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枝江宇宙-珈乐后篇-第十六章
“6月20日，星期二，小雨。
今天学了攻战计！
起手一个抛砖引玉，再接一个调虎离山，最后再擒贼擒王！嘿嘿~
上午课结束，认认真真给冷老师鞠了个躬，拿出我精心准备的谢礼，便携式虚拟红烧肉，的设计图( =•ω•= )
可惜特种小队的脑芯是军用型号，屏蔽了开发者模式，享受不到这个。不过冷老师也没有失望，说会交给基地加紧制作，周末聚餐定要让拉姐吃上。
下午课复盘了棍叔的考核过程，老师指出了几个执行策略时衔接不到位的环节，总体还是满意的~”
“6月21日，星期三，阴。
新型号的小机器人！像仿生人一样有痛觉的诶？！
好久没感受过疼痛了啊啊啊，怎么还有点儿想念呢。。。这不是变态啊！。。。应该不是吧？
新课只有两节，叫什么闪躲训练课，一节学习一节考核，老师居然是大个儿？
项目组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人平整出了一里长半里宽的场地，大个儿拎着钢珠加特林在一头扫射，让我从另一头入场，一边躲避钢珠一边突进。
这钢珠打在身上跟被蚊子叮了一样，麻麻痒痒的，怪难受。虽然就难受一下，但也抵不住泼水一样往身上洒啊喂！”
“6月22日，星期四，雨。
上午是永恒不变的语言课，下午倒听了些有意思的东西——太空商业发展史。
随着外层空间持续开发，生活在太空里的人类越来越多，虽然质量投射系统将摆脱地心引力的成本压缩到了极致，但日益增多的生活补给不断挤占开发建设用的发射份额，让全世界对外层空间的开发速率都在降低。
无利不起早，大概六七年前，看到有利可图的公司们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月球上，建造流水线，开发农牧场，开采制备资源，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为生活在太空里的人类提供生活用品。
据说为了进一步压缩成本，还有公司在月球轨道上建造了大型农业空间站，把一些不需要重力的植物鱼虫之类转移到太空中养殖。
唔，然然垂涎已久的太空鸡、太空鸭、太空鱼、太空肉，都是地球选种后送到月球重新驯养的动物。因为重力低，骨质流失，生活在月球上的动物骨头都脆得跟蛋卷儿似的，加上肉质肥嫩，一口下去软中带脆，美味无比~
对了，水资源，月球的水资源极其紧张，在被联合国月委会（月球联合国前身）限制了开采后，大公司们纷纷投入到耐旱动植物的研发当中，可惜成果有限，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层空间产出的食物也就只够几千人用，还大都消耗在了月球本土。
说起来，月球联合国的人口才大几千，雇佣的虚拟人倒是有几十上百万了，难怪被叫做虚拟联合国（´Д`）”
6月24日，星期六，晴，戈壁基地C02号试验场。
距离巨大矩形场地几十米外，八连装跟弹夹一样的圆柱形基座舱摆放了好几排。
身形魁梧的大个儿搬了块大石头放在基座舱旁，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就着茶饮料啃馒头。忽然他扬了扬眉，转头看向最前排的基座舱。“欢迎使用水母机器人V2.0.3，祝您体验愉快。”伴随着电子音，一扇舱门缓缓升起。
“嘿呀~”一个身影跳出完全打开的舱门，在空中旋转两周半后轻巧落地，脚下滑轮在平坦的地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当当当当~”珈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在腰前，冲着大个儿微微鞠躬。“大老师，俺来上课啦~”新型号的小机器人除了正方形的金属头颅外，浑身上下都包裹了一层近似于皮肤组织的薄膜，内里塞满填充物模拟出人类肢体的形状。
大个儿粗犷的国字脸上浓眉大眼皱在一起，似乎对这个称呼不太感冒。他两口咽下馒头，起身拍掉碎屑，拿起饮料一饮而尽。“来了就开始吧，上午再练练，下午考核。”
“好嘞~”珈乐举手大声应道，和大个儿一左一右，分别前往场地两端。
