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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舟子咏(顾子欣译) 柯勒律治

2021-09-19 11:04 作者:洛菈米亚  | 我要投稿

1

他是一个年迈的水手,  

从三个行人中他拦住一人,  

“凭你的白须和闪亮的眼睛,  

请问你为何阻拦我的路程?  


“新郎家的大门已经敞开,  

而我是他的密友良朋,  

宾客已到齐,宴席已摆好,  

远远能听到笑语喧闹。”  


他枯瘦的手把行人抓住,  

喃喃言道:”曾有一艘船。”  

“走开,撒手,你这老疯子!”  

他随即放手不再纠缠。  


但他炯炯的目光将行人摄住——  

使赴宴的客人停步不前,  

像三岁的孩子听他讲述,  

老水手实现了他的意愿。  


赴宴的客人坐在石头上,  

不由自主地听他把故事讲:  

就这样老水手继续往下说,  

两眼闪着奇异的光芒。  


“船在欢呼声中驶出海港,  

乘着落潮我们愉快出航,  

驶过教堂,驶过山岗,  

最后连灯塔也消失在远方。  


“只见太阳从左边升起,  

从那万顷碧波的汪洋里!  

它终日在天空辉煌照耀,  

然后从右边落进大海里。  


“它每天升得越来越高,  

正午时直射桅杆的顶极——”  

赴宴的客人捶打着胸膛,  

当听到巴松管嘹亮的乐曲。  


这时新娘已跨进大门,  

她如鲜红的玫瑰一样漂亮;  

行吟诗人走在她前面,  

摇头摆尾快乐地歌唱。  


赴宴的客人捶打着胸膛,  

但不由自主地听他把故事讲;  

就这样老水手继续往下说,  

两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时大海上刮起了风暴,  

它来势凶猛更叫人胆寒;  

它张开飞翅追击着船只,  

不停地把我们向南驱赶。  


“桅杆弓着身,船头淌着水,  

像有人在背后追打叫喊,  

却总是躲不开敌人的影子,  

只好低着头任其摧残,  

船儿在疾驶,狂风在呼啸,  

我们一个劲儿往南逃窜。  


“接着出现了浓雾和冰雪,  

天气奇寒,冻彻骨髓;  

如樯的冰山从船旁漂过,  

晶莹碧绿,色如翡翠。  


“冰山射出惨淡的光芒,  

在飘流的云雾中若明若灭:  

四周既无人迹也无鸟兽——  

只有一望无际的冰雪。  


“这儿是冰雪,那儿是冰雪,  

到处都是冰雪茫茫;  

冰雪在怒吼,冰雪在咆哮,  

像人昏厥时听到隆隆巨响!  


“终于飞来了一头信天翁,  

它穿过海上弥漫的云雾,  

仿佛它也是一个基督徒,  

我们以上帝的名义向它欢呼。  


“它吃着丛未吃过的食物,  

又绕着船儿盘旋飞舞。  

坚冰霹雳一声突然裂开,  

舵手把我们引上了新途!  


“南来的好风在船后吹送;  

船旁紧跟着那头信天翁,  

每天为了食物或玩耍,  

水手们一招呼它就飞进船中!  


“它在桅索上栖息了九夜;  

无论是雾夜或满天阴云:  

而一轮皎月透过白雾,  

迷离闪烁,朦朦胧胧。”  


“上帝保佑你吧,老水手!  

别让魔鬼把你缠住身!——  

你怎么啦?”——”是我用弓箭,  

射死了那头信天翁。”  


2

“现在太阳从右边升起,  

从那万顷碧波的汪洋里;  

但它终日被云雾缭绕,  

然后从左边落进大海里。  


“南来的好风仍在船后吹送,  

但再不见那可爱的信天翁,  

也不再为了食物或玩耍,  

水手们一招呼就飞进船中!  


“我干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它使全船的人遭到了不幸;  

他们都说我射死了那头鸟,  

正是它带来了海上的和风。  

他们咒骂我,这个恶棍,  

他不该杀死那头信天翁!  


“当艳阳高照不再又暗又红,  

而像上帝头上灿烂的光轮,  

大家又改口说我做得对,  

应该射死那带来迷雾的信天翁。  


“惠风吹拂,白浪飞溅,  

船儿轻快地破浪向前;  

我们是这里的第一批来客,  

闯进这一片沉寂的海面。  


“风全停了,帆也落了,  

四周的景象好不凄凉;  

只为打破海上的沉寂,  

我们才偶尔开口把话讲。  


“正午血红的太阳,高悬在  

灼热的铜黄色的天上,  

正好直射着桅杆的尖顶,  

大小不过像一个月亮。  


“过了一天,又是一天,  

我们停滞在海上无法动弹;  

就像一幅画中的航船,  

停在一幅画中的海面。  


“水呵水,到处都是水,  

船上的甲板却在干涸; 

 水呵水,到处都是水,  

却没有一滴能解我焦渴。  


“大海本身在腐烂,呵上帝!  

