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s":[{"insert":"第九章 前程（下）\n 这下雪过节的日子，谁家不是团在一起烤火，街上许多店铺都早早关门了，倒是那白事店没关门，毕竟一到这冬天，死的人就多起来了，生意难免好一些。\n 李穆拿出剩下的钱的大半给范管家置办丧事，可惜还是只办了个普通棺椁，连好一些的幡旗都买不起了。\n 等李穆办好这些东西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帮人写信的摊子，那摊主还剩一些纸张没有卖出去，他看到李穆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急着做两单生意赶快回家，便搭讪道，\n “公子看着像是心头有事？或是有什么挂念的人，可是想念了？不如花几文钱写封信寄回去吧，也好叫那人知道您挂念他，不至于思念难捱。”那摊主极力劝着李穆买他的信纸写信。\n 挂念的人？\n 李穆一下子就想到张娉婷，想起张家老爷说的那些话，冰冷的心烧起一团火来。\n 为什么？！\n 为什么做什么都做不好？！！\n 为什么一个个都离开我！\n 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娶张娉婷呢！\n 这世上出路可多着呢！\n 那摊主看李穆眼眶红了，似要落泪，却又突然目光一狠，有些偏执的意味。\n “你说的对！我得写封信回去。不然张家老爷子等不了就把婷儿，嗯，张小姐给嫁了。”他渡了两步，语气飞快地念着，\n “马上，我马上就可以谋得一份好差事了，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娶了张小姐，包一片大湖，然后种上上好的莲叶，夏日一片青翠，她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对！”他的眼里神采奕奕，好似美梦已经成真。\n 摊主刚开始被他这反应吓一跳，接着听到他的话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等你回去，黄花菜都凉了。他见过太多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脑子里不知装了什么浆糊，觉得自己可以有一番大作为。但这里是哪？这里可是京都！万千英才贵族扎根在此，随便一片瓦砸下来都能砸到一个五品官，街上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侯伯。哪有一杯羹可分？\n 摊主心里嘀咕归心里嘀咕，面上还是要做生意的，按李穆要求写了一封信，李穆来到驿站将信投了出去。\n 李穆把信投出去后回到空落落的院子，突然觉得这个院子也没那么闭塞狭窄，反倒显出些空旷。\n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生出身处异乡的感觉。\n 原来高楼金屋不是门前柳，盛地京城也非院中苔。\n 凡事都有个一回生二回熟，办过一次丧事的李穆再次操办范管家的白事，倒也不觉得难。\n 和尚念经、抬棺过街、唱魂打幡，只不过京城无故人，李穆没有办席，杏花巷子里冷冷清清，白帆结霜硬邦邦的，一阵扎人的寒风吹来也吹不动分毫。\n 这一次李穆身边没有哭成一片的人，可他的泪水还是像那次一样从眼眶里蓄满大片大片淌过脸颊。\n “小兄弟，节哀啊。”是五爷的声音。\n 李穆有些难地抬头，脖子勾得久了就会这样僵硬，更何况天还这样冷，李穆的脖子险些失去知觉。\n “……五爷？”李穆不明白五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样的冷天，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情景，五爷这样的人不该也不会来这里。\n 裹着厚裘衣的五爷手里拿着个黑绒包着的手炉，显得更壮了，他嘴里呼出一口一口的白气，\n “我方才见你领着棺材，原是家中出了这事。哎——人呐，总有个生老病死的，谁也甭想逃过，但活着的人总得有个出路，至少得有口饱饭吃，小兄弟你说呢？”\n 李穆眼和脑袋还冻得慌，看似把五爷的话听了个明白，其实只稀稀拉拉听到两三个词，待他脑袋转明白了些，他也才听到“吃饱饭”几个字。\n 身边是真的没几个钱了，李穆知道在京城没钱很快就会沦为城墙根下的乞丐，而他这没吃过苦的身板，怕是连乞丐也做不了几天就饿死在不知哪里的犄角旮旯里，等野狗分食。