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

我回家乡来,是来疗伤的。留在这里的人和我一样,在用平淡的日子抚籍着自己的伤痕。
我小时候在山里留守过五年,来奶奶家时,奶奶家的花猫抓了我一把,奶奶立即就把花猫赶了出去,山里的日子很安静,我每天只好盼着吃饭。后来我被接去镇里上小学,奶奶又开始照顾小我六岁的堂弟,堂弟一留就是14年,好笑的是弟弟最近煮饭舀了满满一盆的米,我载他去学校时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含糊其辞,说放水后才发现水会把米漫出来,我早已忍俊不禁,说他还在欲盖弥彰,他问我欲盖弥彰是什么意思,以他初三语文的词量,这个词显然超纲,我说当你越想以零碎的理由或别的什么事情来解释和掩盖一件事情时,那件事反倒会越明显,“所以,你就是不会煮饭!”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时后视镜中弟弟的脸瞬间狰狞而尴尬。
收割后的麦田在晖光下显得柔软,几只灰豆鸽驰起落下。
“奶奶就是对你太好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还不是托你爸的福!”此刻我们都在想一位考上大学而无力供读的少年,只是我感到有些愧疚,弟弟呢?希望他能够赶上时代的好。“所以你觉得这样是好还是坏?”
“不好。”
“那你应该怎么做?”
“快点离开吧!”
我强颜欢笑,任两旁的杉树扬长远去。
离乡,是八十年代后的年轻人心中绕不开的苦结,这块土地上弥留着太多寂寥与悲,催人自怜又暗暗生恨,以受苦赢得的尊严和以辈分缔结的权力结构,是这块土地久久游荡的幽魂,如今四十年过去,自动化农业的推进和经济发展的繁荣又重新为这片土地绘写着新的面貌,只是继续守在这里苍颜白鬓会如何思念当初心怀离殇的人们?如何疏解解心里的悔意?
奶奶,你是否有那么一刻,会想念当年那只被你驱逐的花猫?那天你来镇上看病兼赶集,被隔去外桌上吃那一碗午饭时,面对着眼前同样拿大碗出来外桌上吃饭的人,畏缩着说吃不了那块红烧肉,怕被口水弄脏了要那人夹去,可那人一声不吭,只管埋头吃饭,是不是像一只肥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