这景象实在令人心悸!  

一些长着腿的粘滑的东西,  

在粘滑的海面上爬来爬去。  


“到了夜晚死火出现在海上,  

在我们四周旋舞飞扬;  

而海水好似女巫的毒油,  

燃着青、白碧绿的幽光。  


“有人说他在睡梦中看见了  

那给我们带来灾难的精灵;  

他来自那冰封雾锁的地方,  

在九寻的水下紧紧相跟。  


“我们滴水不进极度干渴,  

连舌根也好象已经枯萎;  

我们说不出话发不出声,  

整个咽喉像塞满了烟灰。  


“呵!天哪!这全船老小  

都向我射来凶恶的目光!  

他们摘下我戴的十字架,  

而把死鸟挂在我脖子上。 


3

“焦躁的时光呵,人人喉焦

舌干,两眼如蒙上一层釉,

焦躁的时光呵!焦躁的时光!

焦躁的眼睛如蒙上一层釉!

当我向西远眺,突然看见

有个东西在空中飘游。


“起初只是个小小的斑点,

后来又仿佛是一团云雾:

它不断向前移动,终于

像是个物体看得很清楚。


“一个斑点,一团雾,一个物体!

它不断移动越飘越近,

它仿佛在躲避着水妖,

左右打转,盘旋而进。


“嘴唇焦黑,喉咙干涸,

我们既不能笑也不能喊;

我咬破手臂吮了几口血,

才喊出声:‘一艘船!一艘船!’


“嘴唇焦黑,喉咙干涸,

他们张大着嘴听我叫喊:

老天爷,他们都咧嘴笑了,

一个个突然大口吸气,

好象在痛饮救命的甘泉。


“‘看!看!(我喊着)它不再打转!

她将来这里消灾化难,

海上既没刮风也没涨潮,

她却昂举船首破浪而前!’


“西边的海波似一片火焰;

此时白昼将尽已近夜晚:

一轮巨大的灿烂的夕阳,

将坠未坠在西方的海面;

突然,那个奇怪的物体,

闯进了太阳和我们之间。


“太阳随即蒙上条条暗影,

(愿天国之母赐我们怜悯!)

他仿佛隔着狱栅向外张望,

露出巨大的燃烧的面容。


“呵!(我想,心儿怦怦乱跳)

她疾驶如飞越来越近!

那在日光中闪烁的可是帆蓬,

它们如游丝一般飘摇不定?


“那如狱栅的可是船的腰骨,

太阳正从栅后向外窥探?

莫非船上只有那个妖妇?

莫非死亡就是她的同伴?


“她嘴唇腥红,姿色妖艳,

长长的秀发如金子般耀眼:

皮肤却似麻风病人般苍白,

她是一个死中之生的梦魇,

使人血液凝冻,毛骨悚然。


“那无人的荒船向我们靠拢,

死亡与生命在掷骰争胜;

‘赌局已定,我赢啦!’

她叫着,连吹口哨三声。


“夕阳落海,群星奔涌:

转眼间黑夜已经降临;

那魔船仍在海上疾驶,

如飞箭离弦猎猎可闻。


“我们边听边斜眼偷看,

恐惧在心中吸吮着血液,

就像在把酒杯慢慢啜干!

星辰无光,夜色漆黑,

灯光映着舵手苍白的脸;

浓重的露水从帆上滴落——

直至一钩新月升起在天边,

新月下面挂着一颗星,

在夜空中闪着明亮的光焰。


“同伴们来不及呻吟叹息,

就在星月下一个个倒毙,

脸上带着剧烈的痛苦,

眼中含着诅咒和敌意。


“算起来总共有三百人,

(但我没听到呻吟或叹息)

随着一连串扑通之声,

甲板上倒下一具具的尸体。


“他们的灵魂从体内飞出,——

飞向幸福还是飞向痛苦?

当每个灵魂经过我身旁,

飕飕作响一如我的弓弩!” 


4

“我怕你,年迈的水手!

我怕你这双枯瘦的手!

你又瘦又高,脸色萎黄,

就像退潮后海边的沙丘。


“我怕你和你灼灼的目光,

你枯瘦的手多么萎黄,”——

“不用怕我,婚礼的贵宾!

