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注三国志·蜀书二·先主传第二》翻译（2）
先主还小沛，《英雄记》曰: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欲还小沛，遂使吏请降布。布令备还州，并势击术。具刺史车马童仆，发遣备妻、子、部曲家属于泗水上，祖道相乐。《魏书》曰:诸将谓布曰:“备数反覆难养，宜早图之。”布不听，以状语备。备心不安而求自托，使人说布，求屯小沛，布乃遣之。复合兵得万余人。吕布恶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败走归曹公。曹公厚遇之，以为豫州牧。将至沛收散卒，给其军粮，益与兵使东击布。布遣高顺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为顺所败，复虏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东征，《英雄记》曰:建安三年春，布使人赍金欲诣河内买马，为备兵所钞。布由是遣中郎将高顺、北地太守张辽等攻备。九月，遂破沛城，备单身走，获其妻息。十月，曹公自征布，备于梁国界中与曹公相遇，遂随公俱东征。助先主围布于下邳，生禽布。先主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表先主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袁术欲经徐州北就袁绍，曹公遣先主督朱灵、路招要击术。未至，术病死。
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臣松之案:董承，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于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也。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先主未发。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华阳国志》云:于时正当雷震，备因谓操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可至于此也!”遂与承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会见使，未发。事觉，承等皆伏诛。《献帝起居注》曰:承等与备谋未发，而备出。承谓服曰:“郭多有数百兵，坏李傕数万人，但足下与我同不耳!昔吕不韦之门，须子楚而后高，今吾与子由是也。”服曰:“惶惧不敢当，且兵又少。”承曰:“举事讫，得曹公成兵，顾不足邪？”服曰:“今京师岂有所任乎？”承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是我腹心办事者。”遂定计。
先主据下邳。灵等还，先主乃杀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而身还小沛。胡冲《吴历》曰:曹公数遣亲近密觇诸将有宾客酒食者，辄因事害之。备时闭门，将人种芜菁，曹公使人窥门。既去，备谓张飞、关羽曰:“吾岂种菜者乎？曹公必有疑意，不可复留。”其夜开后栅，与飞等轻骑俱去，所得赐遗衣服，悉封留之，乃往小沛收合兵众。臣松之案:魏武帝遣先主统诸将要击袁术，郭嘉等并谏，魏武不从，其事显然，非因种菜遁逃而去。如胡冲所云，何乖僻之甚乎!东海昌霸反，郡县多叛曹公为先主，众数万人，遣孙乾与袁绍连和，曹公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魏书》曰:是时，公方有急于官渡，乃分留诸将屯官渡，自勒精兵征备。备初谓公与大敌连，不得东，而候骑卒至，言曹公自来。备大惊，然犹未信。自将数十骑出望公军，见麾旌，便弃众而走。曹公尽收其众，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
