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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是你 第59章 草芸。

2023-01-09 22:18 作者:小熊软糖4636  | 我要投稿

  午夜的输液室里静悄悄、空荡荡的,只有后排歪坐着两个输着液看起来同样困倦不堪的病人。风从走道灌入,寒气从地板升起,阴凉凉的。

  王晓佳在第一排椅子上坐着输液,蒋芸敞开了风衣外套,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

  “有舒服点吗?”她轻声问。

  王晓佳也很轻地回:“嗯。”

  不知道是不是止痛药起效了,她脸色看起来似乎真的有比先前好些了。蒋芸哄她:“那睡一会儿,好不好?”

  王晓佳真的太疲乏了,在蒋芸肩头点了点头,不再逞强,乖顺地阖上了眼。

  蒋芸微微调整了肩膀的高度,整了整|风衣,让衣服把王晓佳裹得更严实。

  夜太静了。

  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走,每一秒,都清晰可闻。

  蒋芸视线落在白墙上,听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心绪万千,心烦意乱。她好像想了很多,又无法确切明白自己都想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好像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钱,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它关乎着安全感、关乎着你爱一个人的底气、关乎着你的生活、你人生的一切。

  可她直到今天好像才真的明白。

  太迟了。

  佳佳需要手术费。

  目前她们手头剩下的钱,要支付手术费已经很勉强了,再加上手术后佳佳必要的进补,根本不可能够的。

  她……需要备好这笔钱。这不是一笔马上就能赚到的小数目。

  蒋芸放在风衣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指尖用力得泛白。阖上眼,深吸一口气,她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解锁,进入短信界面。

  单手操作,联系人选择“鹿和”,指尖点到内容输入框上,开始输入“鹿和,你手头方便吗?可以借我一万块应急吗?半年内还不了你,应该要到明年下半年。”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向别人借钱。

  不长的两句话,她删减了好几次才组织好语言。

  原来,借钱是一件这样难的事情;原来,有求于人,等待着别人的同情与帮助是这样的滋味。明明不是一件该羞耻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却也并不比做了一件羞耻的事情要强。

  她犹豫着要按下“发送”键了。

  手机忽然被人从手中抽走了。

  蒋芸下意识地跟着手机移动视线,猝不及防,撞入了王晓佳甚至称得上是惊骇的双眸。

  “不需要,蒋芸。”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攥着她的手机,像受惊过度的小兽,骤然坐直了身子。“我不做手术,蒋芸,你不要这样子。”

  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她让她骄傲的恋人为她忍受了流离失所,还要为她低下从来昂扬的头颅。

  她受不了。

  蒋芸心口发堵。她看得到她眼里悬而未落的崩溃,也看得懂她无法掩饰的心疼。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揉王晓佳的发,轻嗔她:“说什么傻话。”筆趣閣

  她伸手要从王晓佳手中抽回手机,王晓佳却固执地攥着,一丁点儿都不放松,眼泪洇湿了她的双眸。

  蒋芸不可能对她使蛮力,奈何不了她,皱眉叹了口气,抬头与王晓佳对视。她很想再说点什么哄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时这一刻,她心里也乱七八糟的,语言功能好像突然间丧失了。

  她们沉默地对视着。

  王晓佳巴掌大的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有一张清秀柔弱得过分的脸,任谁与她不熟悉时都会觉得她脆弱好拿捏,可蒋芸知道,她内里有多坚韧和固执。

  她说服不了王晓佳的。

  果然,王晓佳开口了,说:“手术毕竟是要切除一个身体器官,医生虽然说没有影响的,但是,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没用的器官,那么进化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退化消失掉。”

  她说出口,好像突然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样,越发坚定了起来:“既然留着,就说明可能还是有用的。手术不一定就是最好的选择,无创才是更好的不是吗?我先前也有查过一点胆囊结石的,不一定就真的要马上手术的。好多人注意饮食,注意休息,保守治疗一段时间后再复查就突然全好了的。蒋芸,你把它想得太严重了。”

  她看着蒋芸的眼睛,很温柔很诚恳地请求:“真的,宝宝,放轻松点。我们先试试保守治疗好吗?”

