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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漫记之三 云都(上)

2023-05-14 10:13 作者:樱桃树下月婆娑  | 我要投稿

43困窘

熙熙攘攘的闹市之中,走着两个面容干净,但却衣衫褴褛的人。这两人是一男一女,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年纪都不大,都只有大约十六七岁,但两人身上的风尘让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如此年轻就在外如此漂泊。少女的头发衣服都甚是干净,但却半只钗环也无,仅有的一只簪子还是竹筷子充任的;衣服上也到处是小小的补丁,虽说都有细心缝补过,但究竟已是破败不堪,与她整个人的气质很不相符。少年就更不用说,衣服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破洞,也不知是缝好了又在裂开的还是根本就没有理会过,这些大大小小的破洞一齐咧开嘴,仿佛是在嘲笑他一般,少年也不在意,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闹市里有买漂亮衣服的,有卖异域奇香的,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金银首饰的,更有卖香车宝马、俊奴艳婢的,两人一概不加理会,丝毫都不感兴趣的模样。路人看见两人迎面走来,都纷纷闪避,怕沾上了两人的穷酸气,一面却又不禁为那少年少女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偷偷地回头望上一眼,但又觉得如此穷困潦倒之人终究不宜招惹,所以还是各自赶紧走开,一面思虑着回家告诉家里人今天可遇见两个奇怪的人呢。

红枝和悟走在闹市中,竟如走入无人之境一般。想来势利两个字,岂不是天底下大多数人的通病?

红枝和悟两人一路向前,走至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楼门前。

红枝站住脚步,既想进去,又想起身上的银两不够,正踌躇间,悟向红枝眨了眨眼睛,道:“在九尾国的时候我就说过,云都是天下第一繁华富庶之地。到了这种地方,焉能不尝尝醉仙楼的小吃?”说着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红枝忍不住一笑,摇头叹气,尾随而入。

店小二看到这两人衣衫褴褛,身上半点值钱物事也无,只当他们是来要饭,急匆匆赶来制止道:“哎哎哎要饭的怎么能进来呢?这外面尽是空地,你们两位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悟哼了一声,一手叉腰训斥道:“谁是要饭的?你才是要饭的呢!我们是这楼上难得的贵客,亏得你们竟然如此接待!”

“贵客?哎呦呦,你们可别欺我眼瞎,你们这明明就是两个小叫化子,混进楼里来骗吃骗喝,当我没见过?”小二更加没好声气。

“信不信由你。红枝,给他看看你的剑!”

红枝闻言皱了皱眉,便将身后包裹中的宝剑剑鞘露出,让那小二看了一眼。

原来怀灵剑的剑鞘是以上古时期极为名贵少有的材料制成,当世已无此物,剑鞘上更是镶金嵌玉,龙缠魑护,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剑绝非凡品,更绝非一般人所持。那小二在此跑堂倒也跑了些年头,还从未见过如此宝剑。

小二一看之下,目瞪口呆,连连堆笑赔不是道:“二位大人息怒!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可不是有意冒犯!小的这就去拿菜单来!”

悟道:“我们还是不是小叫花子?你说?”

那小二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赔笑道:“自然不是,自然不是……”一面手脚利落地收拾了桌子,满头大汗地下去沏茶去了。

悟得意的笑道:“怎么样?”

红枝笑道:“是不错,只是你也未免太过招摇。”

悟道:“反正你拿了这把剑也甚少用处,偶尔拿来吓唬吓唬外人也好。”

红枝道:“我只是担心……”

小二拿上菜单,红枝突然叫了一声道:“哎呀不好了!”

悟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怎么了?”

红枝愁眉苦脸道:“我本以为还剩下一些的,今日才看到,我们的银子……只怕已经用光了……”

红枝将仅剩的一点散碎银子尽数倒出,但也仅仅是杯水车薪。付了这顿饭的钱,也就只能再撑个一天两天了。

悟也皱起眉头,道:“这可怎么办?”旋即又舒开眉头,道:“明天的事情,还是明天再去想它吧。来,吃菜吃菜!”

片刻工夫,松鼠桂鱼、西湖牛肉羹、叫花鸡、蜜汁东坡肉,还有木须肉、铁板鱿鱼、烧烤牛羊肉串、各色小菜等已全都落了肚。悟又要了二两烧酒,痛快的喝了下去。

酒足饭饱,悟斜倚在椅子上,摸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感叹道:“人生在世,夫复何求啊!”

红枝端着一杯清茶,皱眉道:“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住客栈的钱,你总得求一求吧?”

悟眼珠子一转,突然坐直身子,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不信凭我们两个的身手,在这偌大的云都竟然会混不下去。我们去打工挣钱吧!”

红枝一口茶差点呛出来,道:“你认真的?”

悟郑重其事地点了一点头,忽然就站起身来,理理身上的衣衫,走入了酒楼后院。

红枝不由得捏了一把汗,生怕刚刚的店伙会把他给轰出来,然而一炷香功夫过去了,悟却还没有出来。红枝不禁纳闷,也不知道悟在里面怎么样了。又过了片刻,却听见一片大笑之声从后堂传来。笑声有男有女,有中年男子,又有年轻后生。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只见悟换了一身跑堂的衣服,倒像是穿着皇上御赐的黄马褂一般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不错吧?”

红枝的茶这回却是真的呛出来了,咳嗽个不住,道:“你……你你你……你怎么换了这身衣服?”

悟道:“从今天起我就为他们跑堂,工钱每月十两!”

红枝道:“难道你方才就是跟他们说的这个?”

悟道:“当然。银子都没了,我们总不能吃霸王餐吧。”

红枝愣了一下,道:“那倒是……”一面上下打量起悟来,面上仍是忍俊不禁。

悟道:“我已经找到了差使,你不去碰碰运气?咱们二人赚够三百两银子再出发如何?”

红枝笑道:“那是自然。”一面站起身来。

又有几位客人进了醉仙楼,悟脚底踩风,像模像样地招呼去了。

红枝摇了摇头,自己走出了醉仙楼的大门。

红枝寻思着,自己并不擅长四处逢迎,见风使舵,像悟那样的差事自己大约是干不了的。若是有出力使劲的活儿,自己倒是可以试一试,但毕竟习武之人和空有蛮力之人不同,做久了恐怕也并不适合。文职呢,自己并不擅长于文书,字也写的并不好看,恐怕也是不行。想来想去,竟然没有一件适合自己干的,不由得大伤脑筋。

偌大一个繁华的云都,此时在红枝心里却成了一座空城,一座空有繁华样貌,却无法让人立足其间的空城。

红枝就这样,在云都徘徊了整整三天,都未能找到适合自己干的活计。幸而饮食住宿有悟那边照应,才没有露宿街头。

第四日,红枝来到云都永安当铺门前,看见门口已排了个长得吓死人的队伍,从门前一直排到街尾,怎么着也得有一二百人的样子。红枝不由的疑惑,一问之下方才得知这当铺正在招算账先生。看来这当铺的确油水甚多,不然怎会有这么多的人,不论男女,都削减了脑袋想要往里挤?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44 面试

排了一天的长队,红枝被告知,第三日午时前来面试。今日,便是第三日了。

春日的午时,人人都慵懒得提不起精神。红枝要去碰运气的那家永安当亦是如此,自门口向内听时,只闻静悄悄一片。

干净整洁的大堂中,只有一个年轻的后生在摇摇欲坠地打着瞌睡。他坐的位子区分于其他柜台,独独摆在这大堂之中,显然是专为值班而设的。

红枝小心地走上前去,脚步声还是惊醒了这年轻人。他一睁眼,红枝不由在心中暗念了一句:这里怎么会有这么疲懒的人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地微笑着问了声:“请问面试是在哪里?”

这年轻人睡眼惺忪地站起身来,懵懵懂懂地随意打量了红枝一下,便向内指道:“在里面。”

不待红枝有疑惑的机会,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女人走了出来,面上挂满亲切温暖的笑容,笑迎道:“面试是吗?请跟我来。”

红枝简直是毫不怀疑地就跟着这女人走了进去。即便这女人要领她去看的是一条毒蛇,只怕红枝也同样会毫不怀疑地跟着走去——这女人就是有着这样的魅力。

一间不大的房间里面,对面摆了四张椅子,中间是一张矮几。似乎这房间专为接待贵宾用的,家具和桌子都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红枝坐下后不由觉得有些拘谨。

女人却很是殷勤,叫这里服侍的阿姨端来茶水,自己方抽身去请永安当的老板。

又过片时,一个身形瘦削、鹰钩鼻子的男人出现在红枝的面前。他向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笑了笑,笑容也甚是亲切,一面翻看着下人提供给他的红枝的履历。

红枝仔细观察着这男人,却觉得他的笑容深处,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精明狡诈之意,是以暗自提心,小心回答他提出的各种问题。

原来此人便是永安当的当家,金老板。

冗长而有些无聊的面试结束,金老板向红枝道过再见,礼节性地亲切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面试本已结束,然而就在此时,红枝看见此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倨傲无比的表情,看来根本就不把今天来面试的众人放在眼里。虽然只是侧面的一瞬间,红枝已在心中大惊,暗自后悔来到这里面试,心知此人必定不好对付。不过想想刚刚迎接自己进来的漂亮女人,红枝又稍稍放下心来。看起来这女人在这永安当亦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有她罩着自己恐怕也不致闯祸。眼下,还是听天由命静静等待面试结果吧。

