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演义》之女强人


一直觉得源赖朝和北条政子是刘邦和吕雉越洋投胎转世的,因为他们的发迹史实在太过相像,甚至两人在性格上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比如源赖朝在少数源氏旧部的支持下起兵,根据地从无到有,发展到与平家成对峙之势,最后彻底消灭平家,一统天下,有如日版的楚汉争霸。北条政子与吕雉一样出身于地方土豪,家族具备一定的实力,源平合战期间一直在后方支持丈夫,镰仓幕府建立后仍为新政权出谋划策,乃至成为了掌控国家局势的女强人,其魄力和决断力跟吕雉有得一拼。不同的是源赖朝是清和天皇的后代,血统上有天然的号召力,这一点不是地痞刘邦可以相比的,但在群雄并起的年代光有血统的优势并不足够,自身还得有两把刷子才行,否则凭什么要人家为你拼命。
所谓“自古英雄多好色”,过去凡是成功的男人,背后必然有一群女人,台面上的理由当然是为了“广子嗣”,给老祖宗延续香火、增加男丁以继承家业,实际上就是一面子工程,身边的女人越多就越能证明自己的成功。因此不管是贵族还是地痞,在有了元配后都免不了想要纳个二奶、小三啥的,否则都不好意思跟群雄打招呼。至于元配,不论古今都不会为丈夫“偷腥”而高兴,只不过所谓“贤惠”的女人会选择退让和包容,但性格刚烈的女强人则绝不会容忍有第二个女人出现在丈夫的视线内,哪怕一夫多妻是当时的主流价值观,吕雉如此、北条政子也如此。
这一点刘邦比源赖朝幸运,因为在楚汉争霸期间,吕雉和老父亲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被软禁在楚营,因此刘邦才能借机搞上一大帮女人,等吕雉被放回来时儿子都生一窝了。而在源平合战时期,北条政子一直安守大本营,于是不管哪个女人被赖朝盯上都惨遭清洗,最后除了北条政子给他生的二子一女外,赖朝再无子嗣,这也为将来镰仓幕府大权旁落种下了祸根。
虽然吕雉有把戚姬残害成“人彘”的劣迹,但对于刘邦其他的二奶三奶,只要老老实实不跟她争宠,日子尚算过得安稳。然而她们的儿子就没那么走运了,在刘邦死后,吕雉为了维护儿子刘盈(汉惠帝)和自己的地位,不停地想方设法杀害刘邦其他的儿子,刘如意被毒死、刘恢被迫自杀、刘友被活活饿死……至于刘肥,假如当时不是刘盈及时出手阻止,恐怕也跟着一帮兄弟到地府卖咸鸭蛋去了。
刘盈由于本性善良、胸无城府,因此登上帝位后也没搞什么阴谋诡计来对付母亲,虽然命短,但总算得以善终,否则以吕雉的性格,即使不惨遭毒手恐怕也会落得被废黜软禁的下场,这边厢镰仓幕府的第二代将军源赖家就是一个活例子。此君遗传了父亲的野心却没继承父亲的政治手腕,甫一上台就排挤旧臣、大力扶植亲信比企氏,感到娘家地位受到威胁的北条政子没有半点犹豫,立即出兵消灭比企氏在幕府的势力,企图讨伐北条氏的源赖家也遭到削职和幽禁,次年被北条氏派遣的刺客暗杀,赖家膝下四子除公晓外无一幸免。