我并未在船上倒毙身亡。


“孤独呵孤独,我独自一人

在那辽阔无际的海面!

没有一位神明曾对我

心灵的痛苦表示哀怜。


“多少美好的人遽然离世,

直挺挺躺在甲板上面:

而万千浊物却仍然活着,

还有我也在苟延残喘。


“我望了一眼腐烂的大海,

赶紧把目光从那里移开;

我望了一眼腐烂的甲板,

死去的同伴们七倒八歪。


“我仰望苍天,想做祷告;

但未等祷词从嘴中说出,

便听得一声邪恶的低语,

顿使我的心呵干似尘土。


“我闭上双眼,闭得很紧很紧,

而眼球却象脉博在跳动;

天空和大海,大海和天空,

沉重地压着我疲倦的眼睛。


“死者的躯体布满了冷汗,

却既不腐烂也不发臭:

他们临死时看我的目光,

永不消失,仍在眼中停留。


“孤儿的诅咒能使灵魂

从天上一直落入地狱;

但死人眼中的诅咒呵,

比孤儿的更令人恐惧

!七天七夜我面对那诅咒,

我想死却又不能死去。


“月亮慢慢地升上天空,

她不断上升一刻不停:

她悄悄地,悄悄地上升,

身旁伴有一两颗星星——


“她洒下清光如四月的寒霜,

仿佛在嘲弄这酷热的海洋;

除了船身巨大的阴影,

着魔的海水到处在燃烧,

到处是一片红色的火光。


“在那船身的阴影之外,

水蛇和白光游动在海面:

每当它们竖起蛇身时,

水泡抖落如霜花飞溅。


在那航船的阴影之内,

蛇身的颜色是多么浓艳:

蔚蓝、碧绿、晶黑;每过一处,

留下一簇金色的火焰。


“呵幸福的生命!它们的

美丽没有语言能够形容,

一阵热爱涌上我的心头,

我在心中暗暗祝福它们!

准是神明开始对我怜宥,

我在心中暗暗祝福它们。


“就在这时我又能祈祷了

而挂在我颈上的信天翁,

自己掉了下来,并像

沉重的铅块落入水中。


5

“呵睡眠!它是多么香甜,

世人有谁不将它爱宠!

我要将圣母玛利亚赞颂!

是她从天上送来酣眠,

令它悄悄潜入我的双眼。


甲板上原放着几只水桶,

桶内空空早已废弃无用,

我梦见桶内盛满了露水;

当我醒来时却躺在水中。


“我嘴唇湿润,喉咙清凉,

我全身的衣服都已湿透;

我定在梦中把雨水喝了够,

我的身体仍在把甘霖吸收。


“当我走动时四肢如云:

我的身体是那样轻盈——

仿佛我已在睡梦中死去,

已成为一个游荡的精灵。


“接着便听到狂风怒吼:

但风并不向船身靠近,

只听风声摇撼着船帆,

褴褛的帆蓬飘摇不定。


“天空骤然间获得了生命!

无数道火光如旗帜飘动;

暗淡的群星在火光间舞蹈,

迷离闪烁,时显时隐。


“狂风的吼声越来越高,

船蓬如蓑草发出尖啸;

雨水从乌云中倾盆而下;

月亮已被乌云所遮绕。


“浓密的乌云被霍然劈开,

但月亮仍被乌云遮绕:

像瀑布从悬崖飞泻而下,

明亮的闪电直落长空,

如大河陡立把雨水倾倒。


“狂风从未吹到我们船上,

但船儿却开始向前航行!

在闪电和月光下面,

死人一齐发出了呻吟。


“随着呻吟他们站了起来,

既不说话也不眨动眼睛;

眼看死人突然间挺立,

哪怕梦中也难见这奇景。


“舵手在掌舵,船儿在航行;

可船上却没有一丝风;

水手们又像往日一般,

一齐操作着船上的缆绳:

他们的动作像机械一样——

仿佛一群可怕的幽灵。


“在我身边是我侄儿的尸体,

他与我膝对膝站在一起:

他与我同挽一根缆绳,

但对我始终默默无语。”


“我怕你,年迈的水手!”

“安静点,婚礼的贵宾!

并非是怨魂重返躯体,

而是一群天使借尸显灵。


“天亮时他们便歇手不干,

纷纷围绕在桅樯旁边,

嘴里唱出悠扬的歌声,

这歌声在海上越飞越远。


“它先在四周不停地飞旋,

刹那间却已直上青天;

随后又缓缓降落到海上,

或齐声合唱,或一曲婉转。


“有时像云雀高歌天廷;

有时像百鸟齐唱争鸣,

仿佛整个大海和天空呵,

都充满了它们美妙的歌声!