接下来的几天,红枝又去了几家别的铺子面试,但总是不尽如人意。要么是铺子太小,活儿太累;要么是要求太高,工钱又太少。总之愿意要红枝的店家倒是有,只是不能定下去处。

直到五天之后,红枝估摸着永安当的面试大约不成功,方接受了一家小酒馆的请聘,预备着从打杂做起。

但就在这时,永安当却托人传来消息,说红枝被录取了。

不管怎样,永安当的活儿拿钱最多,而红枝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因此红枝几乎是毫不犹豫便跟酒馆的人道了歉,说自己另有了活计,然后就打起精神去了永安当。

红枝去了永安当才知道,自己应征的原来是一个相当于杂役的位置。这位置每日里杂事不断,一面要应付当铺上下所有的人,一面还要注意跟所有进来拜访的客户搞好关系,自己的活儿干完了,还要时不时地充任其他人的角色帮其他人干些活儿,真是吃力不讨好。放在别的店家,只怕工钱要少上一倍。然而毕竟永安当是个当铺,财大气粗,做这个位置的人虽然工钱在当铺里只怕最低,但比起外面的人来说还是多上许多。因此红枝也就咬紧牙关,一天一天地学习着技巧和要领,一面周旋于客户和当铺的人之间,过得十足辛苦。

教红枝做活儿的人叫银花,红枝平日里便唤她银花姐。她比红枝大不了多少,才刚结婚,对待红枝亲如姐妹。此外还有颖姐,玲玲姐,越哥哥,水仙姐,小环,俊花,恩姬姐。最后是扫地的阿姨和金老板的赶车车夫。

玲玲姐就是面试那一日接待红枝的漂亮女人,红枝后来才发现,她在这当铺里的地位仅次于金老板,而在其他所有人之上,是个十足聪明漂亮有手段又懂拉拢人心的人。

越哥哥是这当铺里面除了金老板之外唯一的男性,就是那一日在大堂里面打瞌睡的年轻后生。他被当铺里的女人们当成宝,而被金老板当成是一条不受欢迎的狗。若不是他干活儿利索又懂得拉拢客户,只怕处境要比现在悲惨许多。

颖姐是除了银花姐、玲玲姐和越哥哥之外又一个对红枝很好的人。平日里红枝有什么不懂的便去问她,她也多半会热心加耐心地加以解答。也许是因为位置离得近,但红枝心里还是很感激。

水仙姐和恩姬姐是外族人,对待红枝不冷不热,有着十足的戒备心。俊花和她们是同族,但却十分勤劳朴实,不像他们那样对红枝刻薄。

小环比红枝小上几个月,但比红枝先进这永安当,坐的位置也比红枝重要,因此时时处处觉得自己比红枝高上一等,动不动就露出一副高傲的表情。不过除了这点,她对红枝还是很好的,因为整个当铺里面,就数她和红枝的年龄最为接近,受上面的压迫也最多,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红枝还从未打过工,因此只是凭着直觉和思考小心做事。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在这当铺里地位实低,仅仅在扫地阿姨和车夫的前面。而且这阿姨和车夫在此干活也有了些年头,因此不如说红枝在这里才是地位最低的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我们只知道红枝进入永安当的第一天,顺利无虞地度过了。

第四十五章 风波

一个星期之后,红枝开始独立做事。她的位置也从银花姐旁边的一个小座儿,挪到了外面大厅里面一个配有红木桌椅的地方。

四下投来艳羡的眼光,因为红枝才刚来这里竟分配到了这么好的一套桌椅,让那些老伙计都有些嫉妒。红枝却觉得这并非好事,因此只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做事,不敢有丝毫马虎。

一日,玲玲姐分配红枝和银花姐一起去清点凭证。途中银花姐被叫出去做事情了,红枝便一个人继续清点。不巧又来了一个人叫红枝出去,红枝刚好要清点完毕,只好手忙脚乱地将凭证搬回柜子里头,自己便急忙把门锁上出去了。过了片刻,坐柜台的恩姬姐便嚷了起来,说红枝连柜门儿都没关就出了仓库。红枝被吓到一身冷汗,又不好辩驳,觉得自己做事儿怎么这么不仔细呢?

又一日,水仙姐的一摞账本儿找不到了。她四处寻找不着,便硬说是交给红枝后不见了。红枝不知底细,顾不上接待接二连三进来的客人,慌忙四处帮她寻找。找了半天无果,红枝吓出一身冷汗,再次跟水仙姐确认过账本儿不在她那里,红枝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这时进来的客人已排成一长队,在那里等得不耐烦。更有脾气坏点的,甚至都已经开骂了。红枝按下心头的惊慌和火气,开始一个一个地处理客人的事情。待事情处理完,已经大半天过去,而水仙姐已经将此件事情弄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红枝在其他人异样的眼光中走到水仙姐位置上,陪笑道:“水仙姐,东西真的不在你位置上么?我四处找了都没有啊。”

水仙姐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那是当然。东西不在我这里。”

红枝低下头,眼角一撇,发现了一样东西。她弯腰便把那一摞东西拿在手上,翻了翻,正是水仙姐要找的东西。

红枝再次陪笑道:“水仙姐,可能你没看仔细,东西就在你这里的。”水仙姐脸红了,但仍然辩驳道:“我确实找过了,确实没看见。”红枝也就笑了笑,回去自己的位置上,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再过一日,金老板的赶车车夫趁着空闲来找红枝,说红枝发给他的钱少了。红枝仔细核对过他的加班记录,按照他的工时给他发的工钱,怎么会少了呢?因此那车夫辩驳了几回,红枝仍耐心跟他解释说自己并没少给他工钱。那车夫倒气上心头,嚷嚷着要去找老板理论。红枝想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事儿,便点头同意了。不想到了金老板那边,金老板也理不出个头绪,又叫红枝的师傅银花姐过来,两相核对,才发现是银花姐以前的算法错了。但车夫在那边义愤填膺,一副红枝亏了他钱的样子。金老板沉吟良久,对红枝道:“我那车夫平日里也很辛苦。你这次就仍按例给他银子吧。下一次,可按照你现在的算法来给他。”事情解决了,红枝领命而出,心里却并不好受。因她知道自己这次只怕把银花姐和金老板的车夫一并都给得罪了。车夫看起来职位最低,其实却不然。整日里陪着老板东奔西走,他们陪着老板的时间可比自己要多得多。若是车夫对自己不满,随意在老板面前说自己两句坏话,自己的日子还能好过?后来的事情证实了红枝的推测。

自这件事情开始,红枝便觉得金老板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以前对自己亲切信任的模样也不见了,转而代之以怀疑冷漠的神色。红枝心里悔不当初,心想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计较那一点银子呢?反正那钱是当铺出又不是我出,算错了又有什么关系?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卖,红枝亦没有回头路可走,日子就只能这样在金老板漠视加怀疑的目光中过去了。

一晃一个月过去,红枝才刚觉得自己摸熟了门路。后来发工钱,红枝发现自己领的工钱仅仅是当初说好的一半。原来试用期两个月之内,工资是要打折的。但是红枝想想自己这个月给人家添的麻烦,又想自己最近很不招老板待见,决定还是认了。否则现在跳出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手头又没有半分银子,红枝确实不知道该投奔何方。

发工钱的这一天,红枝和悟相约在一家小茶馆里面碰头。

红枝见到悟以后,也不说话,重重地往凳子上一坐,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悟见状调笑道:“怎么?我们的女侠受气了?这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儿。”

红枝抬起头,两眼无神地道:“别笑话我了。你怎么样?我现在只想赶紧挣够钱,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快越好!”

悟微微有些吃惊,然而还是微笑道:“怎么啦?你倒是和我说一说。”

红枝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声道:“我就是进错了地方!我自以为自己小心谨慎,但却被那当铺里的人揪住了尾巴不放。我做事讲究公正公平,但却被那当铺里的人认为是冷血无情不给人面子。我是我这族的人有错吗,却非要被其他族的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了心里不爽!我现在心里一把无名火,你要是给我一把柴火,我能把那当铺给烧了!”

悟点头沉吟,道:“这样。看来这地方不大适合你。”

红枝道:“没错。等挣够了银子,我铁定走人,就是他们哭着喊着留我也没用!”

悟微微一笑道:“他们不见得会这样。你还是多压压火气,好好学点东西,以后说不定还能用得上。”

46 窃贼

和红枝分别后,悟走出那小茶馆,走上一条狭窄的青石板路,随手抛起了手中那只有一两银子不到、空空如也的钱袋。不想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一阵风似的刮过来,刮过去的时候就连悟手中的钱袋一并刮走了。

悟瞠目结舌的愣了半晌,这才跳起身来舍命追赶——钱袋里的银子虽然不多,但却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怎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抢了去。

追了盏茶时分,前头那人已实在跑不动了,眼前又已是车水马龙、拥堵不堪的十字街头,想要逃脱看来已是不大可能。

那人索性调转了头,瞪大眼睛看着悟道:“这位兄台,不知如此追赶在下所为何事?”

悟气喘吁吁地追到那人跟前停下脚步,指着那人大叫道:“还我的钱袋!你这无耻小贼!”一面这才看清眼前那人是个一脸泥污的少年,比自己高了些,然而瘦骨嶙峋,看起来像没吃饱饭的样子。

少年不以为然的拿眼角瞟着悟,道:“这钱袋上又没写你的名字,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么?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悟道:“钱袋内现有一两银子七钱,是也不是?”

