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的风，都将臣服于你……”大元素使:［风之章 十一］
她摆荡着双腿，手撑着岩壁，自在地坐在那俯瞰世界的位置，看到来者，笑意从她澄澈透明的眼睛离荡漾开来。
“哎哟，我的小可爱，快过来。”
她默默地向那个女人走去，发现她并非实体，身躯皆有墨绿色的狂风席卷，犹如模糊的风中幻影，但她的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活泼开朗，以及…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女人从岩壁上起身，似乎已激动得不能自已，不顾一切地向她跑来。
她迎住了她，她的怀抱带来暖风盈盈，睫边的泪珠虽不真实，却扣动了她内心深处至臻至纯的心弦。一个名叫莉娅的女孩渐渐从她的内心深处苏醒了，眼眸中的高傲冰冷正渐渐褪去，她得以再次定睛凝望，宛若命中注定，她们在高墙巍岩上，在风与雨中，再度重逢。
“妈妈！”莉娅·希斯达莉娅失声痛哭……
“我也想再看看你呀，我的小可爱。”母亲定睛凝视着她，流动的风充斥着她的面庞，莉娅却仍旧能看见她在抽泣。泪，很快就流出来了，莉娅轻抚她的脸，母亲则带着欣慰和喜悦的热泪回望。如此真实甜美，仿佛是一场梦。
“这不是一场梦。”安娜·希斯达莉娅突然答道，她从半跪中站起，走到了城墙跟上。
“什么？”莉娅愣住了，泪还凝在脸上。
“我既是安娜·希斯达莉娅，你的母亲，我同时也是你——莉娅·希斯达莉娅。”她珊动着自己的裙摆，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你得学会适应。”
“你…你到底是谁？”莉娅站了起来，没有迎上面前这个由怒风构成的自己母亲的幻影，而是警觉地向后退去。
女人并没有恼怒，而是始终保持微笑，说出了让莉娅铭记一生的话：
“我…就是风，正如风…就是我。”
“元素是力量之源，元素使是力量之剑。这句话或许那所学院里的一些老师已经教会你了。”她抬手指向在风雨飘摇中屹立的斯图尔灵。“但，剑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更准确地说，元素使是一把有灵魂的剑。”
“许多人认为，元素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话说得不错，但元素并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它的权能，有一种比它更强大，更不可动摇的东西在制约着它，那就是——天理”
她回身看向莉娅，目光中，恐惧和崇敬交织：“天理——即支配这个世界的规律，即整个世界流动的跪道，乃浮动于天地寰宇的绝对表象。”
“微光之中，尘世如影。”
她淡淡一笑：“正如水只会自高处向低地奔涌，风永远追逐气压变幻而行，这就是天理，此乃直至世界终焉，仍不变不移的铁则。”
“可是……妈妈，她明明可以……”莉娅忆起了九年前的那个清晨，那般景象仍历历在目。
“因为她，安娜·希斯达莉娅早已签定了契约。”她正色道。
“契约？”莉娅拭干了泪，惊奇地凝望着那风中幻影。
幻影微微一笑：“我们借予她力量，同时，她帮助我们对抗天理，这就是契约。”
“天理支配物质世界，此乃表象，栖息于这物质世界的生灵们却掌控着精神世界，此乃本质。元素乃纯粹的物质，空有力量，却背负枷锁。意念乃纯粹的精神，空灵自由，却不曾在现实世界中显露。二者合一，是为元素使之所谓——元念。每个人都有元念，却因精神力的强弱而又有所不同。事实上，今日斯图尔灵风暴现世，就是你内心中渴望与不甘的产物，你能见到这样的我，也是因为你对安娜——你母亲的思念。但你的意志力非常强大，又与风元素有着近乎同源的共鸣，这才造就了这场毁灭性的风暴。”
“这力量……毁灭的气息是如此浓厚，强大得令人害怕。”莉娅无神地盯着自己的手，喃喃道。