\n 正这么想，李穆肚子就“叽咕”一声响，跪了大半时辰，之前还没怎么吃东西，到现在这个点不饿都不行，李穆想想现在的处境，颇有些尴尬。\n 如今他连一顿好饭也吃不起了。\n 五爷见李穆不吭声，但听到他肚子饿的声音，笑说，\n “死人不会活，但活人得吃饭，小兄弟，跟五爷去万金来吃顿饭吧。”五爷边说着边去扶李穆，李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泪流得更凶了。\n 这人一饿，无论谁给饭吃，那都是天大的恩惠，至少在这样寒冻的日子，是不亚于救命的。\n 李穆坐在万金来的二楼包厢里，脚边放着烧得红彤彤的火盆，桌上摆着几碟好模好样的菜，右手边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李穆低着头吃得急，也不管烫不烫嘴，只管往嘴里塞。\n 五爷淡定地坐在旁边，手里换了个金绣白底的手炉。\n 等李穆吃得差不多了，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像是陀了两坨胭脂在脸颊上，喝醉酒了一般。\n 不等李穆道谢，五爷便悠悠开口道，\n “小兄弟啊，你这日子过得不像个样子，五爷有空给你安排个事，就看你来不来了。”\n 李穆听五爷这样说，心里涌上热流来，觉着眼睛又湿了些，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拒绝呢，连忙点头应下。\n 五爷又说了几句妥帖话，就让李穆回去了。李穆裹着一身暖气从万金来出来，临头一阵冷风，把那点带出来的暖气吹得干干净净，吹得李穆缩紧脖子直搓手。等他回到杏花院子里，一身彻底冷下来，屋里没有炭，他只能赶紧缩回被子里，好叫寒风不能直接钻进他的衣服里。\n 等埋了范管家，又过了两天，五爷那边还是一直没有消息，李穆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只好把当时租的三间房退掉两间，再当掉一些旧家具，换一些米钱、炭和一件旧棉衣。\n 一小袋米吃不了几天，李穆挨不得饿决定去万金来找五爷，毕竟人还是得吃饭。\n 一问五爷，五爷翘着嘴角说，\n “昨儿才得一事，好差事！活不累赏的银子还多，就看小兄弟敢不敢做了。”\n 李穆赶忙问是什么事。\n 五爷带李穆到里间才继续说，\n “知道川王府么？”\n 李穆点头，有些小声地回答，\n “知道，安平街的川王府，川王的府邸。”\n 五爷缓缓点点头，眼角带点轻蔑地说，\n “最近朝堂不大太平，川王怕是要掉下来！”\n 李穆有些吃惊，他从没想过什么有关朝廷的事，他从来只会计较吃的好不好、玩的好不好，朝廷于他而言太远了。乍一听到“朝堂”二字，他实在是吓了一跳。\n “那个……川王犯事了？”他颇为小心翼翼地问。\n 五爷笑说，那点轻蔑更明显了，\n “他得罪了晋王殿下，晋王殿下乃今上最宠爱的儿子，你说他这能不是犯事吗？犯大事！”\n 李穆不敢发表自己的想法，更何况他现在脑子里空空，这些他想不明白、搞不懂，只会愣愣地点头。\n 五爷眼睛盯着李穆，吓得李穆直起腰来。\n “现在晋王需要些人手，我跟小兄弟你有些交情，说实话，五爷我是看得起你才把这好差事介绍给你，现在就看你做不做了。”\n 李穆脑子乱乱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问，\n “晋王要人手干什么呢？”\n 五爷眼睛亮着两点光，拢了拢手炉，\n “晋王殿下准备抄了川王府，需要些人手去抓川王府上的人，都是些妇孺下人，没什么麻烦的。”\n “抓人？！我这……我没抓过人。”李穆有些怕又有些尴尬。\n 五爷哈哈笑了两声，连着脸边的髭须一起抖动，\n “你？你就跟在别人后面就是了，看到谁要跑就大喊两声提醒就行了，说不定后头还能记点功，赏个更好的差事给你。”\n 这么一说，李穆心里热起来，也没那么怕了，尽管他还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一听到不用做什么还能得好差事就高兴极了，连连谢五爷，五爷笑笑不说话。\n 李穆回到杏花巷子里，躺在冰冷的被窝里，他想一定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得一个稳定的、更好的差事！然后赚好多钱，回去娶张家小姐！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能力和厉害！