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就业率,有些职校把学生实习做成了生意
早上9点,职场打工人们揉一揉惺忪的睡眼,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12个小时后,写字楼里传来一阵喧嚣声,打工人们一边按摩着酸痛的肩膀,一边疲惫地打卡下班。
这样的工作模式,一周6天周而复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些职场人曾自嘲道,他们的工作是“996ICU”。
不过,打工人们的“996”虽然辛苦,但至少还能拿到一份合理的收入。可在职场另一个角落里,还有另外一群人,干着远比“996”更辛苦的工作,却连享受《劳动法》规定的基本保障也是奢望。
可怕的实习
9月3日,19岁的小鹏(化名)迎来了他的生日。然而,小鹏一点也没有庆祝生日的心思,此时他的右手仅剩下三根残缺不全的手指,伤口上还没完全长好的新肉让他又痒又疼,彻夜难眠。
睡不着觉的时候,小鹏偶尔会想起去年他过生日的场景。那时,小鹏还是阳光开朗的大学生。
他喜欢打篮球、弹吉他,还曾靠着优秀的球技入选校篮球队。最重要的是,18岁的他,有着健全的右手,还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期许。
为何短短一年之间,小鹏的生活会发生这么重大的变化呢?这一切,还得从小鹏今年1月的一次实习说起。
小鹏还记得,年初的时候,他所在的湖南郴州临武职业中等专业学校的老师通知他们说,本校三年级的学生这学期没有教学计划,所有学生统一去久森新能源工厂实习。
小鹏恰好便是计算机专业三年级的学生,彼时的他,正在为找实习工作发愁,听说学校统一安排了实习,小鹏还有些小确幸。
他默默心想:我先抓住这次实习机会,多积累点经验,等将来再考个大专,出来后就好找工作了。
可惜,小鹏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久森新能源工厂干的是传统的制造业,提供给小鹏他们的职位多为流水线操作工,与计算机专业毫不相关。
小鹏心知这样的实习经验对自己将来找工作全无助力,本来不打算留下,可这时学校老师狠狠地警告他说:“不干就不给你毕业证。”
小鹏无奈,只得服从工厂的安排,来到电池生产线负责操作机器压制生产材料。工厂的制度十分苛刻,小鹏每天要从早上7:50干到晚上8点,中途吃饭的时间只有半小时,只要超时就会挨骂。
如此高强度的工作,小鹏拿到的底薪仅有1300元。更可怕的是,带小鹏的师傅竟然是郴州临武职校二年级的学生,也就是小鹏师弟。
这名学生比小鹏来工厂的时间早些,工厂就安排他来带新人。
可想而知,还是学生的“师傅”,对工厂流水线的安全风险必然所知有限,无法教给小鹏更科学更安全的操作指导。
于是,啥也不懂的小鹏在一次按照工厂要求擦拭机器时,右手不幸被绞进了机器里。
一旁的工友们全都吓傻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小鹏,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打电话找工厂负责人求救。
大约一个小时后,接到消息的工厂负责人才赶到现场,此时小鹏的手指还压在机器滚子下面,人已疼得说不出话来。
按理说,工厂负责人完全可以拆开机器,把小鹏的手“救”出来。但或许是机器价格不菲,工厂负责人再三考虑后,只是启动机器让滚子倒转,将小鹏的手“吐”了出来。
这一过程对小鹏的手造成了二次伤害,也让小鹏留下了终身残疾。而工厂与学校此时却踢起了皮球,都不愿负责小鹏的治疗。小鹏的维权之路,注定是漫长的征程。
谁在学生实习中获利
事实上,像小鹏这样被学校强制进入工厂实习的现象,在全国各地都存在已久。用校方的话来说,安排学生进工厂实习是校外教学实操的一部分。
诚然,学校帮毕业生找实习本来是个好事,但学生实习应该与本专业相关,才能积累工作经验。现在学校直接把学生当作廉价劳动力送去工厂,这背后的原因无非就是一个字——钱。
通常来说,流水线工人会根据工作内容与工作时长来制定工资。
