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二年级篇5 堀北铃音的选择(2)
1
仅仅几分钟,只是听了绫小路同学说的话,周遭对栉田同学的评价就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的朋友们应当也具备不会输给绫小路组的强大凝聚力。但不知何故,现在看起来却像非常脆弱的关系。
绫小路同学这番话具备绝大的效果,连比任何人还早得知栉田同学背景的我,如果现在被他拜托推荐栉田桔梗,仿佛都会忍不住按下按钮一般。
关于绫小路同学拥有的力量,我现在说不定比任何人都更早看见了片鳞半爪。
宛如置身地狱般的班级。等中场休息结束,便会开始对栉田同学进行投票,她应该会拿到过半数的票吧。
然后这场特别考试大概就会结束。我们班虽然付出牺牲,但也能够获得一百点班级点数。那将会成为我们要升上A班的宝贵财产。
但是──没错,首先有必要整理我身处的状况。
我应当跟所有人都处于相同的时间流动中,不过对我而言,虽然是一点一滴在改变,但时间刻划一秒的流动确实地逐渐变缓慢。与教室很不搭的机械钟的秒针走得越来越慢,仿佛随时会停止一般。
然而我的感性反倒渐渐变得敏锐起来。
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自问自答。
答案──那当然是在A班毕业,所以班级点数非常重要。
这是早就明白的事情。那么,栉田同学具备多少价值呢?
要替每一个学生做出明确的评价十分困难。
但是,至少可以确定如果有人问跟一百点班级点数相称吗?我会立刻回答NO。
那么,试着换个想法。
假如特别考试失败,将会失去三百五十点班级点数。
即使代价是可以保住栉田同学,但能够把她当作足以挽回这些损失的战力来计算吗?
……虽然我不认为绝对不可能,但十分困难。
这点并非仅限于她,即便对象是我也一样。
因为与三百五十点不相称,所以应该让栉田同学退学。这是一般会有的想法。
那么我──堀北铃音想怎么做呢?我想怎么处置栉田桔梗这个学生呢?
只是抱着轻率的心情想救她?只是抱着轻率的心情想舍弃她?
我透过集中精神超越了时间,把多余的声音这种概念也消除。
就这样把一切都托付给绫小路同学处理,真的好吗?当然不好。那就动脑思考吧,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错误的,有没有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
承认并尊敬绫小路同学这个人的实力,然后重新思考吧。
一抹光线从眼皮底下的黑暗前方照射进来。

──啊,原来是这样呀。
没多久后,我想出了仅仅一个确实的答案。
栉田同学目前面临退学危机。
这件事「并非正确答案」。
而此刻能拯救栉田同学的人物,一定只有我了。
差点停下来的时刻解冻,秒针再度开始转动。
2
在众人接连开始赞同栉田退学的声音当中,一名学生站了起来。
「妳不能再越陷越深了,栉田同学。会无法回头的。」
「啥?现在才总算变得好玩吧?妳别妨碍我,堀北同学。」
「那可不行,我已经听不下去这些丑陋的话题了。」
「我的真相有那么丑陋吗?」
栉田似乎把那番话当成了赞美,她用今天最活泼的表情看向堀北。
「是呀。至少我不认为这种爆料很美好。但我不是只有针对妳才觉得丑陋,现在被妳泄漏秘密,并要求妳退学的人们也一样哟。」
出乎意料的斥责让同班同学们忍不住大喊出声:
「为什么扯到我们?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做吧!」
「你们把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告诉了栉田同学,这是为什么?」
「这、这是因为我们以为栉田同学可以信任呀!但她却……」