“有时乐声如万弦俱发,

有时却又像一笛独奏;

有时如仙乐在海上回荡,

使九天谛听这乐声悠悠。


“乐声停了;但直到正午,

船帆仍发出悦耳的响声,

那声音宛如隐秘的溪水,

流淌在六月茂密的树丛,

它向着沉沉酣睡的树林,

整夜低吟,泠泠有声。


“直到正午一切平安无事,

但海上却仍无一丝风:

船儿缓慢平稳地行驶,

若有神力在水下推动。


“在船下九寻深的水里,

从那雪雾弥漫的地方,

正是他一路推波助澜,

负舟潜游护佑它远航,

到正午时船帆哑寂无声,

船儿又重新搁浅在海上。


“然后像一匹脱缰的奔马,

船身突然向前一跃:

血液猛地涌入我脑中,

我一阵晕眩在船上摔倒。


“我在昏迷中躺了多久,

我说不清,也不知道;

当我苏醒时,却分明听见

两个声音在耳边缭绕。


“‘告诉我,凭基督的名义,’

一个声音说,‘是不是这个人,

用他残酷的弓弩,一箭

射杀了无辜的信天翁?


“‘在那冰封雾裹的地方,

居住着一个威严的神灵,

他爱这海鸟,这鸟爱此人,

却不料被他一箭丧生。’


“这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这声音似甘露甜美动听:

‘他已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他今后仍将无穷地悔恨。’


6

第一个声音

“‘但请告诉我,请告诉我,

用你甜美动听的声音——

为何那船儿能疾驶如飞,

当茫茫大海风平浪静?’


第二个声音

“‘像奴仆屏息面对着主人,

海上一片沉寂,没有一丝风;

他睁着大大的闪烁的眼睛,

仰望明月,默默无声——


“他在请求月亮给他指示;

因潮涨潮落全由她控制。

看,兄弟,看!她向他

俯视的目光是多么仁慈。’


第一个声音

“‘但既不刮风,也不见波浪,

为何那船能疾驶在海上?’


第二个声音

“‘前面的气流已被切断,

后面的气流也已凝固。

飞吧,兄弟,快向高处飞!

我们再不能耽搁延误:

因为这船将缓缓行驶,

当那水手从昏迷中复苏。


“我醒来,船儿继续航行,

宛如在惠风吹拂的天气:

夜色寂寥,明月当空;

死去的人齐在船上站立。


“死去的人齐在船上站立,

仿佛这里是尸体存放所:

他们冷酷的眼睛都瞪着我,

映着皎洁的月光在闪烁。


“他们临死前的痛苦和诅咒

一直弥留在他们的脸上:

我既不能躲避他们的眼睛,

也不能抬眼祷告上苍。


“最后魔法终于被解除,

我又看到蔚蓝的海洋,

我心怀余悸向远处望去,

两眼昏花只见一片苍茫。


“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

心惊胆战穿过野径荒丘,

他偷偷回首望了一次,

从此再也不敢转回头;

因为他知道有一个魔鬼,

紧紧追随在他的身后。


“但接着吹来一阵微风,

但什么也没有被它吹动:

它没在海上留下任何痕迹,

既无涟漪,也无深色的水纹。


“它只吹拂着我的脸和头发,

它轻柔如草原上的春风——

它虽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却又像在对我表示欢迎。


“船儿飞快地、飞快地航行,

却又十分平静安稳;

微风轻轻地、轻轻地吹拂——

却只吹拂着我一人。


“呵!欢乐的梦!莫非是

那灯塔又在远处出现?

这是那座山?这是那教堂?

莫非我又重返可爱的家园?


“船儿绕进港口的浅湾,

我一边祷告一边啜泣——

‘上帝呵!让我醒来吧,

或让我在此长眠不起。’


“船儿平稳地驶入港口,

港内的海水清澈如镜!

水面上映着明媚的月光,

也映出月亮自己的倒影。


“山崖在闪耀,还有那

矗立在山崖上的教堂;

月色如水,高高的风标

在寂静中沐浴着月光。


“港湾里是一片银白世界,

突然间出现点点红光,

最初恍惚是赤色的阴影,

后来渐渐升到水面之上。


“赤色的阴影越飘越近,

飘到船头不远的地方,

我举目再向甲板望去——

上帝呵!那是何等景象!


“纵横的尸体仍僵直不动,

但我凭着圣十字架起誓!

我看见每一具尸体旁,

站着一个发光的天使。


“每个天使都在举手相招,

那景象只有天国才能见到!

