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娥】一梦叹浮生（73）
或许是因为昔年经历的那些变故，嫦娥向来遵循“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态度行事，因此便将繤神录的异状细细说与杨戬听。在她看来，无论是对玉帝的了解，还是对三界秘辛的熟悉，杨戬都犹胜于她，更何况夫妻一体，这等大事理应告诉杨戬，有他从旁参详，或许能理出些许头绪，尽早解决这些隐患。
“……所以我实在是猜不到玉帝究竟在保护谁，这天廷众仙，有谁是玉帝尤为看重的吗？”嫦娥柳眉微蹙，目光中充满着疑惑不解。
杨戬在听完嫦娥的的话后，亦是皱紧眉头。他虽不曾见过繤神录，但也知道这件神族的秘宝有何作用，如今忽然冒出三个身份不详的新名格本就容易引起恐慌，玉帝避而不谈的态度更是让人想入非非，也难怪嫦娥如此在意。
可要说玉帝是为了保护谁才这么做，杨戬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在杨戬看来，玉帝不过是个阴谋家，只会争权夺利，平日里高高在上，时不时说些无关痛痒的漂亮话，“三界”、“苍生”常年挂在嘴边，其实心中愚蠢又自私，他的冷血无情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对谁都一样。
也只有善良如嫦娥才会认为玉帝此举是为了保护谁，除了他手中的那点权力，玉帝谁也不会保护。
见杨戬迟迟不说话，嫦娥以为他是在心中筛查可疑的对象，便说道：“我想了很久，其中有一人或许是金乌。”
杨戬并未说出对玉帝的腹诽，他偏头看向嫦娥，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何这样认为？”
嫦娥认真地分析道：“金乌本是太阳真火淬炼生成的日魄，虽说是受玉帝精元点化，但太阳真火毕竟是天地初开时便存在于三界，自它而生的日魄究竟有无神属无人能知。金乌对三界的重要不言而喻，而且玉帝对他向来看重，若真是他，玉帝有意隐瞒倒也说得过去。”
但杨戬似乎并不认同：“若真是金乌，繤神录上就会早早显示名格，从这一点来看是金乌的可能性不大。”
这其实也是嫦娥心中所想，这么多年来仙族之所以如此倚仗繤神录，就是因为它十分可靠，即便是神族也无法修改上面的内容，只是这种只亮名格不显神名的情况是她头一次碰上，想要循着前例找出解决之法也无计可施，因此才会令嫦娥如此苦恼。
嫦娥点点头道：“你说的在理，我曾经想过是不是这千年间三界曾发生过什么大事影响了金乌，这才使得繤神录感应到金乌的存在。”
杨戬想了想，缓缓说道：“这或许是种可能，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我还得回去查一查才能确定。”
嫦娥闻言微微一笑，很快又皱眉叹道：“可就算其中之一真的是金乌，其余两人又是谁呢？”
像金乌这样与玉帝关系匪浅，自身存在又对三界影响深远的仙家屈指可数，按理说应该很好排查，可嫦娥将她熟悉的仙家逐一过了一遍后，才发现按照这个标准，莫说三界，即便是三十六天都算上，也再也找不出一个。
幸好此刻有杨戬在。
就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其实已经有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个人虽与玉帝算不得关系亲厚，但是此刻对于三界而言，她十分的重要，重要到玉帝可能会为了他接下来的计划出言袒护。
沉吟许久，杨戬开口道：“或许，我知道剩下两人其中一个是谁。”
杨戬的话让嫦娥喜出望外，她一把抓住杨戬的胳膊，急急问道：“是谁？”
杨戬叹了口气，迎着嫦娥期待的目光，说道：“星徵。”
“星徵殿下？”这个答案让嫦娥一愣，这个答案乍听出人意料，可细想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听闻星徵的来历与金乌颇为相似，她到三界游历差不多也是在千余年前，若她开始的猜测为真，那星徵确实有可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会登上繤神录。眼下为了应对即将来临的大劫，玉帝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人破坏三界与紫微垣的结盟，也唯有这件事才能与追捕隐神相提并论，玉帝若是因此隐瞒实情倒也情有可原。
事情明明有了眉目，可嫦娥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她臻首低垂，望着搁在膝上的手一言不发。杨戬看着她愁肠百结的模样，心下一叹，将她的柔荑握在掌中，轻声宽慰道：“这些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全都是我们的猜测，玉帝不也说了过些日子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说不定当你知道真相后，也会笑自己的杞人忧天。”
杨戬的话并没有让嫦娥真正的放松，但她也明白这是他的一番好意，与其为这些毫无根据的臆测烦心，倒不如抓紧时间去处理那些板上钉钉的事情。
思及此，嫦娥便道：“雷部曾经在西川发现过隐神的踪迹，我这就去那里看一看，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自从知晓隐神之事，私下里杨戬一直在搜集这方面的情报。据他所知，五六百年前雷部的邓伯温确实曾在西川驻扎，期间天廷众将正在黄河围困厄支浑，后来黄河之危解除，邓伯温部也前后脚撤出西川。如果雷部在凡间行走主要是为了追查隐神的下落，那么西川确实值得一探。