「没错。栉田同学比班上任何人都更受到信赖。一般来说,要获得别人的信赖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更遑论甚至能共有无法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在人生当中,这样的人物一定屈指可数吧。当然栉田同学泄漏秘密并不是值得称赞的行为。你们会对她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感到惊讶也很正常。可是,无论是谁多少都会有表里两面吧?」
能够忠于自己,没有一丝虚假地生活的人类,才是非常稀有罕见的人类吧。
「可、可是,她一直投赞成票是个大问题吧,那是无法原谅的事情吧?」
「是呀。她这么做是为了让我或绫小路同学退学,实在是非常任性自私的选择呢。必须请她感受到这责任有多么沉重。但不是用退学来清算这些责任,而是活用她的技能,让她今后用好几倍来回报。」
这时班上同学们也明白堀北想说的话了吧。
「妳的意思该不会是不要让栉田同学退学?」
「是呢。我──想让栉田同学留在这个班上。」
「啥?还想说妳怎么突然打断我,妳讲那什么自私的话呀?」
不让栉田退学的选择,率先提出反驳的是栉田本人。
「妳为什么要袒护我这种人?接下来怎么可能投票给其他人呀?还是说妳想慢慢地折磨我,以此为乐?妳的品味还真高尚呢。」
「不巧的是我不怎么喜欢开玩笑,我是认真地在说这些话。」
「如果说妳是认真的,我就让妳改变那种想法,我们继续刚才的地狱吧。」
「看到刚才的光景,我实在不认为那看起来像『地狱』。」
「……哦。那妳看起来像什么呢?告诉我嘛。」
「愚蠢、滑稽,只是一直在暴露丑态而已。妳看起来只像个愚者。」
「啥?」
「妳的确比一般人还会念书。但妳的脑袋在最根本的地方致命性的差劲哟。说到底,妳在国中时代因为被同学得知了自己的本性,就暴露出众人的秘密,让班级瓦解了对吧?虽然妳为了活用那次教训来到这所学校,但倒楣的是与同所国中的我重逢了。然后刚入学没多久就被绫小路同学目击到不为人知的一面?真让人想笑呢。不只是这样,他明明对妳的过去不感兴趣,妳却擅自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甚至还说出详情,一直固执于让他退学。最后还跟绫小路同学交易,自以为占了上风,结果反过来被利用。下场就是这样哟?妳过于执着能够选出退学者的赞成,而被摆了一道。」
堀北毫不吝惜地叹了口充满侮辱的气。
栉田原本浮现出卑鄙笑容的表情,不知不觉间变貌成愤怒的恶鬼。
「妳根本不懂我的心情,少在那边自以为是地说教!我想要当第一!就算要背负让人作呕的压力,我也想沉浸在愉悦之中!为了这个目的想除掉碍事的妳,哪里不对了!」
「根本不懂妳的心情?我怎么可能懂呢。妳只专注在倾听并收集别人的烦恼这件事上,找不到能够倾诉自己心情的对象呀。」
栉田握紧双手,她用力到仿佛血管都要浮现出来般。
「虽然妳的性格也有问题,但这点我也一样。不过妳是个比我还要更加努力的人呢。」
「别撒这种让人想笑的谎言。妳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很不爽呢。」
「这不是什么谎言,我只是在说妳最喜欢的真相罢了。我坦率地认为妳那种不分男女,能够与许多人变亲近的努力与才能十分出色,而且感到羡慕。」
被迫听到这些话,因为栉田而感到困扰的学生们出声反驳。
「我们现在正受到栉田同学骚扰,妳却说她那样很出色,是什么意思?」
「因为谎言而温柔待人。扮演着温柔体贴的人,所以很过分?这听起来才轻薄呢。请你们重新思考一下温柔待人这个行为本身有多么困难。你们拥有那种能够对任何人笑容以待、能够对任何人伸出援手、能够陪任何人商量烦恼的才能吗?」
栉田每天得背负着多少压力,与朋友们相处呢?