每个天使发出一片光亮,

仿佛在向岸上打着信号:


“每个天使都在举手相招,

却默无一言,一片静悄悄,

但这静默打动了我的心扉,

好似仙乐一般令人倾倒。


“但很快就传来桨声欸乃,

还有领港员欢快的呼叫;

我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见一叶小舟在水面飘摇。


“那领港员和他的孩子,

正驾着小舟向我们靠近:

上帝呵!尽管船上尸体纵横,

也抑制不住我喜悦的心情。


“我见小舟上还有一人,

我听出那是隐士的声音!

他口中高唱着一支圣歌,

那歌曲是他在林中编成。

他将赦免我有罪的灵魂,

为我把海鸟的污迹洗净。


7

“那隐士终日居住在林中,

树林沿着山坡伸向海边。

当水手们从异邦归来,

他爱与他们会面交谈。


“他每天都要祈祷三次——

他有一个厚厚的跪垫:

那是一棵橡树的树桩,

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


“小舟划近时我听见谈话声,

‘怎么回事,这可真希奇!

那些美丽的亮光哪儿去了!

刚才的信号又在哪里?’


“‘真奇怪!’隐士也这么说——

‘他们不回答我们的呼唤!

你看那船板已翘曲变形!

那船帆也已破烂不堪!


“‘就像一片片枯黄的残叶,

在我林中的溪水上漂流:

当常春藤已盖满了白雪,

当母狼正吞噬着狼仔,

猫头鹰嗥叫在积雪的枝头。’


“‘上帝呵!它像魔鬼般可怕——

(领港员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害怕’——‘划吧!划吧!’

隐士的声音却毫无惧怕。


“当小舟靠近我们的航船,

我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当它在下面向大船靠拢,

立即听到一种奇异的怪声。


“它从水底下隆隆而来,

越来越响,越来越吓人:

当它劈开海水触到船上,

大船顷刻如铅块下沉。


“那巨大而又恐怖的声音,

震撼着海洋和天空,

我在巨声中失去了知觉,

像一具溺尸漂浮在水中;

但我随即已躺在小舟里,

迅速的变换犹如梦境。


“沉船的水面上卷起漩涡,

小舟在上面不停地打转;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回声

仍荡漾在岸边的群山。


“我刚张嘴——领港员便吓得

一声尖叫,在船上昏倒;

那隐士也两眼仰望上苍,

坐在原地连连祷告。


“我拿起船桨,领港员的孩子

这时已吓得神经异常,

他发出阵阵狂笑,两眼

不停地转动,充满惊惶。“‘

哈哈!我今天亲眼目睹,

原来魔鬼也会划船使桨。’


“呵,我终于又回到了故乡!

双足站在坚实的大地上!

隐士也慢慢地下了船,

站都站不稳两腿直摇晃。


“‘圣者,赦免我吧!赦免我!’

隐士举手合十在他的额顶。

‘你快说吧,你快说——

你究竟是鬼还是人?’


“顿时剧烈难耐的痛苦,

撕裂着我的整个身心,

它迫使我讲述我的故事,

讲完后才能自由轻松。


“从此后这无比的痛苦,

时时出现,将我折磨:

我的心在剧痛中燃烧,

直到我把这故事诉说。


“从此后我如黑夜般流浪,

神奇的力量迫使我开腔;

见到人我一眼便能断定,

谁该是我讲故事的对象。


“新郎家中传来一片喧闹!

喜气洋洋,宴客盈门,

同时从那花园的树荫里,

响起新娘和傧相的歌声:

告诉我已是祷告的时辰!


“呵喜宴的嘉宾!这灵魂曾

独自彷徨在辽阔的大海:

那是一片死寂,就仿佛

连上帝也已不再存在。


“当我能和众人一起,

满怀虔诚地走向教堂,

我就感到无比的幸福,

庆婚喜宴怎能比得上!——


“大家一起去教堂祈祷,

在天父面前低头思量,

不分老幼或亲爱的友人,

还是快乐的青年和姑娘!


“再见吧!喜宴的嘉宾!

但临别前听我进一良言!

只有兼爱人类和鸟兽的人,

他的祈祷才能灵验。


“谁爱得最深谁祈祷得最好,

万物都既伟大而又渺小!

因为上帝他爱我们大家,

也正是他把我们创造。”


老水手目光奕奕须发苍苍,

他讲完故事便独自前往:

赴宴的客人也转过身子,

不去新郎家而走向他方。


他仿佛受到巨大的震惊,

失去了知觉,神情迷惘:

但翌晨他变得严肃深沉,

从此后完全改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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