那少年道:“你好好看着。”说着便一项一项地将钱袋内的物件掏出,掏到最后,只得一两银子三钱,他却藏了另外四钱在自己的裤兜里,只因做小偷的人手速极快如变戏法般,旁人却是万万看不到他藏钱的动作的。

悟恨声道:“你这小人,偷了别人的财物,还要硬说是自己的!”

那人将银子悉数放回钱袋,如同安置自己心肝宝贝那样的小心,放完才道:“这里的银钱数目和你说的既不一样,这钱袋便不能算是你的。不好意思,再见。”说着转身便欲离开。

悟突然大叫一声:“慢着。”赶上前去,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满面春风地微笑道:“不好意思,刚刚的确是我错怪兄台了。”

那少年一时却有些懵了,嘴里嗯啊应着,一面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要自悟的身边速速离开。

忽听旁边一个人叫道:“不好!这个人身上着火了!”

那少年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破烂衣服早已噼里啪啦地烧着,而且已将自己的头发点燃,转瞬就要将自己烧成个炭烤猪头了。

那人叫一声,手里的钱袋也顾不得了,脱了上身的衣服便在地上打起滚来。

悟接了钱袋,笑看他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来回,灭了身上的火,又直冲到附近店家的水缸里把头整个浸了下去,满面淋漓地自水缸里抬起头来对自己怒目而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兄台好雅兴,竟然喜欢在饭店老板的水缸里洗澡。不知水缸里是不是养了螃蟹,有没有夹得这位仁兄的脸痛啊?哈哈。”

那人骂道:“臭小子耍什么花样,快还老子的钱袋!”

悟道:“这钱袋上又没写你的名字,我怎知这钱袋是你的!”

那人道:“钱袋内现有一两银子三钱,你怎知那不是我的?”

悟轻蔑的拿眼角瞥了他一眼,道:“哦?那你可要看仔细咯。”说着解开钱袋,一件一件地自钱袋内掏出钱来,到掏完为止,一共竟然有一两银子五钱。

那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表情好像吞了只苍蝇一般。

悟也并不理会他,笑道:“数目既然对不上,这钱袋可就不能算你的了。”掂了两掂,将钱袋拿在手里。

围观众人也有鼓掌叫好的,也有嘲笑那小偷的,也有拉着自家孩子教育的,也有默默看热闹的。那少年精赤着上身,一脸不甘,水从头发上直淋下来,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良久才低下头,道:“你那点银子,我不稀罕!”

悟道:“你有手有脚,又并不眼瞎耳聋,为什么不好好找件正经事去做呢?你年纪这么轻,正是学习的大好时光,为什么要浪费在抢钱这种事情上?你的父母亲人呢?即便是为了你自己瞧得起自己,你也该换一条路走走了。”

那少年笑了,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一般,道:“我是不是听错了?你竟然敢教训我?换一条路走走,你说的倒是轻巧。哪家店、哪个地方愿意收留我们这样的人呢?你倒是说说!”

悟道:“即便云都城里容不下你,你也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安身立命。只要你愿意去找,总能够找得到的。”

那少年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连叹几声气,用异样的眼神瞧了悟两眼,飞奔而去。

悟挑了挑眉,望了那少年的背影一会儿,转身而去。

然而走不到十几步,却有一个矮小的老者挡在身前。

悟错愕的停下脚步,看那老者长长的白色胡须。

老者抱拳一揖,道:“兄台留步。”

悟抱拳还礼,道:“不知这位老丈找我何事?”

那老者道:“适才兄台出手不凡,必然是有奇能异秉之人。不知可有兴趣来王爷府上谋个一官半职?”

悟道:“王爷?哪个王爷?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老丈未免太过抬举在下了。”

老者道:“吾乃西王爷府上专为王爷搜集各类奇能异士的猎鹰老人。今日见你如此天赋异秉,必能为王爷所用,是以才冒昧发问。”

悟道:“加入王爷府?这我倒要考虑考虑。”

老者道:“是了。我这里给你一道密令,你若想通了,便到西门附近王爷府上来找我便是。”

说着递给悟一块玉牌,便如闲云野鹤一般地走了。

悟拿着那块玉牌思索了一会儿,将玉牌往怀里一揣,便悠哉游哉地回醉仙楼去了。

47 初遇

今天醉仙楼的生意不错,是看不完的红男绿女,喝不完的觥筹交错。

忙了好半天,正午时分的热闹劲儿总算过去,酒楼里面渐渐冷清了下来。

悟好不容易得了闲靠在桌边歇一会儿,又见一个穿的标志齐整已极的公子施施然走了进来。悟看他时,只觉他身材与自己相似,颇为短小,长得也并不怎样俊秀;幸而不胖,肌肉匀称,又经过了显然是精心搭配的衣物修饰,看起来竟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

 悟忙上前去陪笑问道:“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不待回答,大堂里跳出一个人来,“啪”的一声拍上这人的后背,道:“柳爷,可算是见着你了,这几日都在哪里逍遥啊?”

被称作“柳爷”的这人立即嘴角挂上了微笑,道:“真巧呀!熊爷!”

两人你推我让,在一叠声的客套话里坐上了酒楼的客桌。

俩人饮酒吃菜,不知不觉酒喝得越来越多,话也说的越来越响。

悟坐在大堂里,只听见他们一面喝的舌头都大了,一面指手画脚、慷慨激昂地说道:“女人算什么?兄弟如衣服,女人如手足。不不不……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对女人好没有用,对兄弟好才是真的有用!”

“女人嘛,对她好她也不会感激你,只会骑在你的头上指挥你欺负你。所以说,要驯服女人,就绝对不能对她好!”

“男人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钱,和女人!钱嘛,拿到手了就是自己的。女人呢,到手了也会跟着别人跑!有了钱,自然就有了女人。有了女人,她就只会不停的花你的钱,把你的钱都花光!”

悟听得不亦乐乎,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夫,听他这一番粗鄙不堪的言论,倒像是农夫的儿子。偏偏又穿的这么齐整标致,倒像个城里的公子哥儿。被这样的人看上,可是要倒大霉的。”

这时候,只见一个涂脂抹粉,拥金叠翠的美貌姑娘走过,向他们笑了一笑道:“原来是柳爷和熊爷在这里喝酒,今天倒是挺巧的。”

这原是客套话,但那柳爷立刻就不醉了,说话也不粗野了,而是殷勤陪笑着说:“范姑娘好啊,今日怎么有空来醉仙楼?”

范姑娘笑道:“我那位今日忽然想吃这里的煲仔饭,我这不就来了吗?”

柳爷道:“原来是这样。区区小事,下次跟我说一声,我替姑娘拿过去便是了。”

范姑娘笑道:“那敢情好,下次就找你啦。”说着人已经去远了。

那柳爷依然直勾勾地朝着范姑娘走去的方向望着,熊爷用手在柳爷面前上下挥了几下,醉醺醺地道:“人都走了,别看啦。人家都有主了,你还对人家这么上心,图啥呢?”

柳爷道:“那不是还没成亲呢吗?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能亲近一刻也是好的。”说着又端起一杯酒,一面意犹未尽的细细回想刚刚那范姑娘的花容月貌,一面心旌摇晃慢条斯理地喝了下去。

悟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心想这位柳爷口不应心,见到美女就贴上去,原来是一条好色之极的大色狼。

没过多久,就见远处又走来一位妹子,在窗外探头探脑。熊爷转头望见了,道:“哎呦,这是聪聪姑娘来了。”

悟急忙看时,见是一位打扮普通,姿色也平平的姑娘,正从窗外往里瞅。

聪聪姑娘望见了熊爷,笑了一笑。待到望见柳爷,眼睛登时一亮,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噀芳,原来你在这儿。我家亲戚给我们送来了些土特产,我想着你也许爱吃,所以特意带了一盒给你。”

原来这位柳爷叫做柳噀芳。悟心想。

只见这位噀芳少爷慢吞吞站了起来,却是满脸堆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一面手里早已接过了聪聪姑娘的东西,连声道谢。那姑娘见他接了东西,自是满心欢喜,待要说几句话又说不出来,恋恋不舍地瞧了他几眼,终于去远了。

熊爷歪着头一脸不解地问道:“这又是为了什么?聪聪姑娘长得也不漂亮吧。”

柳噀芳一脸不屑地啐了一声道:“你懂什么?女人这种东西,总是多多益善的好。你收集的越多,才越有可能收集到王牌,到那时你就赚翻了,懂不懂啊你!”说着拿起聪聪姑娘送的一片云片糕便塞进了嘴巴里。

熊爷呵呵笑了两声,也不争辩,而是继续喝酒。想来也只有憨厚的人才能跟精明过度的人交朋友,才能忍受他们一直占自己的便宜。

悟暗自为那位聪聪姑娘惋惜了一回,本以为这就是这位柳爷的全部相好了,不想没过一炷香的时候,又跑来一位看来年纪稍幼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对他们说了半天话,笑着跑开了。

之后,又来了一位看来比较成熟的姐姐,跟这位柳爷笑着交谈许久,留下了几颗水果走了。

如此络绎不绝的来人,少说也来了十几二十号人之后,这位柳爷的这顿饭总算是吃完了。悟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位柳爷样貌普普通通甚至略有些丑陋, 竟能如此地招女孩子喜欢,倒真是世间少有。

只见熊爷拿起桌上的一只橘子,看了看;又拿起一枚柿饼,闻了闻,瞪圆了眼睛看着柳爷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你是要升仙啊!这么多的姐姐妹妹这么喜欢你,你如何能消受得起!哪像我,走遍云都城都不见一个妹子乐意搭理我。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上天也未免太不公平了点吧!”