许多人都可以理解尽管想要变得像栉田那样,也不可能办得到。
倾听别人无关紧要的话题──就算只看这点,一般人也无法持续下去。
但她一直用温柔的笑容持续倾听,从背后支持着许多人到现在。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继续听妳说那些令人作呕的话。」
「为什么?擅长观察人心的妳,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并没有打算嘲笑妳或侮辱妳,而是打从心底对妳有很高的评价。」
堀北抢先一步封住试图反驳这些话的学生们。
「她拥有别人没有的才能,让她退学对班级而言是很大的损失哟。」
「住口!」
「所以我无法赞成让栉田同学退学。我想赌上自己本身,尽全力活用她的优点。不,我一定会活用给你们看。」
「我叫妳住口啊!」
「世事难料呢。得知妳的全部后,我才首次对妳抱有很大的好感。」
仔细一想,栉田为什么主动将她想封印的过去毫不隐瞒地说出口。
那并非为了让我退学的行为,而是她在内心深处有着希望别人了解她全部的心情,说不定她其实一直想要与某人共有。
栉田的脸上浮现出大颗的泪珠。
然后她简直像个孩子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毫不掩饰她的懊悔在抽泣。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她毫不吝惜地反覆着这样的话语。
这也难怪吧。得知栉田本性的每个人都会离开她,一直是这样。
明明如此,至今一直保持着距离的堀北却不知为何对那样的栉田拉近了距离。
栉田的内心当然不可能有那种想法。
憎恨不已的堀北对自己而言,是可能成为第一个理解者的存在──虽然还不晓得栉田是否能接受这件事,但这肯定在栉田的内心带来了变化。

我判断要拉拢栉田是不可能的,于是拟定了用来排除她的战略。
另一方面,堀北则是决定要保护栉田。
不过这么一来,无法避免冒出下个问题。
「虽然你们才说到一半,但再过不久中场休息就要结束了。你们要怎么做?」
所谓要怎么做,当然是指有人自愿报名,或是推荐某个对象进行投票。
「时间不够用呢。现在推荐栉田同学的人请重新选我,我之后会说明。」
因为堀北已经用掉只有一次的自愿报名机会,所以她呼吁班上同学推荐她自己。
「别开、别开玩笑了!是我要退学吧!赶快推荐我然后投票吧!」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话说在前头,妳身为制造出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要扛起责任直到最后。还有我不会承认妳因为惩罚时间被退学。妳要是那么做,我会一辈子瞧不起妳,永远把妳当笑话看。」
我想也有学生对最终应该推荐谁感到迷惘,但这件事并不重要。
「时间到了。以推荐票超过半数的堀北为对象,接下来开始进行投票。」
就算栉田因为推荐被选上,只要堀北投反对就毫无意义。我们开始进行是否赞成堀北退学的投票,但当然不会变成全场一致赞成。堀北那种明显的挑衅对栉田而言有充分的效果吧。所有人都在六十秒以内投票完毕。
第二十次投票结果 赞成一票 反对三十七票
「因为进入中场休息了,我重新表明,我反对让栉田同学退学。」
栉田狂吼着不成话语的字句,但堀北已经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这又再次伤害到栉田的自尊,然后反倒成功地让她陷入了沉默。
因为要是栉田又变成退学的对象,堀北将会没有对抗的方法。
不过还真是意料之外。无论对手是谁,我原本都打算强硬地让对方屈服。
脑袋发烫起来,有种刺痛感。
这并非单纯只是想保护栉田这种胡闹的解答。
堀北断言她有自信活用栉田绰绰有余的优点以弥补栉田重大的缺点。
这表示堀北比我预料的更快踏上了下一个更高的舞台。
当然,并不是接下来就没有理由可以反驳。
以现况来说,栉田已经被当成穷凶恶极的人物,很多学生都认为让她退学也无所谓。
即使不是不能强硬地排除栉田,但既然堀北已经举手表明主张,也很难想像她会轻易退让。根据情况,也无法澈底否定她会强行选择拖到时间结束,来避免出现退学者的可能性。虽然对退学者不好意思,但那是无法允许的事。
「可是堀北同学,妳说要保护栉田同学,意思是妳要选择拖到时间结束吗?」
洋介询问必须现在立刻确认清楚的问题点。
「我知道不是保护栉田同学就没事了。我以自己的方式想出了答案。」
该不会──不,是这么回事吗,堀北?
