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次方)拾花追忆往昔、向晚怒甩贝拉,第七章
焦虑,贝拉似乎又一次回到病房。这次需要开刀的不是自己腰,而是心脏。焦虑仿佛一条蜈蚣在心室里蠕动,又疼又痒带着火燎般的灼烧感。这一切的原因,主要是手机那头的向晚会长消失了三天。这三天里,贝拉给她发了许多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贝拉不清楚。
周六日,贝拉一般会睡到九点到十点,在床上刷上一会视频后才迷迷糊糊起身,穿上外套去洗手间洗漱。早餐不吃,毕竟起得很晚,早点吃午饭就行。坐在书桌前扒拉一会手机后才不情愿地拿出书本进行作业,这时候向晚就会发来信息,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补习的照片,有几次是自拍。贝拉敷衍几句后正式开始做作业,直到吃饭。到了下午,在床上消耗掉饱餐后的眩晕后,以极低的效率赶着作业进度,期间开着手游挂机,上线后直奔好友列表,果然向晚在线,给她发几个颜文字后继续工作。晚饭后,跟家里人看了会电视,向晚的电话如期而至。
“上线上线!”
“来了来了。”
贝拉冲回房间开电脑,把桌上的书本撇到一边,熟练地输入账号密码,中间向晚一直催促,两人在这几分钟里总会小小的吵几次架。进队列等待,贝拉总会问对方的作业情况,而品学兼优的会长也总是用不屑的语气表示作业有手就能做。
“等下哦,贴个晕车贴。”
贝拉“哈哈”笑了。
“笑什么笑。”
“有点搞笑。”
“切。”
游戏期间,什么品学兼优什么学生会长,统统脑后抛,怎么嘴臭怎么给队友增压怎么高兴怎么来。
“怎么说这波操作,可以吧?”
“很厉害,果然是师傅。”
“哼哼。”
“晚晚,你又打游戏哦。”
“哎呀,学习放松一下啦。”
语言里多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贝拉已经见怪不怪,自己这位师傅在游戏里能躲过敌人的埋伏,但躲不过现实里母亲的突然出现,从她声音突然变弱变心虚能够听出来。
“爸爸出差不回家就无法无天了吧。”
“没有没有。”
“在玩什么呢?”
“没玩什么。”
“跟谁……”
“哎呀妈妈!”声音一下大了起来,但又渐渐远离,“出去出去!”
“别玩太晚。”
“知道,”声音又近了,椅子拖动的声音,“烦死了。”
“哈哈哈。”
“还笑!真是的,才玩了没多久就在那说。”
“要是爸爸回来了还敢那么狂吗?”
“那他不是还没回来嘛。”
“行,继续玩吧。”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原本持续了那么久的默契应该能一直保持下去,但突如其来的矛盾让这种日常结束了,毫无征兆。贝拉熄灭手机,撑着床爬起来,昨晚因为焦虑让她几乎没怎么睡,醒来后心脏的蜈蚣让她睡意全无,直径点进社交软件,昨晚发出的消息仍未回复,打算刷一会视频也毫无心思。到底怎么了?贝拉没有听见妈妈惊讶的感叹为什么那么早起床,端着水回了房间。桌前的手柄让她觉得刺目。直到饭前的作业效率更加低了,贝拉一小时内点开向晚的聊天框十次,最后被珈乐发来的消息吸引,是一道题目,她想起上星期珈乐强迫请她看电影的要求,想着正好转换心情,便问珈乐要看几点的场。
“还是不去了,要考试了。”
毫无保留的祈使句让贝拉心情再次跌落,她又点开了向晚的聊天框,自己发送她“是否打游戏,决战到天亮”的信息定格在星期四晚上,今天已经是星期天了。
“干嘛啊?!”贝拉想把手机拍向桌子,但又心疼,举到半高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别冷暴力啊,有什么事就说啊……”
突然,贝拉想到了手游,滑动屏幕的手颤抖起来,只要有回应就好,给她发邀请的话。点开游戏,快速点击屏幕跳过发行商和制作组,最后一则维护公告破了贝拉防,手直接砸在桌上,一声响后只剩下挂钟的声音。
过得好慢啊,时间。贝拉看着墙上,秒针跳动时还会摇晃几下。曾几何时自己也这样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折磨,那时只能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下半身几乎感觉不到,周围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浸在水里,呼吸都带着沉重,看到最多的就是父母勾起的嘴角,可能他们在笑,不然就只有病友们耷拉着的嘴角,亦或者是一张白布,那是医生的口罩,听到的声音除了哭声和叹气声,还有护士推着装满瓶瓶罐罐的车轱辘声,再有的就是夜深时机器发出规律平整的工作音。
最后的色彩留在了舞台,无法否认,那是贝拉最澎湃的一次起跳,伴随着音符和独属于自己聚光灯,在空中仿佛真的成了天鹅,那份心情在死气沉沉的灰水里一遍遍冲刷竟然愈发清晰起来,以至于每个夜晚都会让贝拉在梦里化身天鹅,然后再死上一遍。醒来时,多巴胺急速失效,仿佛一次坠落,在不知道第几次坠落后,贝拉挣扎着想坐起来,腰部倒钩般的剧痛让她愤怒,最后在母亲的哭声中冷静下来。
三个月过去,贝拉能坐起来了,她试图转动腰肢却被医生连忙拦了下来,短暂雀跃的心情又跌了下去。看着推来的轮椅,贝拉将果盘摔在地上。
“今天天气好,”妈妈看着窗外,“要去楼下花园走走吗?”
贝拉答应了,即使她没看出太阳白云有什么吸引人的,只是妈妈小心翼翼地试探让她心软,她仍记得收拾地上水果的妈妈刻意压抑的抽泣,以及一颗颗落下的泪滴。现在想想,贝拉还是觉得自己答应真是太好了,当她遇到那个带着夸张紫色钻头穿着红衣服的少女时,久违的活力重新进入了身体,色彩也变得鲜艳起来,原来妈妈说得天气好不是骗人,原来医院也有人能灿烂地微笑。
“她们是志愿者吧?”
贝拉随着妈妈的话看向少女周围,有许多红衣服的人正忙碌着:推着轮椅的、指方向的、在长椅上跟穿着病服的人聊天的,他们给花园带来了鲜艳和青春,而自己却看不清未来要怎么走了。
双马尾少女灿烂地笑着,那份热情让贝拉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点的躁动感,很熟悉的感觉,是什么时候感受到过的。贝拉思索了一会,听着双马尾与她身边的病人们对话着。小姑娘几岁啦?十五岁,在上初三。哟,那明年不就考高中了嘛?对,明年考高中。学校?贝拉猛地一惊,自己已经多久没见过同龄人的样子了,而舞团里的伙伴们也多久没有来了,多久没有跳过舞了,多久没有活动活动了。原来是这样的心情,痒痒的,像阳光下的泡泡,“啵啵”的一颗颗破裂,贝拉对这份心情感到怀念,也感到厌恶。
回去。贝拉想喊,但不敢喊,恐怕一出声大家都会看过来,她握住轮子,想调转方向,得回去,一定要回去。
“要回去了吗?别乱动!”
