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埋了而未死的人
给大家一个谜语——什么人是埋了而未死的人?
昨天的那个迷——埋了而未死的人,各位老哥猜的稍微高了一点,这句话是我们这边的土话,埋了而未死的人,就是煤矿工人。
在写到我所经历的与那些煤矿工人有关的事情前,我想先让各位老哥们知道一些我们这里煤矿工人的情况。
翻阅这座城市的历史,可以这么说,这个小城是因为煤和钢而建立的,而钢厂是因为这里的煤矿才被国家设立的。
作为三线的重要工程,这里曾经有和攀枝花一样的地位,作为共和国的战略备份煤钢综合体而存在。要知道,钢厂一开始的工人们都是鞍钢的老师傅,钢厂前提的煤矿更是重要。
那时候煤矿危险嘛?危险,煤矿就没有不危险的,你进矿没出矿难和那些被埋葬的死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没死,出了矿难那比死人还惨
但是工资真的高啊.
我公公是钢厂附属铁厂的工人,一个煤矿工人的工资加上补贴是他的好几倍.
而且在煤矿,那时候赚了钱绝对不会没有地方花,三线不是在荒郊野岭孤零零建一个厂,它把一切文明社会的东西都运到了深山,煤矿甚至有自己的大电影院,幼儿园,小学,自己的货运专列.
那时候是什么年代,196几年啊,煤矿工人绝对是小城待遇最好的人群之一,可能也就钢厂的高级工人们能比一比。
我们这里有一种火锅,叫做油渣火锅,这种火锅汤底不辣,是厚实的豆豉汤,里面煮油渣,还可以涮其它蔬菜,现在人们大多在冬天吃,因为热量高,吃了暖和。
这是从煤矿和钢厂传出来的吃法,那个时代只有他们那个隔三差五吃个肉,还是油渣这种高级货。
而且他们吃肉是刚需,特别是煤矿工人们。
当他们从地下回来,清理一下自己的嗓子,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在暖和的家里面三五人一起喝点大酒,吃油渣火锅,等待自己的下一班。
国营煤矿安全抓的是最好的,这一点现在也一样。
但是,很快,世界变了。
那些新生的私营煤矿大多都是小煤矿,矿这东西,越大真的越安全,那些老板们很多都不懂,不就是煤吗?挖就是了,再加上那时候想从农村来城市的人越来越多,这些私营煤矿的岗位成了他们的跳板之一——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一名熟练煤矿工人和新手之间的区别不是培训几天就能够弥补的,老工人都知道井下是地狱,黑暗的地狱,他们会小心翼翼的在这个人工的地狱里面挖掘宝藏,同时告诉那些新手这个地狱的习性,它什么时候吃人,吃人前会有什么动作等等。但私营煤矿连培训都没有。
那些从四面八方的农村来的小伙子们——有的还会拖家带口前来,就这么怀揣着一颗城里人的梦想走进地狱.
我曾经看过一个被查封的小煤矿,我对这个煤矿生产方式水平的评价是——清朝水平.
那个小煤矿里面唯一比较现代化的,就是电灯了,甚至连风钻也没有,不过想想也是,根本就没有培训过,那些农村人怎么会用风钻?
(8u释:风钻是按冲击破碎原理进行工作的。工作时活塞做高频往复运动,不断地冲击钎尾。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呈尖楔状的钎头将岩石压碎并凿入一定的深度,形成一道凹痕。活塞退回后,钎子转过一定角度,活塞向前运动,再次冲击钎尾时,又形成一道新的凹痕。两道凹痕之间的扇形岩块被由钎头上产生的水平分力剪碎。活塞不断地冲击钎尾,并从钎子的中心孔连续地输入压缩空气,将岩渣排出孔外,即形成一定深度的圆形钻孔。适用于无电源、无气源的施工场地。
ps:这个8u也是百度的,hhh)
我不知道在这些私营煤矿中工作的人有多少圆了他们城市人的梦想,但是他们的老板们有很多赚大了。
那段时间煤矿区的某种产业非常发达,因为拖家带口来的人没了后,他们的家属也回不去了,那些女人们只有这种方式来养活一家人了.
煤矿工人拖家带口来到煤矿,如果劳动力出事遇难,他们的女人只能通过什么方式来养活全家人,这一点我不知道是隔过去了,还是刻意的省略,我心里大概也有数了(哭脸).(这里有吞楼,所以看着有点怪)
对于国营煤矿工人而言,他们的日子也逐渐难过起来了,深山里的煤矿效益能高到哪里去……更别说南方煤矿相比北方煤矿而言都算小煤矿,北方煤矿通常还具有更好的交通条件.