「我们必须避免这场特别考试失败,选出退学者是绝对条件哟。」
这表示她不光是救出栉田,同时也做好了割舍某人的觉悟。
尽管感受到堀北明确的成长,我仍抢在她开口之前先采取行动。
堀北没有必要扛下宣告「退学」的残酷任务。
「先等一下。」
我强硬地打断堀北想接着说的话。
无论她如何主张正当性,接下来的审判都会对精神造成强烈的负担。
虽然也可以用一句「这也是一种经验」来带过,但对现在的堀北来说,负担太沉重了。
最重要的是只要走错一步,就算不愿意也会迎向时间到的下场。
能够借由全场一致让班上出现退学者的,除了我以外别无他人。
等一下,不行哟──堀北用这种眼神看向我。这让我理解到了。
我跟堀北在脑海中浮现的人选,显然是同一人物。
「唯一一直在投赞成票的栉田,是值得退学的学生。不过,就像堀北说的,她是个能干的学生这点也依然不变。既然这样,只能思考别的方法了。」
「等、等等啦,绫小路。班上同学是因为自己并非叛徒,才投了赞成票喔?你现在才说那不算数,要选出退学者吗?这让人无法接受耶!」
「不是只有池觉得不满,一定所有人都一样。但就算这样,也只能投票表决。只能尽量使用可说是公平的做法,来引导出答案。」
「你说公平……怎么可能有那种方法啊。」
「让某人退学来获得班级点数这个选项。虽然退学这个部分很容易让人先抱有负面印象,但就像许多人都赞同让一直投赞成票的叛徒退学一样,只要满足某个条件,便能转变成正面结果。也就是说如果可以获得的班级点数比退学的学生具备更高的价值,就有充分的意义做出这个选择。换言之,关于应该退学的人,只要选出目前对班上没用的学生就行了。那么这个判断标准是什么呢?那就是全部的综合能力。具备学力、身体能力,或是拥有无法归类在这两项中的能力。说得简单好懂一点,就像堀北一样身为领袖的能力,或是像洋介和惠一样有能力整合小团体的学生。这些人必然可以排除在外。当然,若有人认为这是我偏袒他们,也可以自由反驳。」
考试已经逼近时间到,班上同学们认为不能随便多嘴,都陷入沉默。
「然后这个话题最好不要包含有前途或展望之类的要素。实际上要客观地看透谁会有多大成长这件事十分困难,且会掺杂着臆测。假如要我陈述最终结论,我认为那个公平的判断标准就在于OAA。」
那是校方不计入学生的感情,用数值化来显示该名学生实力的应用程式。
在九月一日这个时间点,这个班级的最后一名在综合能力留下三十六分的纪录。
即使会确认自己的排名和分数,但也没几个学生会随时掌握谁是最后一名。
「这个班级里目前OAA排名最后一名的学生是──佐仓爱里。」
我没有特别看向爱里,而是环顾着全体同学,这么回答了。
「………………啥……你在说什么呀?别在这种时候乱开玩笑好吗?」
勃然大怒的波瑠加站了起来,瞪着我看。
「我只是说出客观的意见而已。至于要不要接受,由全班来决定就行了。」
我将个人的意见当成耳边风,继续说下去。
「客观?客观是什么呀!OAA的排名又怎样?你是说可以因为这样让爱里退学吗?而且为什么是由小清你……来讲出这种话呀!」
「那么,妳认为应该让谁退学?」
「这、这个──!」
「没有觉悟指名道姓的人,也没有选择退学者的权利和资格。」
「例、例如池同学呀!他的学力和身体能力都跟爱里没差多少吧?」
的确,池在OAA上曾经跟爱里同样是最后一名。
但他现在多了一分,是三十七分。稍微领先爱里一步。
「那我就简单地问问看吧。反对爱里退学的人请举手。」
立刻举起手的是波瑠加,而明人与启诚也几乎同时举起了手。
当然,身为绫小路组,这是天经地义的吧。
「三人啊。接着请反对池退学的学生举手好吗?」
包括须藤他们在内的几名男生,还有女生那边也有篠原,以及对篠原感到内疚的森等几人举手,有十一个人表示明确的反对。
「为什么──」
「建立朋友关系也是一项杰出的能力。不得不说爱里在这一点也比不过池。」
「你能够看着爱里的眼睛说这种话吗?」
「那样做就行了吗?」
「──唔!快住手!」
正当我准备看向感到畏惧的爱里的双眼时,波瑠加制止了我。
「妳要指名本堂或冲谷等其他学生来举手表决也行,但不会有人低于爱里的三票。」
「那算什么呀……这玩笑开很大耶。我们的确没什么朋友。但也不可能用这种方式让爱里退学吧!」
如果有其他选项,我也会那么做。但是,现在已经过了那种阶段了。
「……不过,老实说……失去三百点非常致命。」
身为绫小路组的一员,同时也是爱里伙伴的启诚静静地吐出这句话。
「小幸你这话是认真的吗?难道你赞成让爱里退学……!」