眼见说话间嫦娥便要起身离开，杨戬赶紧拉着嫦娥的手说道：“等我回真君殿清点人手与你一起去。”
虽说两人之前也曾说过互相帮助追查隐神，但嫦娥这么些年独来独往惯了并未想过这些，一时间面露疑惑，讶然地望着杨戬。但很快她便反应过来，安抚地拍了拍杨戬的手背，冷静地说道：“此去西川恐怕需耗费些时日，真君殿事务繁重，你脱不开身。更何况人多气杂，会干扰我查找线索，还是我自己去为好。”
杨戬无奈一叹，面对公务时，嫦娥从来都是如此冷静理智，甚少感情用事，也不会轻易地更改自己的决定，他确实爱极了嫦娥的这种性格，但偶尔也会生出挫败感，就犹如此刻。
杨戬起身将嫦娥拉入怀中，放轻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此刻追捕隐神心切，但若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孤身一人去西川，我确实做不到。我会增派巡视西川的灵官以防万一，平日里他们都隐在云中不会干扰你，若有异常，你可让他们协助，这样我也稍稍安心，如何？”
其实这些安排杨戬本可以不告诉嫦娥，就算日后嫦娥知道了，大概也不会说什么。但杨戬还是选择说了，他不想破坏两人间的信任。而杨戬的这番心意，嫦娥自然是明白的，她并没有推辞。嫦娥静静地依偎在杨戬怀中，点头说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嫦娥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奏响的风铃，吹过杨戬心田，平息了他此刻的躁动不安，令他 舒怀。
杨戬展眉一笑，说道：“我去调查这千年来三界内的异动，一有发现便派人通知你。另外我们婚事也拖得太久了，你去西川这些日子我正好着手准备我们的婚典，等你从西川回来我们就立刻完婚。”
嫦娥双目微合靠在杨戬胸前，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安静地听着杨戬不紧不慢地说着他接下来的各项安排。这世间像她这样的新嫁娘估计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甩手掌柜似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事宜都由夫君代为操办。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看着嫦娥的身影越来越远，杨戬脸上的笑意立刻退去，他怅然若失地轻轻一叹，又眷恋地望向早已看不见嫦娥身影的云海，这才转身回到真君殿。
真君殿喧嚣如常，那些有心巴结的仙侍看到冷面而来的杨戬都识趣地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挪到一旁不敢碍了杨戬的路。看着周围这群表面上唯唯诺诺、可双眼透着算计揣测的仙侍，杨戬本就不快的心情更显烦躁，他黑着脸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将那些窃窃私语都抛诸脑后。
案上待批阅的公文依旧不见少，杨戬只瞟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他叫来候在一旁的哮天犬，沉声吩咐道：“如今西川附近日常有多少灵官巡值？”
这些事平日里并不是哮天犬在处理，此时听到杨戬忽然发问，哮天犬愣了愣神，期期艾艾地说道：“大概……大概有几十……十几名？”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可能让杨戬满意，他不悦地皱着眉，瞪着哮天犬，喝道：“几十十几都不清楚？”
哮天犬很是委屈，耷拉着脑袋小声辩解道：“这些事情都是姚太尉在办，我哪儿知道啊……”
杨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迁怒哮天犬好没道理，他揉捏着眉心，努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躁郁，许久之后才对哮天犬说道：“抱歉，我不该对你发火。”
“没事儿的主人。”哮天犬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傻笑着挠挠头，可看到杨戬愁眉紧锁的样子，便收敛笑意，上前问道，“主人，要不要我去把姚太尉找来？”
见杨戬点点头，哮天犬一溜烟地跑出殿外，很快姚太尉便跟着哮天犬进殿。还来不及行礼，便听杨戬问道：“现在西川附近有多少灵官？”
在来的路上哮天犬已经给姚太尉提过醒，此刻听到杨戬再问，姚太尉不假思索地回道：“每日约有二十位灵官在西川那一片值守。”
杨戬沉吟片刻，吩咐道：“巡值灵官增加到五十人，另外调拨五百草头神驻守西川上空，切记不可落地安营。”
这样的安排十分古怪，姚太尉一时间不能理解，他大着胆子问道：“二爷，你的意思是弟兄们就一直躲在云海中监视西川吗？”
杨戬看了姚太尉一眼，也怕他领会错自己的意思误了嫦娥的正事，便耐心解释道：“嫦娥在西川处理公务，除非是她遇上了危险或者说她让你们出手，否则你们就一直隐在空中，不得去打扰她，明白吗？”
这下姚太尉倒是理解了杨戬的命令，他拱手领命，转身正往外走，却撞上一个急冲冲跑进来的身影。姚太尉踉跄后退几步，眼一瞪正要大喝，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竟是杨菡。
杨菡此刻根本无暇他顾，她捏着一张画纸冲到杨戬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二哥，找到了……我找到了！是他，你看，大哥……大哥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