柳噀芳暗暗偷笑,故意一本正经道:“这有何难,我来介绍个妹子给你认识,如何?”

熊爷道:“好是好,只是怕人家一早就看上了你,哪里还能来搭理我这种夯货。”

二人都笑了。

这时,忽然柳爷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走入酒店的一个年轻秀士身上。这人头戴斗笠,黑发披肩,看起来颇为英气。悟迎上去问道:“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年轻秀士只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吃饭”便转身向大堂里走去。

就在这时,柳噀芳忽不慎掉了样东西在地上。急忙去捡时,正好挡在了年轻秀士的面前。年轻秀士吓了一跳,噌地跳开一丈距离。柳噀芳在地上摸了半天,总算捡到了那颗橘子,抬起头来,不胜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挡你路了。”

年轻秀士不置可否,含糊的说了声没关系,自去找了别的位置坐定。

悟急忙拿上菜单,见那年轻秀士生的白白净净,有一双极美的黑眼睛。

48 鲛人

柳爷和熊爷总算是走了。这位年轻秀士看来又要久待。悟看着她点了十八样小菜,四样大菜,另外还有一大碗汤,一笼汤包,倒像是没吃过东西似的,忍不住提醒道:“客官,这些只怕您一个人吃不完。”

那年轻秀士抬起头来,疑惑道:“不是给钱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吗?”

悟道:“虽然是这样,但……”

年轻秀士已经摸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问道:“这些够不够?”

悟道:“够了够了!”

年轻秀士笑道:“那不就行了!快点给我上菜!”

悟一面连连点头称是,一面暗自纳闷这位爷到底要如何消化这么多饭菜。

不一会儿菜已上了一半,悟只见这个人把斗笠摘了,随身宝剑放在桌边,一顿风卷残云,竟将菜全都吃了下去,倒像是十天半月没有吃过饭一般。

悟一面暗暗称奇,一面继续上菜,见他又将剩下的菜慢慢地也都吃了下去。

又过了许多时候,这客人还是坐着未走,扶着头坐在桌前,简直连一动都没有动一下,

此时已经是秋天,日照较短。悟看见夕阳的余晖都已经探进大堂,踩上桌椅了。再过些时候就得准备晚饭时分的客流用饭。然而那位客人还是没有走。

悟忍不住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位客人,介意我把你面前的盘子收一下么?”

那位客人不答。

悟又问了遍,还是没有回音。悟有些奇怪,于是轻轻拍了拍客人的肩膀,没想到客人竟然摇晃了一下,仰面直倒了下去!

悟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把他扶起来,发觉他浑身竟然冰凉。再一探鼻息,竟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悟吓得一蹦三尺高,连退三步,一面惊疑这个人到底是因何而死,一面告诉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这种事也是常有的;一面又骂自己说:“常有个屁!客人在饭店吃了顿饭死了,倒霉的难道不是饭店吗?得赶紧想办法把他藏起来才行!”忍不住开始担心自己这个月的工钱。

于是醉仙楼的客人便看见悟把一个昏迷不醒的客人扶进了酒楼后院,桌上还留着一大堆吃的干干净净的杯盘盏碟。

悟把客人扶进后院,靠在假山石之上,累得气喘吁吁,一面叫相熟的伙计去向老板娘报告。老板娘听说这事也吓得不轻,但想到地窖里倒是存了口棺材,原是为这醉仙楼老板的老母亲预备的。如今如此情景,也只能把他先放进棺材了。

于是悟又气喘吁吁地把客人背进地窖,放入了棺材。合上棺材盖,一面在胸前合十,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是他自己死的,可不关我的事啊,老天爷你可千万看清楚了,要找也千万别来找我啊。”一面像有鬼在后面抽鞭子似的跑了出来。

悟回到酒楼大堂,见到那位客人的斗笠和宝剑还在桌上,杯盘盏碟也都没有收拾,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这位客人的吃了这么多菜,帐还没付清呢,犹豫了一番,还是拿起斗笠和宝剑送去了地窖。

悟吃力地移开棺材盖,把斗笠放在客人胸前,把宝剑放在客人身畔。地窖里灯光微弱,这时悟才忽然发现,这位客人的腰畔有样东西在微微的发着蓝盈盈的幽光。

悟将那东西解下来看时,发现是一片贝壳下面坠着一颗珊瑚红宝珠,最下面是一块长方形的海蓝色翡翠玉佩。那蓝盈盈的幽光就是从这玉佩上发出来的。

悟仔细看时,发现玉佩上还刻着几个字,从上到下是“阮红绡”三个字。

悟默念道:“阮红绡……阮红绡……这怎么倒是个姑娘家的名字?”

回到棺材边仔细打量,见那秀士容貌秀丽,皮肤白皙,若是换身衣服,说不定真的是个大美女。

“原来是女扮男装?只可惜她已经死了……”悟喃喃道,一面继续观察那块玉佩发出的幽光。

悟看来看去,忽有所悟,忽然举起左手,对着玉佩释放出法力。

那块玉佩的光顿了片刻,忽然凝聚在一处,和悟的法力应和着,发出灿烂的蓝光。

“呵……原来是亲族……”悟长舒一口气,转过头去看那阮红绡,见她依然沉沉的睡着。

“把我吓了这么一大跳,可不太公平。”悟手指托腮,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

从华灯初上到灯火阑珊,不知不觉,晚间的客流也已经散尽。由于厨子和伙计没有一个敢去地窖的,所以今天晚上的菜愣是少了几样——地窖里的茄子和白菜没人敢去拿出来。

悟好不容易把酒楼的活儿干完,估摸着阮红绡也该醒了,拿起一块白色的门帘便去了地窖。

阮红绡果然如他所料,悠悠醒来。

阮红绡睁开眼睛,只见一片黑布隆冬的,坐起身子,却咚的一声撞到了一块木板,疼的叫出声来。她使出浑身的力气,总算把头顶上那块又厚又沉的木头盖子移开,看到了些许微光。等她站起身来,却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无常鬼,正坐在地窖里的油灯旁,一口一口地啃着苹果吃得正香。

无常鬼听到声音,转过头来,道:“阮——红——绡,你的寿数已尽,你自己知道么?”

阮红绡吓得一激灵,尖叫一声瘫坐在棺材里,道:“你是谁?”

无常鬼道:“我是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因为你今天寿数已尽,特来勾魂的。”

阮红绡道:“我又不是人,又不在生死簿上,你只怕是弄错了。”

无常鬼道:“你不是人?看你的样子明明就是人。你今天吃得太多,做了饱死鬼。快别啰嗦,跟我下地狱去吧。”伸出手来,就要箍住阮红绡的脖子。

阮红绡吓得跳出棺材,连退几步,道:“我是鲛人,的确不是人,你肯定是弄错了。”

无常鬼道:“哦,是吗?让我来看看……”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烂账本,一页一页地翻过去,道:“嗯……今日子时……”

阮红绡这才平复下来心情,道:“是弄错了吧。”

无常鬼忽然眨了眨眼睛道:“确实弄错了,原来你是鲛人,还是个女的。”

说着把白衣和账簿一甩,露出原来店小二的装扮,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痛了。

阮红绡眉毛挑起了八丈高,一脸不可思议地瞧着悟,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抓起了宝剑,拔剑便刺。

悟这下可笑不出了。跳来跳去地躲避阮红绡的剑锋,道:“好姑娘,我是和你闹着玩儿的,你不用就为这个杀了我吧。”

阮红绡道:“家里长辈交代过,凡是知道了我鲛人身份的,一律得死!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悟叫苦不迭,心想这玩笑可开大了。

49 寻亲

悟左躲右闪,还是差点被阮红绡削下半只耳朵来,心中大骇,一面继续躲闪,一面大喊:“手下留情!我和你是亲戚,你何必这么凶!”

阮红绡闻言十分惊异,心想自己在云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手里的剑已经不由得停了下来,道:“亲戚?”

悟忙滚到离阮红绡最远的角落里,召唤出左手的水花,道:“我的母亲正是东海的水神,和你们同属水系,怎么不是亲戚?”

阮红绡拿着剑不动,思索片刻,道:“那你是鲛人族的吗?”

悟道:“那倒不是。”

阮红绡又想了一想,道:“母后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外面的人花言巧语,千方百计,不知害了我们的多少族人,绝对不可轻信!既然你并不是我们鲛人一族,那我就还是不能相信你!纳命来吧!”刷的又刺出一剑。

悟只好召唤出冰凌和水柱来抵挡,二人斗得不分胜负。悟皱起眉头,说道:“那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阮红绡道:“除非你永远不说出我的秘密!”

悟道:“若是我也有秘密呢?”阮红绡动作稍停,道:“你有什么秘密?”

悟道:“你怕别人说出你的秘密,我也怕别人说出我的秘密。若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秘密,就不用再互相残杀了,这样岂不更好?”

阮红绡思索片刻,道:“那也得是个足够分量的秘密。”

悟道:“这个你放心。”

悟忽地召唤出右手的火焰,道:“你看。”美丽的火焰映着两人的眸子,同在这黑暗的地窖里闪闪发光。

阮红绡惊奇、不可思议地望着悟片刻,忽然记忆里的某个传说被唤醒,诧异道:“原来是你。”

悟平静地望着阮红绡道:“不错,正是我。我就是那个被诅咒的凡人,注定早亡的灵力继承者。这下你总算能相信我了吧。”

阮红绡垂下剑尖,忽然一笑道:“幸好。”

悟道:“幸好什么?”