继任将军大位的源实朝(赖朝次子)在一次参拜鹤冈八幡宫的途中遭到侄子公晓的暗杀,因为公晓误认为父亲赖家之死是实朝所为,随后被逮捕的公晓以杀害将军的罪名处死,由于源实朝没有子嗣,结果源赖朝的血脉彻底断绝。之后幕府将军的位子便由京都的贵族或亲王来担任,实权则旁落到由北条氏世袭的职务——“执权”手上。源实朝被暗杀是否北条政子在幕后操纵,史学家对此一直争论不休,但是赖朝血脉断绝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以北条政子为首的北条一族,若说政子对此事毫不知情那我就只能呵呵了。
源实朝死后,北条政子开始“垂帘听政”,人称“尼将军”(古代日本有贵族去世后其妻削发为尼的传统)。至于那边厢的汉朝,在清洗了刘邦的几个儿子后,吕雉虽然没有像武则天那样直接觊觎皇帝之位,但掌握实权的她和皇帝已无任何区别。在刘盈死后,吕雉先后立了两位少帝来做傀儡,国政皆由己出,诏书皆称“朕”,规格已与皇帝无异。

为了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吕雉还打算封吕家的兄弟为王。自从刘邦扫平了以韩信为首的一帮异姓王后,便立了著名的“白马之盟”,定下了“非刘姓者不得为王”的遗训。尽管吕雉之前已陆续将家族成员安插到朝廷的重要位置上,以增强吕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但唯独诸侯王的位置尚未触碰,可权力欲日益膨胀的她决定通过以践踏刘邦遗训的形式来昭告天下:汉朝已经改姓吕了!
吕雉在朝堂上将封吕姓王这个旨意抛给群臣,跟当年赵高“指鹿为马”有异曲同工之妙,既达到树立自己权威的目的,同时又能考验大臣们的“忠诚度”,可谓是一举两得。然而吕氏一族除了吕雉自己外再无精英,成功封王的吕禄、吕产等人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因此当吕雉去世后,诸吕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相比之下北条政子就比较幸运,除了自己外,父亲北条时政、大哥北条义时、侄子北条泰时全是人中之龙,故北条政子去世后北条一族仍然能牢牢地掌握着国家的实权,直至镰仓幕府灭亡。

虽然古人常以“牝鸡司晨”来批评掌握权柄的女性政治家,但女主却不一定乱政,后世姑且不论,光西汉一代就有吕太后、窦太后、傅太后和王太后,虽然在管理思维和作风上有令人诟病的地方,但总体而言国政尚能正常运转,比起后世的宦官和权臣乱政要靠谱得多。比如本篇的主角吕雉,在她主政期间,“黎民得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休息乎无为,故惠帝垂拱,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史记·吕太后本纪》)因此在汉文帝登基后,接手的是一个国泰民安的社会而不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说到底,汉朝的江山是吕雉和丈夫刘邦共同打下来的家业,里面有自己的一份心血,尽管她有偏私的行为但没有废公,不会干出诸如挪用海军经费为自己做寿的荒唐事。
至于北条政子更被誉为镰仓幕府草创时期的中流砥柱,当时掌握朝廷实权的后鸟羽上皇为了从幕府手中夺回国家的统治权,趁源实朝被刺杀后局势不稳之机向各路诸侯发布讨伐镰仓的敕旨,一时之间关东各个武士集团人人自危。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北条政子召集家臣团,发表了声情并茂的演说,提醒大家正是源赖朝建立的武家政权令武士阶级得以翻身做主人,保障他们的土地利益不再受到肆意的剥夺和侵犯,一旦朝廷公卿重掌国政,武士们将再度沦为他们的奴隶和走狗。在北条政子的鼓动下,绝大多数的诸侯都倒向镰仓这边,结果上皇召集的军队兵败如山倒。自此之后,京都的天皇朝廷再也没能撼动镰仓幕府的统治地位,日本从此开启了延续八百多年的武家政治。

后世临朝称制的女性大多是通过后宫争宠上位,剧情堪比《甄嬛传》。但吕雉和北条政子不同,她们与空手打天下的丈夫同甘共苦,一手一脚构筑属于自己的政权,靠的不是美貌和“宫心计”,而是不输给豪杰的胆识和智慧。后人多批评两位女强人“篡夺”了丈夫的江山、扶植娘家的族人,但请不要忘了,这个所谓的“江山”也有她们的一份,“篡夺”也者不过是一种建立在男权道德标准的说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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