“哒哒哒，哒哒哒……”富有节奏的清脆枪声在场地一头响起，钢珠伴随枪响，瞬间跨越了数百米距离，朝着刚刚跨入场地的小机器人扑去。
“哎哟痛痛痛~”珈乐措不及防，让钢珠劈头盖脸砸了一身，吓得她连滚带爬退出场地。
老老实实在场外做了两套操活动开脑筋，珈乐提起精神再次冲入场内，钢珠也带着枪声再次扑来。有了准备的小机器人当即倾斜身体，脚下反复划出Z字甩开钢珠组成的洪流，很快便挺进到两百多米，上次课程结束时的位置。
距离缩短，钢珠的飞行时间逐渐降到1秒以下，开始变得难以应付。
“痛~”一枚钢珠砸中小机器人横在额前的手臂，被填充物吸掉动能，轻轻弹开。略一耽搁，又有三四枚钢珠紧跟而来砸在身上。“好痛啊混蛋！”她叫嚷着两手乱挥，脚下一阵无规则机动，拼着又挨了几下总算甩开了弹道。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珈乐也在渐渐加剧的疼痛中一点点接近终点。终于，一个小时后，金属脑袋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小机器人跨过了代表考核成功的红线。
“呼~”小机器人浑身一松，躺倒在红线上。休息了一会儿，她忽然翻身坐起，朝着两百米外蹲在小土包上的大个儿喊道：“大老师，考核通过了课程是不是就结束啦？能不能提前下课啊？”
“当然可以提前下课！”无聊得捏着石头玩儿的大个儿一下站了起来，国字脸上挤出露出一抹笑容，大声问道：“小家伙，要提前开始考核吗？”
大个儿脸上莫名的笑容让珈乐心里一紧。她敲着脑袋想了想，咬牙喊道：“现在就开始！”
“好！有志气！”
“志气？”挠了挠头，小机器人起身退出一段距离，朝着小土包大喊道：“大老师，我们就从300米开始吧！”大个儿没有回答，只是扬了扬手里造型有些变化的巨大枪械。
“诶？”
“轰”的一声巨响，场地里炸开一团火光，一颗金属头颅冲天而起，缭绕着黑烟的大块残骸哗啦啦撒了一地。
“欢迎使用水母机器人V2.0.3，祝您体验愉快。”
半开的舱门里摔出一台崭新的小机器人。珈乐四肢着地，呆呆地望向几十米外的爆炸点。不远处，什么东西砸落的动静吸引了她的目光，原来是一颗坑坑洼洼的残破头颅。头颅的右脸颊陷入砂石，左眼意外的保存完好，光可鉴人的机械瞳孔里，似乎能看到一双呆滞的眼睛。
“哈哈~爽到！”远处传来了大个儿畅快的笑声。“小家伙，你身后那一堆罐头都是给你准备的，来来来，看看够不够撑到考核结束，哈哈哈~”
珈乐呆呆地将脑袋转到身后，看着一排排基座舱，明白了过来，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股火苗没来由的从心底窜了上来，点燃了她停滞的思绪，以理智为柴料燃起的熊熊怒火霎时间充斥了整个大脑。
“来，来就来！”小机器人挣扎着爬起，还没迈出两步又摔倒在地。她坐在地上，用力拍打着颤抖的双腿，好一会儿才渐渐停止。
“呼，吸，呼，吸……”珈乐在脑海中做着规律的呼吸运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绝对不是钢珠。”她仔细打量地面散落的残骸，回忆失去知觉前的情景，喃喃自语。“眼前一晃就黑了下去，没听到枪声，什么都没感觉到。。。没感觉到，没有，没有枪声！”小机器人浑身一抖，死死盯着小土包上的人影，那手里提着的，显然是一把真正的凶器。“超过音速的，是子弹！”
小机器人转身退开始十多米，身体前倾，脚下用力一踩，滑轮动力全开，全速冲入场中。沉闷的“咚咚”声在身后响起，那是子弹射入地面的动静，紧跟着重机枪“嗵嗵嗵”的怒吼声才传入耳中。她死死盯着场地另一边，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
100米……80米……50米，眼看着就要逃出升天，珈乐眼前突然一黑，脑中刺痛，再次丢失了知觉。她知道，她又“死”了。
“走之字，走之字……”场外又一扇基座舱门打开，一台小机器人念叨着跳了出来，毫不停留地朝着场中冲了进去。
“轰！”
再次跳出基座舱的小机器人用力敲打自己的金属脑袋，“哐哐”的敲击声在荒野中传出几百米外。“慌什么慌！慌什么慌！”她狠狠瞪着小土包上耀武耀威的身影，大吼着冲入场中。“再来！”
半里宽的场地，在此时的珈乐眼中，如同天堑。
“轰！”
