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失恋博物馆
我想,关于“爱”这回事,大概就是默默陪伴。
博物馆的一个展台上放着一张明信片,捐赠者注释:“多年以前,邻家男孩把这张明信片塞进我家的门缝,他已经暗恋我三年了。之后,他的父母上门提亲,可是我的父母以门第之差拒绝了。那一晚,他开着车冲下了悬崖……”
另一个展台上放着一部诺基亚手机,捐赠者注释:“三百天了,他把手机留给我,我就不能给他打电话了。”
每个展台上的东西都不一样。这是一间失恋博物馆,于2006年创建于克罗地亚,现已开始巡回展览。
我认识马嘉祺,比大学班上别的女生都要晚许多。
开学第一周军训,我生来娇气,缠着爸妈帮我伪造了一张病假条交到辅导员那里,趁机躲过一劫。大家在炎炎烈日下饱受摧残,我则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呼呼地吹着空调。
所以我第一次听到马嘉祺的名字,已经是军训结束后的新生典礼。所有的同级生都坐在学校引以为傲的礼堂里,听校长在讲台上苦口婆心地跟我们讲校史。我觉得无聊,从书包里摸出阿加莎的《无人生还》来看,正看到第七人死亡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的女生开始小声地吵吵嚷嚷,我有些不明所以,拉了拉身边室友的衣袖:“怎么了?”
“台上那个马嘉祺,是我们班的。”她小声说。
我抬起头,向讲台望去。但是不行,距离太远,我只能遥遥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又高又直地站着。
九月的开学典礼,他以全校一万人中最高分上台演讲,他的声音低沉,说了些什么,我也没能听清楚。阳光透过礼堂的玻璃和门窗照射进来,刺得我的眼睛生疼,只觉得这样的人离我实在太远。
开学典礼以后,我和马嘉祺是在一间教室上课的。可是我们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生于是自动给女生让出前三排座位,我坐讲台对面,根本就没回过头去望一眼。
可是这丝毫不能阻止“马嘉祺”天天在我的生活里刷屏,我室友们的日常对话通常都是——
“啊,这道题不会,去找马嘉祺吧。”
“我这行代码有问题,去找马嘉祺吧。”
“这门课到底在讲什么啊我连课本都看不懂——”
我随口接话道:“去找马嘉祺啊。”
室友张着“○”型嘴转过头来看我:“半夏,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对啊。”我点点头,“怎么了?”
“第一次听到你说马嘉祺。”
“是啊,”我无可奈何地摊摊手,“我连他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也天天被你们念叨得耳朵起茧了。”
“半夏!你为什么对男神完全没兴趣啊!”室友忍不住咆哮。
“你看看我,”我指了指自己,“长相一般,成绩一般,也没什么特长,性格也算不上很好,男神反正也不会看上我,我这个人很懂事的,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向来敬而远之。”
室友一愣:“半夏,你真是……”
“很现实对吧?”我笑了笑,戴上耳机继续玩游戏,“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会痛苦和难过,我对自己很好的。”
很多年后,我再想起来自己这一段话,觉得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我第一次和马嘉祺有交集,是第二年的夏天。那时候,我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男朋友,是学校足球队的队员,高高瘦瘦的,算不上太帅,笑起来脸颊有酒窝。
他追求我的事情闹得全年级沸沸扬扬的,他每天早上都等在我宿舍楼下给我送早点。一个月以后,我终于点头答应了。
“你喜欢他哪一点?”室友问我。
“我喜欢他对我好。”
“除此以外呢,你喜欢这个人哪一点?”
我摇摇头。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反问。
“当你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室友冲我眨眨眼睛。
我耸耸肩,换了衣服背着书包下楼去自习,给男朋友发了几条短信,我觉得心中有些空空落落的,但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发完短信后,我去了学校泳池游泳
因为太阳很烈,没有什么人敢来游泳,偌大的游泳池里,清冷的泛着波光粼粼。
然后我从更衣室出来,就看到了马嘉祺。
我们没有说话,各自游泳。大约游了十个来回,我开始觉得有点无聊,等在起点,暗自和马嘉祺开始比赛。没过多久,就被他察觉了。他靠在泳池的墙壁上,摘下泳镜,笑着问我:“要比比吗?”