妈妈着急贝拉也是现在才能理解,那时候只觉得妈妈让自己出了丑,让自己这副残废样子被同龄人看见了,那一双双目光毫无顾忌地抛过来,那些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凝固,贝拉全部看见了,而她连躲,连逃跑都做不到,而她的身体也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做出了它觉得最好的动作。
“妮!是哪里不舒服吗?”妈妈蹲在面前,慌张地想抬起贝拉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
“我去叫医生。”
“同学你还好吗?坚持一下,很快有医生来了。”
贝拉没有办法应答,憋了许久的眼泪此时肆意流下,她控制不了,明明那么久以来没掉过眼泪,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充满朝气的漂亮女生就哭得稀里糊涂,这让贝拉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救了。
原以为在众人面前丢尽脸的贝拉对那位双马尾最后的印象是那副怜悯和同情的表情时,双马尾走到了她的床前,带着一捧白色的兰花。这次她没有穿上红色的志愿者马甲,而是穿着一身蓝碎花白色连衣裙,像穿着春天。一见到她,才没过多久的记忆像沸水滚过脸颊,贝拉只能低着头捂着脸。
“我曾经看过你的表演。”
贝拉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不由得抬头。少女坐得很端正,眼睛注视着自己。
“非常美丽,让人心潮澎湃。”
说话时嘴巴嫩嫩的,开合幅度不大,但吐字很清晰,声音也很清脆。
外面的吹过一阵风,树轻微摇摆,嫩叶能发出的声音算不上“沙沙”的。
“那我先回去了,注意身体。”
少女站起身,脚下的小皮鞋在地板上发出些许响声,带着花边的连衣裙荡漾着空气。贝拉能嗅到那股好闻的衣服味道,她看着妈妈站起来挽留带着一些慌张,看着少女离去时白嫩的脖颈和柔软的连衣裙,立即开口。
“明天!”
那张精致的脸转过来,那双眼睛带着惊讶和疑惑直直扎进贝拉的眼睛。贝拉低下头,盯着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被子:“明天,你能再来吗?”
“明天,可能不行。”
失败了……贝拉恨不得立刻去世。
“我们互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有空的时候我再跟你说好吗?”
小皮鞋与地砖接触的声音带着轻快,击出的音节鼓动着贝拉的心跳频率,她又一次嗅到那股好闻的衣服香味,沿着声音望去,那张脸终于露出了笑容,像昨天一样,像今天的太阳一样,灿烂又温暖。她从肩上挎着的带着手柄图案的白色布袋拿出手机,伸到了贝拉的被子上。屏幕上亮着二维码,捏着手机的手指指甲涂成好看的海蓝色,裸露的手臂在粗糙的白被单的映衬下显得莹润白皙。
那天晚上,贝拉看着一大片空白的聊天框犯难,上面只是简单的问候语,也只是得知了她叫王向晚,其他的,到底要怎么开口得知,要什么时候开口,会不会打扰到她,太多事情需要考虑了,太多事情需要烦恼了,直到母亲发声询问时,贝拉仍在编辑着开始的第一句话。
“我教你啊。”
“你?”
“你进去她朋友圈看看。”
“啊?”贝拉看着坐在一边吃着削好的苹果的弟弟,“认真的吗?”
“认真的,找话题嘛,你肯定要迎合吧,看看她朋友圈是怎么样,曾经有过些什么事情,你不就知道要聊些什么了嘛,她头像是怎么样的,一般都能反映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之类的。”
“真的假的?”贝拉白了一眼弟弟,瞥了一眼手机,王向晚是猫猫和狗狗的头像,“猫狗头像怎么说?”
“那你就问问是不是喜欢小动物啊,等她下次来,我把家里的富贵带过来。”
贝拉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而且和朋友……是朋友吗?认识的人?就知道个名字算什么认识?和……和美少女一起撸猫,的确是挺美好的一件事啊,什么啊搞得我期待得不得了。手指立刻编辑短信:你喜欢猫咪吗?
会不会太直接了?哪有人一上来就问喜不喜欢猫的?贝拉立刻消除信息,继续思考起来。
“怎么说?”
“哪有人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的?怎么说也要打个招呼吧?”
“你就说晚上好,吃饭没有之类的啊。”妈妈插话。
“啊?”贝拉一下耷拉下去,“好土啊。”
“哎哟,嫌土。”妈妈和弟弟哈哈笑了起来
纠结了许久,贝拉终于决定使用了妈妈的建议,发送了“晚上好,吃饭了吗?”这样简单的问候,从这个时候开始,两人的聊天记录从未断过一天,直到此时此刻,贝拉望着手机里的时间归零,聊天列表一片加黑的日期里灰了四天。
星期一了,贝拉打算当面问问清楚,一定要问出个理由,不然可不会那么轻易就原谅她,不过只要她好好说了,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的话,好好道个歉应该都没问题吧。贝拉预想着起床后,先到学校,趁着早读铃还没敲,先到向晚班里找到她,她是学生会长,应该会早到校的,二十分钟,不,十分钟应该能说个明白,对,即使她不想说也要逼她说出来,她应该很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这样办。
这样一想,心里终于轻松了些,反复预演几遍后,贝拉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不然真的睡不着了,明天得精神饱满地去见她,要先发制人,要沉着冷静。
“这是我家的猫。”
“哇,好可爱!”
手机里的猫挎着一副脸,翠绿的眼睛里无精打采地望着镜头,窝在各类玩偶中间,贝拉庆幸自己以前的心血来潮给猫猫拍了这样的照片,没有这张照片的话,自己就不能感受到在渐暖的春天里,向晚简薄的衬衫隔着的肩膀的温度,也感受不到手机屏幕被向晚的手指缩放滑动时对握着手机的指尖的触碰,自然也就无法更加近距离地感受到那股好闻的衣香,在花园逐渐盎然的春意里,充满活力,充满生机。
“它有名字吗?”