“这枪声屁用没有还烦人，屏蔽掉！”
“轰！”
“继续！”
“轰！”
“…………”
终于，在付出了十来具身体后，珈乐穿过子弹交织的火力网达到了场地另一边。
翻滚着逃出边界，扑在砂石地上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没有枪声再响起，小机器人才颤颤巍巍地起了身。看着来时路上满地的残骸，她心中稍稍平息的怒火又一次窜起来。
“再来啊！”
小机器人拍掉身上砂石，退出十来米，再次全速冲入场中。
“轰！”
“…………”
“轰！”
小机器人又一次冲入场地，几次连续机动后，枪声却没有再响起。她不满地朝着小土包大声吼道：“别停啊！”
“上午课就到这里吧，休息一下。”大个儿扔掉了枪械，跳下土包，走了过来。他满脸轻松的表情，看着小机器人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这铁疙瘩不用吃饭，我得吃啊。”
珈乐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已经记不清“死”了多少次，身子一软坐倒在地。发了会儿呆，她扫开身后的残骸，躺了下去。
大个儿回到小楼里，很快捧着几份自热套餐回到场地边，撕开包装，注入水后放在一旁。“小家伙，还好吧？”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一动不动的小机器人旁，打量一下她故意撇开的机器瞳孔，笑道：“怎么样？吓懵了吧？脑子还听使唤嘛？”
“你知道？”珈乐“刷”的一下坐了起来，两眼瞪得老大。“明明有无数办法，偏偏脑子不听使唤。 ”
“当然知道，谁一开始不是呢。”大个儿笑嘻嘻地盘膝坐下，伸出手指捅了捅小机器人的胳膊。“想知道为啥吗？我也是前阵子小队破冰时听神棍说的。”
小机器人扭了扭身子，踌躇了一会儿，看向大个儿笑眯眯的国字脸，小声问道：“为啥啊？”
大个儿嘿嘿一笑，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反问道：“神棍五只手都是机械臂你知道吧？”
“知道啊。”珈乐点了点头。“我看他对自己那五只手喜欢得不得了，什么东西都往上装，搞个马戏团绰绰有余。”
大个儿叹了口气，拿起水瓶一口喝掉，随手将空瓶扔到基座舱边。“没有特别的原因，谁会主动把手切了换成机械臂啊。”
“那他？”
“第一次参加军演时出了意外，还是大军区的军演。”大个儿摇了摇头，说道：“神棍说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再清醒时已经在医院了，手也没了。”
“啊~”珈乐惊讶得叫出了声，难以想象机变百出的神棍也有过那样的经历。“后来呢？棍叔后来咋样啦？”
“后来啊，不幸中的大幸，那时候部队里正在研发军用的外置肢体，他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后没有等到退役通知，反而得到了实验军用肢体的机会，不过这不是重点。”大个儿笑道：“神棍说，他在病床上那段时间恨不能一死了之，明明经过了那么多训练，眼睛一转就能想出七八个办法，偏偏到了紧要关头脑子空空如也。”
“就跟我一样呗。”珈乐“哐”的敲了下脑袋。
“没错。”大个儿点了点头，笑道：“神棍说，他那时候躺在床上查了很多资料，发现原来不是他自己蠢笨，而是因为杏仁核，是人类的本能。”
“杏仁核？”
“我也就知道个大概，具体的可不清楚了。”大个儿摊了摊手。“神棍说，那是个神奇的玩意儿，平时可以让人趋利避害，一旦受到过度刺激却会把勇者变成懦夫，天才变成白痴。”他顿了顿，笑道：“这是人类才有的本能，虚拟人和AI可没有。”
“人类才有的啊。”珈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原来是这个东西在作怪啊~”
“就是这个本能，在战争年代害死了不知道多少新兵。”大个儿叹了口气，起身走出场外，抱着几个加热完毕的套餐盒回来。他挑了挑种类，拿起一个放在膝盖上打开。一蓬水蒸汽随着盒盖升起，回锅肉的香味散发开来。
小机器人把金属脑袋伸过去嗅了嗅，啧了一声。“实验室的吝啬鬼，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肯给我装嗅觉。”