“没错！”她嫣然一笑。“今天这场风暴的降临，意味着你已经输了，正是你的强大共鸣和深刻愿望，风才得以向凡间肆意宣泄怒火，以统治者的姿态现世。“没有元素会喜欢束缚，它们都乐于在这世间自由自在地奔驰。”她向往地双手合十，陶醉地低低吟唱。
苍古自由之誓
松籁寂静之时
旷野俱寂之日
汝当盖世独驰
一曲终了，她仰望天空，黑云笼罩的长空突然嗡鸣作响，风将城墙上的旗杆连根斩断，吹上空中翻来覆去地摇晃，好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摆弄自己最喜爱的玩具。
莉娅抹干眼泪，虽然心绪仍未能完全平复，但她却已开始思考。
“那么……你所说的“自由”……”
“注意用词哦，小可爱。”她再次甜甜一笑：“不是“我”，是“我们”啦！”她把莉娅拉到自己身边。“真正的自由，远处于那些凡人的理解范围。为什么世界上永远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与元素共鸣？因为他们都被骨子里的懦弱压弯了脊梁，不肯抬眼遥望苍穹之外。每当狂风刮过房屋，巨浪碾碎堤坝，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场灾难，摧毁了他们的可悲造物。他们并不能理解，那是风与林在长空中共舞，岩与水惊涛骇浪。别忘了，放诸自然，狂风骤雨可以折弯林梳古木，水滴石穿亦可成就空谷深峡。难道仅仅因为那是人类的造物，它们就注定高贵，注定神圣不可侵犯？”
“你…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莉娅摆脱了她，挣扎着向后退去。“你说的自由，就是以付诸千万生命作为代价吗？”
“这些傲慢的凡人，是该给他们一些教训了……”说这话的时候，她扬起了高傲的面庞，但看向莉娅的眼神里仍是满满的宠溺。
“那…那你为什么不动手？我并不能阻止你，我只不过是一个连元素共鸣考试都通过不了失败者，你完全可以杀了我。”
莉娅在狂风中甚至不能直立起身子。眼下发生的一切确乎超出了一切凡人的想象，足以毁灭世界的狂风包围了这座城市，狂风化形，云墙上赫然出现了数万名墨绿色的持剑士兵，他们由风组成，手持元素之力汇聚而成的剑，他们巍然屹立在人类筑起的通天岩墙外，仿佛一支大军，随时准备向凡间投下怒火，只等待着杀戮来临的那一刻。
“因为啊……因为我们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灵魂啊！”她朝莉娅露出满满的笑容。“因为你的性格是那样的烂漫、那么灵动，却又是那么地顽强。作为离散在世间的风啊，就当这般绚烂而自由。”
“难道你就没有好奇怪过，为什么希斯达莉娅家族在历史上盛产大元素使呢？世人将你们捧上神坛，将你们看作掌握强大风元素力的强者。但实际上，你们的地位始于你们血脉之中的基因。”
“你是我们的挚友，你的母亲同样是我们的挚友，追溯千年以前，你们所谓的终末之战的那场战争中的艾尔雯·希斯达莉娅同样是我们的挚友。
“看这些碌碌无为的人类，居然连元素共鸣考试都不让你通过，真是可笑。”她微微拨动手指，就有十几个处市场棚户被狂风刮上了天。“看着元素学院的这帮有眼无珠的老师，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要复仇吗，我的小可爱！”
她再次微微摆动手指，又是一阵飓风，数十个士兵顷刻间被卷上了天。
那是上百米的高空，他们一旦坠落，则必死无疑。
“我可以帮你做成任何事，只要你想。”
必死无疑……
“只要你想。”
“住手！”莉娅撕心裂肺地吼道。“全都给我住手！”
“住手？”莉娅的呐喊让从头到尾都镇定自若的她也不禁吃了一惊。
“住手！我宁愿放弃元素共鸣能力，也绝对不允许你随意施行你所谓“风的自由。”
“我的天哪，我的小可爱你疯了吗？”她抚了抚额头，显得慌张又苦恼。但尽管如此，她还是遂了莉娅的意志，挥手又召来一阵风，将那些被吹到天空中的人缓缓送回原地。
“失去元素共鸣能力，你的梦想也就将再无实现可能，与你的梦想相比，那几个与你漠不相干的人又算得什么。”
