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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终将到来 Tomorrow Never Came(3)

2021-01-14 11:37 作者:亓兀一_GihhArwtw  | 我要投稿

关于年轻与年老,关于爱情,关于刺激与平庸,关于永恒孤独。


共计四次更新,全篇共四节。

( 之前的篇章请戳 → 第一节第二节

作者建议配乐:

Shadow Land, Pt. 1 - Federico Albanese

Elements - Ludovico Einaudi

Tomorrow Never Came - Lana Del Rey / Sean Lennon

A Case Of You - Joni Mitchell

(后两者由 @梦染霜枫 提供

 

其实这篇硬科幻内容不多(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写什么文都能整上一点科幻),而且也不算重点;重点的内容更偏软科幻一点吧。

(所以决定科幻内容多的部分投到幻想世界区,情感内容多的部分投到情深缘起区_(:з」∠)_毕竟两个主题疯狂交织)

本来想把另一个存了快一年的硬科幻脑洞写了参加征文【幻想世界】赛区的,但时间显然不够…… 有一说一,1月6日刚考完,以我的速度六天能把这篇肝完改完已经很快了(叉腰)



因为B站专栏只能修改三次,以防万一贴个lofter的同步更新链接:(3+4)https://www.lofter.com/lpost/1cac3169_1cb4a342f


  

 


       夕阳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下,整个苍穹满是蓝黑的泼墨。地铁仍然是生硬的一刀,将光怪陆离的城市与黑暗寂寥的广漠划分为两个世界;来自车厢的惨白灯光将高架轨道照亮,一根立柱接着一根立柱,仿佛细胞内的级联反应。

       “A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在意。就算现在回想,我也想不到这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第一眼根本看不出来。”

       “读了三个博士还想继续读博,不想工作不算吗?”

       “孩子,这既可以说是潇洒不羁不甘束缚,也可以说是颓废懦弱一味逃避。我相信你早就知道只看动作和外表是没有办法判断一个人的真实心理的——孩子,你怎么了?”

       年轻人的表情有些扭曲:“没事,应该只是神经连接出了些问题。”说着,年轻人俯身撩起裤脚,裤子下露出一截钢铁。钢铁中央密布着细长的白色的物质,在“脚踝”处有不少旋钮——年轻人这会儿正在调节这几个旋钮,钢铁中央的白色物质随之缓缓地改变形态。这钢铁的一端连接着鞋子,另一端藏在裤子里,依然没有露出半寸皮肤。

       “那是中载神经的假肢吗?但你这么年轻……出了什么事吗?”

       “实验事故。”年轻人调整完神经连接,又把裤腿放了下来,“您请继续。”

       “嚯!这语法已经不常见了,可真有你的。你研究过我们这些老古董?”老者看着年轻人。

       “只要多看看过去的书总会学到的。您和A是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认识,那段时间我把肉体和灵魂分开来记忆,把一个姓名分成两边分别归入两个清单:一个列满可以使用的肉体,一个列满可以交谈的灵魂;一个清单浩浩荡荡,一个清单涓涓细流。但我记不住肉体的名字——我当然记不住了,对吧?但后来一个肉体的微信——嗯,大概就是你们现在用的‘邻巷’的前身,那时候手脑还叫手机——和我聊起了人生,又和我谈天论地。我觉得这个肉体有点意思,但你知道吗,我根本记不起这个微信号对应的那个肉体长什么样。我甚至用了排除法,绞尽脑汁地回忆这是谁,但都不行,我记不起来,我甚至记不起A是男的还是女的。毫无印象。于是后来我和A约着见面了——某种意义上说,那是我真正地第一次见A。”

       “A长得很出众吗?”

       “不。不不,绝没有。我知道你想象中的真爱应当在你眼中异于常人,或者长得特别好看或者长得特别奇异,但那基本不会是事实。你知道吗,当你满怀期待地揭去你真爱的口罩或面纱的时候,那下面往往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没有什么恰到好处的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五官位置,那就是最最大众的一张脸,既不让你惊喜也不让你惊恐。但大概这种平常普通反而让我们惊讶而失望吧。生命总是给我们预设许多铺垫,但你知道的,命运是个很烂的作者,写作总是烂尾,填坑也平平无奇。

       “但A给了我我最需要的激情。我们从来不对彼此说‘我爱你’之类的话,也从来不给彼此什么肯定的承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不挽留谁,谁也不拒绝谁。毕竟就算太阳没出现在天上,你知道太阳还在那里,你也知道太阳会再次升起的。”

       “A知道你能自我修复吗?”

       “知道。当然知道。在第一次送我那份剪刀礼物的时候A就知道了,因为我被剪刀划破的皮肤没多久就痊愈了,甚至变得光滑了不少。老实说,这也正是我离开的原因。”

       “因为看着A死去会让您无法忍受吗?”