大个儿从盖子上取出便捷筷子，夹起一块油汪汪的大肥肉就往嘴里塞。“唔，比那破食堂好吃多了，TNND，出任务居然还吃得好些，哈哈~”他刨了几口饭，拧开一瓶水喝了一大口。“我还是新兵的时候，有一次老伙长拉着我们喝高了，说起他唯一参加的那次战斗。那年他也还是一名新兵，突然连队接到命令要上战场，他们在丛林里跋涉了不知道多久到了前线，然后有一天接到了冲锋的命令。”
“战场？”珈乐瞅着热腾腾的回锅肉正有些馋，忽然愣了一下。“天朝上次打仗得六七十年了吧？”
“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次。”一大盒饭菜很快被大个儿吃了个底朝天。他擂鼓般拍了拍胸口，打了个嗝，随手扔掉空盒子，又取过另一个加热好的套餐盒打开。
珈乐好奇地探头瞅了瞅。肥廋相间的大肉片层层叠叠均匀地铺在米饭上，褐色的肉汁浸入晶莹的米粒中，染黄了一片。“也不知道是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她在脑海里咽了咽口水。
大个儿轻轻夹起一片肥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闭上眼睛仔细品味。“嗯~~还得是老朱家的扣肉，入口即化，真是一绝啊。”半晌他才睁开眼，瞅了眼小机器人，微微叹息一声，似乎在遗憾美味无法分享。
“喂，冲锋，说到冲锋了。”珈乐不想理会他莫名奇妙的情绪，连连催促：“后来呢？胜利了？伤亡惨重吗？老伙长受伤啦？”
“后来啊，接到了冲锋的命令，他们连长排长带头，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掩体，直挺挺就朝对面阵地冲了过去。没人伏地躲避，没人找掩护，没人还记得训练时是怎么做的，就那么仰首挺胸。”大个儿一边咀嚼一边说着，声音含含糊糊。“老伙长说，那时候他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眼看着身前熟悉的战友像被割的麦子一排排倒下，什么都想不到。最后整个连队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收拾战场的战友把昏迷不醒的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送回了后方，辗转来到我们营里做了伙长。”
意外的结局让珈乐愣了好一会儿。她看着大快朵颐仿佛没有受到影响的大个儿，若有所思。“是啊，现实里哪有那么多的起承转合。”
“哈哈，可不是嘛。”大个儿扔掉了第二个空盒子，伸手抓向第三个套餐盒。“总之，神棍在查清缘由后也就跟自己和解了，不过曾经没了双手的阴影一直在他心底吧，不然现在也不会搞到五条之多。”他揭开盒盖，取出筷子，吭哧吭哧的大口吃了起来。“按照老伙长吹嘘的人生经验，人这玩意儿呐，越缺啥，就越爱追求啥，哈哈~”
“还真是。”珈乐瞥了一眼餐盒，是一份寻常的宫保鸡丁。转回念头，她苦恼地敲了敲脑袋，问道：“那这个杏仁核要怎么锻炼呢？就像我们上午那样？”
“对，不断刺激它，慢慢适应就好了。”大个儿朝小机器人挤了挤眼，笑道：“你想想，最后几次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珈乐默默点头，回头瞅了眼已经打开了大半的基座舱，起身走出几米，拨通了一个号码。
“今天接口人是哪位？”
“是我小黄，小姐有什么事？”
“这次考核用的机器人，还有备用的吗？”
“有的，大概还有三十来台。”
“都送过来，考核场。”
“都，都送过去？”
“没错，有问题么？”
“没，没有，我这就去联系。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唔，上次考核用的那辆装甲车，还在么？”
“还在，已经做完了维护保养，存入了仓库。”
“一起带过来，我可能会用。”
“好的，还有吗？”
“就这些，辛苦你了，over。”
珈乐挂掉通讯，看向狼吞虎咽的大个儿，恶狠狠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