“可这就是我的“自由，自由并不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的空灵与超脱。失去元素共鸣能力，我会失去梦想，但我会得到我的自由。”莉娅的翠绿色双眸再次燃起温怒的火焰。“而你所谓的“自由”会使不知多少生灵失去追寻自由的权力，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这太荒唐了，简直不可理喻！”她显然乱了阵脚，摇摇晃晃，捂着眼睛向墙外退去。“只要你点头同意，你就将成为……凡人怎么形容的来着……哦，对对对，风元素使！你将得到无上的荣光和力量，而你居然要这样作茧自缚！”
“随你怎么想，但这就是我的自由。如果这样的力量不能用于造福生灵，那么我就宁愿毁掉它。”
它的话音刚落，斯图尔灵城外遮天蔽日的黑色风暴云墙骤然发出咆哮声，那是风元素们在激烈地争执和讨论，千百亿度狂风汹涌起伏，掀起绵延数十公里的滔天云浪。
“你……你让不能随心所欲地熄灭人类那可悲是生命之烛，你…你…你是要限制我们的力量和我们的自由！”她颤抖着问，脸上满是惊惶。
“这并非限制。”莉娅正色道。“苍古的自由之风可能于数亿年前便已吹响，而我作为凡人的生命不过刚刚17岁。但我却明白许多你们并不明白的道理，就比如：如果自由就是随心所欲，那么自由本身在那一刻起，便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不可能，苍古的自…自由之风…不可能，不可能为了任何人烬寂。”
突然，她转过头，邪魅一笑：“只要你还活着，你就阻止不了我们的，小可爱！身为人类，你总会体验到人间的喜怒哀乐，每当你因成功而喜悦，因屈辱而愤怒，因失败而哀伤，因满足而快乐，我们的力量就会如期而至。”
“那么，只要牺牲了我自己，就可以拯救大家，对吗？”莉娅喃喃道。她则再次吃了一惊，微笑还残留在嘴边，眼神里却流露出惶恐。
“我明白了。”莉娅抓紧了自己胸前的护身符，最后看了一眼。
她纵身向后一跃。
风，是风伴随着她，还有雨，一滴滴雨线与她同行，她的身躯极速坠落，穿梭在雨中，身体如水一般旋摆，好像昙花，要燃尽生命献上一曲绚烂的终末挽歌。这座暴风雨中的城市在她眼眸中高速略过，光影流转，仿佛在欣赏自己短暂的一生中的片刻倒影。
她爱过、痛过，彷徨过、也得意过，人生的最后一刻，她还与母亲一样勇敢过，值此一生，已然无悔……
透过那滴雨线，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即将落到地面，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
“住手” “住手” “住手”
她没有死。
背间轻柔得好似梦荫，她感觉自己在被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到达天堂，因为无边无际的浩瀚风海向她奏起了挽歌，风赫然托着她向高处飞去，赫拉克斯之壁外的巨幕风暴云墙再次映入眼帘，此时此刻，整片风暴云墙都变了形态，墨绿色的云团组成了无数个“住手”二字，浩浩荡荡，绵延至视野尽头。
风将她推上城墙，便立刻逸散无形，莉娅又重新见到了那个女人，此时此刻，她瘫坐在城墙上，捂着眼睛，正喃喃自语。
莉娅没能先顾得上自己的安危，便带着关心径直向她走去。女人茫然地抬起头，即使对方只是朦胧的风元素化身，莉娅依然能看得到她面庞上的泪痕。
“你…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晶莹的泪花凝在脸上，看到莉娅平安归来，她立刻扑了上来，臂弯将莉娅紧紧锁在怀里。脸上洋溢着热泪，无比真实，她一边哭，一边颤抖不停。
“小可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莉娅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时间无话可说。
