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CKED·第四章
24.
卞玉阙没想到你就这样走了。
你合上书将它放回书架，然后也没有避开，接着脱了他的衬衫。
你低头解衬衣扣子——好歹还穿着内衣。卞玉阙从你身上移开目光。
你那天来时的衣服洗后已经干了，大约下午阿姨收下来放在了沙发上。你把穿了两天他的衬衫搭在沙发椅背上。然后拿自己的衣服，吊带，衬衫，细软的长裤。你换好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拿着手机就走了。
连包都没带一个，身份证揣在裤兜里，带了个手机，路上没电就刷共享充电宝。
卞玉阙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要十点了，他忍不住要说话又忍住。玄关那边开门关门，楼梯上传来下楼的声音——人确实是走了，过了一会他想起阳台门没关，天气预报说今晚下雨，他便去拉门，没想到正好看你一个人往小区外走去。路灯一下一下地照亮衣裳，小高跟鞋踩地声轻轻的，而你一次头都没有回。
有种孤零零的感觉抓了卞玉阙一下。
第二天楼下阿姨又来，进门时见姑娘不在，就问卞玉阙你家妹妹呢？
卞玉阙愣了一下，旋即意识道是在说你，“有事回家了，她之前怎么跟阿姨说的，我给您工钱。”
阿姨摆摆手“先生别担心这个，妹妹已经给过了，就是看先生这周还用不用我来，不用我把多给的还您。”
卞玉阙着实推辞不过阿姨，收了阿姨退回来的三百块。
25.
你在地图上找中心公园附近的兽医院，只有一家大的有小程序。点进去找领养系统，往下滑没看见有两三个月的奶牛猫。
你便给这个公众号发消息，快十一点了，那边估计也没有人。
你也不是现在就想知道。
卞玉阙说了小花在医院，这种事上大概也没必要骗你。
十一点的地铁人不多，有些冷清。
自助花柜一天里卖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几根康乃馨，你看了一眼，然后从出站口电梯上去，外面竟然下起了小雨。
出去地铁口还有提着桶买透明伞的小贩，十五块一把。
就买了一把。
室友看你发消息说回来了，问带伞了吗，说来接你。你说不了，就几步路，室友发了个得意猫猫头，说那可以带外卖吗？
于是又买了份小吃回去。
门卫大爷见你这么晚回来，问你上夜班啦？
你笑着回话。然后刷了卡进校门。
刷卡机也湿漉漉的。
你把最后的药放在了卞玉阙家书柜上，没有避光的话，很快就会变质。
你只是不想用了。
原因有很多，但卞玉阙与你想象中不一样这个不是。行事如此大起大落，不过你确定自己不是双相情感障碍患者。你可能有些轻微症状，但小到注意不到的时候也不能算是问题。
事实是你在意识到卞玉阙的症状后，才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你问出了口，卞玉阙落荒而逃。
他的逃跑成了确定。回避也是。
有时候人活着需要一点刺激，鬼屋过山车能安全无害地满足这点小小的刺激。
大概你真的是有点疯的。
26.
五月卞玉阙买了机票去沿海打片区比赛。
他哥苏延抱着孩子来给他加油，小孩子今年四五岁，在酒店里忙着给妈妈画母亲节贺卡，歪歪扭扭地用彩笔写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苏延父爱泛滥，跟他说你看我们小时候哪有这样的教育，小孩每天回来还要亲一下爸爸妈妈，可爱死了。
卞玉阙闻言想了一下母亲，他被祖父养大，见父母的时候不多。十五六岁时还没有流行母亲节，只是每年在生日的时候买礼物说生日快乐。但现在既然有了，就还是打个电话去问候一下好了。
但那么腻歪的话还是交给苏延。
苏延说擦我也说不出来，不过你嫂子买了礼物。
而你这边既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有电话。朋友圈倒是都庆祝的动态，但你没机会看手机也就没意识到。这天你跟着主任导师上手术，从早晨十点站到下午四点。前一天正好你和师姐值班，四点时一位危重病人突发情况，护士叫醒你们，你们值班室小床上翻下来小跑过去，护士已经上了吸氧和指测仪，但指数还是在掉，药物打进去，病人也没反应了。
还有支药，护士问师姐还打不打。
师姐摇了摇头。已经不行了，说退了吧。我们去跟家属交代。
现在从手术室下来，你跟师姐分工一个人写手术过程一个人写病历，弄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师姐不敢疲劳开车，你们俩就打算拖着疲累的身体去坐地铁。
你靠在列车栏杆上有点晃神，这时你手机震动起来，一看是母亲的电话。
你接通，说在地铁上。列车里的小荧幕这时放着热闹广告，声音也很大，你就往旁走了两步。
母亲问你是在外面玩吗？
你太累了，没什么力气，只问怎么了？
那边她有点吞吐，她说今天过节，有人问我，说你有没有买礼物…
我就说这有什么、人家又问那电话也没打一个？短信都没发么？
这样的话，你听过好几次。
你打断她，你说“以前是你不要的。”
那边像是噎住，然后语声急促道，“你怎么这样说呢？你是我女儿！人家都说…”
“说得像我们家有过节的气氛一样。”你说。
27.