「不、不是!我还没有赞成!」
「还没有?还没有就表示你接下来会赞成是吗?啥?别开玩笑了!」
「不,所以说……!」
波瑠加仿佛领悟了一切,她咬紧嘴唇做出决断。
「真噁心。这太扯了。那算什么呀,我们不是伙伴吗?」
那冷淡的声音是针对我,还有将真心话说溜嘴的启诚。
「还有其他人也一样,没人要保护爱里。我想也是,你们只要自己得救就好,没什么交情的爱里会有什么下场,你们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吧。因为有点用处,就要优先小梗呀?就要抛弃没有给班上添麻烦、拚命想跟上同学的孩子呀?啊~是吗,啊~是吗,真是最棒的班级呢。」
启诚已经用他的失言亲身证明了轻率的发言会招致波瑠加的反感。
每个人都避免与波瑠加对上视线,缩起身体以免被波及。
「已经够了。我不会让爱里被退学。若你们这么坚持,投票给我吧。我会很开心地退学。」
与栉田因战略采取的行动不同,波瑠加提出自愿退学,试图保护爱里。
这也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波瑠加,妳这番发言反倒只会自掘坟墓。
「等、等一下啦,小波瑠加!我也一样没办法让小波瑠加退学呀!」
「没关系的,爱里。妳必须留在这所学校才行。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班级。但自从跟妳,还有小清、小幸和小三他们成为好朋友后,每天都变得很快乐。虽然山内同学退学了,但我以为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以为能跟在这里的大家融洽地相处下去……」
波瑠加注视茶柱,正式表明决心。
「我自愿当退学候补人选。就快到时间了吧?」
就跟我预料的一样,波瑠加的宣言被优先,她自动地朝断头台迈进一步。
「听好喽?爱里一定要投赞成。其他人也没有怨言吧?毕竟可以保护自己,根本没理由投反对嘛。」
「怎么可能……我没办法投赞成呀……!」
爱里呐喊着她无法投赞成票让波瑠加退学。
「没关系的,如果是为了保护妳而退学,我一点都不后悔。」
「可是──!」
「私下交谈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开始进行投票。」
在波瑠加坚决的意志下,开始进行赞成或反对的投票。
显示在荧幕上的计票结果是──
第二十一次投票 赞成三十五票 反对三票
虽然获得了几乎所有学生的赞成,但有三人投了反对票。
波瑠加应该能简单地推测是哪三个人吧。
「爱里!」
当然,其中一票很显然是爱里,不会有错。
「我办不到呀!让小波瑠加退学这种事……我办不到!」
「这是为了保护妳呀!还有小三跟小幸也别这样啦!」
这表示即使波瑠加做好了退学的觉悟,也有学生不希望她退学。
「我不想让妳退学……我没办法投赞成。」
尽管露出苦闷的表情,明人依然直截了当地看着波瑠加的双眼这么回答。
「那让爱里退学就无所谓吗!」
「我不会那么说……但是,假如只能选一边……我……」
「……抱歉!」
启诚突然大叫,打断两人的对话。他站起身并低头赔罪。
「我……投了赞成票……照这样下去,我们班会……无法构到A班……」
他像在自首似的回答只要保持沉默,就不会穿帮的一票投给了哪边。
「啥?那还有一个人是谁?是谁在这种状况投反对呀!」
「那一票是我投的。」
「──唔!小清,你搞什么呀……!你没必要袒护我吧!」
「我说过了吧。以新提出的方针来说,我认为应该舍弃这个班级里能力最差劲的学生,无论是想要主动退学的妳,还是我一度想让她退学的栉田,不管哪个学生主动报名候补,接下来都不会改变方针,也无法改变。」
要是在这边退让一步,将无法达成全场一致赞成。
「长谷部同学……佐仓同学在OAA里排名最后一名是事实……再说切割掉对班级最没有贡献的学生,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吧……?」
松下对在这种状况中发言的风险做好觉悟,陈述自己的意见。
「别开玩笑了。用自己周遭的人想想看吧。假如重要的朋友退学了,你们之后也能若无其事地笑吗?我办不到,绝对办不到!」
「应该退学的是爱里。已经不存在这之外的选项了。」
「不行……不行啦,小清!无论谁表示赞成都无所谓,只有小清你……只有你必须站在爱里这边才行呀!」