我撇撇嘴,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头扎进水里,开始向前游泳。因为我的先发制人,我胜之不武,但觉得很开心,我从水里站起,水花溅起来,“你输了。”
他也笑着走到我身边,摘下泳镜,露出洁白的牙齿:“我输了,请你喝酸奶。”
我这才发现,他穿着衣服时看起来又高又瘦,没有想到身材竟然这样好。水珠挂在他的头发上,差一点点就掉落下去。我觉得他的气场有些逼人,不由得自然而然地后退一步,结果脚下一滑,从岸上“扑通”一声倒着跌入水中。
马嘉祺站在岸边,还保持着想要拉我的动作。我从水里探出头,抹了一把脸,开心得哈哈大笑。
换过衣服,我和他一起去学校外的小吃街喝酸奶。可那天运气不好,我们在学校门口遇到班上的一大群同学,看到我和马嘉祺并肩走在一起,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连招呼都不敢上前打了。
回到寝室后,果然不出我所料,被室友们围着,问我:“说!你和马嘉祺是怎么回事?”
“在路上碰到,然后一起去喝杯酸奶,这都不行吗?”我翻了翻白眼。
“不行,”室友严肃地说,“因为那个人是马嘉祺。你根本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和女生单独一起走过!”
“天哪,”我翻了翻白眼,“那他的人生还真是无聊。”
话虽这样说,但那天以后,我和马嘉祺又恢复了以前的状态。我和男朋友不咸不淡地交往着,他被女孩们热烈地追捧着;我坐教室第一排,他坐最后一排;我的实验课在周一下午,他在周五上午;我遇到不懂的题目放在一边,他的周末时光都在实验室里或者是篮球场上。
一直到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因为他觉得他没有办法再忍受我了。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他说,“半夏,你有真正因为我们的恋情而幸福过吗?”
我眨眨眼睛,回答:“我觉得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可是没有了我,你的生活根本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无言以对,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但是分开以后,我发现他说的是正确的。我把多出来的时间在学校的咖啡厅找了一份兼职,意外地在三天后的清晨,遇到了马嘉祺。
“中杯拿铁,谢谢。”他说。
从这天起,我每天早上都能遇到马嘉祺,他总是要一杯拿铁。因为排队的学生很多,我们依然没有任何交流,只是每一次我看到他,就会淡淡地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在咖啡厅里做了三个月的兼职,给马嘉祺卖出了八十八杯咖啡。这个数字是很久以后,马嘉祺告诉我的。
临近大四结束以后,所有人都开始考虑未来的去向。我不愿意太早参加工作,又不愿意在国内读研究生,正好遇到瑞典皇家理工和我们学校有着合成项目,降低了对语言成绩的要求,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来年三月,收到了对方学校的offer。
2010年的夏天,我大学毕业了。为了吃一顿又一顿的散伙宴,我又再一次搬回宿舍。最后一次聚会的晚上,大家都喝了许多酒,我觉得有些难受,先离开去天台吹风。
我刚刚走上去,就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马嘉祺,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我顿时愣住,可脚步声已经被他们听到,站在天台上的两个人朝我的方向望过来,我尴尬地挥了挥手:“打,打扰了。”
然后我只得硬着头皮转过身,往天台的另一边走去,尽量站到一个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角落里。夏日的夜风吹在身上,是说不出的舒服,我觉得酒醒了大半,可心头还是有许多怅然,大概是因为眼前的别离。
我们就此长大,各奔东西。
这种伤感,同我中学时代的毕业是不同的。因为那时候还太年轻,还有许多许多美好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重新站起身,准备回去。
“半夏。”
在转角的时候,我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去,看到马嘉祺站在台阶上。夜幕的阴影笼罩下来,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正想说什么,他已经大步跨下来,走到我的身边,淡淡地说:“你回哪里?我送你。”
我偷偷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以后,我同他四目相对,他似笑非笑。
“我打算去河边买杯奶茶。”
他点点头:“走吧。”
走在路上,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沉默了许久,才试图与他交流:“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呢?会继续读书吗?”
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停下来,认真地跟我说:“读Ph.D。”
“这样啊,”我佩服地说,“好厉害。”
他顿了顿,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我,说:“瑞典皇家理工。”
我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来,木讷地说:“和我同一所学校?”