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谭，先主故茂才也，将步骑迎先主。先主随谭到平原，谭驰使白绍。绍遣将道路奉迎，身去邺二百里，与先主相见。《魏书》曰:备归绍，绍父子倾心敬重。驻月余日，所失亡士卒稍稍来集。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公应绍。绍遣先主将兵与辟等略许下。关羽亡归先主。曹公遣曹仁将兵击先主，先主还绍军，阴欲离绍，乃说绍南连荆州牧刘表。绍遣先主将本兵复至汝南，与贼龚都等合，众数千人。曹公遣蔡阳击之，为先主所杀。
曹公既破绍，自南击先主。先主遣麋竺、孙乾与刘表相闻，表自郊迎，以上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阴御之。《九州春秋》曰:备住荆州数年，尝于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表怪问备，备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世语》曰:备屯樊城，刘表礼焉，惮其为人，不甚信用。曾请备宴会，蒯越、蔡瑁欲因会取备，备觉之，伪如厕，潜遁出。所乘马名的卢，骑的卢走，堕襄阳城西檀溪水中，溺不得出。备急曰:“的卢:今日厄矣，可努力!”的卢乃一踊三丈，遂得过，乘桴渡河，中流而追者至，以表意谢之，曰:“何去之速乎!”孙盛曰:此不然之言。备时羁旅，客主势殊，若有此变，岂敢晏然终表之世而无衅故乎？此皆世俗妄说，非事实也。使拒夏侯惇、于禁等于博望。久之，先主设伏兵，一旦自烧屯伪遁，惇等追之，为伏兵所破。
翻译:
先主回到小沛，《英雄记》记载:刘备驻军在广陵县的时候，饥饿困苦而且又窘迫，手下的官吏士卒们不分大小自相残食，窘困饥饿同时逼近，刘备想要率领军队返回小沛，于是便派遣手下的官吏向吕布请求投降。吕布命令刘备返回徐州，联合他的兵力来攻打袁术。吕布按照刺史的规格为刘备准备好车马、童子和仆人，又在泗水的岸边发还遣回刘备的妻子、儿女、部下的家属，吕布又在道路旁祭祀路神为刘备饯行与其饮宴行乐。《魏书》记载:（吕布手下的）众将领对吕布说道:“刘备多次反复无常而且又难以控制，应该及早来对付他。”吕布没有听从，还把手下众将领所说的话告诉了刘备。刘备的内心不安便想要寻求自保，便派遣人来游说吕布，请求屯兵于小沛，吕布于是便派遣刘备率军前往驻扎于小沛（《三国志·吕布传》中记载的纪灵来攻小沛的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刘备这次屯小沛后的不久）。先主又招集了兵卒一万多人。吕布对此感到忌惮厌恶，便亲自率领兵马前来攻打先主，先主兵败逃走依附于曹操。曹操厚待先主，任命他担任豫州牧。先主将要前往沛国地界去收集失散的士卒，曹操又资助先主军粮，增补先主的兵马而且派遣先主率领军队东进攻打吕布（刘备东回沛地后，应该是和吕布对峙，并未进行大规模交战，期间刘备斩杀杨奉）。吕布派遣高顺率军前来攻打先主，曹操派遣夏侯惇率领军队前往救援先主，夏侯惇率军救援没有成功，他们被高顺所击败，而且先主的妻子、儿女又被高顺所俘虏并且被送交给了吕布。曹操亲自率领大军东征吕布，《英雄记》记载:汉献帝建安三年（198）春天，吕布派遣人带着金子想要去河内郡购买马匹，却被刘备的士卒所抢劫。吕布于是派遣中郎将高顺、北地郡太守张辽等人攻打刘备。九月，他们就攻破了沛国城（当指豫州沛国的治所:相县县城），刘备孤身一人逃走，高顺等人俘获了刘备的妻子儿女。十月，曹操亲自率领大军前来征讨吕布，刘备在梁国的境内与曹操相遇，于是就跟随曹操一起东征吕布。曹操帮助先主将吕布围困在下邳郡郡城，并且活捉了吕布。先主重新迎回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并且他又跟随曹操回到了许县。曹操上奏表举荐先主担任左将军，他对先主倍加敬重，出门之时两人则坐同一辆车驾，坐下之时两人则坐同一张坐席。袁术打算取道徐州向北去依附袁绍，曹操便派遣先主督率朱灵、路招来拦截攻打袁术。先主的大军还没有赶到，袁术就已经病死了（据《后汉书·袁术传》，袁术死于199年六月）。
