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枝(6)将军羡×花妖机ooc/ABO避雷
魏婴从云深离开几乎快要天亮了,长街上偶有起早的小贩,天暖了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他们很容易满足,脸上便多了几分笑意。
温氏和聂氏唯一的联合之路断了,一切都像他预想的一样,聂氏反应很快,在猎场回来的路上便向江澄放出了示好的信号。
他原本是很高兴的,可当他看见蓝湛的时候,那点欢喜就霎那间散了,他是洞察人心的好手,从前他能从蓝湛眼睛里读出各种情绪,从一开始的欢欣,依赖,到后来的埋怨,失望,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双眼睛总是一片空洞,什么也没有了。
他还记得拉拢金氏一族势力之时,那时金光善已死,金子勋掌权,此人性情狂妄,心胸狭隘,只因他看上过一个欧阳氏坤泽有意纳为妾室,结果此女宁死不从让他丢了颜面,便要晋王灭欧阳氏一族作为条件。
江澄自是不愿认同,欧阳氏一族在朝堂势力微弱,实在没有必要因这一点大义白白给陈王送去金氏一族的助力,权衡之下,还是默许了魏婴去做。
但他没想到蓝湛完成这个任务回来后忽然哭了,他知道最初蓝湛每次杀完了人都会躲起来悄悄的哭,但后来似乎适应了,也就很久没有哭过。
他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哭,但更出乎意料的是蓝湛哭过之后,淡漠的可怕的态度。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慌了,只能不断的缠着他,问他究竟怎么了。
但蓝湛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问:“魏婴,在这朝堂之上,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助晋王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夺取天下。”他愣了一下,如实回答。
他点头:“明白了。”
蓝湛说这话的时候,一向杀伐决断的魏婴突然有些迟疑,或者说有点害怕,不是怕这把趁手的好兵器控制不住,而是怕眼前这人是不是终有毫不留恋的走开的那一天。
其实他知道的,他虽是妖,手上却干干净净的没有沾过一滴血,他不喜欢杀人的,所以在猎场上看着他往人群里走去的时候,他其实是想说,湛儿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
不夜天一战他以命作赌以一敌百,大雪接连下了三日,他跌下马摔在厚厚的雪上,满身的伤口,疼的已经快要麻木,唇齿间尽是血的腥甜气。
用尽最后的力气砍杀了敌方主将,他终于倒下,生命一点点流失的感觉在记忆里无比清晰。
一叶扁舟却是倏忽出现,荡着空气来的,顶上翩翩而立一位白衣公子,看不清面容,仙云缭绕恍然若神仙巡玩凡尘。
“汝乃何人?”
“吾乃公子无双,是个闲散神仙。见将军就此殒命心有不甘,特来同将军作一桩交易的。”那人声音里有着很随和的笑意。。
“交易?”
“我可以在允将军二十载寿命去成全大业,同等的,将军命盘上的东西,包括福禄功名,爱恨情缘,我取其一作为交换,将军以为如何?”
功业未成,他当然不能就这么死了。
魏婴对自己的认知也并非多情之人,他自小孤身在朝堂之中周旋,人心凉薄,去留都是常事,他早就很少在意了。
“湛儿如今帮我的,我一件件的都记得。待晋王登基,我便只要一个你,我说过的,我要你的一辈子。”
蓝湛抬起头看着他。
“魏婴,我现在没法信你。”
承诺是真是假都好,不过是这天下,你想要,我给就是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固执又愚蠢的这样做着,就算他毁他修为,杀他挚友,仍旧一意孤行。
自从欧阳氏灭门后,蓝湛便时时觉得不对,他身边多了一缕陌生气息,最重要的是,那气息并不属于人类。
静室的琴声猛地停了。
“是谁,出来吧。”
空气似乎都寂静了一下,一只红狐狸从草丛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歪头看着他,一甩尾巴,瞬间化成一个少年。
“你发现了?”狐妖也不认生。
这狐妖修为倒是高于他的,已经可以化形了。
“妖气,太重了。”蓝湛道。
“啊……这人世难得有妖,既然人类感应不到,一直藏着妖气也太麻烦了。”
狐妖很活泼,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拍拍屁股往他的琴边一坐。
蓝湛道:“你为何跟着我?”
狐妖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拉起他的手:“哦……我是,来感谢你的。”狐妖咧开嘴笑了:“我之前本来是在百凤山修炼的,只不过有次没防备被欧阳氏那个小公子给猎了,带回来关在笼子里养着,都好几年了,是你把我放出来的,我看见了,所以我来报恩的。”
蓝湛努力回想了一下,似乎隐约能记起那晚欧阳氏的院子里有关着一只狐狸,那时没太在意,只是觉得不过一只狐狸便放生了,省的到时候火烧起来,多一条无辜的性命。
原本,那夜死在他手里的无辜性命已经够多了。
蓝湛抿了抿嘴角,手又放到了琴上:“不必。”
“怎么不必,要的要的。我景仪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狐妖慌道:“你有没有什么心愿,我替你做一件事,来报你的恩。”
他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替那人斩草除根罢了。
蓝湛摇摇头:“我没有心愿。人世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啧,这只妖怎么这么油盐不进的。
景仪撇撇嘴在一边坐了一会儿,耳边琴声便再度响起了,同这晚风一样,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苍凉。
“唉,你打算去哪里修炼?”景仪生性闹腾,听不得静,没话找话。
蓝湛抬起头看着他,眼里一片茫然。
“别告诉你没想过。”他说。
是想过的,但已经好几年没有想过了。
“没想过。”
景仪又“啧”了一声:“你心还真大,没有妖愿意在人世待着的。”
“人……可没什么好东西,他们不会对妖友好的。”
后来,似乎养成了习惯,景仪几乎每日都会来,有时候大大咧咧的闯进他的静室,很好奇的四下打量,几乎翻遍了他屋子里的人所有东西。
蓝湛起初赶他,他便理直气壮的说他一日不让他报恩,他便一日留在这里。
蓝湛斗嘴是斗不过他,也就渐渐默许了他闹腾。
但其实景仪只是觉得这只花妖性子太过沉闷,不爱说话了,所以使尽了浑身解数想逗他笑,可那人始终不爱笑,偶尔一次两次,也只是很浅的,一瞬便过去了。
不过,这只花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直到有一天蓝湛不在,他从抽屉的最深处,找出了那块文殊兰雕花的玉佩,兴致勃勃的拿在手里把玩,手一滑便摔在了地上。
他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白玉,感叹了一句人类的东西不实用,又开始捧着脸发愁怎么和蓝湛交代。
不过……他也没少弄坏他屋里的东西,他也没说过什么,应该……没事吧。
“景仪,你在做甚?”