阮红绡嫣然笑道:“幸好你有秘密。我可以不用杀人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杀人,心里其实挺没底的。”

悟瞪大眼睛看着阮红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就好像没见过这个人似的。然后他飞快地退出了地窖,只丢下一句:“把剑收起来,来大堂。”

阮红绡果然听了悟的话来了大堂。但是却已经换了女装。

悟一抬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阮红绡道:“就刚刚。”

悟长吸一口气,道:“已经这么晚了,还换什么女装?”

阮红绡道:“我高兴,我乐意。我可是东海的三公主,这么多天女扮男装不跟别人说话早已快闷死了。好不容易遇到你,当然要回复一下本来面目。”

悟点点头,道:“好吧。”把面前的账簿往阮红绡面前一丢,道:“你自己看看,快点结账吧。”

这回换阮红绡吃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悟道:“你叫我来大堂,就是为了让我结账?”

悟道:“那是当然。你要是不结账,白天吃喝的那些银钱不得从我工钱里扣?我这么穷,还在打工挣钱,可不能白请你啊!”

阮红绡无奈,摇着头从包袱里拿出了锭银子,抛给悟道:“这些总该够了?”

悟拿出秤砣称了称,道:“够了。刚好二两银子。你吃的可真不少。”

阮红绡没好气地道:“好你个小气鬼,这下我们可以谈谈别的事情了吧。”

悟笑道:“不错,你不说,我也要问你呢。”

二人在一张小方桌对面坐定,阮红绡道:“我来云都……”

悟忙抢着道:“你先别说,让我来猜猜看。”

阮红绡好笑的看着悟道:“好,你猜。”

悟道:“我猜你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阮红绡道:“你怎么知道?”

悟道:“看你这没出过远门的样儿,你家里人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呢。所以,你必定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阮红绡道:“不错,还有呢?”

悟道:“你自己人生地不熟,却敢跑到云都这样的闹市里来,想来是有亲戚朋友可以投靠。我看,大概率是你的亲戚。”

阮红绡道:“没错,我是来找我二哥的。”

悟得意道:“哈,我都说对了吧。”

阮红绡道:“除了一件事。”

悟奇道:“哪一件?”

阮红绡道:“我二哥失踪了。”

悟道:“失踪了?”眨了眨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漆黑的夜幕,将云都城遮掩的严严实实,绝不吐露丝毫秘密。

忧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阮红绡的脸上。

鲛人一族,自然是十分特殊的存在。他们泣泪成珠,编织鲛绡,为自己积累了数不尽的财富。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往往成为人类的猎杀对象,从幼年到老年,很少有鲛人能够安全的在人类的活动范围内善终。

看来阮红绡的二哥,只怕是被人识破了鲛人的身份,就此酿成灾祸。

悟一手托着下巴,皱眉问道:“你来云都多久了?”

阮红绡道:“今天刚到。就碰见了你。”

悟又问道:“你二哥又是为了什么来到云都的?”

阮红绡道:“他是为了做珍珠和绡丝生意来的。我们家族本来每年都会上云都来做些买卖。”

悟再问道:“你二哥来到云都后是立即没了消息,还是后来才断了消息的?”

阮红绡道:“这个么……一开始还照常有信来,一个月前,他告诉我们他认识了一个叫做阿宝的姑娘,之后就再无音信了。”

悟听说这个名字,一拍大腿直跳起来,道:“这就对了!找你二哥有希望了!”

阮红绡惊讶道:“什么希望?”

悟道:“因为我认识阿宝……也不能说认识,只是……”他挠挠头,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云都城里的阿宝?”

阮红绡吐吐舌头,道:“世上女孩子千千万,叫阿宝的不知有几千个几万个,我怎会知道哪一个是他说的阿宝?”

悟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就算叫做阿宝的有几千个几万个,但在这云都城里的阿宝,却永远只有一个。”

阮红绡道:“哦?”惊奇地望着悟。

悟道:“她可是这云都城里有名的头牌歌姬。非达官贵人休想踏上她家门前的台阶。”

阮红绡更加惊奇了,道:“这么厉害?可是我二哥也只是一般富贵,赚的钱也都是要寄回家里的,怎会认识她呢?”

悟挠挠头道:“这个么,就只有问你二哥了。”停了停,又皱眉头道:“但还有一个问题,像我们这样的人,连阿宝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该怎么向她打听消息呢?”

50 阿宝

傍晚时分,一轮圆月稳稳地悬在半空,晶莹剔透,不染尘埃。街上的店铺纷纷张灯结彩,将一条条街道装饰得流灯溢彩。人们喜气洋洋,一家人一同出游,手里提着月饼、瓜果之类,有的怀里还抱着焰火、摔炮等,供小孩子们玩乐。

阮红绡从未来过人类的都城,问道:“他们这是在庆祝什么?”

悟道:“人族是在庆祝中秋。中秋节又叫做‘团圆节’‘女儿节’,每到这个时候全家都会团圆,连出嫁的女儿也会回到娘家。”

阮红绡道:“原来是中秋。二哥倒也向我提起过。没想到还挺好玩儿的。”

阮红绡第一次出远门,玩心大起,买了一只兔子灯笼提着,又问悟要不要。悟无奈的拒绝了,提醒她此行是为了寻找二哥,不能掉以轻心。

悟和阮红绡随着人流涌向湖岸,见湖岸灯火通明,已经搭好了一丈多的高台,上铺着红毯。

高台前面,已经预先留好了几百人坐着观赏演出的位置,用栅栏隔离了起来。栅栏之外,只见黑压压一片人群,都伸长了脖子在看着台上,争着一睹名角儿的风采。

悟和阮红绡来得稍晚,已经挤不上前面,只能站在稍后面的位置。后面仍有人在不断地挤上来,将两人周围围到水泄不通。

两人等了许久,人群忽然又骚动起来。在观众席前面的位置空出了一大块空地。

悟和阮红绡正惊异间,忽见一队舞狮舞龙的人小跑着入场,又过片时一声炮响,舞狮舞龙的人同时开始表演,只见狮子耀武扬威,龙亦腾云驾雾,围观的人频频喝彩,好不热闹。

一片锣鼓喧天之中,舞狮的人猛地向悟和阮红绡的方向冲来。阮红绡和悟大惊之下,各自随着人流向两边回避,竟被舞狮的队伍给冲散了。等她站住脚,早已瞧不见悟的影子。阮红绡禁不住有些慌乱,忙四下寻找悟,一个不小心,竟是被后面的人冲撞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忽地从人群里伸出一双手来,扶住了马上要摔倒的阮红绡,伴着沉着的语声:“姑娘小心。”

阮红绡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好容易站稳脚跟,松了一口气,抬头看时,见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和悟竟是差不多身高。

阮红绡满心感激,道:“多谢你。我和同伴走散了,也不知他到哪里去了。”

那男子笑了笑,道:“无妨,你跟着我就好。”

说着便拨散众人,带着阮红绡到了一个人稍微少点的地方,道:“这里人少一些了,你可有看到你的朋友么?”

阮红绡四下里张望了一回,仍然是没能看见悟在哪里,不禁急的跳脚,道:“可恶,这种紧要关头却偏偏找不到他……”

那男子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趣道:“什么紧要关头?”

阮红绡想了想,道:“我本有事情想要问问今天登台的阿宝姑娘,但没有他在,事情就愈发难了。”

那男子“哦”了一声,摘下面具,原来竟是那日酒楼里掉了一只橘子在阮红绡面前的柳噀芳。

阮红绡还未认出柳噀芳,柳噀芳却已认出了阮红绡,道:“姑娘看来颇为面熟,似乎曾经与在下有过一面之缘。”

阮红绡惊奇道:“是吗?”禁不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柳噀芳一回。

忽然酒楼里的那一幕闪过她眼前,她不禁悄悄后退半步,刹那间心中狐疑乱拟,但仍定定心神,摇头道:“我确实没有见过公子您,公子只怕是认错了。”

听到如此回复,柳噀芳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失望,又有一丝的疑惑。但他又瞧了瞧阮红绡那俏丽的脸庞,脸上表情瞬间便又已回复自然,笑道:“是吗。但我既看姑娘面善,心里就当是早已经认识了姑娘。今日我们相遇,也算是有缘呢。”

阮红绡不答。停了一会儿,一脸焦虑道:“阿宝马上就要出来了,我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这可怎么办?”

柳噀芳笑道:“你今天若碰见的是别人,这事情确实很难。但你今天运气好,碰上了我。我岂能不帮你呢?”

阮红绡惊喜道:“真的?”

柳噀芳颔首道:“自然是真的。”

少时阿宝登台演出,柳噀芳便带着阮红绡去了阿宝的轿子旁等候。

只听阿宝拿腔拿调地唱了几首,无非是花好月圆、祝颂人间等语,倒也有几分动听。

不一会儿阿宝下台来,一眼就看见了柳噀芳带着个漂亮姑娘站在轿子旁,身材高挑,颜色竟然比自己还要更胜几分,心中不快,道:“哎呦喂,今儿个什么风把柳爷给吹来啦?”