“啊,额,叫富贵。”
“富贵,真好,好乖啊,我家的猫和狗都不怎么亲近我。”
“其实也不怎么乖,以前跑丢过几次。”
阳光慢慢从云层流出,浇在差不多能发出“沙沙”声的树上,淋在修剪过的绿化丛上,流淌到嵌着些许鹅卵石的地面。
“能找回来就好啦。”
“嗯。”
病人们单独或被陪同着,神色平静或面带微笑,晒着太阳慢慢散着步或坐在长椅上,闭目养神或小声交谈着。
“谢谢你能来看我。”
“不用这样,我才是,那天突然过来也没打招呼,让你尴尬。”
“那天……没事,其实我很高兴。”
一排鸟“唰唰”划过天空,消失在远处的高楼。
还有下次吗?什么呀?像今天这样。我这才来就想着下次。啊不是!我,平时也没什么人能说话,就……那你平时在做什么?平时……被推来推去的,然后稀里糊涂就一天了。也是。那你呢,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我平时喜欢玩玩游戏看看书吧,很无趣的啦。游戏,感觉有点意外。你玩吗?我玩过一些,以前。没玩了吗?太忙啦,没什么时间玩,学习和跳舞就够累了。哦……
贝拉看向身边的人。她也正好对上视线,在错开视线前,贝拉看见了她眼里的歉意。
“我……你平时有什么在玩的游戏吗?那啥,以后有时间我也想玩玩。”
“我玩的游戏还挺杂的,那……”向晚从手柄布袋里掏出了手机,点亮屏幕后,贝拉第一眼看见屏保的布偶猫和金毛犬后撇开眼,窥屏可不太礼貌。
“平时我都在玩这个,游戏。”
贝拉感觉到向晚胳膊的挤压,除了一台播放着动画的手机外,她还看见深蓝牛仔裙下,被一层朦胧包裹着的丰润的大腿,淡黄色的袜子和黑色的板鞋偏向一侧,膝盖触碰到了自己已经暂停使用了不知多久的大腿。
手机动画播放完,进入到游戏界面,贝拉只看见那个护士服的猫娘以及听见从手机扩音器播放“主人”这两个的发音,手机已经从眼前消失了,同样消失的还有胳膊的温度。
“等下等下!不是这个,弄错了!”
贝拉抬起头,看见向晚的后脑勺,今天她把两条马尾扎成了团子。
“你……看见了吗?”
“一眼……”
向晚转头,睫毛随着羞怯的眼睛而微微颤着,这样的表情,贝拉被闹钟叫醒而后知后觉,从那以后再也见过了。
同学,你的校卡呢,请你戴好。手臂上别着学生会红袖的同学们一左一右夹在校门,双目不断扫视着进入的同学,一经发现没穿礼服的,没佩戴校卡的,立刻叫到跟前,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写在本上,准备在升旗仪式拉出来狠狠拷打。贝拉看着那些严肃执行校规的学生会学生,怎么没看见他们的头头啊?今天休息不值班?天助我也。
想到这,贝拉加快了脚步,回到教室时心跳尤为明显,也不知道是快步走的原因还是接下来要去告白紧张的原因。她扔下书包,头也不回地出了教室,下楼,直走,来到向晚所在的班级,果然,那双马尾还是那么显眼,向晚托着腮帮子,低头看着什么。
天哪,好紧张。贝拉捂着心口,心跳快得几乎要抽掉全身的力气,怎么办,要叫吗?叫出来要说什么?还有时间吗?现在几点?不管了,叫出来再说!迈出脚步,靠近坐在门边的同学,低头快速说了一句:“你好我找王……”
“啊!”
贝拉被这突然的惊叫声吓得心脏骤停,看眼前同学那一脸见鬼的样子,这太阳刚刚出来跟橙似的,我寻思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吧。
“吓死我了!”
女同学似乎不太在意他人目光以及感受,说话的声音足够让在场的人听见。贝拉觉得这一双双眼睛跟美杜莎的差不多,自己已经变成石头然后碎掉一地了。
“打……打扰了……”
也不知道谁能听到这句话,反正贝拉是说了,也跑了,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教室,坐在椅子上后,那个女同学的惊叫声和“吓死我了”一遍遍在大脑重复播放着,她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失败,千载难逢的机会,被这么一个人搅合了,真是急死了,恨不得给那人两巴掌。
“怎么了?”
贝拉转头,同桌乃琳似乎有些担忧。
“没什么。”
升旗仪式,台上讲话的是副会长,底下依旧一片抱团取暖,昏昏欲睡,估计只有贝拉心焦火燎,背上的静电让她头皮发麻。珈乐看出贝拉的焦急,表示想去厕所直接从后面跑,没人会看到,贝拉否认,并对友人接下来的询问保持沉默。
“虽然玩法是跟那些moba差不多啦,但人物的立绘真的好好看,像这个,我真的好喜欢,你看看,不觉得这视角真的很棒吗?”
“确实,她的腿饰好好看。”
“是吧?真是天才啊,怎么想到会有这种饰品的,还有她的L2D皮肤,真的忍不住氪爆啊。”
贝拉没想到向晚会如此兴奋地对着动漫小人评头论足,看着她不断切换着不同类型不同服饰摆着不同姿势的美少女并大肆赞扬,刚见面那会的矜持和礼貌已经不见踪影,毫不客套毫不掩饰,绽放的笑容足够让人无法挪开视线,虽然和想象中有些出入,但也结果还是一样的啦。
“啊,说累了,口干了。”
“我这带了水。”
“啊,谢谢你。”
贝拉从保温杯里到处一杯热水给从狂热中恢复过来的向晚,刚想提醒她烫,就看到她举杯就喝,随后一个激灵,捂着被烫到的上唇,眼睛又变得水汪汪的。
“还烫着呢。”
“不早说。”
“还没来得及。”
“原谅你啦。”
太阳的颜色慢慢变深了,与原本靓黄的天空染出了一轮粉红,气温也降低了些,散步闲坐的病人变成了新面孔。
“我还是第一次跟别人聊这些东西。”
“是吗?”
“嗯,身边的朋友对这些没啥兴趣。”
“这样。”
“每次看到一些新内容,想分享给别人又找不到给谁,只能憋在心里,开心程度大减。”
“确实会这样。”
贝拉从看夕阳的间隙瞄了一眼向晚,看见她端起杯子喝水,呼出了一口热气,眼眉流露出一股温柔,微微嘟起的嘴唇水润润的,粉嫩嫩的,夕阳为她那秀气的鼻梁勾勒出一道金边,一副毫无防备,人畜无害的柔软模样,耳垂别着那颗海蓝色的耳钉,仔细看的话闪闪的,似乎把星星们包裹了进去。
“那个猫娘,”贝拉看着向晚,“我觉得她那张水手服的很可爱。”
向晚的眼眉舒展,深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贝拉,似乎有些惊讶,下一瞬笑意淌出,说:“你要说这个,”再次拿出手机点开游戏,“我可就不困了啊!”
“好,下课!”