蓝湛回来,还记得给他带他最喜欢的烤鸡。
景仪硬着头皮可怜巴巴的把收集好的碎片递上去。
他看见,蓝湛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情绪,连开口说话的语气也有几分生硬:“不要再乱动这里的东西了。”
狐妖听出他的不悦: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
他试探着:“这个,对你很重要吗?”
这是魏婴留他的那一块玉佩,说起来,浓缩的都是他在人世的全部悲哀。
还那么在乎干嘛呢?
蓝湛摇摇头。
“你要是不高兴的话,就骂我两句也行,我脸皮厚,不碍事的。”他连忙说道。
蓝湛还是摇头。
“旁人送的,可能他都不记得了,碎了就碎了罢。”
景仪实在觉得蓝湛这个人实在是奇怪,问他高兴吗,他摇头,问他不高兴吗,他也摇头。
只是怎么会总是没有感觉呢。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原来他很爱那个人,只可惜,将他留下的那个人从未爱过他。
俗不可耐的悲哀啊。景仪想。
“他既然待你不好,你何必留在这里,若无处可去,跟我回百凤山也好啊。”
在他概念里,这分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蓝湛仍旧只是摇摇头。
大多数时候,景仪都是躲着魏婴的,一是蓝湛不愿让魏婴知道他的存在,二是他也真心不待见魏婴。
尤其是在他知道,魏婴早知道蓝湛是妖之后。
他看见那个人类,一次又一次的叫蓝湛去做他不愿做的事,巴不得冲上去咬死他。
终于有一天,他硬拉着蓝湛逛街,见路边有说书人说书,说的是一个叫“缘先生”写的本子,名叫《折花祭》。
听说这人潇洒世外,无人知其身份,他偶尔写个本子,心情好了看哪个说书人顺眼便随手送了去,如此随缘,便得了个缘先生的名字。
故事是讲了一个妖因一枝花爱上了一个人,反被利用而死的故事,路人听得唏嘘不已,景仪听得一肚子气。
他不该拉着蓝湛听的。
“什么破故事,晦气晦气,咱们走吧,找吃的去。”
蓝湛却愣在原地怔怔的听着,好半天才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折花祭天下……真好。”
他白着脸朝他笑:“好像啊。”
好像他自己啊。
景仪真是不明白他:“哪里好了,走走走,不听了!我们……”
“湛儿。”人群里突然一声熟悉的轻唤,不必抬头便能知道那人是谁。
“我去云深,下人说你出门了。你平常不爱出门的,可是有什么事吗?”那人笑的很宠溺,若是不了解他的情窦初开的小坤泽,定是要陷进这温柔乡里。
“无事,出来走走罢了。”蓝湛道。
“我记得你不是时常有妖灵不稳的时候,还是别老在外头待着的好,走,咱们回去。”魏婴笑着拉起他的手,却意外的没有拉动,一回头,那人只是沉默着将手抽回。
“湛儿,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就是不愿跟你回去看不出吗?”
景仪在一边看着魏婴拉蓝湛,正好方才憋的气没处撒,便跳出来推开他:“你干什么,现在连他出来走走你也要管吗?”
魏婴一向像刻在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瞳孔里是蓝湛顺从的站在别人身后的身影,脸色瞬间沉下来,可是看着他淡漠的神情,开口却不大有底气了:“湛儿,他是谁?”
蓝湛不言,只是慢慢从景仪身后绕出来,垂首道:“景仪,你回去吧。”
“不要在此逗留了。”
魏婴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景仪自知不大算是个善于见微知著的人,但这次却莫名其妙的听懂了,蓝湛所谓的此处,不仅仅是脚下这片地方,而是整个人世。
难道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吗?
“他这样待你,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跟我走吧,咱们妖跟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湛儿。”
魏婴走上前去,右手捧起他的脸:“湛儿说过的,永远不离开我身边,嗯?”
蓝湛垂着视线不肯看他,闷声道:“走吧,回云深。”
自那次在街头偶遇过后,魏婴来云深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他同他切磋比武,为他熬汤做菜,连府里多一个少一个伺候的下人这种琐碎小事也要和他说一说。
如此一来难免同景仪撞上,撕破了脸的好处就是没必要再逢场作戏,景仪每次都能理直气壮的啐他一口。
当然要是魏婴不在,景仪就会想方设法的劝蓝湛跟他走,软磨硬泡,道理翻来覆去的的讲了好几遍,可那人却始终只是悲伤的笑笑。
他只说两句话。
“我知道。”
“可我走不了了。”
可到底为什么呀,人类无论如何都困不住妖的。景仪想。
蓝湛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魏婴给他的枷锁,永远是无形的,经历了几年的积累,已经越拖越重。
而那取下枷锁的感觉,他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