柳噀芳心知这是阿宝的毛病又要犯了,赶忙陪笑道:“今日是中秋佳节,小的这不是给你送月饼来了吗?”说着急忙取出一盒精致的月饼,恭敬地双手奉上,嘴中还道:“这可是我特意排队了好久才买到的京城宝芝斋的月饼,姑娘可千万要收下。”

阿宝禁不住笑了一笑,道:“瞧把你给机灵的。”

阿宝收了月饼,又问道:“这月饼是你送的,还是你们府上王爷送的?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到我那里去,想是已经把我给忘了。请你转告他,要是他再不来,我可就再不接待他这位客人了。”

柳噀芳道:“这您可就误会王爷了。他巴巴地盼着要来拜会姑娘,只是家里事务繁多,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来。这月饼还是他提醒小的去买的呢。”

阿宝啐了一口道:“呸!这话也只好骗骗小姑娘罢了。”

又故意把头扬得高高的打量了站在一旁的阮红绡几眼,明显瞧不上的样子道:“这又是你给王爷物色的新丫鬟?”

柳噀芳忙摆手道:“这就是天大的误会了。这位姑娘今天晚上才同我认识,她来是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姑娘的。”

阿宝听说阮红绡不是要送去王爷府上的丫鬟,态度登时缓和下来,道:“原来是这样。”走上前拉起阮红绡的手左瞧右瞧,赞了一声道:“真是个标致的姑娘。不知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柳噀芳忙抢着道:“她确实有事情要求问姑娘,但这里人多嘴杂,十分喧嚷,不如我们移步到那边荷花池,也好解解姑娘的乏不是?”

阿宝一笑,似乎是答应了。

阮红绡便如梦一般地和柳噀芳、阿宝二人一同走了。

51争斗

到了荷花池畔一间小小的茶室,阮红绡只闻见一股销魂的香气,混合着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大约是这茶室主人的雅趣。茶室的一面正对着荷花池,满池荷花荷叶,衬着池畔数点明灯,兼以潺潺的水声,更显得如梦似幻,犹如仙境。

阿宝赞道:“这里大约就是天上了。”拣了个最好的位置坐下,毫不理会阮红绡和柳噀芳二人。

柳噀芳道:“这位姑娘你有什么事情要问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阮红绡道:“那就打扰了。”取出一幅水墨画像,问道:“只是想请问姑娘,是否有见过此人?他和我们素有往来,但在一个月前忽然在云都城里失踪,所有和他相识的人都没有他的消息。我前几日才到云都,正在努力地找他。”

阿宝接过画像来看了看,心中一跳,抬头看了阮红绡一眼,又低下头道:“倒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儿。”闭目思虑半晌,睁开眼睛道:“以我的交际之广,竟是没有见过这位公子。你只怕找错了人。但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你的。”

阮红绡一听这话,满怀的希望顿时灰飞烟灭,低下头道:“怎么会是这样?他明明写信说……”

就在这时,悟忽然跳进窗户,道:“哈,原来你在这儿。找的我好苦。”

阮红绡惊喜道:“哎呀!你来啦!”

柳噀芳皱起眉头,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店小二了,但看悟和阮红绡一副亲密的样子,他心里登时不快。

悟却记得柳噀芳,此时一眼便看出了眼前之人便是前几日那登徒子,心想:他在此作什么?不觉又动了游戏之心,要来试玩一下。

只见悟奇怪的看了阮红绡一眼,似乎不认识她的模样。转向柳噀芳道:“原来柳公子在这儿。聪聪姑娘有话要我带给这位柳公子,她现在就在这茶馆的门口等着。”

柳噀芳吓了一跳,道:“聪聪姑娘?她今天不是去看戏了吗,怎么会来这儿?”

阮红绡一头雾水,也道:“聪聪姑娘,哪一个聪聪姑娘?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她虽然是向悟发问,但柳噀芳和悟站在一处,听起来倒完全是冲着柳噀芳问出的。

柳噀芳正待辩解两句,悟眼珠一转,又朝着阮红绡道:“我竟没看到这还有一位水灵的姑娘,比起城里水月坊的范姑娘来也毫不逊色。柳公子,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柳噀芳还未答话,阿宝和阮红绡四道直勾勾的目光已直射过来,瞧得柳噀芳额头直冒冷汗。偏生这档口聪聪姑娘还在茶室的门口等着,去吧也不是,不去吧更不像样子,只好干咳了两声,把心一横说道:“我这里还有些要紧的事情要跟阿宝姑娘说,是王爷吩咐下来的,不得不从啊。请这位仁兄再麻烦一回,帮我告诉聪聪姑娘一声罢。”一面拭汗。

悟早已经大摇大摆地在茶室中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喝,听他如此说不由心里窃喜,掏出之前那老者给的令牌道:“王爷也吩咐了,让你有空即刻回去。你不如赶紧去见过聪聪姑娘,顺道回王爷府上,岂不一举两得?”

柳噀芳见悟忽然掏出令牌,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悟半天,心想这是哪里来的新人,自己整日混迹于王爷府上,竟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既然持有令牌,那便不好轻易得罪了。于是向阿宝行了个礼,道:“既是王爷有事,我也不便在此耽搁,倒使姑娘担了罪责。姑娘请宽心,柳某去去就来。”一面脚步已出了茶室。

悟只等他出了茶室,便捂住肚子大笑起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从椅子上直摔到地上去。

阮红绡好像不认识一般望着悟,心想这个人好奇怪,从刚刚开始就在胡说些什么,而且还不认得自己了。但她又隐隐约约感觉到,悟这样做必定有他的原因。是以一直站在阿宝旁边,也并未和悟相认。

阿宝亦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等悟笑够了,才直起身子来道:“无妨,他再过一会儿还要再来的。你们就等着看好了。”

原来这演出的湖岸离王爷府并不算远,一炷香的功夫便可来回。悟算准了柳噀芳回去碰了一鼻子灰,又找不见聪聪姑娘,必定还会再回来找自己的。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柳噀芳果然回来了。而且气喘吁吁,满面怒容,一来便揪住悟的衣领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敢来骗我?!”挥拳便揍。

悟急忙闪开,跟柳噀芳在茶室里砰砰乓乓打了起来。阿宝再也坐不住,从她那宝贝位置上跳起身来,躲到了房屋的角落。阮红绡多少有点武功,站在她前面保护着她。

二人打了个天翻地覆,将这茶室里的茶杯和茶壶也不知打烂了多少。亏得这柳噀芳武功稀松平常,身材也与悟相仿,悟不用使出灵力,也能与他打个平手。

二人都打得累了,还未分出胜负,各自站在房屋的一端,只见柳噀芳向悟瞠目而视,悟则满脸坏笑,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

柳噀芳低吼道:“你这小子到底是谁?竟敢伪造王爷的信物!”

悟道:“伪造信物?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这块令牌的的确确是王爷身边的人交给我的,你不信,便去问那位白头发的猎鹰老者吧。”

柳噀芳怔了一怔,想起猎鹰本是王爷搜罗人才的使者,又深恐是悟的诡计,道:“我不信。他凭什么将令牌交给你?”

悟昂着头骄傲地道:“凭我有普通人没有的本事。”

柳噀芳嗤笑了一声,道:“你有什么本事?连我都打不过,看你武功不也稀松平常的很吗?”

悟听闻此言,甩手便向柳噀芳的脖子丢出一根冰箭,柳噀芳大惊闪避,叮的一声,冰箭已经钉入墙壁。

柳噀芳回头再看悟时,只见一团蓝幽幽的荧光已然凝聚在悟的手掌之上,也不知是修炼的什么奇怪的法术。悟紧紧逼视着柳噀芳,一时间小屋内杀气纵横。

柳噀芳冷静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再相信悟一回,勉强一笑道:“原来是自己人。误会误会。”

悟笑道:“就是嘛。这点小事,柳公子怎么会放在心上呢。我素来知道柳公子深明大义,极得王爷和姑娘们的欢心,万万不会因为我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就生起大气的。猎鹰老人邀我加入王府,我本想和柳兄开个玩笑,没想到柳兄如此真性情,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岂不是玷污了公子的清誉?”随即熄灭了手中的蓝光。

说完这些话,悟四下里张望了一回,道:“哎呀不好,刚刚我们打斗得太剧烈,把这茶室里的茶杯茶碗也不知道打烂了多少。这些可都是少见的古董啊,赔起来只怕要人命。”苦着脸大摇其头。

柳噀芳这才看见这屋里的摆设俱已被打烂打碎,皱眉道:“这可怎么办?”

悟道:“你看我身上这破衣烂衫的,哪里能赔得起这些?只能请柳公子先行垫付了。若是这茶馆老板叫嚷起来,今晚的事可就难免给别人知道。柳公子正在前途无量的时候,怎么能因此事坏了名声呢?”

52遗骨

悟让柳噀芳垫付所有损失,柳噀芳自然不乐意之至,道:“我们两人打架毁坏了东西,只是我一人赔钱怎么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兄台是那种抠门吝啬之徒呢。兄台高姓大名?不如我去请老板打个欠条,兄台的那一份日后再奉还如何?”

悟笑道:“就算你愿意,只怕这茶馆的老板也不愿意。你看我穿得这么破烂,都像个叫花子了,哪里还能出得起钱来赔偿这些?日后王爷若给我发了饷,我必定会还你这笔钱,你放心好了。”

柳噀芳道:“当真?”

