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金】破局（四）
“金光父母的坟茔在哪儿？”七夜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置于桌上的一夕剑，温柔得仿佛在触碰情人的脸颊，但是他的笑容仍旧是冰冷的，原本乌黑的发丝已有半数化为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苍白，使得他脸上那份恶意的愉悦都看着叫人心酸，“本君在玄心正宗后山的墓陵找了半天，眼睛都快看花了，也没找到他父母的墓碑，索性来问问你们。”
四将闻言就有种不好的感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七夜残忍地勾起唇角，“挖坟掘尸，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金光是怎么对我娘的，本君就怎么对待他爹娘！”
“七夜，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燕赤霞被他的狠毒震惊到了，不敢相信不过短短几日未见眼前的青年居然就变成了这样，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气，“金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人伦，你竟然还要效仿他的手段！你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七夜了！”
七夜随手倒了杯茶，很是无所谓的样子，“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金光虽然狠毒，但是他聪明果绝，是能成大事的人！本君重入魔道之后真是越来越欣赏他了，比起你这种自以为替天行道重情重义实则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假道学，果然还是金光才配当本君的对手！只要想到他那样骄傲不可一世的人会被本君折磨得痛不欲生求死不得，本君就觉得很痛快！莫非，你到现在还觉得本君能回到你们所谓的正途？别忘了，司马三娘是死在本君手里的！”
想到妻子的死，燕赤霞便心痛如绞，他当然没忘了三娘是死在他手上的，但是他也记得三娘死前的话，让他不要恨七夜，不要因仇恨入了魔道，让他阻止七夜成魔，他的三娘那么善良，临死前还在为七夜这个魔头着想，可是这个魔头提到三娘的死却那般不屑一顾，毫无悔改回头之意，这叫他怎么不恨？他怎么能不为三娘不值？！
偏偏七夜还要刺激他，“这个女人也是够蠢的，她以为本君原本是人就应当生有一颗人心吗？难道本君在魔宫的那二十年是白活的？她居然还想认本君当儿子，一个玄心正宗的护道人，跟阴月皇朝的魔君亲如母子，哈哈哈！这个笑柄本君拿捏不起！她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还如此天真愚昧，本君就让她好好看清人魔不两立的现实，死个明明白白！”
“住口！住口！我杀了你！！！”凭着对妻子的爱和对仇人的痛恨，燕赤霞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双眼通红一声怒吼，撑起虚弱的身躯强行提劲直奔魔君而去，抽剑当头劈下，只可惜还未碰到七夜一根头发，就被他迎面泼了一脸茶水，紧跟着一脚揣在胸口踢飞了出去。燕赤霞狠狠摔在地上，前功尽弃。
“不自量力！”
七夜懒得再看燕赤霞，接着逼问四将：“老实回答本君的问题，金光他爹娘的坟墓呢？不说的话本君就杀了你们所有人！”
“不知道！我们从来都没见过宗主父母的坟墓，也没见宗主去祭拜过他父母！”朱雀理直气壮毫不心虚，反正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觉得宗主冷酷无情也有些这方面的原因。
七夜眯起眼睛，一夕“锵”地弹出剑鞘，正待杀鸡给猴看宰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趴在地上的燕赤霞连忙爬起来阻止道：“住手……咳咳！朱雀她没有骗你，金光的父母真的没有坟墓，因为他父母去世之时就没有尸骨留存于世，你报复的打算根本是多此一举！”
“哦？说说他父母怎么死的。”七夜暂歇杀心，有些好奇，虽然他差不多从小是听着金光这个阴月皇朝大敌的事迹长大的，但对于他父母的事情还真是知之甚少。
面对心思诡谲阴险毒辣不下于金光的七夜魔君，燕赤霞也不敢拖延，忙将自己所知道的过往全盘托出：“金光的父亲金辉是玄心正宗的持剑长老，三十年多前为了不让七世怨侣落到阴月皇朝手中，死在了你父皇六道魔君的斩天拔剑术下，死后还被吸干了一身修为，以至于尸骨无存！金光的母亲林氏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千金，并非玄门中人，当年是被金辉从妖魔手中救下，两人一见钟情互许了终生，只可惜红颜薄命，她最终也是因为金辉而死。金辉的性子跟现在的金光差不多，对妖魔深恶痛绝奉行除魔务尽，以至于招来了妖魔的仇恨，但是金辉道行高深，一般妖魔根本奈何不了他，于是他们便把报复的主意打到了他妻儿身上，就是趁着林氏带着年幼的金光去寺庙进香，妖魔伏击了他们，林氏身上带着金辉给她的保命符咒，但是为了保护儿子，她引爆了怨魂丧神符跟妖魔同归于尽，被炸得粉身碎骨！金光怕他父母死后还被妖魔滋扰，连衣冠冢也不让人立，只刻了两块牌位带在身边祭拜。”很久以前，他也曾觉得金光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很可怜，可是随着金光的年龄渐长，行事越发的果断周全根本用不着他们这些长辈操心，气势也越发强盛连他们都要避让三分，他慢慢地就觉得自己的同情怜悯都是多余的了。
