指，“想不想听复杂版本的？”
Z23眨了眨有点湿润的眼睛，警觉地暗退半步：“您说吧。”
“很简单：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出力的打算，奥德修斯基地预定的职责里根本没有一个超人该掺和的工作。除非情况让我认为值得出手，否则我的刀刃不会掠过任何一个塞壬的脖子。”
Z23慢慢瞪大了眼睛：“啊……？”
“很出乎意料吗？”哈迪斯冷静地反问道。
“不，不是……”Z23顾不上脑袋里还一阵阵发麻，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您也看到了，那个‘茧’的规模，吞吐出的塞壬根本不是奥德修斯基地能够应对得了的！如果是最糟的情况，伽马扭结点复活的话，甚至整个大洋洲都会处于覆灭的危险之下！”
“嗯，说的是没错。”哈迪斯沉声应和道。
Z23似乎没想到哈迪斯会附和，怔了一下继续急声道：“我们手头确实有对应情况下的应急预案，但……但那些方案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帮我们减少危险和损失啊。如果只有它们的话，人员的牺牲肯定是无法避免的！”
“确实如此。”哈迪斯平静地看着Z23的眼睛，脸上古井无波，“但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们有的！”Z23几乎是把这句话给喊了出来，紧接着她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强忍着压下声音，“长官，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啊，”她紧前几步按着起伏的胸口，用着很可能是这辈子最诚恳的语气劝说道，“就算我们舰灵作为军人可以在战场上牺牲，但就当是为了布拉夫、因弗卡吉尔的平民？他们总该是无辜的吧？”
“对当下的局势，我也很遗憾。”更让人遗憾的是，哈迪斯依然没有改变他那淡漠的语气。
“可您之前救过我的命！”这次Z23是真的喊了出来，这老东西怎么就是不识相呢？
“一码，归一码。”哈迪斯一字一顿，耐心地解释着，“我会陌生的环境里争取情报来源，我也会在犯下错误后出手买单；但对于别人的疏漏和武断……我有一套自己的判断和处理标准，在这点上是不允许存在争议的。”
Z23难以置信地看着哈迪斯，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会，突然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低下头大口喘息起来。哈迪斯赶紧俯身想扶一把，但被Z23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了。
“所以……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余地了？”良久，Z23缓缓直起腰来，苍白了三分的脸上挂着勉强挤出的苦笑。
“我同意这个看法。”哈迪斯不留情面地说道。
“……”
“……”
“我明白了……谢谢您能抽空过来，现在我要执勤了。”
（我：老哈总是能在让人讨厌的领域里登峰造极）
（哈迪斯：再拖更的话你小子也不是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