悟道:“自然当真。”其实他压根就没去王爷府上任职,当然也绝不会领到王爷发的饷银。

柳噀芳皱皱眉头,踌躇道:“只是……只是鄙人的家母近日重病在床,医药花销过大,在下虽然心有余但力却实在不足。真是让人羞愧。”

悟道:“哦?有这种事?”

柳噀芳点头不语。

悟忽然道:“既然如此,这茶馆的赔偿先不论,我怎能不去拜会下柳兄的老母亲呢?顺便还要叫上聪聪姑娘、范姑娘、阿宝姑娘和这位不知道叫什么的姑娘一起,给老人家尽点心才是。”

柳噀芳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变,道:“家母素来不喜见外客。各位的心意我领了,不过倒也不必兴师动众前来探访。”

说来说去,这茶馆的赔偿还是谁也不愿出。

阮红绡看他们推让来推让去,谁也不想出这笔钱。心里既觉得悟一来便得罪了柳噀芳未免太过鲁莽,又觉得柳噀芳帮过自己,自己好歹也该有所表示,便大声道:“好了好了都别再啰嗦了,这茶馆到底要赔多少银子,你们去问问,我来帮你们给吧。”

悟和柳噀芳都吃了一惊,看向阮红绡。阮红绡昂着头,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柳噀芳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阮红绡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没有钱,你也没有钱,难道就这么站在这里站到天亮吗?你们不累,我还累了呢。况且柳公子帮过我的忙,我帮他也是应该的。”心里却知道自己实际是想帮悟。

柳噀芳担忧道:“若是阮姑娘愿意帮忙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这茶馆古董甚多,只怕姑娘财力承受不起。”

阮红绡自信满满地道:“你先去问问吧,我想我还出得起这个钱。”

柳噀芳心中虽然怀疑,但还是去叫来了茶馆老板。

茶馆老板见了这一地狼藉自然是一顿捶胸顿足痛不欲生,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细细核算,最后得出应该赔偿五百七十二两银子。

悟也心中好奇,问道:“这位阮姑娘,你可出得起这些钱么?”

阮红绡吐了吐舌头,道:“幸好幸好。”从腰上取下一个锦囊,数出几张银票,放在茶馆老板手上。

那茶馆老板眼睛都直了,顿时像看到活菩萨一样恭恭敬敬地接了,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柳噀芳眼睛也直了,并且放出光来。

悟也忍不住感叹了两句:“乖乖,原来这丫头真的有钱。”

阮红绡得意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柳噀芳忽然想起什么,走到阮红绡面前道:“姑娘和这位兄台是否早已互相认识?你要找的那位同伴就是他么?”

阮红绡还未答话,悟便抢着回答道:“我可不认识这位姑娘。若是认识这么个大财主,我还用的着去给别人做事么?”

柳噀芳看看阮红绡,又看看悟,露出一脸狐疑。

阮红绡也忙点头道:“我的同伴找不见我,只怕已经自己回去了。这人如此奇怪,我不认得他。”停了停又道:“夜色已深,该打听的我也都打听过了。我该走了。”

柳噀芳忙换过脸来,道:“姑娘这就要走了?姑娘住在哪里,夜深了我送姑娘回去吧。”

阮红绡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的客栈,离这儿也不远,自己走回去就行。”

柳噀芳叮嘱道:“即便如此,姑娘也请多加小心。”

阮红绡道:“那是自然。”告辞走出了房门。

悟站在屋内,仍没有走,感叹道:“真是个好姑娘。”

柳噀芳道:“哦?哪里好?”

悟道:“哪里都好,帮我们付清银子最好。”二人同时大笑。

悟道:“刚刚打架真累。我也该走了。柳兄,改日再见。”活动了一下筋骨,也走了出去。

柳噀芳目送着悟走了出去,眼中怀疑之色顿起。然而转过头面对阿宝,他瞬间便又成了这世上最有风度最抢手的男人。

更深露重,夜来风。阿宝轻轻咳嗽了两声。

柳噀芳诧异道:“你生病了?”

阿宝道:“哪里,只不过今日走远了些,又看你们闹了这半天,有点累罢了。”

柳噀芳急忙站起身来,从茶室老板那讨了一些枇杷膏送来,又伺候着阿宝用温水喝了下去。

这一切做完了,他又送阿宝回了家。看看夜色越来越深,月亮已上中天,他便向阿宝告辞离开。

阿宝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道:“别走。你再陪我说说话。”

柳噀芳不解地看着阿宝,眼珠子转了转,随即说道:“好。”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忽然发现,阿宝不再是白天那个风情万种,永远在男人堆里游刃有余的女人,而是有些苍白,有些疲惫……

此时,月亮正挂在中天,那么圆,那么大,月华如水,照着这两人……

 片刻之前,悟早已赶上了走在前面的阮红绡,拍了她一下肩膀道:“别走那么快,我这里有些好东西给你看。”

阮红绡站住脚步,转过身来道:“什么好东西?”又道:“刚刚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悟道:“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说着取出块粗布把脸蒙上,领着阮红绡一路往回走,一面注意着不要碰上柳噀芳和阿宝,竟又回到了刚刚他们离开的茶室。

悟领着阮红绡绕着荷花池一顿好走,直走到离茶室相当远之后才停下来,道:“你看。”

阮红绡看来看去道:“看到了,荷花很美,荷叶还很多。”

悟摇头道:“你再看。”

阮红绡看看悟,又看看池塘,道:“这里除了荷花和荷叶什么都没有啊。”又凝目半晌,道:“这荷花池里竟有鲤鱼和金鱼。”

悟还是摇摇头,道:“不对不对。”

阮红绡大伤脑筋,又看了半晌,道:“这里还有几盏灯。”

悟点头笑道:“对了。我带你来看的,就是这几盏灯。”

阮红绡奇道:“几盏灯有什么好看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你回来了。”

此时夜已经深了,萧瑟的秋风吹起。碧圆的荷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露出底下业已枯黄的残荷枝杆,原来繁华底下竟是一片萧索。

阮红绡凝目注视着池边一盏灯,觉得这盏灯的形状有些特别,上有着丝丝裂痕,灯油也颇为特别,竟然是白色的。

过了片刻,她忽然倒退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不已,骇得说不出话来。

悟道:“怎么样?”

阮红绡道:“血!是鲛人的血!还有骨头,鲛人的骨头……”

她忽然掩面痛哭起来,道:“二哥他是不是真的永远回不来了……”

悟蹲下,温柔地说道:“别这么说,我们只不过发现了几盏用鲛人头骨和血肉做的灯。”

阮红绡道:“我现在脑子很乱……这云都城里到底有多少鲛人被杀?看来母亲和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人族真的不能相信!”

悟道:“这荷花池既然有鲛人灯,那这附近的茶室便必定有问题。不知道这茶室是如何拿到这些东西,还敢把他们光明正大地摆出来。”

阮红绡道:“是呀。我看那茶室老板多半是个坏人。明天我就去找他算账!”

悟道:“不可冲动。反正我们已经得到了一条线索,今天这趟总算是没有白来。”

阮红绡道:“还有阿宝说她并不认识我二哥,这也奇怪。那我二哥认识的到底是哪个阿宝呢?”

二人站在荷花池畔,只感到丝丝凉意沁人心脾。鲛人被杀,在这云都城里只怕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背后牵扯的利益之复杂,只怕远超他们二人想象。

打更的梆子声提醒着他们夜已经很深。阮红绡怀着不安的心情回到了酒楼,随便洗漱了下便睡下了。第二天,她打开房门,第一眼就看见柳噀芳竟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了。

53寻亲

 阮红绡刚打开房门就看见柳噀芳在门口等候,吃惊了半天,道:“你……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柳噀芳道:“姑娘既然说是住在附近的客栈,那我一家一家打听了,总能找得到的。”

阮红绡禁不住背后直冒冷汗,道:“哦。原来是这样。”把房门关上,往前走了几步,刻意与柳噀芳拉开了一段距离。

柳噀芳眨眨眼睛,举起手里的兔子提灯,递给阮红绡道:“这是姑娘昨天落下的兔子灯,我怕姑娘着急,天一亮就赶着送来了。”

阮红绡这才长舒一口气,道:“你心可真细。连这都记着。”接过了兔子灯。

柳噀芳道:“这没什么,物归原主嘛。姑娘一人在云都多有不便,万一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千万别客气。”

阮红绡点点头,看着他走了下去。

阮红绡走下楼吃早点,刚刚吃到第三个包子,就看见悟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这个人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乐天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被诅咒会短命的人。

悟走到阮红绡面前,将一个荷包掷给她,道:“任务已完成。”

阮红绡打开看了看,便收了起来,道:“这活计还不错吧?”

悟道:“自然不错,还望姑娘多给我点跑腿费,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在酒楼跑堂了。”

二人都笑了。

阮红绡道:“你出去的很巧,刚刚柳噀芳已经来过了。”

悟道:“哦?他来做什么?”

阮红绡指指桌上的兔子提灯,道:“来送这个给我。想不到吧。”

悟用手摸着下巴,一脸怀疑的眼神看着兔子灯,又看看阮红绡,忽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

阮红绡道:“你知道了什么?”

悟道:“他想泡你!”

阮红绡正在喝粥,听了这话差点把嘴里的粥喷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生生咽了下去,道:“怎么可能?骗人的吧?”

悟道:“这个人对付女人很有一套,你可要小心了。”

阮红绡道:“是吗?他能怎么对付我?”