  蒋芸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她知道,王晓佳说得也不全是错的。在身上开个口子,切掉身体的一部分,哪里是医生嘴巴上“手术”两个字这么简单的事。她也心疼、她也害怕啊。

  她动摇了。

  半晌,她答应道:“那你从现在开始,注意三餐、注意作息、注意休息。”

  王晓佳睁大眼睛,刹那间绽放开笑颜,如释重负。她用没扎针的那只手一把搂住了蒋芸,埋在她颈窝里,颤着鼻息应:“嗯!”

  蒋芸揉她的后脑勺,低垂眼脸,眼神里依旧是散不开的沉郁。

  挂第二袋水时,王晓佳真的睡过去了。蒋芸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还是把那条短信发了出去,而后,随手删除了记录。

  身体的事她不能够允许王晓佳逞能。她可以让她试试保守治疗,但她也必须为她做好另一个准备。她受不了再看王晓佳这样疼一次了。

  她亲了亲王晓佳的额头,心里还是满的,却好像哪里和从前都不一样了。

  身体里仿佛有一个地方被戳了个洞,黑洞洞的,有风依旧在肆虐。可她找不到、也填不上了。

  凌晨三点多,王晓佳输完液,在护士拔针头的动作中醒来,蒋芸陪着她打车一起回到出租屋。将睡未睡前,蒋芸和王晓佳商量,让她下学期正式实习前不要做兼职了。她们的钱节省一点可以支撑到她考研笔试结束的。

  王晓佳不同意,讨价还价,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达成了王晓佳留一份一周两次的家教兼职的决定。

  王晓佳怎么也没想到,在蒋芸心里,她还有另一个决定。

  *

  王晓佳辞了其他兼职后没两天,蒋芸便以出租房外面不远处在修地铁、有噪音,没办法专心复习为理由,开始晚上吃过饭后也去图书馆考研自习室学习。

  回来的时间太晚了,王晓佳不放心,本要每天晚上电动车接送她来回的,可蒋芸觉得接下来天太冷了,而且也太耽误她时间了,表示刚好坐她自习室前桌的一个理学院女生和她是同路的,可以和她一起回来的,没关系的。

  王晓佳见她固执得厉害,偷偷地开电动车去图书馆等了两次,看她每次确实都是和一个戴着黑镜框的女生一起同路走的,稍稍放下了心,便也没再坚持了。毕竟她有两天要兼职还是陪不了蒋芸的,长期有一个同路人,还是更让人放心的。

  兼职减少下来,时间就不再那么紧迫了,王晓佳不敢因为省钱和赶时间而不吃晚饭了,三餐和作息好像都变得规规矩矩的。可她依旧睡不好,甚至,睡得更不好了。

  奶奶开始涨腹水了。随着腹水的增长,她越来越喜怒无常,对她相亲的执念也越来越深,催得越来越急了;天气越来越冷了,蒋芸的冬装还没有着落,她太想给蒋芸买几件像样的了。前几天,她在厕所隔间还听见有人洗手闲聊时在说起蒋芸,说蒋芸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学期怎么好像怪怪的,另一个人附和说她也有这种感觉,从衣着打扮上就看得出来。

  王晓佳听得心都在颤抖,可脚却挪不动一步。她不知道,她这时候出去打断她们,是能够护住蒋芸的一点尊严,还是只会让蒋芸更难堪。她只是越发认识到,她真的太拖累蒋芸了。

  蒋芸自决定瞒着王晓佳兼职后,不再埋头书本,除了在图书馆自习和在餐厅做兼职服务的时间,其余时间,她把心神都留在了王晓佳身上。她发现,王晓佳整个人比她先前以为得还要更紧绷。

  她担心她,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她下去了。

  她不知道让王晓佳紧绷成这样的根源是什么,于是只能先试图寻找。她开始尝试旁敲侧击,借着王晓佳奶奶的病情问王晓佳关于柠城家里的事。

  可无一例外,王晓佳总是浅谈即止。她好像抗拒她知道更多,以至于蒋芸觉得自己残忍,像拿着一把尖撬在硬生生地撬王晓佳的保护壳。

  她越这样抗拒,越这样表露出不希望她知道一切的态度,蒋芸便越难开口,越难告诉她真相,告诉她自己早已经知道了一切的。

  像一个无解的结,这个秘密横亘在她们之间。蒋芸进不能,退不得,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着这个秘密影响着她们的心情,甚至,影响着她们的距离。

  十二月初的某天晚上,蒋芸假装图书馆下自习回来,洗过澡后,王晓佳在阳台洗衣服,蒋芸在书桌前翻阅王晓佳帮她做的手工账套。

  桌面猛烈颤了两下,王晓佳放置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蒋芸下意识地瞥一眼,刚要随意地收回眼神,忽然,视线定住了。

  手机亮着的屏幕上,通知弹窗跳着一条短信,短信不完整显示着的内容是:

  你好,我是你奶奶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王则,那天的见面……

  有那么几秒,蒋芸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又或者,看不懂中文。

  这什么意思?

