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一条龙(1)
我捡到一条龙。 她奶声奶气地一口一个“阿爹”,哭着说:“阿爹阿爹,羽儿要喝奶!”说完就嘤嘤嘤地嚎啕大哭。 别问我为什么是“嘤嘤嘤”地嚎啕大哭,那是因为她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我于是愤怒摔桌,嚷嚷道:“爹什么爹,小娃娃,看清楚,老、子、是、女、的!” 如此一番,神界有一条新闻就此阴差阳错沸腾开来:被天帝打入冷宫、常年独守梨花树的天界第一泼皮无赖喜当爹。 此词条一出,三界狂喜,听闻为人父母后那些恶棍大多会改邪归正、有所收敛,于是乎,我走在阳光明媚的云道上,感受到四面八方汇聚慈祥的目光,却并不如沐春风,反而觉得背后一凉,我猛然回头,两眼瞪得像铜铃,杀气四溢,吓得几个仙童立马停止了窃窃私语,直接溜之大吉。 我傲气回头,爽。 回到本君的府邸,一听到从那厢传来的哇哇啼哭声,我这颗茂密的脑袋又开始疼了。我心中烦躁十分,就一把抄起灵刀,对着青丝“唰唰唰”就是一顿狂暴之力,只一瞬,满地都是我的发丝。 我的头发,是我的全部痛苦之源,如果可以,我宁可剃作和尚模样,那样想必会避开很多祸患。 曾经走在仙界的云街上,我的头发枝枝蔓蔓地蔓延至整个宝殿,惹得几个腿短脚小的小仙被绊得摔了个狗啃泥,自在抚弄的发丝差点吊死前来朝圣的土地仙,在拐七拐八后,我的头发终于扫到了我那亲亲夫婿天帝的银杯中,惹得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本君的夫婿面色坠至零度,四处鸦雀无声,我还在洋洋洒洒地在那副《碧海青天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死活想不起来下一句。夫婿来到我的身边时,我还在托着下巴,脑袋都快挠破了,灵光一闪,我铿锵有力道:“蜿蜒一转回地府!” 回身一转就撞进我夫婿的怀里,撞得我鼻梁生疼,他寒着脸,面色极度不悦:“是奔流到海不复回。”他拿起银杯,泼了我一脸、一身的瑶池酒,再度转身,不再看我,向众仙宣布,“圣妃才疏学浅、莽撞无礼,身居妃嫔之位却玩忽职守,甚至扰乱天庭纪律,今罚其独守南天门梨花树,与本君永世不再相见。” 我啃着仙桃,觉得自己多多少少耳朵出了问题,等到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天兵拖到了梨花树下,用袖一沾,才发现满脸皆是泪水。 * 我从小就有个心愿,就是成为天下第一人,等到见到千尧以后,我的全部心愿,都勤勤恳恳、殷殷切切地围绕着他。 光是看着他,我那颗心就要不由分说地跳出来了。 第一次在仙宴上见到天帝之子千尧,我就觉得,此生之志非扶持千尧上位、成为他身边的第一妃不可。我在面纱下的凶狠目光直瞪瞪地盯住他,可是他似乎浑然不觉,只默默饮酒,见他喝了一盅又一盅,似乎被忧愁缠身,我大着胆子,上前用极其谄媚的声音道:“千殿下何故有万千忧思,可是壶中仙酿不够甘甜?” 星辰般的眼眸弯起来,看着我,暖洋洋的:“你如何知道我有万千忧思?” 我拍着胸脯,一副“你的心事我知晓,我是天下百事通”的模样,绕着他字字句句道:“人间的大夫都说啊,发主肾脏,可我之见,殿下您青丝都要愁黄了呢。依我说,殿下莫不是,肾亏?” 千尧一眨不眨冷冷看着我,透过我,仿佛拨开我这层云雾在看些别的什么,待到旁边的二十四节气花仙上前来打圆场道:“殿下莫要恼她,她不过是个口无遮拦的!” 千尧拨开层层迷人眼之乱花,笑出了声:“谁说我恼她了?”笑语盈盈望向我,目光里亮晶晶的,话是对我说的,气贯长虹,“你可愿做我的左膀右臂?” 我答得也是一泻千里:“我才不做替你挡刀剑的盾甲呢!” 他居然笑了:“我的意思是,一日我为天帝,你做我位边妃,可好?” 心里万分雀跃,我几乎要一蹦三尺高,难以自抑地手舞足蹈:“此话当真?” 此后便是稀里糊涂地订了婚,拜天地,入洞房,我莫名其妙便成了千尧结发之妻。 如果可以,我想策划一起触犯天条的祸事,将他拉下云端,与他做一对人间夫妻,在地做连理枝,囿于世间轮回,也未尝不可。 可我没想到对我永远温柔、宠爱有加的千尧,会毅然决然松开手。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帝,而我被他踩入了尘埃,依他所言,大概永世没什么好的理由再相见。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恶毒,但又迟疑于千尧铁石心肠,不可转也,三千神仙在殿内跪求千尧收回成命,只换来他寒着一张曾经俏生生、活泼泼的脸,颜色不变,甩了袖子就离去了。 他一定是觉得我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在众仙面前失了颜面,我倒也不是不想去他面前澄清,但现在的我,连入殿的资格都丧失了。 为了不落俗套,我开始用眼泪浇灌那棵与天地齐寿的梨花树。 傻子就是天真,以为这样就能打动心肠如石之人,结果无非只感动了自己,成为了笑柄。 我思及往事,眼泪珠子又开始一言不合往下掉了,那唤作羽儿的龙小孩又开始哭爹喊娘,直将我酝酿好的情绪糊得一团糟。 这冤种! 我胸中一股无名之火“噌噌噌”地往上冒,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安置羽儿的偏殿,一阵虎啸猿啼:“我不是你阿爹,你哭天抢地的想干甚?” 羽儿嘟着嘴:“可是阿爹就是你这样的——头发不长,脸又好看!” 我快被气哭了:“合着天上地下头发不长、脸又好看的人就是你爹了是吧?”心中略微有些安心,千尧头发跟丝绸一般顺滑,虽不及我那般如飞瀑,但也算是飘逸超尘。 多多少少沾了点羽儿他爹的福气,我差点被夸得飘飘欲仙,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对她那素未谋面的爹也生出几分好感。 我义正言辞:“你爹是谁?”她既是一条小龙崽子,他爹跑不了也是一条龙,我暗暗猜测应该是千尧的哪一支分族,不知又是哪路叔伯。 她咬咬手指,吹着口水泡泡:“我爹是三界最奇的美男子!”话已至此,她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羽儿抬眸冲我腼腆一笑,那双眼睛全是不染世俗的纯洁。 “我还有个问题,你都多少岁了,还喝奶呢。”我颇为头疼地扶额,“以及,你爹怎么给你搞到奶喝的,你娘呢?” “我三千岁了,我喜欢喝奶怎么了。至于我娘……”似乎是我提及痛处,羽儿垂下大眼睛,又气势汹汹地瞪起眼来,“关你何事!” “三千岁?”闻言,我放心地将怀中之物丢给她,“可行,拿去尝尝,保管比那什么奶啊汤啊好喝。” 羽儿勉强接住了银壶:“这是什么?” 我咧嘴一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