“是的,”他点点头,有些无可奈何,“全年级的人都知道啊。”
我十分尴尬地摸摸头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奶茶店门口,他替我付了钱。
“谢谢。”我说。
送我回到宿舍楼,他忽然问我:“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们一起吧。”
我揉了揉鼻子:“不用了,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他去法国读书,我们打算提前在周边玩玩。”
马嘉祺一愣:“你有男朋友了?”
“是啊,”我笑了笑,“高中同学。”
他怔怔地看着我,过了几秒,他才后退一步,淡淡地说:“好的,那么开学再见。”
开学以后再见到马嘉祺,是在图书馆里。我选修了一门本科没有基础的偏理论物理的课程,全英文的授课方式让我一时之间没有办法适应。晚上十二点,我坐在图书馆里欲哭无泪。
“你还不回家吗?”马嘉祺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白炽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他逆光站立。
我泪流满面,指着课本:“不懂,不懂,完全不懂。”
他伸出手,看了看书名,又翻了翻我的笔记,说:“我本科做过这一块的研究,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激动得想哭:“我想起来了,大学的时候,你每周都要给班上的同学开小课,所以我们班的平均分比别的班高了十几分。”
他淡淡地笑了笑。
“可惜我都没听过,”我有些遗憾地说,“那时候太不思进取了。”
“是啊,”他说,“你一次也没有来过。”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拉开一旁的凳子问我:“要现在讲还是明天?”
“现在吧,”我说,“不然明天上课又不懂了。”
那天马嘉祺陪我在图书馆熬了一个通宵,把我欠下的知识全都补了回来。
凌晨四点过后,我终于写完了作业,马嘉祺去星巴克给我买了一杯拿铁。
我说:“你好像很喜欢喝拿铁。”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当学霸真难,为了提神,还要逼自己喝不喜欢的咖啡。
走出图书馆,马嘉祺想了想,问我:“要不要去看日出?”
“来得及吗?”我问。
“试试看吧。”
马嘉祺开车载我去学校附近的山坡,此时瑞典已进入深秋,天气很冷,我系了一条厚厚的围巾,能够遮住鼻子和嘴巴。
我们坐在石头上,谁也没说话。我掏出耳机戴上,歌里在唱:“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
过了一会儿,我几乎就要靠在马嘉祺肩膀上了,他忽然拍了拍我:“半夏。”
我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到红色的日出铺天盖地。一瞬间我有点想哭,于是转过头问他:“我们现在离中国有多远?”
“七千多公里。”他说。
我说:“没有想到,在大学里我们是最最不熟悉的两个人,却一起来到了这里。”
马嘉祺侧过头,凝视我的眼睛。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那个日出以后,我和马嘉祺关系变好了许多。我偶尔会搭他的车一起去超市或者商场,有时我们会约着一起吃饭。我在他的实验室门外等他,玩魔方。我背不下来口诀,马嘉祺教过我好多次,后来他终于无可奈何:“半夏,你根本就没有用心。”
这年寒假,男朋友从法国飞来瑞典看我。我带他去我的学校参观,走到实验楼外,我笑着说:“这里是实验楼,我一个大学同学在这里读博士。”
话音刚落,马嘉祺就从楼道里走出来。他看到我,愣了愣,然后又看到我身边的男朋友,冲我们点点头。
我笑着同他挥手:“刚刚才说到你,要一起吃晚饭吗?”
他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晚上还有一个讲座要听。”
一瞬间,我们又回到最初的客气与疏离。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回过头,淡淡地对男友笑。
我和男友去了一趟斯德哥尔摩,据说那里有瑞典最美丽的雪景。
在那座城市湛蓝色的湖水中央,男友向我提出分手。
理由是他爱上了别人。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年前,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
他没有回答,顿了顿后,说:“半夏,其实你并不曾爱过我,你只是想要有人陪着你。”
他或许说得没有错,但我还是很愤怒。我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提着行李箱跑了。我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天空飘起小雪,我找到一个已经关闭的水池,顿在水池边,捂着脸哭起来。
我觉得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
我很害怕,害怕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幸福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发出电量只剩下10%的警告。我拿出手机,呆呆地望着屏幕,给马嘉祺打了一个电话。
他接起电话,还没开口,我就“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他在电话那头手忙脚乱:“你怎么了?”