小鹏所在的工厂一些类似岗位的工人月薪基本在6000元上下,而作为实习生的小鹏,承担了与正式工同样强度的劳动,月薪只有1300元。
同为996打工人,普通的工人们还能拿个合理的薪酬,大厂的码农们有时还能拿到可观的加班费,被迫实习的学生们却干着996的高强度工作,没有996的待遇。
这中间的宛如鸿沟般的薪酬差距,牵扯着多方利益。首先,学校作为实习劳动力的提供者,需要从中抽取“人头费”。
假如学校介绍一个学生去实习,工厂返给学校1000元报酬,那在学校的眼里学生们就都成了行走的人民币,这也是一些职校以扣押毕业证为威胁,逼迫学生去工厂实习的内在源动力。
其次,出钱买学生实习的工厂同样是受益者。实习生在流水线上干的是不需要太多技术含量的体力活,这就意味着工厂招实习生与招正式工在劳动产出上并无太大差异,可实习生廉价的薪水给工厂省下了一大笔钱。
最后,实习生进工厂还养活了另一个行业——劳务中介。正是这些中介不断在校方与工厂之间游走,替校方找到有用人需求的工厂,再将学生们当作“罐装劳动力”送到各个工厂,从而获取一笔可观的中介费。
三方联手之下,学生们被层层压榨,只能被迫一边交着高昂的学费,一边干着高强度的工作,彻底沦为学校、工厂与中介的摇钱树。
学生权益不容忽视
如果说职场人受不了996还能一言不合就离职,那学生们被迫进入血汗工厂才是真正的有苦说不出。
大多数学生,都不敢在毕业季得罪母校,学校作为利益相关方,又会千方百计美化学生实习的情况,将学生的苦难实习经历,包装成漂亮的就业率。
毕业生的就业率是教育部门考核高校的指标之一。若是学校的就业率高,那接下来学校在评先评优、财政补助方面,都将获得极大的优势。
然而,由于大部分职校的师资力量有限,学生就业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
据《中国高职生就业报告》显示,2020届高职生毕业半年后,有69%的人在300人以下的中小微企业工作,其中最常见的工作为客服专员、营业员、餐饮服务生等等,平均收入为4200元左右。
同样工作半年的本科生,则有约42%的人进入体制内,平均收入达到了5400元左右。这无疑说明高职生在就业方面无论是薪酬还是职业发展前景,都不具备优势。
如此一来,解决学生就业就成了职校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业这事并不是学校说有就有,必须要企业配合提供实习证明或者签订三方协议,才能算进学校的就业率中。
一般的企业,未尝愿意出具证明,学校合作的工厂,却几乎都能给学校的就业率背书。
对于学校来说,若能将所有学生都送去实习,那就业率就成了漂亮的100%。这对学校的诱惑太大了,以致全国各地的职校,屡屡逼着学生去指定工厂实习,从而获得完美的人造数据。
2016年,四川汽车技术职业学院将学生们分别送去了一家物流公司与一家电视机厂工作。学生们每天工作12个小时,工资却只有1500元。
一些学生不堪剥削,愤而曝光学校。这才迫使学校同意学生们有条件离开,离开前必须给学校写道歉信。
无独有偶,2019年,保定理工学院又将学生们送去了富士康的生产线,还在实习前骗学生们说是去干技术型工作。
结果,学生们到了富士康,干的全是流水线工作。这些学生全是学外语、艺术与会计专业的,真不知富士康的流水线能帮助他们提升哪项专业技能。
996已让打工人直呼吃不消,可学生们经历的是比996更可怕的职场。这种所谓的实习,完全是资本眼见老韭菜不好割了,就将镰刀对准了学生们。
初出校门的学生们,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合法权益正在遭受侵害。996的社畜们还能奔走疾呼,维护劳动者的正当权利,可毫无职场经验的学生们呢?他们的出路在何方?谁又能保障他们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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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梨院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