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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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许下了一个愿望：新一年的成绩要比去年更好。不过也许是我许愿的方式不对，又也许是我许愿的时候信号不好，天上的神仙没有听到。总之，新的一年已经过去快一半了，我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球一盆一盆地练，比赛一场一场地打，我却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赢。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去限制我的发挥，我却怎么也冲不破对面的牢笼。越是努力越是挣扎，这张网捆得越紧，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索性干脆放弃。反正这一局不赢还有下一局，反正我不赢还有其他队友可以赢。这个队伍里从来不缺可以赢下比赛的人，何必非得是我呢？
心里这么想着，比赛的时候就容易手软，最后的赛果也必然不能如人所愿。面对教练、队友的时候我依然能够没心没肺地扯出一个笑容，可回到宿舍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总会有个声音问自己，你真的就甘心变成这样吗？我没有答案，我不知道。人都说竞技体育有巅峰就会有低谷，我却没有想到我的低谷竟然来得这么早。
热身赛前的一堂训练课上，黄指导正在给我练多球。可练着练着，黄指导突然把拍子和球一起扔到了盆里，然后一言不发地用眼睛瞪着我。我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明明很积极地在跑动，明明注意力非常集中地在盯着他发过来的每一个球，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是黄指导为什么会生气呢？虽然我一直都苦于偶尔听不懂他那让人头大的普通话，可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听他训我几句。但黄指导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转身去了别的球台看别人训练，一直到下训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真的完了。
下训之后，我给黄指导发了信息认错，过了好一会儿他都没理我。然后我拒绝了佳佳她们一起吃饭的邀请，独自一人背着包回了宿舍。对我来说，吃饭一直都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吃饭。可是今天，我突然就没胃口了。
简单冲了个战斗澡之后，我把自己扔在床上发呆。回想着今天一天的训练，越想越烦躁。虽然外面天已经黑了，虽然我有点儿怕走夜路，可我还是想出去走走。
一圈两圈三圈……九点多的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戴着耳机低着头沿着跑道机械地走着。刘海儿长得有些挡眼睛了，不过我也没心思去管。反正我现在也看不清楚眼前的路，各种意义上的。
就这么走到不知道第多少圈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鞋。为了避免撞上对方，我就往旁边挪了一下。可对方像是故意的一样，我往左他就往左，我往右他就往右。正当我摘下耳机抬起头准备骂人的时候，对面的人朝我伸出了他的手。
“莎莎你吃面包吗？”
操场边的看台上，头哥和我并肩坐着。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费劲地咽下一口面包，伸手朝头哥要水。
“我能掐会算呗。”头哥拧开了橙汁的盖子，把它递给了我。
“你少来了你，你看我像傻子吗？”虽然两个手都占着，可我的脚还闲着呢。
“哎哎哎，小毛驴尥蹶子了嘿。”
“王大头！！！”本来就心情不好，你还来招惹我。想着想着我就觉得委屈，委屈着委屈着我就特别想哭。
“对不起，对不起，豆包，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晚上那会儿在食堂看见阳阳她们了，然后她们说你今天好像训练的时候出了点儿问题。我这不就加练完了出来看看嘛。”
“那基地那么多地方，你怎么一下就找到了？你在我身上装定位系统了？”
“好歹也是你哥哥，就不能是咱俩‘心有灵犀’吗？”头哥一边说，一边冲我嬉皮笑脸的。可是他越这样我就越觉得难受，好像他就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虽然他给我带了吃的，但我孙莎莎绝对不是那么好收买的。“王大头你再这么没正形你信不信我马上哭给你看！！！”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看我真的有些急了，头哥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我就是觉得我不开心的时候会出来瞎溜达，说不定你也是。所以就买了东西过来看看。”
“那我要是不在呢？”
“不在啊……”头哥貌似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举起了手机。“不在就给你发信息呗。”
“那我要不回信息呢？”
“那就打电话啊。”
“那我要是不接电话呢？”
“那我就等呗。”
“等什么？”
“等等看你有没有按时回宿舍，如果没有，我就报警。”
“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报警？”
“因为……有些时候，人需要自己静一静。”头哥说完，把手撑在了身后的台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所以，小豆包，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之后，我把喝了一半的果汁瓶子压在了面包的包装袋上。“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是突然觉得赢下一场比赛变得特别难。而且我真的真的很认真地在训练了，但我就是赢不了，怎么都赢不了。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你说我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啊头哥？”
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头哥，希望他能给我点儿答案或者启发，可是他没看我，只是提起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莎莎，你还记得咱俩刚见面的时候吗？”
“记得啊，在刘指导办公室嘛。”那会儿你还跟我装高冷呢。
“其实在那之前，我想过要放弃乒乓球。”
“啊？”放弃？头哥？
“很意外吧。”
“可是，为什么啊？”你明明那么厉害的。
“我十五岁打进一队，说起来还挺自豪的。可是真的进了一队才知道，这里面的每个人都是顶尖的优秀。青少年时期的成绩在这里真的不算什么，一切都得从零开始。我那个时候也努力，但同时也有侥幸心理。可能这一次打得好了，下一次就松懈了。挨过骂，吃过亏。这一场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下一场又一败涂地。前面有人，后面也有人。眼看着进一队两年了，我还是没什么亮眼的成绩。你知道吗，我那会儿想着要不回家随便干点儿什么吧。”
“后来呢？”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了呢？
“后来我回了先农坛，回去找我的教练。关练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跟我说，他只是告诉我，在他的眼里，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乒乓球。那天晚上我拼命回忆着小时候想要打球的那一刻，很神奇的是我突然就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的自己。他在说，我喜欢乒乓球，我要当世界冠军。所以我告诉自己我要坚持下去，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这两者，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我是你搭档，还是你哥哥，我必须做好榜样啊。我要加倍努力的练球，这样我们才会有更好的成绩，我还得好好照顾你，不然好多人都等着收拾我呢。”头哥一边说，一边给了我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少来了，谁要你照顾？还有，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才不认可什么混双主要靠男选手这个理论呢。女孩儿怎么了？女孩儿就不能下杀板了吗？我们比你们差什么？”我抱着胳膊冲头哥扬着下巴，他撇了撇嘴，冲我挑眉 “怎么着，不服啊？”
“当然不服。”
“那咱俩……跑两圈儿？”
“跑就跑！”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就准备上跑道。可头哥却突然拦住了我。下一秒，他的外套就穿在了我身上。
“大晚上出来也不多穿点儿，别觉得夏天快到了就不会感冒。”
就在我还在感动的时候，头哥已经窜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快点儿啊，小豆包，输了的人要请吃饭啊。”
“王大头你给我站住，抢跑是犯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