贝拉从回忆中惊醒,刚刚班会课讲了什么,桌上的草稿纸被自己画满了毫无规律的曲线。班级里的人活了过来,上厕所的上厕所,抄作业的抄作业,闲聊的闲聊,看时间,九点十分,大课间时间。起身,出门,下楼,直走,再次来到向晚的班级,班级里三五成群,第一排的那个同学不在,向晚也不在。
去哪了?贝拉思索要不要等一等。经过的同学抛出的话题多种多样,但都在自己班级里听过类似的讨论,从留校到考试,放假到下学期分班,一切都会变化,一切都在变化,每个人都在被推着往前走,在人潮中一动,身边的人自然也在动,贝拉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有点难接受了。
十分钟过去,贝拉仍然没等到向晚,只能先回教室了,等放学吧,下午大扫除,她要检查卫生的。
“去哪了?” 后门的珈乐拦住了贝拉。
“找人。”
“找男朋友?”
“是啊。”贝拉随口一应,看向左前方,嘉然小姐正和坐在旁边的乃琳聊天。
你会住宿吗?什么住宿?班会课讲的啊,学校的宿舍楼建好了,下学期可以申请住在学校。我怎么不知道。上课听什么的啊?你细说。就下学期可以申请住宿,回去跟父母讲一讲,他们同意就行。还有这回事?怎么说,你会住宿吗?我不清楚,家里也挺近的。能在这上学的哪个家不近的?那你住宿吗?我也不太清楚。那我回去问问爸妈。我也回去问问。
话题结束,贝拉离开珈乐座位,走没几步又被叫住。
“留不留校啊你?”
“留啊。”
“哦。”
贝拉坐回位置。乃琳刚好从讲台拐弯走了回来。两人没说话,默默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准备下一节课。
“阿姨好。”
“诶,向晚来啦,贝拉等你可久了,一直盼着你来。”
“妈妈!”
贝拉嗔怪妈妈把她二十分钟前的情绪表达出来,她偷偷瞄着向晚,今天穿的是白色针织羊毛衫和绿色长裙,还戴了一顶黑色的贝雷帽,头发编成一条长粗辫,比上次那套更显得温柔知性,也让她脸上的红晕更加风情万种。
“贝拉是独生子女吗?”
“不是,还有个哥哥和弟弟。”
贝拉回答着向晚的问题,被她推出了医院门,花园里的颜色比上次饱满了许多,春天让许多花草尽情展露色彩,到处都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真好,我也挺想要个兄弟姐妹的。”
“向晚是独生子女吗?”
“是呀。”
“还以为你会有弟弟妹妹。”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感觉你很会照顾人。”
“没有这回事,别人照顾我还差不多。”
“这样。”
“多一个兄弟姐妹的话,我爸妈就不会天天唠叨我玩游戏了,两个人或多个人她就管不过来了,背锅也是一起背。”
“有时的确会这样。”
向晚推着贝拉来到上次两人坐的地方,理好裙子坐下。
“上号上号。”向晚拿出手机横在身前。
“上号。”贝拉也从布袋里拿出手机。
“已经玩过几把了吧,熟悉操作了吗?”
“熟悉了,还挺简单的,以前在电脑上玩过类似的moba游戏。”
“那挺好,你竟然还玩PC游戏呀。”
“玩呀,一直都有玩。”
“那等你回家了我们就在电脑玩吧,手机还是没那么好体验。”
“没问题。”
进入游戏,向晚提议两人走下路,贝拉答应,快速选好角色等待载入,购买装备后直奔下路。
“啊,这都能被他射中,对面肯定开了。”
“开了是什么意思?”
“开挂。”
贝拉憋笑,只能发出“哼哼”的怪声。
“肯定开了,我刚好放技能他就扭开。”
“有没有可能是你放歪了呢?”
“不可能,绝无可能,没血了赶紧恰个血包,恰饱饱。”
“恰饱饱……”
“喔哟,对面打野来了,撤退撤退!”
“救我救我!”
“救不了救不了,会帮你报仇的。”
贝拉购买装备等待复活,趁机瞥了一眼向晚。两条柳眉倒立,眼神锐利,下一瞬却瞪大双眼,眉毛像装上弹簧弹到顶部,伴随着一声惊叫,看回手机,原来被三人越塔强杀了,一个都没换掉。
“哎呀,怎么对面都推到高地了我们一座塔都没推掉他们的。”
“差点被小兵打死。”
“肯定开了,对面AD没死过一次,肯定开了。”
“没死就是开了?”
“我说开了就是开了,我天怎么打起来了,别打啊我都没去怎么打得过的啊?”
“估计去了也无济于事。”
“点了兄弟们点了,别浪费时间赶紧下一把。”
在向晚的带领下,己方一致确定投降,基地粉碎的同时显示大红的“失败”二字。
“举报对面,赶紧。”
“知道。”贝拉点了对方华丽战绩旁的感叹号。
“理由,开了,铁脚本,我放技能根本打不中。”
“行,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
“你说话好好笑。”
“是吗?”向晚挠了挠头,“我妈妈倒是不让我这样说话。”
啊为什么?说太吵了。我家打游戏的时候,我哥总是一言不发的,玩得很认真,我弟弟倒是话很多,不过只有他会说。诶,玩的什么?家庭游戏,什么网球高尔夫之类的。哇。以前小时候还经常去街机厅玩《恐龙快打》,不过那家店已经倒闭很久了。真好,街机厅。你去过吗?没有,我没机会去。为什么?找朋友去不就好了嘛?说不出口,平时他们也挺忙的,我也挺忙的。能理解,长大了就没去了,就在家打打高尔夫这样。好雅兴。
两人轻笑。一只白鸟落在地上,小跳几步后又飞走了。
“那么这道题,啊,一切尽在不言中,下课。”
铃声打断了物理老师即将展开的讲题过程,老师拿起教案一下消失在课室。外面的学生大军涌动着,大家都想争到打饭位置的第一个,起码不是最后一个就行,而这个时候还淡定的,要不就是带了家里的便当的,要不就是无意争抢的。因为妈妈不用上夜班,所以贝拉属于前者。
“走了乐乐。”
“哦。”
看来又得一个人吃饭。贝拉看着窗外的珈乐一行人离开视线,叹了一口气,拿出保温饭盒,旋开。一股温热的水汽升起。水珠从盖子流淌,滴在草稿纸上。贝拉抽出纸巾擦干盖子上的水,棕黄色的汤汁,土豆,红萝卜,鸡肉丁满满盖在米饭上,是咖喱,感觉会特别好咽,特别下饭。
从饭盒一角挖出满满一勺,汤汁已经浸满米饭,贝拉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咸咸的,带着黑胡椒的微辣,米饭颗粒饱满分明,心情好了一些,对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有些许缓解。
“看起来好好吃。”
嘉然小姐的声音,贝拉抬头,看见嘉然小姐坐在前面,准确地说是乃琳的前面。
“啊,很好吃,的确。”贝拉赶紧把饭咽下去仓促回答。
她们在教室吃饭呀。贝拉瞄了一眼乃琳,她的饭盒小小的,蓝色的,清淡的西蓝花炒白肉还有南瓜,又瞄了一眼嘉然,还是那个粉色的饭盒,也还是那双筷子,饭盒里的是浇满酱汁的肉排,还有蒜末炒生菜,不过荤素比例不太协调,肉饼占大份。
不过,贝拉有些紧张地吃下第二口饭,嘉然小姐疑似盯着我看啊,她再瞄了一眼嘉然,却对上了视线。嘉然咬着筷子,带着笑意望着自己。今天应该没做什么对不起然然的事吧,贝拉又吃了口饭,嘉然小姐眼里都冒星星了,为什么,哦!