       “不,不是。”老者转头看向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安静片刻后方才缓缓继续,“你还记得我们俩的事情的对吧?在卢浮宫狂奔,在华山鹞子翻身两人并行,遍历全上海所有的地铁站拥吻打卡……”

       “您之前似乎没提到过最后这个。”年轻人说着,眼里有了些戒备。

       “是吗。我们做过的事实在太多了,我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有多幸福,同时有多忧伤——因为见过阳光,你更加惧怕黑暗。是艾米丽·狄金森的诗,‘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阳光’……

       “我知道故事终将有终点,A的死亡是我们都必须面对的注定的结局。你大概觉得我已经在爱情上经历了半个世纪,都到了找不到有激情的爱情的地步了,应该不会再为爱情的终结这种问题再担忧了吧?但我发现我并没有那么成熟。我的看似豁达、看似放荡只是在逃避而已,我在逃避进入爱情后注定会带来的消逝和毁灭……我就像是把自己关在灯火通明的地下室里,自我欺骗说这样黑夜就不存在了;但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晨昏线还是在地面扫过一圈又一圈,白天之后注定迎来黄昏,黄昏之后必定是黑夜。

       “而我也是这样继续逃避的。逃避了黄昏,我也逃避了明天。

       “与A认识的第一年,我在A身上疯狂地寻找刺激,我们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作死、在冒险、在寻求刺激,在北京砸完最爱的音乐剧的场之后就飞去黄山,黄山之后是泰山再是华山,疲惫不堪回来之后又分别跑去环球金融中心的顶层和上海中心的98楼互相用望远镜寻找对方,接着又分别乘坐地铁从淀山湖和长兴岛出发以不相交的线路向彼此靠近……那年年末我终于累倒了,A照顾我的同时我便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们终将面对这个问题,就像古代的人们每天终将面对黄昏。更何况,我们之间的激情也不可能无止境。它迟早会散去的。

       “你说我会怎么想呢?我想了无数方案,但都被我一一否决了。我想过让A用不同的方式完成对我的谋杀,但那更像是新的刺激而并非告别;我想过甩了A,但我们互相分手、重新追回对方了好几轮,即使踏入新的关系也无法维持多久就又回到对方身旁,于是这也更像是新的刺激而并非告别。我也想过让A帮忙将我的大脑在短时间内迅速粉碎让我失去全部的记忆重新来过——但那也像是新的刺激而并非告别。更不必说我们尝试的结果令人失望,因为我的大部分记忆都完好如初。

       “我感到激情消散的同时A也感受到了。我们彼此变得若即若离,相离的时刻越来越长,直到有人找到了新的刺激想付诸实践我们才会相聚一次。我还爱着A,但我没有办法再确定A是不是也这么想。也许A早就厌倦了,只是不想明说罢了。

       “然后我终于意识到了这最简单的道理:最无聊、最平淡的结局本就是永恒刺激的结局。一个戛然而止、江郎才尽一样的烂掉的结尾就应该是最刺激的系列的结尾。

       “于是我最后地甩了A一次,把第一次生日时作为‘礼物’的钝了的剪刀还了回去。我再也没见过A。A也再也没来找过我。与其一起生活看着激情像燃尽的蜡烛那样苟延残喘,我想还是直接一盆水浇灭了蜡烛,留个半截杵在那当个念想更好。

       “照理说这又是一次爱情的终结,我应该让A杀了我或者我应该自杀一次的。但我没有办法再下手了——即使忘却一切重新感受这些刺激,我也只是在死循环而已。那样我只会继续再从头开始,发现自己能自愈,重新恋爱无数次再分手无数次,找到下一个A再给无尽的刺激和孤独画上最最无聊的句号,再回到这个地步而已。所以我决定这一次就带着孤独和回忆活下去,好好地老去,拥抱早就该到来的老了的自己。”

       “但您生活中总会磕磕碰碰受伤的,您的身体还是会不受您控制地回到年轻的状态……”

       “只要大脑不受伤,大脑就不会重新回到二十岁再来一次。我只要保证我不伤到大脑,让它自然地老去就好。所以你看到了,我的脸、我的头发都是这样苍老,但我的躯体却还那样年轻;但躯体年轻年老并不重要,我的大脑现在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了,它撑不了多久的。黄昏终于要到来了。”

       “所以您来这里看星星,是想完成和A最后的约定,给自己一个完满的结局吗?”

       “是的。我用了七十年去忘记A,现在也该彻底和A说再见了。我爱过A,但现在爱已经淡了,这故事也该结束了。”老者的目光从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上移回到年轻人身上,“无论A怎样,爱情已经终结了,刺激已经终结了,我的生命也该走向终结了。”

       地铁缓缓停下。两人抬头,窗外的站牌名写着塔克拉玛干。地铁站的灯光明亮如昼。

       “到站了,孩子。”老者向年轻人伸出手。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一副手套紧紧握着另一副手套,两人向外走去。

       这里的地铁站没有屏蔽门。车厢门在两人背后关上时,年轻人突然感受到手中一阵刺痛,于是匆忙挣脱了老者紧握的手。

       发现自己的手套被刺穿了,年轻人懊恼又惊讶地看向老者,后者的手中则握着一把钝了的美工刀。

       “这是最后一份礼物了,我亲爱的。”

       说着,老者一个箭步上前扯掉了愣在原地的年轻人的两只手套。一只手套下是钢铁的骨节,另一只手套下是只消瘦且青筋暴突的手,带着层层叠叠的皱纹和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那是老人的手,掌心是一道血痕。



(未完待续)

tbc.

还有一更要不要今天就放出来呢(纠结中)

后续篇章请戳 →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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