先主没有出兵拦击袁术之前，东汉献帝的丈人车骑将军董承臣裴松之注解:董承，他是东汉灵帝的母亲董太后的侄儿，他是汉献帝的丈人，大概在古时没有丈人这一名称，所以称呼他为舅。（董承）告诉先主说他领受了汉献帝藏在衣带之中的秘密诏书，当要诛杀曹操。先主并没有参与进来。当时曹操曾经在闲暇之时对先主说道：“当今天下的英雄，只有您刘使君与我曹操罢了。袁本初（即袁绍）之类的人物，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先主当时正在进餐，他听到曹操的这番话后大吃一惊而掉落了手中的勺子和筷子。《华阳国志》记载:当时正好天上打雷，刘备便乘机对曹操说道:“圣人说:‘剧烈的雷声和猛烈的风声会使人的脸色改变’，确实是这样啊。天上一声雷鸣响震的威力，就可以让我到这种地步！”于是先主便与董承以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又称王服，疑似又指《后出师表》中的李服）等人密谋要诛杀曹操。正巧先主被曹操派遣出去征讨袁术，没有能够及时对曹操动手。这件事情败露之后，董承等人均被曹操所诛杀（据《三国志·武帝纪》，董承等人死于200年正月）。《献帝起居注》记载:董承与刘备的密谋还没有开始行动，而刘备就被曹操派出去征讨袁术了。董承对王子服说道:“郭多（即郭汜）只有几百个士兵，却击败摧毁了李傕率领的数万兵马，如今的事情就看您愿不愿意与我同心协力罢了!昔日吕不韦（姜姓，吕氏，名不韦）的门庭，必须依靠子楚（即秦庄襄王，嬴姓，赵氏，名楚，又名子楚，疑似本名为异人）而后来才高升兴盛起来，而今天我们两人的情况就像吕不韦这样。”王子服说道:“我惶恐害怕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而且我们所掌握的人马又很少。”董承说道:“待到我们起事完成之后，可以得到曹操现成的人马，还顾虑人马少吗？”王子服说道:“如今在京师之中还有您所信任的人吗？”董承说道:“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都是我的心腹而为我忠心办事的人。”于是他们就共同定下了要诛杀曹操的密谋。
先主占据了下邳郡。朱灵等人率领军队返回曹操处，先主于是便杀死了（曹操所任命的）徐州刺史车胄，并且留下关羽来镇守下邳郡郡城，先主他自己则率领军队返回小沛驻扎。胡冲撰写的《吴历》记载:曹操多次派遣心腹之人来秘密监视各个将领结交宾客饮酒吃饭的事情，曹操总是以一些事情为借口来杀害他们。刘备当时（在许县）闭门不出而且又不接待宾客，他带领着人来种植芜菁（一种植物，块根可以做蔬菜），曹操派遣人来到刘备的家门口来窥探刘备。（曹操派遣过来的人）已经离开之后，刘备对张飞、关羽说道:“我难道是个种菜之人吗？曹操他一定是对我有所怀疑了，不可以再在此地待下去了。”当天夜里刘备就打开屋后的栅栏，与张飞等人一起轻装骑马逃走了，所得到的赏赐的衣服，刘备全部都封存留了下来，刘备于是前往小沛收集聚合兵众。臣裴松之认为:魏武帝曹操派遣先主统率众将领将要去攻打袁术，郭嘉等人一齐劝谏曹操不要派先主率军前去攻打袁术，曹操没有听从郭嘉他们的意见，这件事情已经是很清晰明显的了，先主他并非是乘着种菜的时候逃遁而去的。如果真的像胡冲所记载的那样，为什么反常荒谬的如此严重呢（据《华阳国志·刘先主志》，也有类似的记载，刘备种菜或是事实，但他应该是向曹操表明自己胸无大志，以此来打消曹操对自己的怀疑，但刘备确实并非是在种菜时就逃走的）！这个时候东海国的昌霸（据《三国志·武帝纪》，又作“昌豨”）反叛曹操，曹操所统属的郡县也大多都反叛离开了他而归附于先主，支持先主的人马达到了几万人，先主派遣孙乾前往与袁绍结盟，曹操派出刘岱、王忠率领兵马前来攻打先主，他们二人没有能够成功击败先主（据《汉晋春秋通释》，刘备于199年十一月起兵于徐州，随后就被曹操派遣兵马攻打）。建安五年（200），曹操亲自率领大军东进征讨先主，先主大败（据《三国志·武帝纪》，曹操于200年正月率军东征徐州并且击败刘备）。《魏书》记载:当时，曹操刚刚在官渡有紧急的情况出现（即指曹操与袁绍在官渡相持对峙），于是他便分派众将领屯兵于官渡，而他自己则率领精锐的兵马前去征讨刘备。刘备最初认为曹操刚刚率领军队与大敌袁绍对阵交战，不能够率领大军东进征讨徐州，然而侦查的哨骑突然回来报告，说曹操亲自率领大军前来攻打。刘备大为震惊，然而他自己却还是不太相信。刘备自己便带领着几十个骑兵出城去探查曹操的军队，刘备看到了曹操的军旗之后，就丢下自己的部下逃走了（司马光在《通鉴考异》中认为刘备不会这样不战就逃走了，王沈《魏书》的记载过于虚假。笔者认为刘备或许与曹操一战，但大败于小沛，于是便丢下部众而走，并非是不战而走）。曹操将先主的兵马全部收编，掳获了先主的妻子、儿女，并且生擒关羽而率领大军返回。