“要……嘉然今天吃什么?”
“吃妈妈做的煎鸡排。”
“我可以尝尝吗?”
“当然没问题啦,不过作为交换……”
贝拉双手奉上饭盒。嘉然接过,拿起勺子舀起蔬菜与鸡肉丁交界那一块,满满一勺放进嘴里。看着嘉然那满足的模样,贝拉心都要化了,怎么能那么可爱。
“好好吃!”
得到心里想要的答案了,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不过还是得尝一下这粉红饭盒里的菜肴,礼尚往来嘛。鸡排已经切好一块一块的了,贝拉吃了一块,皮煎得脆脆的,但里面的肉却很嫩,汁水好足,味道也不算太重,咸甜咸甜的,也是很下饭。
“哇,”贝拉看向嘉然,点点头,“真的很好吃。”
“那要交换一些吗?”
“当然,求之不得。”
等下!贝拉突然惊醒,看向乃琳,见她夹起一块西蓝花,微微张嘴,轻轻咬住,听见一声脆响,半块西蓝花放回到饭上,咀嚼的幅度不大,看起来不像在教室吃饭,像是吃西餐。
好厉害啊乃琳,我还怕她以为受冷落了不高兴,贝拉稍微放了些心,但还是要问的嘛,拒绝另外讲。
“乃琳也要尝尝看吗?”
“不……”
“乃宝尝尝看嘛。”
嘉然直接将勺子怼到乃琳嘴前。也只有然然能这样干了,换做是自己的话,贝拉想都不敢想,不过这也是然然可爱的理由之一嘛,没有人会不高兴吧。
乃琳看起来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张开嘴仍由嘉然喂,稍微皱了皱眉,抽出张纸擦了擦嘴。
“怎么样?”
“挺好吃的,味道很够。”
挺微妙的反应,贝拉也不好判断乃琳的真实想法,既然她说好吃了,那就是好吃。
“那然然的鸡排。”贝拉把筷子递过去,其实也有想过像然然那样直接塞进乃琳嘴里,但她不是然然,无法保证乃琳会不会给她一巴掌。
“哦,”乃琳接过筷子,愣了一下才夹起鸡排,“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贝拉发现嘉然眼神里闪过一瞬惊恐。
“乃宝乃宝,啊。”嘉然张开嘴等待投喂。
谁能拒绝呢,贝拉看着乃琳毫不犹豫就把鸡排放在嘉然嘴前,还用手掌托着以防掉落,能拒绝然然的人不存在吧。
“明明是我的。”
“嘻嘻。”
“那这块就是我的啦。”
“你的你的。”
“这也好吃,你们也尝尝我的吧,虽然有点清淡就是了。”
“好健康。”
“我猪肉过敏,吃点南瓜就好。”
“猪肉过敏?”
“对,她猪肉过敏。”
“早知道让妈妈多做点别的菜来了。”
“也很好吃啦,是吧拉拉?”
“啊,对,南瓜挺甜的。”
交换菜肴环节结束,三人各吃各的,确切地讲应该是贝拉自己吃自己的,因为嘉然和乃琳的话题并没有把她纳入进去。虽然她们说的事情都不太了解,但她还是挺高兴的,感觉像看漫画。
“然然会住宿吗?”
“不会。”
喔!贝拉心里一惊,原来然然不住宿,那的确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然然家里很近吗?”
“还好吧。”
“你咧?你住宿吗?”
在说我吗?贝拉发现两人都在看她后肯定了自己的疑问。
“不知道,再想想。”
三人吃完,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贝拉想到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去找向晚,心动不如行动,她收拾好饭盒后,跟着乃琳嘉然出了教室。
“你也去洗手间吗?”
嘉然的笑容有些揶揄,贝拉脸红,被当成变态了。
“不是,去找个人。”
“找谁?”
“一个朋友。”
贝拉别过嘉然乃琳,却在楼梯口碰见刚刚回来的珈乐。
“又去找男朋友?”
贝拉懒得回答,瞪了一眼珈乐便往下走。来到教室门口,果不其然,还是不在,到底去哪了,贝拉真的疑惑了,刚刚放松没多久的神经又开始紧绷了,难道在躲我,开什么玩笑,又不是偶像剧也不是党争番,躲什么,我就不信了,等你半小时还不出现!
不过想起了很多事情,贝拉倚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绿茵球场和红胶跑道,今天没出太阳,云厚厚的,天气比较干冷,上课走神的时候想到哪了。
“欸!我怎么直接出地图了?哦。”
看着向晚把手机放在耳边,贝拉想着要不要离开些,偷听别人打电话不太好,不过推着轮椅也不太方便,况且向晚也没起身就走,听听应该没事。
喂妈妈,在医院和朋友玩,那我朋友住院了不就在医院玩了嘛,晚点回去,你不在家吃饭吗,那好吧,爸爸回家吃吗,好吧,知道啦,嗯,嗯,行,拜拜。
朋友,贝拉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像这里的花园一样,开满鲜花。
“又是自己一个人吃饭。”
“啊……”贝拉不太擅长应付这类话题。
“太爽了。”
“啊?”
“这说明没人管我了,电脑随便玩。”
“哦,不愧是你。”
“推塔推塔,手长的点塔。”
游戏结束,蓝色的“胜利”字体弹出,还算比较轻松。
简单简单,队友还是很会玩的嘛,给他们点个赞。今晚准备玩什么?今晚,打算把装备刷一刷。肝通宵?今晚不用,因为一个人在家。那平时就通宵?差不多吧,其实也就一两点的样子,不算太晚。那么晚睡,不困吗?又不是经常,偶尔而已。感觉不太好。沉迷是这样啦,可能以后的某个时刻突然觉得不好玩了,就早睡了。
“我想中单。”
选人阶段,向晚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那我打野吧。
“没问题,多帮我抓。”
“行。”
又是取胜的一局,虽然跟两人没什么关系,下路双人组带着其他人一路平推,想象中的中野联动并没有实现。
“厚积薄发,等会啊,看个信息。”
“好。”
贝拉应了一声,捂了捂自己的腰,感觉有点累了,但正玩得开心,她不太想扫两人的兴。
“没事,你怎么啦?是累了吗?”