\n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梦里一切都很完满，他做官了，娶了张家小姐，很多人都围上来祝贺他，给他送礼，他笑得红光满面，连着梦外也笑着。\n 黄粱子虚醉精神，南柯乌有散魂魄。\n 李穆虽然应下五爷这差事，可迟迟不见动静，屋里越发揭不开锅了，李穆已经把夏衣都当了。实在是难过了，他又找去万金来，他捏着脏兮兮许久没洗的衣角，有些局促地进去找五爷。\n 馆里的招待见了他，眼皮一撩说，\n “等着。”\n 然后找上二楼，过了许久又一个人下楼来，冷冷淡淡地传达，\n “五爷说两天后去杏花巷子里找你，还会带几位朋友一起，要你做好准备。”\n 李穆惨笑着点头，但没走，颇有些忸怩尴尬地说，\n “家中这几天实在没什么下口的了，这……不知五爷可否帮我一帮。”\n 那招待眉头一蹙，从衣袖袋子里摸出几块铜板丢给李穆，话不多说要他赶紧走。李穆面皮笑笑往外走，赶到包子铺买了几个大馒头啃起来。\n 等着！等着吧！我马上就发达了！\n 想着，李穆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n 两日后，李穆早早起来，把屋子收拾了一番，尽管屋里没什么物件，但扫扫灰也叫他安心些，况且不知道五爷他们什么时候来，干等实在难等，不如找点什么事做。\n 李穆等了很久，从天亮挨到天黑，他甚至觉得是那招待传错了话，五爷今天根本不会来！\n 正准备回屋睡觉，也好叫肚子没那么难受。院门被敲响了。\n 李穆惊得出了点汗，忙跑去开门。\n 开门一见五爷，李穆都快感动得落泪，看到五爷后面跟着七八个男子，李穆又收回眼里的那点热气，请人都进去。\n 屋内只点着一豆灯火，这还是李穆把旧棉衣当掉买的火油，就为了现在的微乎其微的照明，连来人的脸都看不清。李穆心慌慌的，到底还是坐在了桌边。咽了咽口水，说，\n “五爷，之前许诺的都还算数吗？”\n 五爷冷笑一声，啧道，\n “咱们做买卖的讲的就是实在，做好了，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n 李穆愣愣地点点头。\n “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李穆听到一个男子小声地嘀咕，面皮有些烧起来。他把唯一一条凳子给五爷坐，请其他人坐到他的床上，如果那几块板子、两条旧被子也算床的话。\n 五爷也不多说开场话，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几位，\n “李公子，这几位和你一样也是去给晋王殿下充人手的，到时候你们好有个照应。等过了这一场，你们可就是生死之交了。”\n 李穆疑惑：生死之交？\n 其他几个人，或点点头，或沉默不说话。\n 五爷接着交代，\n “明晚就动手，在安平街口集合，到时候有军队在那，也有人接应你们，带你们进去，到时候听指挥就是了！”\n 李穆越听越糊涂，怎得还有军队？\n 李穆见其他几个人都没什么异议，心下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再三确认说，\n “到时候只要跟前面的人走就可以啦？”\n 五爷有些不耐烦，似不愿与他多说，利落地丢下一句，\n “你干不干？不干我就换人。”\n 李穆见他有反悔之意，哪肯放过这大好的发财机会，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应下，\n “干，我干！”\n 五爷咋了下嘴，做最后总结，\n “切记听指挥别乱来！”\n 李穆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点头应是。\n 等五爷一伙人走了，李穆躺在床上心跳得很快，他搞不清是欣喜还是害怕，但他决定明天一定要去。\n 预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n作者：这条路还是走到黑了。\n注：①本文架空\n②本文所有时间以中国农历为准\n③本文每章节字数根据相应情节而定\n④禁止抄袭、借鉴、商用。转载需标明作者及出处、来源。\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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