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四间房

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前后换过两次住的地方，从亚运村到安慧里社区，最后在南二环北京南站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算是安定了下来。这是个非常旧的社区，房子都很老，应该是八十年代建的。小区门口的胡同很窄且旁边有一个上访中心，经常有来上访的人聚集在这里，所以这里又有一个别名叫“告状村儿”。我当时住在三层，实际上应该是二层半，因为这里的房子有一层是半地下。

房间的格局还算方正，南北通透九十平米左右，一进门是一个大厅，厅的最北边是主卧，最南边分别有两个房间，洗手间和厨房都在东侧。我见房子不错，当时就定了下来，一次性付了一年的房租，房东是老太太，见我出手爽利，也让了一点房租给我。一个人住三间房很是无聊，我又开始呼朋引伴了（你懂的），正好我的一个发小也在北京做电影相关的工作，现在也算是圈子里有名有姓的“腕儿”了，在此就称呼他Y导演吧，Y导演、猴子都是我的铁哥们，认识十多年了，一起泡网吧的交情。Y导演美术素养出色，为人温和，脾气极好，更可贵的是烧的一手好菜，从牛肉咖喱饭到酱卤肉，从海鲜小炒到日式火锅，信手拈来。我们一起吃饭时经常讨论“军国大事”，Y导演的祖父曾是某野战军团长，少将军衔，一九七六年唐山大地震时第一批带领汽车团进入灾区抢险。我和导演相处的日子总是很开心。

房间通风很好，夏天在厅里总有过堂风，唯一缺点就是隔音不好，楼上楼下敲门声，“打扑克”都听得很清楚，房东老太每隔几个月就“视察工作”一回，叮嘱我们水电煤气要注意，不要改变屋子格局，注意卫生，保护好家具。就这么住了快一年，又到了续房租的日子了，房东老太很“自觉”的涨了25%左右的租金，人为刀俎，一笑了之。签了新合同，送走了老太，随手翻看合同，发现最后一页是这套房子的平面图。扫了一眼图纸，感觉有些奇怪，突然发现这套房子根本不是三室一厅，而是四室！在厅的东边和厨房平行的位置还有一间小屋子。我又在厅里走了一圈，确实是三室没见到有多出来的房间。我拿着图纸找到了第四件屋子的门口，发现这里放着一个文革时期遗留下来的枣红色大衣柜，就在大厅的角落里。根据图纸，第四间屋子的门就在这个衣柜后面。柜子里装满了杂物，非常重，很费力的挪出一个缝隙后，里面果然有一个米黄色的房门，上面还有一把大锁头，锈迹斑斑，应该很多年都没打开过了。看到这个暗门，我心里闪出一丝不悦，立刻打电话给房东，让她过来打开这间屋子。房东老太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里面就是一些她的私人物品，我坚持要打开看看。

挂了电话半个小时，老太太拿着钥匙来了，我移开了衣柜。她打开了第四件屋子，一股霉腐味扑面而来，老太太阴着脸对我说“你想看，自己进去看。”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要进去，就对她说“不用，我就扫一眼就行。”我在门口拉开灯绳，里面是一个长条形的小房间，很窄，屋顶有一个蜡黄色的灯泡，墙壁没有粉刷，裸露着毛坯砖头，里面似乎有人住过的痕迹，有一个旧社会常见的小矮柜，柜子上有个神龛，旁边有几个木牌子。矮柜后面有一个非常小的木床，一看就是小孩子睡的，成年人根本躺不下，床下面散落着一只老虎头的小鞋。

看毕，老太太锁上门又用力拽了拽锁头，我瞥见她的钥匙后面也拴着一个小老虎。我把柜子推回了原处，不疼不痒几句打发了老太，临走时她对我说“你们两个都是大小伙子，火力壮，不会有事的”。少顷，Y导演回来了，我半开玩笑的和他叙述了一遍，还让他从缝隙里看了看那个屋门和锁头。Y导演住的屋子正好也是哪间“暗室”旁边。Y导演绕着柜子看了看，若有所思。

“哥们儿，跟你说个事。”Y导演开口了。“可能咱们这个房子隔音有问题，我晚上睡觉有时隐约听到客厅里有脚步声，步伐很慢，像小孩子光着脚走路的噔噔声。”“也可能是楼上的小孩子吧，兴许是我听错了。”Y导演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会开这种玩笑。

我看着手上刚续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感觉事情才刚刚开始。

孔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