“我要回家,”我说,“马嘉祺,我想回家。”
五个小时后,马嘉祺出现在斯德哥尔摩。一面跑,一面叫我的名字。雪越下越大,我在风雪中累得闭上了眼睛,觉得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那天我在医院被救醒以后,被马嘉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就是失恋吗,值得吗”
“不值得。”我摇头。
“那你哭什么哭,不知道找个地方取暖吗?”
“我迷路了,”我又忍不住哭起来,“我也不想啊!我走不动了!”
我这么一哭,马嘉祺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个月后,我交了新的男朋友,一名学化学的博士,和马嘉祺是同一届,他们住在同一栋楼。有时我去找男朋友,就能撞见许子丞。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马嘉祺正对着电脑写代码,然后他的手指忽然停顿下来,整个房间安静下来。他只看着面前的屏幕,没有看我,过了一会儿,才说:“哦,我知道。”
我试探着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对我说:“你就不能……慢一点吗?”
“不能,”我说,“我想要被人爱,有人陪伴,我没有办法忍受孤独。”
马嘉祺无可奈何,抚额说:“你觉得什么是爱?”
“我不知道,”我老实地回答,“我只想被爱,而不想去爱。”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在瑞典的最后一个夏天,学校举行了一场游泳比赛。我怂恿马嘉祺去参加。结果他真的拿回一个一等奖,奖品是印有学校校徽的水晶拼图,他没有兴趣,便送给了我。
我看着拼图,忽然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他问。
“突然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说,“在学校的游泳池,你第一次输给别人。”
“不,”他突然说,“那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啊?”我一愣。
“大一的夏天,”他说,“你被锁在图书馆里,我是图书馆志愿者。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就看到你坐在门边睡着了。”
我想起来了。
我被人轻轻摇醒,男生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无可奈何:“同学,醒一醒,别感冒了。”
我没戴眼睛,睡眼蒙眬,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模样,只知道有人来了。我抱着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方被我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一直等我哭完,我擦了擦眼睛,对他说:“我可以出去了吗?”
他点点头。
“我要回寝室了。”
他继续点头。
“谢谢你。”
然后我站起来,揉着发麻的大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原来那个人是你啊?”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没想到居然是你。我当时是不是很傻?”
马嘉祺点点头,嘴角还有笑容:“是很傻。”
我瞪了他一眼,他耸耸肩。
“可是我都一直不认识你。”我说。
“嗯。”他淡淡地说。
两年后,我结束了在瑞典的学习,马嘉祺的学业生涯还剩下三年。
毕业典礼之后,我向男朋友提出了分手。分手后,我独自在酒吧里喝酒,马嘉祺一家一家酒吧地找,才终于找到我。
马嘉祺拿走我手中的酒瓶,对我说:“你既然难过,就不要轻易分手。”
我摇头:“你不懂。”
马嘉祺看着我的眼睛反问我:“我不懂什么?”
“我不可能等他三年。”
我把分手时候说的谎又再说了一遍。
马嘉祺淡淡地笑了笑,别过头,望着酒吧的窗外没有再说话。我好奇地伸出头去看,窗外一片黑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我问他。
“三年其实并不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同我们的一生比起来。”
“可是我的青春也只剩下这三年,”我轻声回答,“我渴望实实在在的拥抱和亲吻,而非隔着电话线不痛不痒地安慰。做不到陪伴,就不要彼此牵绊。”
他没有再说话。
我回国那天清晨,瑞典下了一场雪。我围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打开门,门外停着一辆车。车身蒙了一层雪,应该是等了不短的时间。
我一时觉得心头难受,于是走上前,拉开车门,很努力地弯起眼睛对马嘉祺笑着说:“早上好。”
他从车上下来,帮我把行李箱放在车的后备箱里。他的车开得并不快,我的手机自动连上车内的蓝牙,习惯性地想要放歌。想了想,最后关了手机。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我其实有好多好多想跟他说的话,我想说马嘉祺对不起,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了你,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我可以跟你牵手跟你拥抱吗?