悟坐下来,一本正经地道:“对付女人的战术很多,但最重要的就是攻心为上,但死活不表白。”

“一开始他会对你百般热情,殷勤不已。你会感到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对你更好的人,就连你的父亲都不行。这个时候你会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并毫不怀疑他一定是对你有意。像这样过去一段时间,他们第一阶段的任务就完成了。”

“紧接着他们就会开始对你冷淡,不再频繁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明显的感觉到他们的态度差异,并且怀疑他们对你的态度变化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这时已经对他们情感依赖的你就会谨慎的主动靠近他们,询问他们对自己冷淡的原因。只要你主动,他们第二阶段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最后的这一阶段,他们会越来越被动,而你越来越主动。他们会不断挑剔你的各种毛病,想尽办法打击你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让你对自己形成错误的自我认知,认为自己不配和他们在一起。到这个阶段,他们就可以想让你做什么就让你做什么,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而不用担心失去你了。”

“在你被榨干所有价值之后,他们就会把你一脚踢开,像踢开一个垃圾一样。而你没有得到过他们的任何承诺,也没有得到过他们的任何核心利益,只是白白浪费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和感情,当然还有金钱和利益。”

阮红绡已经听得呆住了,道:“真有这么可怕?”

悟笑道:“我敢担保他会这么对你,你就等着瞧好了。”

阮红绡道:“那那位聪聪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悟道:“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哪里还有空去担心别人。”大笑着去远了。

阮红绡从未出过远门,也从未和家门之外的男人们说过话,对这套理论自然是似懂非懂。她一脸疑惑地吃下了最后一个包子,发了半天呆。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复杂?

 终于到了晚上,悟和阮红绡一道,悄悄又去了昨天的荷花池。两人一人找了一棵树纵了上去,在树上隐蔽身形,静悄悄地等候猎物出现。

原来悟昨天已经把所有的灯油都倒了个干净,满池的灯火早已变成了一片漆黑。悟料着有人看见灯油没了,自然会来加。到时候抓住他们问清楚,就能知道灯油是哪里来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换灯油的人却迟迟不来。阮红绡等得实在没有耐心了,道:“他们真会来?”

悟道:“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

阮红绡道:“但若他们一直不来呢?”

悟道:“那我们就去问这茶馆的主人。”

忽然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果见一个中等个头的仆役向着这边来了。

那仆役穿着一身再平常不过的短打扮,手里提着一个陶罐,嘴里骂骂咧咧道:“才刚换了多久啊,这就烧完了,什么长明油脂也不过如此嘛……操你奶奶的奸商……”

悟和阮红绡悄然纵下树去,刷的一声阮红绡剑已出鞘,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猛地看见一截剑尖从自己的脖子旁边穿出来,唬得一动不敢动,道:“哎呦,这位大侠,您要劫财可是劫错人了,小的身上可没多少银子啊!”

悟道:“谁说我们是劫财了?我们是想问你,你手里的灯油是哪里来的?”

那仆役道:“灯油……这灯油,乃是我们从云都城天字第一号商铺天物阁买来的。您若是想要,我这一罐都可以给你……大侠饶命……”一面簌簌发抖。

悟道:“竟然是买来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那仆役道:“是啊,这灯油号称是长明不灭,自海里的鲛人身上取得,千金才得一罐呢。二位大侠若是打听清楚了,就请放小的回去吧。”一面已腿软跪下了。

阮红绡听说自己族人的血竟被人拿来高价贩卖,心中激怒,恨不能杀了面前这人;但又终究下不去手,剑尖抖了两抖,只刷的收回了剑,咬牙道:“你走吧。”

悟道:“别告诉别人今天遇见过我们,否则有你好看!”

那人连连答应着退走了,连头都没敢多回一下。

阮红绡木立良久,道:“没想到我们族人的血,竟被人族当成商品。”

54天物阁

时辰还早,悟和阮红绡决定去那仆役所说的天物阁探个究竟。

这天物阁听说是达官贵人们专属的地盘,一般平头百姓即便去了也买不起里面的东西。如今月已东升,夜色已深,天物阁的生意却刚刚开张,显得十分热闹。再想想这天物阁最便宜的商品都要五百金朝上,云都城的繁华便可想而知了。

悟和阮红绡走进天物阁的第一层,只见一片珠光宝气,连空气似乎都是香甜的,和天物阁之外截然不同。悟看着那随便一颗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珠,和贵的吓死人的胭脂水粉,以及金光灿灿仿佛会发光一般的金条、金块、金链子,又看看自己手里瘪瘪的荷包,叹了口气道:“这里可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阮红绡却不以为然,毕竟东海的宝物繁多,她早已见惯了各色各样的珊瑚、翡翠、宝珠、玉石,何况是这些。

悟不禁想起和红枝约定要来云都一睹此地繁华的话来,然而他们却万万没想到,云都虽然繁华,却和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这可真是绝妙的讽刺。

又上了第二层,见是各式各样的华贵衣服。有一千片狐狸皮毛才织成一件的狐皮大衣,有珍稀野禽的羽毛制成的羽绒外套,还有用千里之外的雪峰花草萃取出来的香料,用象牙和牛皮制成的皮带。悟摇了摇头,这里还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上了第三层,悟和阮红绡依然没有看见有售卖灯油的地方。转来转去,悟忽见一个四面都装饰着黑色绒布的房间门口写着“拍卖行”三个大字,里面还挂着一道黑色的幕布将房间内部完全挡住,看起来极为神秘,忍不住拍了阮红绡一下,道:“你想会不会是在这里?”

阮红绡点点头道:“这种买卖想来总是要避人耳目一些的。”

二人掀开幕布一角,见里面是一个小型的拍卖会场,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最前方的拍卖台略高于下面的座位,被无数道纯白而柔和的灯光照射的比白天还要明亮——毕竟这里经常出售一些天价古董字画,鉴定古董和字画总需要光线明亮的。

下面的座位上,密密麻麻也坐了不少人,但是无一例外都戴着头套。悟只见有戴着鸡头套的,有戴着牛头套的,有戴着马头套的,还有戴着熊头套的。悟和阮红绡大为不解,对视了一下,均在想这些人为何都戴着如此奇怪的头套。

悟又回头看了看,这才发觉外面的幕布旁边正有一个黑色的大箱子,里面放着各种头套,正是让人们隐藏身份用的。

 悟和阮红绡各挑了一个头套戴上,悟选了猴子的,阮红绡选了仙鹤的。

二人刚走进会场,便迎上来一个文质彬彬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的油光水滑的年青男子:“请柬麻烦出示一下,谢谢。”

悟吃了一惊,假装用手在身上的口袋四下里搜寻了一遍,道:“请柬忘了带来,这可怎么办?”一面脚步已在向后退。

阮红绡在他身后,忙转身时,后面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大汉,将他们的去路完全封死了。

二人还在惊疑不定不知该怎么办,那年青男子已老练地下令:“又来了两个冒充的。把他们绑起来,扔到拍卖后台去。”

于是两个大汉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把悟和阮红绡用极粗的麻绳结结实实绑了起来,把他们丢进了拍卖的后台。

年青男子随后便来,将二人头套一摘,想要看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看看悟,男子一脸嫌弃。转向阮红绡时,年青男子眼里瞬间发出光来:“竟有个这么漂亮的小妞……只可惜我已有了老婆,只能把你卖给别人了……”露出一脸的惋惜。接着扬声道:“这两个人都不在册子上。”阮红绡一脸郁闷地看着那年青男子垂涎欲滴的脸,发现,原来眼睛里是真的可以冒出绿光的。

年青男子好容易走了,阮红绡沮丧道:“这下可怎么办?只是来找灯油,马上连我自己都快成了灯油了。”

悟道:“别担心。我正想乘此机会看看他们到底都交易些什么。等打探清楚,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阮红绡道:“一言为定?你可不要骗我。这地方弄得如此神秘,来人又都戴着头套,想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撞破了他们的秘密,只怕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悟道:“正是。连我们想溜进来都立刻被抓住了,说明这地方的交易绝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交易。”

一语未完,前方拍卖台上人声鼎沸,显然已经开始在拍卖了。

只听前面拍卖台上的司仪开言道:“各位尊贵的客人,鄙人知道各位来到此处,必是抱着极高的期待,本次一年一度的匿名拍卖会汇聚了各色各样万金也买不到的无价之宝,正是为各位客人们精心准备的。”

“为了给各位客人们起个兴,我们准备先拍卖一个小物件,请各位客人赏脸。”

接着就是一片啧啧惊叹之声,悟只恨自己被绑在幕布后面,半点看不到那拍卖台。

只听那司仪介绍道:“这可是禁宫里面皇帝用过的摆件,高三寸,长六寸,用几乎绝世的独山玉雕刻而成的碧玉白菜。您看看这龙石种,这帝王绿,还有这雕工,这玉质。想要再得一件这样的珍品也是万万不能够的了。”

“为了给大家优惠,起拍价一万。欢迎大家踊跃竞拍。”

“三万。”

“五万。”

“十万。”

“十五万!”

悟忍不住感叹道:“前几日我还遇到连真白菜都吃不起的人,这些人却有兴致在这里花成千上万的金子去买玉石白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阮红绡也赞同道:“就是这样。在我来云都的路上,也看多了有钱人挥金如土,没钱人痛不欲生。你看他们买起这碧玉白菜,岂不是就跟去菜场买真白菜一样?”

悟道:“看来云都也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的好地方。我没来时总想着要来看看,来了以后又觉得不过如此。不过就是另一种人吃人的世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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