  她不想那么想的,可是一场海啸却依旧不容她抗拒地,在她心里摧枯拉朽、崩天裂地。,,

  当天晚上,蒋芸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等王晓佳洗完衣服,两个人各自复习了会儿书,关了灯睡觉。

  天很凉了,夜里被窝冰冷,王晓佳总是会在她上床前先帮她暖过被窝再挪到自己的位置上。往常入睡时,王晓佳要是还没睡,蒋芸总是喜欢侧着身,手搭在她的腰上,面对着她,半搂着睡。偶尔有兴致,蒋芸还会用拥抱和亲吻,和她开启一场甜蜜的睡前运动。

  可今夜没有,她上了床,和王晓佳说了“晚安”就仰面躺着,单臂在被子里环抱住自己,闭上了眼,一副困极了的模样。

  王晓佳稍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一整晚蒋芸的表现都很正常。她以为蒋芸只是太累了,没有这个心思。考研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了,她们学院这学期乱七八糟的事情还一堆,答辩更是奇葩地安排在了上学期,就在考研结束的三天后,以至于近期导师那边也频频要求面谈开小组会,让本就不宽裕的时间更紧张了。真的太让人心烦了。她能理解蒋芸的压力。

  她没有打扰蒋芸,只是伸出手帮她细致地掖了掖被角,在自己枕头最靠近她的地方侧着躺下了。

  她的鼻息,暖暖的、轻轻的,似有似有地萦绕在蒋芸的耳边,和她的人一样的温柔、惹人喜爱。

  蒋芸听得心乱如麻。

  她不愿意相信、也不应该相信佳佳会对她们的感情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的,她明明该知道王晓佳有多喜欢她、对她们这份感情有多坚定的,可该张口询问的那一刻,她退缩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胆怯。逃避不是她的性格,可她却确确实实这么做了。她发现自己在害怕。害怕的源头不知道来自于哪里,或许是来自于短信透露的消息太过确凿、或许是来自于王晓佳从来不和她深聊家里事的抗拒、更或许是来自于——这半年,她们都尝够了生活的不容易。

  她已经太明白母亲说的那一句“生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了。人在这样的处境和压力下,会变、会软弱、会妥协,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也是人性。

  可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佳佳不是这样的人。她爱的人,不会是这样的人。她应该最是知道她是怎样赤诚、怎样美好的人的。

  她用这样的想法揣测佳佳、甚至不给她一个光明正大辩解的机会,实在太过分了吧。蒋芸谴责自己,却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在痛苦和彷徨中,她失眠了大半夜。

  夜色渐渐退去,天色将明之时,她感受到王晓佳半睡半醒之中,又无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被角,帮她提了被子。

  那是一种近乎发自本能的爱护。

  蒋芸转过了身子看她,呼吸发沉。她用眼神细细地描摹过她干净、柔美的五官,开始内疚、开始后悔。

  她应该坦白的、应该相信她、应该和她谈一谈的。

  她在心里下了决定。

  第二天中午,蒋芸从图书馆自习回来,王晓佳已经如常地为她准备好了两菜一汤。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蒋芸正在盘算着该怎么开口问她短信的事,王晓佳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奶奶”,王晓佳不好意思地和蒋芸打了声招呼,拿起手机去到阳台接电话了。

  蒋芸喝了口汤,放下勺子后,盯着碗,好几秒都没有再动作了。

  每次都是这样,所有和家里相关的来电,王晓佳都尽量会避开她接。其实这样不是什么不对的事,从礼貌上来说,应该这样的。很久以来,她也没就此直接对王晓佳表示过什么。可是,此时此刻,蒋芸却强烈地感觉到了不舒服。她深刻地感受到了被隔离在王晓佳某个世界之外的孤独和不安。

  这是她从前一直能很好压抑、很好理智化解的情绪。

  可此刻,她有些消化不过来了。

  她味同嚼蜡地又吃了两口饭,看着王晓佳挂了电话,转身要进来的身影想,她应该把这个感受坦诚地和她说一说的。

  可是当王晓佳重新在桌边坐下,温柔地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动了动喉咙,又张不开口、放不下面子,说出这样发自内心、显得脆弱的话语。

  好像对着越亲密的人,有些话,反而越难说出口。

  静默了几秒,她若无其事地关心:“奶奶还好吗?”

