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汀兰散记]#2 晴转多云

那是一个黑暗的时期。

掘土机的无情铁爪一点点啃食森林，妖精的乐园逐步暴露在穹顶之下。妖精总是聪明的，他们学习人类的文化学习人类的技术学习人类的制度唯独不学习妖精本身的文化技术制度，他们终于被人类社会接纳，免遭一死。而那些负隅顽抗的妖精，会被慷慨的无私的土地拥入怀抱。

这样发展下去终究会造成不平衡。当天平开始向人类一端倾斜，它们就应该注意到另一端的巨石已然松动。

旷世持久的战争肆虐了整个大陆。此时不管是黑皮肤白皮肤黄皮肤能吃饱的不能吃饱的所有人类都参与其中，此时不再有人关心地区冲突不再有人关心国际关系不再有人关心买菜是否涨价，此时所有人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就是所有人。人类展现出空前的团结共同抵御外敌甚至动用了违背人道的武器因为对方不是人类而是阻碍了它们发展的另一个物种。

土地沉默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都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会相煎何急。在这期间她思来想去忘了下雨忘了刮风忘了天晴终于悟出一个道理：

体积越大的物种越宽容，因为他们的心更大，比如土地。

战争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疯狂的消耗战使全世界经济瘫痪，世界走向崩溃的边缘。出乎所有物种的意外，在某次著名会议后，妖精主动伸出手意欲帮助人类。人类也认为这时候应该搞好关系，自此，妖精与人类签订一系列合约，标志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与另一个未知的世界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在两个世界结合成为一个世界后，出现了空前的繁荣。这种繁荣仅持续了一个多世纪。

为表达谢意，人类向妖精赠送了数十万颗导弹。可是生活依旧要继续，繁衍一直是而且永远是生命的主题。在一家研究院从事基因改组研究的孟隐耀孟博士完成某项研究后在电话中听到一岁女儿的一声“爸爸”，眼泪竟和眼睛分了家。就在他与家人团聚合照时，一件意外让圆满的家庭不再圆满。

“动作掌握得差不多了就来练敏捷吧。”萧然端起茶杯轻嘬一口。所谓敏捷就是身体的灵活性，在妖精的战斗中敏捷能够决定你的死法。敏捷一般用百分数表示，数字越接近一表示该测试者越敏捷。目前据不完全统计妖精中最高纪录是97.621%。

今天的茶比上次苦一点。萧然微微皱眉，一抬手几条树根便从地底下钻出来，不怀好意地对准陈汀兰。“不急，你作为初学者能做得这么好已经很不错了。”望着陈汀兰身轻如燕在树根的凌厉攻击之间左右逢源，他心底也升起一丝欣慰。上次练了五分钟，这次加到七分钟吧。年轻人，该多吃点苦。这种训练在精不在多，只要掌握一种新方法哪怕只练两分钟也可以，如果说练了半个小时受了不少伤也没有半点长进，则可以考虑明天再练。两分钟到了，陈汀兰未见疲惫，不如再加一分钟。这么想着，萧然将茶杯送到唇边。

陈汀兰正入如鱼得水之境，怎料一条树根从斜下里兀的插入，她心中一惊乱了手脚，才避开这边的夹逼又迎上那边的攻击，顿时从优势转为劣势。她在空中华丽地避开三处攻击，落地时脚下重心不稳往外一翻，一阵钻心痛感随即由腿部神经逐级上报至大脑。就在这时，她忽略了后方来袭，慌忙侧身避开，划破了肩膀。萧然心头一震，震动一直传递到手上，几滴茶水逃离杯子的束缚与地面相拥。

立即停止。

‌“今天怎么难了这么多！”陈汀兰蹲下捂住肩膀大口地喘着粗气，晶莹的汗珠接连不断地从额上冒出。

“进步很大。可以试试更高难度了。”

“我还是先把基本功练扎实吧。”她嘴上是这么说，尾巴首先当了内奸。

萧然看了看怀表。五点五十。“你该回去上课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好。”陈汀兰站起身，脚部的疼痛再一次袭来，她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

“没事。我先走了。”

看着她一跛一跛的背影，萧然皱眉道：“要出事。”

时间是可以改变的，比如调时钟，但是有些时钟是不可以改变的，比如生物钟。狼在与人类斗智斗勇的过程中进化出在夜间行进的能力，陈汀兰也发现晚上五个小时拿来睡觉实在是太浪费了，她在晚上学五个小时的效率要远高于白天的效率，她恨不得把白天也变成黑夜。这么一来黑夜变成了白昼，白天就成了睡觉的最佳时间。

景明不知何时现身，望着陈汀兰的背影嘟囔道：“要是我读书时有她半点认真就好了。”

萧然回身问他：“你在大街上找个人来看看他能不能七年读个博士生出来，不去做工在这里干什么。”答曰路过而已。萧然一针见血道你就是喜欢人家无需辩解景明矢口否认。

“快去罢。我也要去忙了。”萧然收起茶具。景明悠哉躺倒在草地上，任阳光从身上溜过。“干啥啥不行，翘班第一名。”他闭目胡乱想着，“蔚然到现在也没回我，死人都回我了。”

一件东西呼啸而过，卷起的气浪发出刺耳尖声，紧接着就是扎入土壤发出的沉闷声响。景明下意识拔剑抵挡，却发觉那东西在自己脚边，正在温暖的阳光下闪烁寒光。等他拾起定睛察看，犹如遭到晴天霹雳。

这是一枚锋利无比的手里剑，上镌书曰：

“与汝期子时，欲取首级。”落款是城市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