先主战败之后逃往青州。青州刺史袁谭，他曾经被先主举荐为茂才（即秀才，汉代选拔人才的一个科目，袁谭是豫州汝南郡人，刘备为豫州牧得以举荐袁谭为茂才），因此他亲自率领步兵和骑兵前来迎接先主的到来。先主跟随袁谭来到平原县，袁谭派遣信使飞速报讯给他的父亲袁绍。袁绍派遣他的部将沿途迎接，他自己则出邺城二百里外，与先主相见。《魏书》记载:刘备归附袁绍，袁绍父子都对他倾心敬重。先主在袁绍处停留了一个多月后，所部被打散逃走的士卒又逐渐聚集到了先主的身边（据《三国志·武帝纪》，刘备曾经与文丑在200年二月率兵进攻曹操）。曹操与袁绍在官渡相互对峙，汝南郡的黄巾军刘辟等人反叛曹操来响应袁绍。袁绍派遣先主率领军队与刘辟等人进攻许县一带（据《三国志·武帝纪》，这件事情发生在200年八月）。关羽此时逃跑回来归附先主。曹操派遣曹仁率领军队攻打先主，先主归还了袁绍所给的兵马，心中计划想要离开袁绍，于是他便劝说袁绍与南面的荆州牧刘表结盟。袁绍便派遣先主率领本部兵马再次前往汝南郡，与黄巾军的龚都等人相会合，先主所率领的人众达到了几千人。曹操派遣蔡阳（据《三国志·武帝纪》，又作“蔡扬”）前来攻打先主，蔡阳被先主杀死。
曹操率军既已打败袁绍，便亲自率军向南前来攻打先主（据《三国志·武帝纪》，曹操于201年四月在仓亭击败袁绍后，在同年九月之后出兵攻打刘备）。先主派遣糜竺、孙乾为使者到刘表处报信联络，刘表亲自出城到郊外来迎接先主，用接待上等宾客的礼仪来接待先主，他又给先主补充兵员，让先主驻军于新野县。荆州之中前来归附先主的豪杰之士日益增多，刘表怀疑先主别有用心，对他暗加防备。《九州春秋》记载:刘备在荆州住了好几年，他曾经在与刘表饮宴的酒席上起身去上厕所，刘备他看到自己大腿的内侧长了许多的肉，感慨得流下了很多眼泪。刘备回到坐席中后，刘表对此感到奇怪就询问刘备为什么流泪，刘备说道:“我常常骑马打仗而身体不离开马鞍，大腿上的肉都消失了。如今我不再骑马打仗，大腿内侧的肉便长了。时间就像马儿奔驰飞快得流逝，我就要老了，但是功名大业却还没有建立，所以我对此而感慨悲伤罢了。”《世语》（此处指晋人郭颁所写的《魏晋世语》，而不是指南朝刘宋时期刘义庆所编写的《世说新语》）记载:刘备屯兵于樊城，刘表对刘备礼遇有加，但是他却忌惮刘备其人，不是太信任刘备。刘表曾经宴请刘备，蒯越、蔡瑁等人便想要趁着举行宴会的时候来捉拿刘备，被刘备所发觉，刘备便假装去上厕所，秘密地逃出了酒宴。刘备所骑的马匹叫作的卢马，刘备骑着的卢马逃出，却掉在了襄阳县县城西面的檀溪之中，淹没在水中而不得出来。刘备急切地说道:“的卢:今日遭遇到困境了，可要努力呀！”的卢马于是一跃三丈之高，于是刘备得以从檀溪水中出来，他乘着木筏来渡过檀溪，渡到檀溪中部的时候而追杀的人赶来了，他们假借刘表的意思来向刘备道歉，说道:“为何要走得这么快！”孙盛说道:这是假的记载。刘备当时正处于羁旅之时，主客之间的实力十分悬殊，如果真的有此变故发生，刘备怎么可能一直到刘表死的时候却还都安然无恙而没有再遭遇到嫌隙变故呢？这都是世间庸俗之人的虚妄之言，不是真实的事情（刘备在荆州遭遇到其他人的危险陷害应该是真的，前文中就有刘表私下来防备刘备，也许刘表他就是受了蔡瑁、蒯越的挑拨而因此来防备刘备的）。刘表让先主进军抵御夏侯惇、于禁等人于博望县。与他们相持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先主设下伏兵，在一天早晨先主烧毁了自己的营寨并且假装逃跑，夏侯惇等人率军追击，他们被先主设下的伏兵所打败（据《资治通鉴·汉纪五十六》，此战发生在202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