我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才会由我来发言啊,波瑠加。
「我的想法不会改变。如果波瑠加坚持无法赞成让爱里退学,那这个班级就只能在这边结束了吧。」
「那随你高兴啊?我直到最后都会一直反对爱里退学!」
仅仅只要有一人一直反对到最后,爱里就不会退学。
这个法则是绝对的。要瓦解这个法则,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
「谢谢妳,小波瑠加……已经没关系了。」
爱里仿佛领悟了一切,用颤抖的声音笑着这么说道。
「爱……里……?」
「假设班上有不需要的人……那大概是我吧……清隆同学的话一点都没错哟,小波瑠加。」
「爱里!」
「全都跟他说的一样。如果只能让某人退学,应该是班上最碍手碍脚的我消失才对。」
──让成为退学对象的人物直接阻止别人投反对票。
「我办不到!我绝对无法让爱里退学!绝对无法!这个班级升不上A班也无所谓,我要让所有人就这样跟爱里一起毕业!」
「不行哟。就算我因为这样而得救,我一定也会非常后悔。会一直感到后悔,觉得是我害大家无法升上A班。」
「没关系的!妳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只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在保护妳而已!」
「谢谢妳……但是,我不能让小波瑠加背负那样的责任哟。」
「什么呀,那什么呀……这样太扯了啦……!」
防止退学未必一定对本人有帮助。
既然事已至此,就算投反对票,也会让爱里受苦。
「自我牺牲说起来好听,听起来不错。站在班上同学的角度,会打从心底感到安心,庆幸有波瑠加这样的存在吧。假如这样真的能让班级顺利地运作,或许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错。对了,须藤,你能够为了班级主动牺牲吗?」
「呃、不……我……那个……」
「佐藤,妳呢?」
「我、我吗?那种事我有点……」
「小野寺怎么样?」
「……我想我大概办不到……」
「再继续问其他人,答案也一样吧。基本上没有人会牺牲自己。」
「我是打从心底觉得退学也无妨。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依赖会自愿牺牲的学生──一旦记住这种轻松的方法,今后陷入类似的状况时,就会重复上演征求志愿者的光景。就算想做出公平的判断,也为时已晚。」
「我才不管……我才不管那种道理!我想保护爱里!就只是这样!」
「就算波瑠加赌上退学保护了爱里,她也可能隔天就退学了。」
「不要跟我说那种不确定的未来。」
「根本没有已经确定的未来,所以才要采取最好的方法。」
无论我说多少,波瑠加实际上都听不进去吧。
但这些话确实传入爱里耳中了,这才是重点。
「不要紧,不要紧的,爱里。我一定会一直投反对票。不管谁投了赞成──!」
「大家……请大家──投票给我……」
爱里用仿佛要消失,但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这么说了。
波瑠加抓住爱里的双手,拚命地抵抗。
「不要,我绝对不要……明明到昨天为止,还过得那么开心呀……!今天早上也是一如往常的早晨。跟爱里约好碰面,一起来上学。闲聊一些无聊的话题,或是讨论文化祭的事情……今天也是,妳原本打算放学后找小清出来,给他看一个惊喜不是吗!居然要剥夺这种生活,这太过分了!」
剩余时间不到十分钟了。换言之,这实际上等于最后一次投票。无论谁会退学,都没有人能轻易地投下反对票──这就是最终投票的重量。
爱里左右摇了摇头,没有握住波瑠加的救赎之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波瑠加仿佛小孩般拒绝、否定与叫喊。
每一次爱里都对波瑠加说出感谢的话语,同时说服她接受这种状况。
已经无法改变了。
领悟到这一切,波瑠加仿佛崩溃似的当场瘫坐在地。
「没有能力的人接受了这件事,向前迈出一步。我们有义务体谅并回应她那样的意志。妳要在接下来的投票中投反对很简单。不过,就算妳投反对,爱里也不会留在这所学校了吧。她会因为班上同学卷进来而强烈地感到自责,在无法向前迈进的状态下退学。能够拯救挚友爱里的方法,只有靠波瑠加妳亲手投下赞成票,让她向前迈进了。」
