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耀霄行①

0.
你知道的,“所有的活动的颜色、声音、生的滋味,全在那里的”。
1.
在破旧的森林的,兴许是没有萤火虫的。但是它的尾总是照在那里,亮在不远处的树冠中,再映到眼瞳之上。这光也是忽隐忽现的,过了好一会儿才一闪而现,引得一大片树叶都变了颜色。这是一种冥冥中的指引,或是引诱,你知道。
它的光又现了出来。这次显得极为接近,几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你伸手抓去,却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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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遵守了与守林人的约定,在他留下的木屋里居留三年。就在昨天,三年刚刚过去,而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永不见天日的黑暗森林,只有他的木屋旁的树桩上亮着一盏长明灯。
——守林人看来是不会回来了。永生不死的霄想到这一点后,开始盘算接下来无穷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仍如三年前一样,把大头枕在守林人的枕头上,把小小的右腿叠在小小的左腿上面,看自己的脚尖——人的两只脚是长得一样的。人脚有五根脚趾。右脚是五根脚趾,左脚也是……
结实的小木桌上是一瓶清水,可以喝。霄想着怎么喝它。以他的嘴的大小,或许一口……
————
霄从木屋中走出后,便像是走火入魔般地背离木屋,背离长明灯,背离光明与安宁。
或许霄并不知道自己追逐的是什么,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追逐的必要与心情——反正,霄上路了。
在独留着木屋与长明灯的那片空地上看不见他了。
2.
他是那么急切,甚至来不及回味。在尾的光芒又闪动了几下后,他已经不随着自己的理性了。他把一切都交给身体,往这边奔赴来。
再闪动几下后,他一时失去了目标,在层层树叶外张望。
接下来会变冷的,他能受得住么?
————
森林里的行走比霄想象中的要困难多了。难道他近来这片森林时不是这样走的么?
黑色的树根泛着似有若无的磷光,圈住了他的左腿。左边的树和右边的树是挤在一块儿的,往前的话有点困难。不过往上爬一爬,到了两树分开的豁口处,霄就脱身了。
他是攀着一株蘑菇爬过来的。他把蘑菇丢下,手上却沾上了一层蓝色的粘粘的荧光。他拿衣角擦了擦,以不干扰自己的视线。
踩烂蘑菇后,眼中的世界就黑的干净多了。他特意不去看脚下的蘑菇,转而去分辨前方树叶颜色的不同。
被萤火虫的尾染过的叶子呈现出灰黑色,不是那么纯。
他还得再往上爬一爬……
————
往他前进的方向掠去,最终来到他本人的位置——再划个弧线黏附在他头顶的树干上。
从他身旁划过时,气温稍稍有了些变化。他应该是感到了这股并未带着恶意的气息,却什么也没看到,显得有些沮丧。
3.
他要想继续走,就得先活下去,要想活下去,就得停一停。这里不像守林人的木屋,并没有无尽且不会腐烂的食物。他得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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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不断的鸣响。霄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禽鸟类,也或许就只是风。
他用小刀把树干削下一层,切开一块树干放进嘴里,嚼出里面的树脂。树脂有股铁腥味,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霄抬头望这些树干,它们交叠在一起,俯视着他。
————
现在的路倒是好走些了,森林变得稀疏了些,但拉开的缝隙也只是能勉强挤过一人的样子。如此紧密的森林,几乎不像是森林了,倒不如说是一大块木质的立方体——若是从上面看下来,应该会是这样子吧。
萤火虫尾的光又在不远处闪现,沾染了一大片。虽然动静很小,但霄该是动身了。
4.
目前来说,唯有他一个活物跟着尾上的光。左闪右现之间,他始终跟随着。寒潮从前方伸来,顺着树之间的缝隙朝他袭去。更艰难了。但是他是不能够被援助的。孤身一人。
————
在这片森林里,生命在于运动。在冷潮的侵袭下,逆风而行的霄不能像那些往温暖的森林深处挤的白色毛团一样慢吞吞的。不断运动中的他就好似酷热沙漠里用奔跑带来些许冷风的虫子,一停下来似乎就会死。
白色毛团的哀叫便是当时霄耳中的禽鸣。蘑菇越来越少,但森林并没有暗下来,它反而更亮了——这是因为荧光的冰苔。
起初,不时地,霄需要停下清理身上的白色毛团——它们为了温暖,全都咬在了他的衣服上。可后来愈来愈冷,毛团也愈来愈多,于是霄干脆把它们带在身上用来保暖了。冷风袭来,他能感觉到这些热乎乎毛团们的牙齿在上下打颤。
————
可以看到,霄已经冷到不行了。他身上那些毛团又怎能想到他是往暴雪眼行去的呢?这时,它们只好用最后一点力气含住霄的衣角,来获取这最后的热源。
霄扑倒在地,几个长大了的毛团因此被压得窒息,脱落下来。他一把抓起一只,埋进嘴里,啃出温热的蓝血,再吃了下去。
这毛团算是种温顺的生物。
5.
你该知道,这片森林似乎是环状的。萤火虫的光到达风雪眼附近时,你是几乎不可能在狂风暴雪中看到什么的。但它转而存在于你的意识里,吸引你折了个方位,往远离风雪眼的方向行去。
树木也渐渐密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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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一条蓝色的血路,不时还聚集着一大滩……周围有染蓝的毛发。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似乎所有生物内部都含着荧光素——蓝色的血迹蓝得发亮。
才刚刚暖和了些,那些毛团便纷纷从霄的身上跳下来,散入了树丛中。它们可不想再被啃食。
萤火虫的尾又一次现在不远处,霄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幻觉了。反观他的模样:脸部皮肤干裂僵硬,四肢脆弱满是冻裂的血口,整个是灰扑扑的一大团风干的肉——和木屋中的安逸生活相比,他近来遭受的浩劫竟有些不真实感。唯有再往前迈进时指甲的断裂之痛能让霄感到自己确实活着。
温润的泥填补了他脚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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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树叶后,待在他心脏的不远处,听着他跳动着心脏侧耳倾听树林的声音。窸窣声变得稠密,取代了冷彻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