“没事没事,继续玩吧。”
“不行,”向晚立刻背起布袋站起来,“回去吧。”
“我……”
“别说了,没得商量。”
回去比出来时还要快上一些,躺下之后贝拉才觉得轻松了些,但看着向晚微微喘气的模样,心里有些难过。
“谢谢你送她回来。”
“没事的阿姨,我才是,真不好意思,拉着她玩那么久,也不知道她不舒服。”
“别这样说,贝拉很高兴你能来。”
“那我就先走了,”向晚对妈妈微笑着,转头看着贝拉,“你好好休息。”
其实那时候还没有玩够,倚在栏杆上的贝拉回头,看着去饭堂的同学慢悠悠地回来,并没有看见天蓝色的双马尾,特别是看着她那带着歉意的眼神,表情还是笑着,转身挥手的样子,怎么就现在才想起来呢,那天她突然说“再见”好像也是这样。
晚上我能给你打电话吗?贝拉实在舍不得向晚就这样走了,她想说这句话,但还是犹豫了。向晚已经拉开门,半个身子跨出去了。在门即将剪去向晚身影那一刻,贝拉喊了。
“晚!”
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一股难以抑制的能量在肺部聚集,以无法反应的速度膨胀,贝拉只能堪堪捂着嘴巴,接着她剧烈咳嗽起来。
好尴尬啊!贝拉锤了锤栏杆。怎么那时候就被口水呛到了,虽然现在想想她很庆幸能说出那句话,但那时候她恨不得爬窗一跃解千愁。
晚上,等妈妈回家后,躺在床上的贝拉手指悬停在向晚的号码上,经过几次思想斗争后,毅然按下。
“嘟,嘟……”
手机发出的电子音让贝拉感到焦虑又期待,每一次响起贝拉都认为下一瞬将会接通,而这一瞬感觉像过了一年一样漫长。
“喂,是贝拉吗?”
贝拉听见向晚的声音,原来她讲电话的时候声音那么低沉,跟白天的她完全不一样,有种冷酷的少年感,以至于一时忘记回答。
“啊,是,我是贝拉,是向晚吗?”
“对,晚上好。”
“晚上好。”
沉默了,贝拉有些想哭了,她不是没有想过会冷场,但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这才刚刚打完招呼就没话说了,白天那时侃侃而谈的感觉荡然无存。
“你现在在干什么?”贝拉半天才憋出这个问题。
“在跟你打电话。”向晚的冷酷感骤然减少,有些呆呆的。
那,那你刚刚在干什么?刚刚洗完碗。才吃晚饭吗?对,玩得有些晚了,不过赶在爸妈回来之间把装备刷齐了,算是计划之内。是这样。对。自己做饭吗?其实也就是把中午的饭菜热一热。哦。那你咧,你刚刚在做什么?刚刚打完一瓶吊针,妈妈才回家。那你晚上一个人在医院?对。那你不会很不方便吗?护士姐姐会帮我的,不用担心。那就好。明天有什么安排吗?明天,上钢琴课,补习,晚上还得复习。好忙哦。是这样的啦,习惯了。
“晚晚!出来吃水果!”
“等一下!”
“跟谁打电话呢?”
“出去出去!”
刚刚怎么了?哎呀,我妈让我吃水果。晚晚,原来你妈妈这样叫你的。很正常,我年纪比较小,我朋友也这样叫我。晚晚,感觉很可爱。干嘛啦!对不起对不起。别道歉啊,我又不是真的生气,你叫就叫嘛,还说可爱什么的,怪害羞的。我真的觉得挺可爱的。又说这些!对不起对不起。
晚晚,好像好久都没这样叫过她了,不过怎么那么久的?还没回来?
走廊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好像也快上课了,贝拉小跑到教室前,还有十分钟上课,向晚的座位还是空的。
有那么忙吗?贝拉忍不住抱怨,走到那么第一排的同学面前问:“同学,王向晚回来了吗?”
“额,”同学回头,又拧回来,带着些许尴尬,“好像还没有。”
“那你能告诉她王贝拉来找过她,让她放学的时候先等一会吗?”
“可以的,她回来我就告诉她。”
“好的,谢谢你。”
这回没有“啊”一声了吗?贝拉转身离开教室,却见到了一早上胡思乱想的主角,看见向晚似乎有些意外,随后微微低头,听见她轻声说:“借过一下,谢谢。”
贝拉抓住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要上课了!”
“一会就好!”
“放手,很痛啊!”
外面的颜色似乎黯淡了些,可能是云遮住了太阳的原因。贝拉的手被甩开,让她反射般道歉,抬头看向向晚的脸,是疼痛带来的恼怒吗?怎么还有一些悲伤呢?
“有什么事快说,要上课了。”
贝拉接下来的话说不出口了,她才发现向晚全身上下都在透露着拒绝:完全错开视线,抱着的手臂,不耐烦的神情和语气。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先走了。”
“你现在什么态度啊?”
“我就这态度怎么了?”
“什么意思啊?我不是道歉了吗!”
“专门下来找架吵是吗?!那么闲快回去上课吧!”
“不是你找架吵吗?!”
“不可理喻……”
“谁不可理喻啊?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呢!”
向晚又一次甩开贝拉的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消失在贝拉的视线中。
气死了!气死了!!!!贝拉举起手准备给栏杆干成两半,但还是慢慢放下了。等了她大半天还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谁不可理喻了啊!我干嘛要那么卑微去找她啊!她爱干嘛干嘛关我什么事啊!
“哦,谈完恋爱回来啦?”
“被甩了!”
回到教室,贝拉甩下一句话给笑嘻嘻的珈乐,现在她看什么什么不顺眼,恨不得两拳砸上去。吃完饭没喝水以及刚刚的唇枪舌战搞得嘴巴干巴巴的,贝拉坐回椅子上,猛地抽出大水瓶,扭开,开始“屯屯屯”灌水,含满一大口水后拧紧瓶盖,把水瓶放回原来位置。冷静些了,但新问题来了,贝拉感觉到好像有水进气管了,呼吸不上来了,喉咙开始痉挛,她立刻站起来,捂着嘴巴就往外冲,跑到教室后面放着垃圾桶的小黑屋刚好忍不住,满嘴巴的水瞬间喷了出来。
狼狈得要死了,王向晚都怪你!咳嗽的贝拉花了好一会平复呼吸,甩了甩湿哒哒的手,走出教室往洗手间去了。
“过两天我们开学了,可能不会经常来了。”
贝拉手一颤,手机里的人物停顿了一下被对方抓住机会。向晚着急但无济于事,下路双人组送掉一血。
“干嘛呀?”