燕赤霞说的言简意赅，四将听得心头震痛，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宗主的父母竟然死的这样惨烈！怪不得宗主会对妖魔深恶痛绝，怪不得他坚持对魔宫斩草除根，怪不得他要不惜一切杀了七世怨侣，原来他自己……也是被妖魔毁掉了一切的受害人！什么道德操守光明磊落，在这样的血海深仇面前都显得可笑可怜，宗主的父母都是惨死在魔宫手中的，难道要他为了自己的一身荣光清誉，就息事宁人放过那些该千刀万剐的妖魔吗？祖师遗训在前，父母之仇在后，国师之责在身，他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玄心正宗，也是为了他自己，可是这样的苦衷，他们却没有丝毫体会！宗主是没有跟他们倾诉过吗？不，他说过的，可是他们却没有听进去，他们只是以死相逼，逼迫宗主放弃他的骄傲坚持，去跟那些一心维护七世怨侣置苍生于不顾的叛徒们下跪求救！后来，宗主就再也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心里话了……他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朱雀捂着自己的嘴泣不成声，泪如雨下，青龙等玄心门人也禁不住红了眼眶，他们的宗主还不到四十岁啊，三十多年前他才多大点？就那么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炸成齑粉的吗？！
“哈哈哈哈！原来本君今日所受之刑，金光已痛过三十年了，这么想想本君心里真是平衡多了！燕赤霞，你应该早点说的，若早知道金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魔宫，本君就该直接跟他开战的！”七夜没心没肺地仰头大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天真愚蠢，还是讽刺这命运的残酷无情，他和金光，是隔着尸山血海的不共戴天，他怎么会妄想有一天两人能放下仇怨并肩携手？究竟是他太傻，还是这个愿望美好得迷乱了他的神智？撇去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愈思愈越令他悲苦心痛的幻想，七夜又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娘身上那道令她粉身碎骨的怨魂丧神符……真的是金光贴上去的吗？
对比一下金光和七夜的遭遇，也说不清楚到底谁比谁更惨，他们都是被命运苛待戏弄的人，偏偏彼此没有半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情，只想早早地弄死对方或者让对方生不如死来报仇雪恨。天魔冲七煞之劫近在眼前，魔君又这样一副怨气冲天恨不得毁灭世界的样子，就算让他杀了金光灭了玄心正宗满门给魔宫报仇，他也不可能就此收手放过人间的。燕赤霞深深地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然而他如今自身难保，只能规劝：“冤冤相报何时了，正魔两道争战不休，死伤的只会是双方的平民百姓。七夜，你生而为人，长在魔宫，人族是你的同胞，魔族是你的子民，难道你真的能眼看着人魔两道陷入无止尽的厮杀而无动于衷吧？即便人魔无法和平共处，双方分界而居彼此相安无事也是可行的，若是你执迷不悟，像你和金光这样的悲剧只会越来越多！”
七夜不屑地冷哼：“燕赤霞，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死的不是你全家你当然不恨了！别说本君和金光仇深似海根本不可能和解，最后恐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也不看看我们各自是个什么身份立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们愿意冰释前嫌了，本君那位致力于逼我成魔的母后能答应？那千千万万被我魔宫残害过痛失血亲的大唐百姓能答应？况且本君生身父母已死，这人间已没有丝毫值得本君牵挂之处，本君凭什么要让我的子民退回魔宫偏安一隅，人间疆土辽阔，遍地都是对妖魔来说滋补又美味的蝼蚁，为什么要放弃？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待到明年元宵之夜，这世间所有的人都会变成魔，也就不会有什么正邪之争了。”