“别人都说你连个消息都没发…”
——“那你大可以跟她们说我死了。”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小时候…”
——“什么妇女节，母亲节父亲节，我们从来没过过，从来都没有过过，以前我试过的，你那时说这不好那不好，说了那么多次，还过什么？你非要挑刺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再给你挑？也是你不要的，你现在被人问了又要，无不无聊？”
“你小时候，路过的，熟人都说、说我把你养得好。”
——“他们只看见他们看见的，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才是我们的相处模式，你清楚一点好吗？…你想要的那种小棉袄，会说话很亲的孩子，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小时候是怎么养出来的？你这个养法养出来的就是这个样子，没有办法了。你不说那些事，我们还能平和些。”
…
——“对，我现在就告诉你，家庭里最重要的夫妻关系都一塌糊涂，你还想有健康的亲子关系？你说过的话你自己全忘了，但我不会忘，那些话消磨着我们的之间的关系，你要我给你再说一遍吗？”
“那都是气昏头了才说的！你把我气得不好过！”
——“我告诉你你说过什么，你说得最多的是‘你要改’，‘你这个个性出去了总有一天会被人打’，还有‘你这种人，没有人会爱你’…全是你说的话。你已经说出来了，我忘不掉。”
…
“你那边，大城市里相亲，单亲都是不要的…怎么会有你这种孩子要父母离婚的！”
——“你自己用手机查一查，你看你们这个年龄孩子生得早的也成家了三十来岁，你看看他们是不是愿意那样的父母离婚，你自己去搜！”
…
“你是不是还要我道歉？啊？”
28.
你想起初中时班主任搞了个给父母写信的活动。
感恩教育那样的东西吧。
封成信家长会的时候发给家长们。
你拿着纸脑海里完全不知道该写什么，觉得似乎是该迎合班主任的想法写一些动人的回忆与感激之语出来。像你擅长的抒情式散文一样写出来。你语文一向很好，大作文满分五十通常都能拿到四十七八分。
可这个主题，给父母亲的话，他们会看到的东西。
你写不出来。你太小了，不知道如何说爱。没有人教过你在现实里该怎么说，电视剧也没有这样尴尬的情节，何况小时候你也被严格约束，只偶尔看看新闻直播。
总不能写播报稿吧。
但你的同桌写了好长一份。你还记得那是个有点娘娘腔，瘦瘦的跟女孩子们打成一片的男孩子，会听英文歌，跟家境好的女孩子们热烈地讨论英美歌手。
你在瞟到他那张写满了的白色笔记本纸时隐隐感到了不妙。
但你真的不知道该写什么。
你父亲从小到大只在你小学去过一次家长会，那次他还没找到你的班级。
所以那封信是你母亲看见了。
她回来后很失望，眼眶红红地跟你说你旁边那个谁谁写了好多，我…真的都不好意思…
这么多年了，你回想起来她没说完的话，自己那封两句话的，黄色作业纸撕下来写的信，让她很丢人吧。
可就算是十多年后的今天，你也不知道穿越回去能写什么。
29.
你蹲在回宿舍路上会经过的小花园里，里边有个人拿着平板在深夜背书。听见你在这边哭就走到了小花园那头去。
你觉得要休息一下才能继续走，其实回寝室也没有几步路了，但只有小花园里没有灯，旁边运动场也关门了。
你从包里摸出一颗今天病人家属给的糖，是老式的，以前人喜欢的凝胶状软糖。
小时候这个糖该没有这么齁牙的，还混着一点咸湿的眼泪，你咬着牙酸就吐了出来，包在没扔的糖纸里。
到底是晚了，回宿舍吧，去睡觉。明天是调休，睡到下午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