“卡了。”
“懂你意思。”向晚白了贝拉一眼,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棒球衣,搭配七分的宽松牛仔裤以及高帮帆布鞋,头发扎成了第一次见她时的双马尾,原本看见飒爽的美少女心情挺好的贝拉被开学整得有些没心思了。
由于心不在焉,贝拉注意力涣散,多次被对方抓到机会击杀,经济被拉开太多,输掉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下一把继续下路,狠狠报仇。”
贝拉看了看向晚,见她放松地倚在长椅背,自然地翘起一只腿到另外一只腿上,裤管和鞋子露出一小圈白润的小腿,将两条天蓝色的马尾放在身前。
晚晚。啊?你现在是读初三是吗?啊。那的确会很紧张。也就备考而已啦,没啥问题。那挺好。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出院的话?出院就读高中呀。你已经是高中生啦?对,比你大一届。那你……现在情况算乐观吗?不清楚……
音效声并没有让沉默持续太久,两人进入选人界面,角色的出场语言不断被播放,最后确定时放下豪言壮语,开始载入。
“要是能一起上学就好了呢。”
“什么?”
“这把认真点。”
“不是这句。”
“我就说了这个。”
“肯定不是,没有那么短的。”
“不信算了。”
贝拉转头看朋友。向晚微红的脸颊已经让她知道答案,而试探地对视也让气氛升温了许多。贝拉突然想起昨晚自己叫她“晚晚”并称赞她可爱时,她那惊慌失措的语气,表情也会是这个样子吗?还是说脸会更红一些呢?
“看什么啦!对线啦!认真点!”向晚用肩膀顶了顶贝拉。
“知道啦。”
“啊,现在说一个通知啊!”
班级里,英语老师刚刚宣布下课,班主任就走了进来。
“领导要来检查,今天的大扫除是全都要留下来搞卫生啊。”
果不其然,班级立刻爆发不满,不过贝拉倒是没什么所谓,毕竟这个星期就是轮到她的班,现在她想的是要不要再找一次向晚,跟她道个歉啥的,中午的确是自己的态度不太好,急了些,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担心你,你都不回复我,你说我担不担心,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的话,可以跟我讲讲,我们可是好朋友,你不用憋在心里。
这样应该能原谅我了吧。贝拉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离放学还有一节课,等向晚来检查到我们班的时候就跟她说,希望能顺利吧。
“还有!留校的等下填一下表,明天开始啊,还有两个星期考试,好好复习。”
班主任走了,几个同学拿着书追了上去。贝拉叹了口气,趴桌子上了。
“啊,”向晚挺直腰,手上下伸展着,定格了几秒中,然后收缩回去,“玩累了。”
“确实,有点累了。”
“那回去吧。”
“那麻烦你啦。”
“不用客气啦。”
贝拉被推动着,轮胎压在石地上传来微微震动感,花园里的树已经枝头繁茂了,绿化带隔着万紫千红,跟第一次见到的景色已经完全不同了。
“谢谢你,晚晚。”
“嗯?谢什么?”
“谢谢你把春天带来了。”
“什么呀,搞得那么文艺。”
“有感而发。”
贝拉感觉到后脑勺被轻轻地顶了一下,从硬度判断应该是向晚的额头。
“没事啦,我才是,上学后经常见不到你可能会想你咧。”
“你跟同学们玩的时候记得喊我的名字,让我有点参与感。”
“什么啊?”向晚笑了出来,“你从哪学得这话?”
“不就你给我分享的视频里的评论区。”
“别学这些,学点好的。”
“好好好。”
进入电梯,两人沉默。贝拉看着电子屏上显示的楼层慢慢爬高,随后停稳。开门,消毒水味隐隐约约,医院里总有一股在外面无法感受到的冰冷,墙上贴着的暖心提示并不怎么暖。向晚的脚步声压得很低,轮子滚得很慢,似乎有些刻意,贝拉想看看向晚的脸,但只能看着自己的房门逐渐靠近。
突然,贝拉被抱住了。
“鼓起勇气来找你真是太好了。”
向晚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那股清香从未如此清晰,她看见向晚的长发垂到了自己身前,看起来很柔顺,感觉到抱着的力度很紧,很有安全感。以至于这份拥抱离开时,贝拉有种强烈想要撒娇的冲动。
“好啦,照顾好自己。”
“没问题。”贝拉想挪动轮子看看向晚,但轮椅无法动弹。
“别转过来。”
“好的。”
“那我就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嗯。”
“今晚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嗯,我等你。”
阻力消失了,贝拉转过去,却只能看见向晚跑走的背影,天蓝色的双马尾一晃一晃的。
“晚晚!谢谢你能做我朋友!”
“请不要大声吵闹。”
贝拉被迫扭转身体,护士姐姐将她推进了房间。
“好了,大扫除,大家安静一下!我说一下大扫除的安排!”
放学,劳动委员接替语文老师的讲台位置,洪亮的嗓门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同学们。
“原本这个星期大扫除还是原来安排,下个星期大扫除的同学,扫教室的擦窗户,拖地的就扫一下蜘蛛网,搞下面公共区域的就跟这个星期的一起下去,然后大家把椅子倒放在桌子上,好就是这样,大家开始吧!”
虽然不久前抱怨声还挺大的,但清洁工作还是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拖地的贝拉并不急,她得等扫地的同学完事,同事乃琳正写着作业,两人一下午都没有对话,毕竟以前也总是贝拉开启一个简短的话题,现在她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个人,沉默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贝拉,”珈乐经过,向贝拉招了招手,“帮我扶一下椅子。”走到风扇下面,将椅子倒转,脱下鞋子后从另一桌爬了上去。贝拉抓着椅子,仰视着拆卸风扇的珈乐。
“好多灰。”
贝拉被掉下来的灰蒙了眼睛。
“拿着。”珈乐小心翼翼地拿着风扇盖往下递,贝拉揉着眼睛接过放在地上。过了一会,蓝色的扇叶也拿了下来。
“乃琳,能帮我拿块抹布吗?”珈乐往下面喊。
乃琳干脆答应,取下眼镜小跑到讲台,回来时拿着一小块抹布,递给珈乐。
“谢谢。”
“没事。”
又过了一会,珈乐把抹布递给贝拉,却立在上面不动了。
“我怎么下来?”