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把燕赤霞怄得不行，偏偏又拿他没办法，只能自顾自苦闷，但七夜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燕赤霞：“说起来，本君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虽然金光修炼的玄心奥妙诀是逆行的，但你是知道玄心奥妙诀修炼正确功法的，你为什么不自己练？”
燕赤霞一脸莫名其妙，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还问来做什么？但他怕不答的话七夜会发疯杀人，只能不明所以地回道：“玄心正宗祖师遗训，只有七世姻缘才能修炼玄心奥妙诀。”
七夜点点头，“本君知道你们有这条祖训，可你二十年前拒杀七世怨侣，不是早就已经违反祖训了吗？对你来说再违反一条也不算什么难事吧？你为什么不自己练玄心奥妙诀？”
燕赤霞气结，他完全不明白这个魔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压着脾气道：“我……我那时候不杀你，是因为你当时还是个无辜的婴儿，并非故意违背祖训！玄心奥妙诀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为何要练？”
七夜用鄙视的眼神看他，“这个问题你居然还要问本君，当然是为了你女儿燕红叶了，只有玄心奥妙诀才能对抗斩天拔剑术，阻止七世怨侣灭世，但你明知道修炼玄心奥妙诀会死，为什么要教给你的女儿，而不是自己练？你不是很爱你女儿吗？你不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吗？金光都知道当燕红叶指望不上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撸袖子自己上，照着逆写的玄心奥妙诀他都能把燕红叶击败，轻轻松松就收拾了你，如果一开始他练的玄心奥妙诀是对的，恐怕本君也不会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了。所以，你为什么就没有这个自觉呢？”
燕赤霞瞠目结舌，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原来他可以自己练玄心奥妙诀的？他其实不用教给红叶的，原来是他……害了自己的女儿吗？
七夜恶意地打击他：“对别人的儿子心慈手软，宁愿违背祖训也要救他，对自己的女儿，却又遵照祖训狠心牺牲她，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侠，都是用家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道义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女儿的死活，不过是因为修炼玄心奥妙诀会在玄心正宗内拥有崇高的地位，你想借此打击压制金光？如果二十年前你就杀了我，司马三娘就不会死在本君手上，燕红叶也不需要修炼玄心奥妙诀，本君也不用再承受这该死的宿命！怪不得金光看不起你，于大义上优柔寡断，于私情上也糊里糊涂，果然本君还是更欣赏金光，虽然他时运不济不得上天眷顾，摊上你们这些拖后腿的废物！”
“我……我不是！我没有！三娘……红叶……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燕赤霞双目赤红，脑海中交叉回放着红叶幼时跪在石堆上修炼玄心奥妙诀和三娘被一剑穿心临死前努力对他微笑劝他不要堕入魔道的情景，如果……如果当年不是他一念之差，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三娘和红叶都能够好好的活着！他抱住脑袋痛苦地蹲在地上，这些原来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啊！
看到他被打击得失魂落魄一蹶不振，魔君阴郁的心情稍微好了点，又恶趣味地继续戏耍玄心四将：“既然你们宗主的父母死无全尸了，那就说说他们的转世在哪里吧，三界圣女手眼通天，帮金光找两个人不过小事一桩，你们宗主虽然不会告诉你们他的私心，但必然有嘱咐过你们长期关照那两人，不必推诿，你们是他的心腹爱将，这类要事他肯定不放心交给别人，所以……说！”
四将心里俱是一咯噔，他们还真的想到了一对小夫妻，明明不认识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宗主却要他们暗中照拂，其实这样被关照的人还有一些，可能是其他对宗主很重要的人的转世，但宗主最在意就是那对夫妻！怎么办？魔君问这个肯定没安好心，他要对宗主父母的转世做什么？！四人交换了眼神，都看到了其他人目光中的决心：不能说！死都不能说！他们已经够对不起宗主了，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宗主父母的转世再有个闪失！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