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味（？）】天台上的一饭之恩（3）
“森大人，教学楼后面的灌木丛过道，最近暂时不要利用为上。”
“嚯……原因是什么？”
“似乎有一个人专门在那里埋伏落单的不良少年，总要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呵，不用管她，落单的野狼罢了，没多少肉，而且很有可能被她反咬一口。我们也不是做慈善的，没必要帮别人解决这个麻烦。”
“了解。但是，森大人，我恐怕……”
“‘事出反常必有妖’……呵，你想说这个，对么？”
“……你说的是。”
“不是说了吗？她不过是一条落单的，无牵无挂的野狼而已。我们的成员又没有和她有过什么过节，又何必如此上心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啊。”
“明白。”
夕阳下，人已散空的三年三班教室里，一个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背上的身影望着敞开的教室门，手指不住地敲着桌子。
沼鸦会的首领，森大人，在没有人在的时候，才露出了严肃的，思索着的神情。
“十六夜飞雪……你沉寂了这么久，又要搞什么名堂？”
森大人用力咬着下嘴唇，露出锐利的虎牙。
此时的森大人，就像一只潜伏在密林之间，绷紧了身子的猛兽。
却不知，这是即将对猎物出击的预兆，又或者是……
“总而言之，叫那帮不长眼的一般成员，有事没事多注意看一眼这家伙的行动吧。”
“我……我真的对沼鸦会什么也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高中的小屁孩就别学社员那样求饶了，很难看的。”
飞雪嫌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不良少年，就像看着排泄物一样。半是因为她很讨厌这样的软骨头，而另一半是因为……这家伙随便被揍了几下，就字面意义地屁滚尿流了。
“什么也不知道的话，赶紧给我滚开。回去记得洗一下自己……”
飞雪话音未落，这个吓破了胆的不良少年便连滚带爬地开溜了，甚至逃跑时扬起的尘土都还在飘散。
“啊……啊。”飞雪烦躁地挠着脑袋。
她从又多了几点暗红的运动服的衣兜里摸出一个朴素的笔记本，稍微翻阅了一下。
“‘鬼知道’，‘天知道’，‘反正我不知道’……说这种话的，多半是落单的。”
“像最早碰到的三人组那样的团体，或多或少能交代一些分散在各个班级内的沼鸦会成员信息，但更高层次的，像沼鸦会的干部，乃至‘森大人’……基本也说不上什么。”
“而更大型的……基本在这里是见不着了，或许是被沼鸦会收编了呢。反正……”
飞雪合起笔记本，轻叹了一口气。
丛生的灌木丛，完美地隐藏在教学楼的阴影之下；崎岖的地形，让人难以逃离；又是狭窄的，很容易在两头堵死的过道……
简直是完美的，欺凌落单同学的地形。
所以，飞雪只要在这里闭上眼，就总能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
被粗壮的手摁着，被沾着烂泥的鞋子踩着，只能倒在小巷的污水中的飞雪，被肆意搜刮着。
每次被这样搞过以后，飞雪的脊背上总要留下大量的淤青和擦伤，甚至于光是呼吸着，肺部也有分明的，就像被热铁丝插入一般的痛楚。
更不用说倒在这样肮脏的地方，让飞雪染上了他人避之不及的一身污秽。
而父母常年出差离家，无人相助的飞雪，只能一瘸一拐地，顶着一路上的异样视线和非议，独自一人走到冷清的家中。再扛着沉重的伤势艰难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身体，努力在第二天表现得依然如故……
——西宫京子……她遭遇过的，又会是怎样的呢？恐怕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吧。
飞雪如是想着。但越是想到京子的事，她越是觉得心头堵塞着，分外不快。
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的，是和京子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不再乐天地贴近过来，而是拒绝着飞雪能赠与的一切……只为不告诉飞雪真相。
——明明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她也不想改变一下当前的处境吗？
——为什么？
飞雪不能理解。
过去的飞雪，虽然弱小无力，无法和成群结队的不良们对抗。但是，那时的飞雪，也在努力地小心翼翼地跟踪着不良团伙，观察着他们的人员组成与频繁活动的场地，准备着报复的计划……
偶尔，飞雪也会被发现，在遭受更加残酷的，几乎让她无法走动——有时真的只能祈祷有个好心人路过——的暴力对待，并且收集情报的笔记本也被理所当然地销毁……
但飞雪也没有放弃，只是靠着记忆再从头来过。
而且，幸运的是，常年出差离家的父母虽然不曾亲自关怀过自己的女儿，但却对飞雪有经济上的无条件支持，使得飞雪成功地通过各种方式，练成了可以在混混们的乱战中应用的散打技术……
——我的耐心，我的毅力，以及父母对我的支持……这一切，我不能说西宫同学一定有。
——但是，连“反抗一下”、“改变一下”的心都没有，只想着在别人面前装出没事的样子……
无意识地，飞雪手中的笔记本像毛巾一样被捏紧，而飞雪亦是死死地咬着牙关。
——我无法接受……更何况还是和我曾经经历过的处境相似的人……就这么袖手旁观，我怎么可能接受！
——虽然我……
飞雪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才缓缓松开的手掌。之前握拳握得过于用力，指甲在掌心留下了鲜红色的刻痕，就像淌血的伤口一样。
飞雪沉默半晌，重重地叹气了一声。
——我无法向他人伸出援手，我能做的只有……
是了，这就是飞雪在面对着种事时，唯一做的——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完全而纯粹的以暴制暴。
她听说过，不良们自有办法在警官和长辈的教育下，也能优哉游哉地度过，然后再变成一如既往的混账，所以她更相信自己的拳头带给他人的教训。
所以，三年前的的她，就在一个暑假的时间里，把曾经欺凌、侮辱过自己的不良们挨个找地方全揍了一遍。
每个不良都至少要付出断点骨头，掉几颗牙齿的代价。而飞雪最痛恨的一个……她都忘了自己对那个人做过什么，只记得被路人拉开的时候，自己的袖子、衣襟和拳头上全是血……
不良少年少女们当然有自己的交流网络，于是，干出这种事的十六夜飞雪，也以未曾设想的形式名扬全市各大高校。
无论是不良们，还是一般的同学们，都开始害怕着她了。
不良们自然不必多说，而一般的同学们……想必是害怕那能毫不犹豫地伤人的拳脚，可能也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吧。
飞雪就这样，成了教室内的一座孤岛。无人愿意——亦或是胆敢——接近她，接近这个虽然不会像不良一样欺凌他人，但却有着极度危险的杀伤力的女子。
一开始，飞雪还曾尝试着，向同学们伸出请求交往的手。
而无论什么样的同学，都或果断，或委婉地表达了拒绝的要求。
最过分的一次，飞雪依然记得，自己的手可是被毫不犹豫地拍飞的。
完成复仇的喜悦消散，飞雪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变成了同学之间的一个异类。
她当然不是无恶不作的混蛋，但是，她也不可能像一般的同学一样和睦共处了。
既然无法与他人共处，那么他人存在的空间，只能让飞雪感到越发窒息。每每坐在教室里，她都有种自己蹲在了一个透明的，随着自己移动的监狱里的错觉。
所以，飞雪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独行侠。
……直到京子死皮赖脸地找上自己为止。
——我能做的，只有教训沼鸦会的混账们一顿……仅此而已。
——沾满不良们的血的手伸向西宫的话，她也不会接受的吧……她可能，也会一样害怕我吧。
飞雪再度握紧了拳头，握得关节发白，掌心阵阵刺痛。
——但我还是必须做点什么。
——继续调查吧……找个好机会，当着京子的面，给欺负她的混账们一个教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