“你知道你刚刚有多危险吗？这么高的高度，你真的会死的！”
“我……”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的话音，那止不住的抽泣吹散在风里。
“……”莉娅不胜言语，但她已从最初的惊愕中苏醒过来，看着女人正握着自己低垂的手，瘫坐在地上抽泣，她觉得就就在刚刚的那一刻，自己好像触及到了天理的边缘。
决心。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你舍弃自己的性命追求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女人抽泣着问
“是自由。”
她仍旧无法理解，何谓莉娅口中的“自由”，却因强大的气场而惊颤。
莉娅微微一笑，将她从地上扶起：“我的目标，是保护更多的人，让天下生灵免受风灾之苦。而且我还有决心，决心将这目标贯彻到底，无论代价几何。”
“我，敢想，敢做，不后悔，这就是我的自由。”
“自由……”女人拂干泪花，陷入了沉思，在她身后，万顷风墙汹涌澎湃，风元素们似乎在激烈的讨论着。而在莉娅身后的，则是那个她正拼尽全力去守护的，风雨中的城市。
“我……明白了。”
沉思良久后，女人赫然抬起头，悲伤的神情已逸散无形，她的脸上写满了大彻大悟后的决心与释然。
“比起您的意志，我们的力量确实微不足道。”她谦卑地低下了头。语气又与刚刚大不相同，或许，不同的风也有着不同的性格，只是它们都统一以莉娅母亲的风之幻形表现罢了，而此刻她的话语间是满满的敬意，好像一个久经沙场的武者，心悦诚服地，向着另一个更为强大的存在，低下了原本高昂着的头。
“小可爱，你的表现真让我惊喜。”
“苍古自由之风，终于要再度开始吟唱了啊。”
“人类的决心……有趣的东西。”
“看来这世间，确有独立于天理之外的，强大的存在。”
借由莉娅母亲的风中幻形，不同格的风元素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但他们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
很快，他们便发声，声音借由风扩散，向全世界的元素张扬。
“莉娅·希斯达莉娅，作为人类，她的决心已经赢得了我们的敬意。”
“而我们，愿意授予她风王的权柄！”
右手轻轻一摆，空气在她的舞弄下渐入朦胧，待薄雾散去，她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风刃，但那与普通的墨绿色风化形造物不同，那是真正的，苍古自由之誓。
剑柄以流金装点，周遭的剑潭如同饭风车菊一般四散开来，当中是一颗翠绿色的风元素宝石，剔透如世界初生尹始那是最纯净的风结晶。剑刃为海蓝色，可见风元素于其间奔流不息。六条并行的浅蓝色刻痕沿着剑柄朝剑尖延伸，它们在中段曾有过汇聚，但很快又再次分离，但这分离也是短暂的，它们最终再次成了一条莹蓝色的光带，直通剑尖，却又无限延伸，似在暗示这个世界的命运。
莉娅将它握在手里，想不通这东西算不算那个冒牌学长所说的“魔杖”。但更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当她想要适应这把剑，便随手挥舞，并感觉剑越来越顺手的时候，她却发现，其实是“苍古自由之誓”在适应她。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数万名风武士拔出风刃，风的涌动之剧烈，流动之快已于破空，世界在一瞬间明暗转换，好像就连光也要被一并斩于寂灭。
但他们只是反转刀锋，将风刃捧在手中，单膝下跪，这是绵延至视野尽头，乃至世界尽头的阵列，所有的风元素都在此时此刻，向着同一个生灵，虔诚地，献上了御风的王冠。
“尊敬的莉娅·希斯达莉娅大人。”
女人提裙屈膝，面带笑容。
“整个世界的风，都将臣服于你……”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