  王晓佳言简意赅:“还好。”

  蒋芸看得出她不想多说,如果是平时,她会就此打住的,可今天,她没有转开话题,刨根问底:“她让你周末回去看她吗?”

  王晓佳轻轻地“嗯”了一声,顿了顿,补充:“但我推掉了,这两周,她情况还好的话,考研前我就都先隔周回去。”

  蒋芸当然知道她是为什么。默了默,她说:“我这里没关系的。”

  王晓佳很淡地笑了笑,说:“对我来说,有关系。”

  蒋芸很勉强地也露出了点笑,垂下眼睑,顺口问:“你一般回去都做什么?”

  王晓佳自然地答:“在家里照看她、陪她、给她做饭、喂饭。不过她能精神说话的时间也不多。”

  蒋芸心沉重得难受。她心疼她辛苦,也难受……自己还要试探她。但她还是试探了,她问她:“那她精神的时候都会和你聊些什么?”

  王晓佳愣了一下,语塞了,表情明显没有刚刚自然。

  不等她回答,蒋芸半开玩笑地继续往下问:“会不会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催你相亲找对象?”

  王晓佳心一颤,整个人的呼吸都要暂停住了。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思绪,最后,她说出口的却是虚弱的:“还好,不会的。”

  她是知道蒋芸对她占有欲有多强、多爱吃醋的,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平添蒋芸的烦恼、让蒋芸分心。现在,让蒋芸考好这场考试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所有事都可以往后推。

  她扛得住的。像是心虚,又像是为了让蒋芸更安心,她画蛇添足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不想,她也没办法的。”

  蒋芸的心一瞬间发冷。

  她撒谎。

  她真的对她撒谎。而且,信誓旦旦。

  她整颗心空了,脑子混沌,一刹那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晓佳这张脸了。

  如果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去的话,那她去了,见面了,是意味着,她是自己想去、自己愿意去的吗?

  蒋芸说服不了自己了。她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深信不疑的支柱崩塌了,再多的话,她问不出口,也没有勇气问出口了。

  她不确定挑明了说,那个答案会不会是她没有做好准备接受的。她看起来还是爱她、还是舍不得她的吧?是不是她不问,就有可能还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维持着平静的假象,直到……转机发生。

  于是,她一点都不像她自己地再一次缄默了、逃避了,像个懦夫。

  可是有些事,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了,她再努力,也没有办法勉强自己毫无芥蒂、毫不受影响。特别是她现在留意了,会注意到,王晓佳经常会避着她聊微|信。

  王晓佳发现,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或许是两天前,也或许是三天前,总之就是某一天起,蒋芸变得比过去都要更沉默了。她也不是不和她说话,和她说话,她都会应会回答的,她只是好像不主动和她说话、和她分享了。

  夜里天再冷,她也不会抱她了。

  她总是背对着她,留给她一个瘦削冷漠的背影。即便是她厚着脸皮凑过去,颤抖着手从背后抱住她,她也只会装睡。不会转过身,不会给她一丁点回应。

  王晓佳痛苦又无措。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察觉到了,她和蒋芸之间出现问题了。即便躺在一张床上,即便她那样亲密无间地抱着蒋芸,她也觉得,她感受不到蒋芸的温度了。

  她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冰冷的风,灌入被子,灌满她们的身体,刺骨的冷,刺骨的疼。

  王晓佳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每天都分不清楚自己夜里到底有没有真的睡过。这场爱,坚持到这里,对蒋芸来说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她越来越不确定了。可不论如何,只剩一周了,再等一等、再忍一忍,等考完试再说。筆趣閣

  她如是要求着自己。

  于是她们故作平静,互相忍耐着、煎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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