“你……”贝拉仰视着不知所措的珈乐,举高手,“我扶着你。”响起脚步声,乃琳绕到了贝拉旁边,扶着椅子。贝拉举起两只手。珈乐紧紧抓着贝拉的手,兢兢战战地屈膝,右脚谨慎地落在桌上,踏实以后才落下另一只脚。三人都松了口气。
“好高啊。”珈乐踩着椅子下来,松开贝拉的手穿上鞋子拿抹布擦着刚刚踩过的地方。
正当贝拉准备跟着乃琳去洗手间洗手,珈乐叫住了她。
今天心情不太好?是有点。怎么了,真被甩了?可以这么理解。啊这,哪个,跟大哥讲,大哥去教训他。谢谢大哥。没啥啦,对了,你会喜欢吃巧克力吗?怎么了突然问这个?说。挺喜欢的。知道了,干你的事吧。
什么意思?贝拉看着珈乐拿着扇盖和扇叶走出教室。
“王贝拉,我们扫完了,你们可以拖地了。”
“知道了。”贝拉看了一眼拿着扫把的同学,随后进小黑屋拿出两个拖把,顺便帮乃琳也拿了一个。刚走出小黑屋,贝拉又注意到靠着走廊的那扇窗,嘉然小姐正努力地举高手擦着玻璃。可能是注意到视线的原因,嘉然小姐看了过来,她朝贝拉招了招手。
今天的然然也很可爱呢。走出教室,贝拉仰视着站在桌子上的嘉然小姐,小礼服的衣袖卷了起来,露出了细嫩的手臂,暗红色格子裙随着她的转身晃动着,一双肉乎乎的腿被黑裤袜裹得紧紧的,接着她嫣然一笑,手臂微微张开。
怎么了?贝拉还摸不着脑袋,却看见嘉然微微下蹲,鬓边扎起来的两股头发贴到脸上,她突然反应过来,撒开两条拖把,向前一步,准备扶着嘉然,却看着眼前的嘉然小姐向着自己小跳一步,那两股头发随着身后那散开的长发漂浮在空中,卷着的一边衣袖也松脱。下次心跳,贝拉接到了扑向自己的嘉然,将自己淹没在甜蜜的眩晕当中:被手臂捆着的脑袋陷进了嘉然的颈脖和头发当中,仿佛吃进了一口酥软清甜的花糕般,身体也被一股温软挤压着,手托着的,贝拉不敢细想,但很有弹性。惊吓过去,贝拉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相当激烈,而抱着的人也是如此。
“很危险!”
“对不起嘛。”
小心让嘉然落地,贝拉看着笑嘻嘻的嘉然,心里责备的话一句说不出,这小恶魔就是这样蛊惑人的吧,怪不得总能做出那么大胆的事情。
“学生会检查卫生。”
四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在贝拉面前走进教室的,走在最后的是气场全开的向晚会长。贝拉反应过来后绕过嘉然走到向晚旁边。
“等下我去你们班找你,你等等我。”
贝拉看着她把自己的话当空气一样,撇下自己走上讲台,指挥着干部们检查各处的卫生是否达标。直到离开,向晚都没有看过来一眼。
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贝拉走出教室,看着进了隔壁班的会长,刚刚还甜蜜的心情掉进泥里,只能继续拿起拖把拖地了。
“都拖完了吧。”
“拖完了。”
“那一起回去吧。”
“嗯,啊,”贝拉看向收拾东西的乃琳,有些尴尬,“我约了人,真不好意思。”
“是吗?那我就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在乃琳离开教室后,只剩下贝拉一个人。贝拉关上教室的灯,关上门,准备下楼去找向晚,却遇上了嘉然和乃琳。
“贝拉拉有约了?你有约了吗?”后面那句是看着贝拉说的,嘉然有些不太愉快。
“对。”贝拉感到非常遗憾,但没有办法。
“切,乃宝我们走。”
嘉然拉着乃琳走了,贝拉埋怨起向晚,就因为你这事,搞得我不能和嘉然小姐去肯德基,要是不好好解释看我怎么收拾你。
下楼,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贝拉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她不会走了吧,想到这她小跑着到教室门前,那个天蓝色双马尾的女孩正坐在座位上,似乎有些迷茫,也有些害怕,贝拉没见过她这样的情绪。
“我还以为你走了。”贝拉走进教室,反正教室就她们两,没啥怕的。
“你要说什么?”
又是这种语气,贝拉一下子脑袋空白,她不擅长被这样问话,这样压力很大。
“中午的时候,把你弄疼了,态度也急了点,对不起。”
“嗯。”
嗯?贝拉又没反应过来了,正常来讲不应该说没关系或者演一下开开玩笑的吗,这要说我什么。
“然后,这几天,你也一直没回复我,我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我挺好的。”
“发生什么事啦?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讲?”
“没什么事情,就这样,”向晚站起来,拿起包经过贝拉,贝拉正想拉住她却听到她继续说,“对了,以后不用再找我玩游戏了。”
她说什么了?贝拉感觉眼前的人突然陌生起来,不只是眼前的人,周围的景色都是陌生的,仿佛在梦里一样。
“为……为什么?”
“不爱玩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你等下啊,说清楚点,”贝拉抓住向晚的手,“肯定发生了什么吧?”
“你很烦啊!”向晚激动起来,甩开了贝拉的手,“别抓我!”
“你什么意思啊现在!”贝拉也被向晚的情绪点爆了,再次抓紧向晚的手,“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不耐烦的样子!你说清楚点会死是吗?!”
“你个死木头!我故意不理你的啊!快松开啊!”
“你开什么玩笑?啊?”贝拉扯着不断挣扎的向晚,“我这几天一直想着你,搞笑是吗王向晚!”
“啪”,贝拉被向晚一巴掌甩得耳朵嗡嗡作响,天旋地转,恍惚间,她看见了,那天抱过自己后跑走的身影、那张说出“要是能一起上学就好了呢”后嘴硬时扬起的眉毛、游戏翻盘时不断跺地的黑色板鞋、失败时不服气而鼓起的脸颊、拿着手机涂着漂亮指甲油的手、那条带来春天白色连衣裙,一切都在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当回过神来时,向晚不断用手擦着脸,仔细去看才知道原来她满脸都是泪水。她用力吸了口气,吐出来,看着仍是迷迷糊糊的贝拉。
“我们绝交吧,王贝拉。”
“什……”
“我们的生活已经没有任何交集了,勉强只会不开心。”
“等下……”
“就这样吧,不要再来找我了,祝你生活顺利。”
说完,向晚转身跑走,两条马尾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因为逃离而颤抖着。
“晚晚!”
贝拉恨不得飞到向晚身上,将她抓回自己的回忆里。她四肢颤抖着,不断迈步,大步流星地向前追,距离越来越小了,快要抓到了,晚晚!
突然,贝拉感觉地面塌了,自己真的飞了起来,视线从双马尾转到洁白的天花板,接着臀部重重挨了一下狠的。她还看见自己左脚的小皮鞋腾空了,在空中翻滚几圈后朝着自己的脸坠落。贝拉用手护脸,鞋子并没有砸到她。
天哪,谁拖地拖那么湿啊……贝拉撑起身子,满手都是水,裙子也湿透了,屁股也好疼,她慢慢站起来,穿上鞋子,发现向晚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