可是我说不出口,面对未知的人生和漫长的等待,我觉得无比恐惧和害怕。
到达机场后,我侧过身去开车门,然后又停下来,我说:“马嘉祺,对不起。”
他淡淡地笑了,趴在方向盘上,好像很疲惫的样子,他说:没关系。“
我从后备箱提出自己的行李转身走进候机大厅,我甚至听到了马嘉祺发动汽车的声音,可我依然没有回头。
我没有回头,去面对我爱他,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不敢爱马嘉祺。
我回国的第二年春节,大学同学举行了一场同学会。毕业三年,我们中有人结婚,有人失恋,有人跳槽……人生百态,短短三个春秋,好似经历了个遍。
不知道大家在饭桌上提到了什么,有个男生说:“那不算什么,马嘉祺才是真牛,放着常青藤的offer不要,跟着半夏去了瑞典。”
我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家的目光都停在我身上。我愣了愣,颤抖着说:“你说什么?”
“不然你以为呢?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瑞典?”
我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摔落在地。
我从来没有想过马嘉祺会爱我。我只觉得他对我有一些好感,这种好感,是男生对女生都会有的一些好感。他帮助我,陪伴我,是因为他身边没有别的人。
我不敢爱他,因为他是马嘉祺啊,他站在云端,没有人可以与他并肩。
最后,马嘉祺的室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半夏,马嘉祺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喜欢你。给我们开课办班,也是因为你大一上学期挂掉了高数,你在QQ签名上写,希望有人能教教你。”
2013年的夏天,我通过瑞典的同学口中,得知马嘉祺有了女朋友。是他实验室的同学,我朋友还偷拍了一张他们的照片发给我,两个人肩并肩走着,看不出亲密还是不亲密。
我好像没有太伤心,我的感觉,更像是一种绝望和孤独。那天下班后,我鬼使神差地回了一趟大学校园。六月底已经在放暑假,校园里没有多少人,路边昏黄的灯光,像是在照亮我茫茫的前半生。
我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半夏。”
我回过头,喃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北京开一个会,就顺便回来一趟。”他说。
“好久不见。”我说。
“嗯。”
我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谁也没有上前一步。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颤抖着问:“为什么?马嘉祺,你爱我?”
“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比赛游泳,你站在岸边得意扬扬地对我说,你输了,”马嘉祺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全是哀伤,他说,“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说,你输了的女生。半夏,你说得对,我输了。”
我觉得自己难受到没有办法呼吸,我一直摇头,说:“不,不,你没有。”
你没有输,请你不要放弃我,请你不要放弃这段感情。
他没有说话。我哭着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看着我,自嘲地笑了,一字一顿道:“半夏,你可曾给过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大学的时候,你有男朋友,我不能追你。你去咖啡店打工,我喝了八十八杯咖啡。我跟着你去瑞典,你告诉我,你有了新的男朋友。等你们再分手,你选择的那个人,也依然不是我。毕业后你要回国,我还没有问你能不能等我,你就告诉我,你绝对不会用三年的青春来等待一段虚无的感情。”
他重复道:“你可曾给过我一个爱你的机会?”
我想起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他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像是一个奇迹。
他一定是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才走到我面前;他一定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了我。
他一定是,很爱很爱过我,才会最终对我失望。
我曾经觉得自己配不上马嘉祺,因为他既英俊又聪明。他谈吐不凡,风度翩翩,他会弹好听的钢琴,他三步上篮帅气得一塌糊涂,他被许多许多人爱着。
现在我才知道,我真正配不上他的,是因为我太懦弱。
我连爱他都不敢,所以没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
上天为他安排了真正配得上他的女孩,可那个人,不是我。我们所得到的,是我们唯一能够得到的了。
“半夏。”在他离开中国的那个夜晚,我独自走在无人的大街上,街头的红绿灯寂寞地闪烁着,我抬起头,仿佛听到了他两年前的声音,隔着时空传入我的耳朵里。
他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明白爱是等待,是忍耐,是付出,是信任。
而命运最残酷的一点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2006年到2013年,我同马嘉祺,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是马嘉祺爱过我的七年岁月。这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七年岁月。
我和马嘉祺的故事,实在是简单到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完,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爱情,也都是这样。于旁人而言,不过是笑话;于彼此而言,却已经过了一生一世。
她的名字叫半夏,可她的人生永远属于严冬。
就像她和马嘉祺,永远错过。
那一年瑞典漫天大雪,我抬起头,看到他站在我对面,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2013年,克罗地亚
“请问您对这件纪念物的注释是……”
我低垂着头,有片刻默然,才道:“我不曾给他一个爱我的机会。”
博物馆的一个展台上放着印有瑞典学校校徽的水晶拼图
那是马嘉祺送我的,
七年里的
唯一的
我留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