「我、我──!」
爱里从正面抱紧坐倒在地的波瑠加。
「谢谢妳,小波瑠加……谢谢妳一直以来帮了我好多好多。虽然我无以回报……但请妳答应我最后的任性要求。」
「我不要啦,爱里……这种事……」
「投赞成票让我退学吧。」
爱里述说着感谢,并温柔地抚摸抽泣中的波瑠加的头发,然后对茶柱大声说道:
「我自愿报名。请进行投票。」
爱里扶波瑠加站起来,让她坐到座位上后,为了接受一切而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过在教师宣言开始投票后,投票时间也一直没有结束。
即使经过六十秒、经过七十秒,投票仍持续着。
学生拥有的规定时间是九十秒。大概再七十秒左右,波瑠加也会确定退学。
如果挚友爱里会消失,自己也选择消失──
这种想法闪过她脑海,也是很正常的吧。
假若她做出那种软弱的选择,那也无可奈何。
虽然对班级而言会造成多欠缺一个人的损伤,但只是波瑠加这票会消失,我们依旧能顺利达成全场一致。经过了一百秒,剩余时间逐渐逼近四十秒。
波瑠加只是哭个不停,完全没有要伸手碰触平板的样子。
「小波瑠加──!」
那是从来不曾听过的、爱里所发出的怒吼。是她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声音。
波瑠加仿佛背后被拍了一把似的大吃一惊并抬起头来,爱里对波瑠加的哭脸笑着点了点头。
倘若波瑠加不在这里做出决断并投票,等于是否定爱里的一切。
「──投票完毕。接着公布结果。」
第二十二次投票结果 赞成三十八票 反对零票
一直守望着这场壮烈对话的茶柱,甚至忘记要宣告考试结束,只是一直注视着爱里与波瑠加两人。
确定退学的爱里仿佛接受了一切似的,用直挺的姿势注视着前方。另一方面,无法保护她到最后的波瑠加则是为了忍住哽咽拚命抵抗,但在众人都说不出话的班级里面,她无法澈底隐藏。
「啊……啊,茶柱老师。咳哼,麻烦妳继续进行流程。」
到目前为止,除了最低限度的提醒和警告之外,始终一言不发且冷静的监视员,似乎也忘了要催促茶柱发出特别考试结束的信号。
「……关于佐仓爱里的退学,因为达成全场一致赞成,最后一道课题就此结束。选项即刻生效,各位将获得一百点班级点数。为求保险起见,我先确认一下,要取消这次退学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目前拥有两千万点个人点数,且愿意使用的情况──」
茶柱基于义务,打算继续说明下去,但她在途中停住了。
「应该不需要继续说明了吧。」
就算把班上所有人的个人点数都凑起来,也根本集不到两千万点。
「虽然其他三个班级已经结束特别考试了,但也要请你们今天立刻回家。至于佐仓,之后要请妳跟我一起到教职员室,妳就留在教室吧。」
「是的。」
即使跟刚才不同,是比较小声的回答,但爱里毫不胆怯地回应茶柱。
「我说完了。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按照指示离开教室吧。」
听到茶柱这么通告后,虽然时机各自不同,但我们都起身离开座位。
爱里被指示留在现场。然后连起身都有困难的波瑠加则是拚命地想让颤抖的膝盖站起来,但好像很不顺利。
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开始出现类似过度换气的症状。
看不下去的明人飞奔到她身旁,他抱住波瑠加的身体,强硬地让她站了起来。
毕竟留她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嘛。
我先一步来到走廊上后,立刻拿回了手机。
接着,启诚也追在我后面立刻出来了。
「……清隆。我不打算说你做错了。只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我能说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不对,问你这种事情也没有意义啊……忘了吧。」
尽管抱持着想一吐为快的想法,启诚仍背对着我在走廊上迈出步伐。
在这边等待波瑠加和明人也没有意义吧。
正当性什么的根本没有关系。对于我主导大家割舍掉重要的小组成员一事,他们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惠靠近我这边。我注意到她激动的态度,但我用眼神先制止了她。
今天先让惠也抱持类似服丧的心情,尽量安分一点比较好吧。
没有必要因为多余的行为招人怨恨。
记得茶柱曾说过想在特别考试结束后与我见面。
我看了看手机,发现已经收到讯息,约定碰面的时间是下午六点。还有一点时间啊。
首先,我判断不要继续在这里逗留比较好,并决定离开现场。
我笔直地前往玄关,于是也跟启诚和其他学生碰上了。
反正都跟茶柱约了要见面,就在没什么人的校园里随便找个地方徘徊吧。
「绫小路同学。」
虽然知道有人一直追在我后面,但那个人物等到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时,才向我搭话。
「怎么了?妳不是在跟栉田谈话吗?」
「不。现在的她什么也不会回答。我只是先提醒她不要自暴自弃而已。」
即便栉田周遭有很多朋友,但考试结束时,没有任何人向她搭话。
毕竟才刚见识到她强烈的本性,会觉得难以靠近也很正常。
「对不起。」
堀北那比以前稍微变长的头发摇晃着,她深深地低头道歉。
「这次的特别考试……我……是我的实力不够……」
「实力不够?妳已经尽力而为了吧?这次的战斗非常地严苛,无法与去年的班级投票相提并论。」
「无论是多么严苛的战斗,我都让你背负了沉重的枷锁……应该分摊的责任都由你全部承担下来了。」
那是无法避免选出退学者的状态。
正因如此,堀北才想表示出自己的意志吧。
「是我要妳别说出来的。这样就好。」
「一点都不好呀。你重要的小组留下了严重的伤痕。我实在不觉得……今后你们的关系能够修复。」
「无所谓。说不定有一天反倒会觉得那样正好。」
倘若将堀北卷进来,的确可以两人一起平均分摊责任吧。
不过,我并不期望那种事。
「那样正好……?这话什么意思?」
「呃,妳别放在心上,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当然,我不认为她能立刻转换想法接受这个说词,但我不想让这次的特别考试影响到下次。
「积极一点地想吧。我们获得了宝贵的一百点用来升上A班。不能小看这个点数。」
「但是……我们失去了佐仓同学。」
「这个结果拉高班上的平均值,发挥了正面的作用,是完美的终点。」
「别这样。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摆出冷酷的态度。」
「勉强自己?」
我原本想否定,但我决定先刻意附和她的话。
「说得也是。或许我是想扼杀痛苦的心情。」
「清隆同学!」
从走廊深处传来耳熟的温柔声音。
听到那声音而猛然一惊的堀北转过头去,看到对方的模样,她发出惊讶的声音。
「妳……是佐仓同学……?」
没什么体力的爱里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走过来。
「……我先走了……」
「嗯,那样比较好。」
堀北与爱里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本想搭话但又犹豫不决,结果还是没能开口打招呼。
她大概想不到能对即将离开的人说什么吧。
「我无论如何都想在最后让清隆同学先看一下……怎么样呢?」
在即将投票前,波瑠加曾说过爱里想给我看一个惊喜,原来是指这件事吗?
「判若两人啊。也难怪堀北有一瞬间认不出来。」
「虽说……我好像有点太晚鼓起勇气了……嘿嘿。」
拿掉眼镜并换了个时髦发型的爱里,有些害羞似的笑了。
「虽然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但小波瑠加就拜托你喽。」
「我知道。」
「掰掰──清隆同学。」

爱里朝我露出至今不曾看过的灿烂笑容这么说道后,便背对着我。
然后她迈出步伐,但没多久步调就逐渐变慢,差点要停下脚步。
尽管如此,她仍拚命地不断向前迈进,不打算回头。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传来她的声音。
是吸着鼻涕的声音,还有拚命压抑住声音的哭声。
看到那样的光景,我回想起自己以前经常看见的景象。
败者总是在为时已晚后才回顾自己的惨状,并感到后悔。
无论是在White Room或这所学校,这点都不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