但是好歹他们还有编制,只要有编制,他们就是国家的人,好歹有一口饭吃。
那段时间时不时就会出一宗兄弟几个争抢顶替父亲岗位大打出手甚至杀人的事情来。
就这么撑到了1991年,苏联解体了。
苏联的不复存在,对于小城的国营煤矿工人们意外着,他们中的很多人,没有了亏钱维持的意义。
大规模的裁员从那一年开始出现。
如果家里面有老一辈工人的可能比较明白下岗意味着什么。没有了收入来源,这些工人们开始找活干,拉车,摆摊,卖菜——最多的还是去私营煤矿。
对于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工人而言,私营煤矿就是在糟蹋他们。
没有之前那么多的工资,更长的工时,更糟糕的施工环境。
但总比一大家子人饿死要好,但是他们心里面也明白,他们没了,这一大家子人会怎么样。
当时煤矿区里面的自杀率很高,很高,暴力犯罪,很多,很多。
但是那是充满生机与活力的90年代,大家在忙着赚钱,那些下岗的人的死活?who cares?
但是他们连这样的生活也会保不住。
但是,但是
999年,小城两大矿务局中的一个破产了(8u说是六枝矿务局),下属的6个煤矿,两个施工企业,十七个辅助附属企业,四千九百六十二台设备——全部出售。
三万人没了工作.
又怎么样呢,又能怎么样呢,90年代是充满活力的,这种活力在煤矿体现为大概每三到四个月一场大事故.体现在广州的飞车党们里面也有我们这里的人.体现在早餐店老板在面里面撒下的一把罂粟粉.
这三万人当时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后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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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我我去缓一下再说.
不得不说,写这个帖子对人的精神状态是一个考验,有些东西你大概这辈子都不想想起,却要在这里写出它的一切细节.
那个,今天可能还是晚上老时间更,因为鼠鼠要带npy出去玩捏(三号脸),说是出去玩实际上就是逛街,你们要怪就怪她,西南地区男人耙耳朵的比较多(七号脸).
好了,我说8点更就一定更,目前看起来我npy没有出去kaifang的想法.
晚上能回来的.
写某些比较难过的事情之前我的习惯是先休息一下,不然撑不住.
(中间出了个小丑找事)
有没有正在看的老哥,问个问题,npy要求结婚的时候怎么回答她:“我觉得我们需要等等”用一种不那么明显的方式.
(8u:老哥你问的什么玩意?他说的话还是你要给他说这句话
楼主:要给她说这话,哪有这么年轻就结婚的,货真价实傻姑娘(18号脸))
有没有懂行的啊,明明送到学校门口了都,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属于是大沉默了(16),我现在和她说我要想想.
好了……终于,算是没出事.
(这中间楼主拒绝了别人想帮楼主出版他写的书的申请,楼主拒绝了,他想写的故事很长很多,觉得出版可能回限制了.然后坚持贴吧发是因为这里互动性很好.找不到具体位置了,手打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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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已经上初中了,有一次跟着我爸去煤矿那里.
钢厂,我是知道的,也是去过的,钢厂是一种落寞的感觉,红砖厂房长出青苔,管道腐朽坑坑洼洼,筒子楼狭窄的窗户上厚实的防盗栏杆……钢厂是落寞的,但是仍然能从这些落寞之中看出来当年的人声喧嚷,或者说,钢厂给我的感觉更像东北.
但是煤矿,它不一样.
煤矿是压抑的,如果说钢厂只是让人不胜唏嘘世事的变换,为之感伤,那么煤矿就是一种压倒的压抑——煤矿周围没有什么植物,密密麻麻的小巷从大路周边分出去,把那些自建的高低不齐的低矮房子分成一块一块的,水泥的路面有些裂缝甚至大到了能够塞进去两根手指,而坑坑洼洼的路面,灰蒙蒙的天空,街边架起一口锅煮着简单吃食的小贩……是压抑感的主要来源.
我没想过煤矿是这样的,对于这里的人我保持高度紧张,因为这里就是那种一看治安就不是太好的地方.
我爸带我来,是来看他的老朋友,他当年在教育局时就认识的老朋友,后来分到煤矿这里当报纸编辑。
老编辑家不是很大,但是很暗,他家不是不开灯,只不过他家主要的光源是老白炽灯,安在一个破旧发黄但还是用胶带顽强黏在天花板上的灯罩里面,他家很干净,那种水泥地板一看就经常拖地扫地,书房很大,里面的档案摆满了一层又一层,但是没有其它的什么设施了,厨房里面的煤气灶好像不怎么用,连油都没有积多少,客厅也不知道多久没人坐过了,果盘里的水果已经干枯了。
老编辑看起来是个很和蔼的人,他穿着的衣服看起来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就像是我公公穿的一样,我们进来时,他正在写着什么——他甚至没有锁门。
看到我,他是有点惊讶的,他看向我爸,就像在问为什么要带我来,但是实际上那天我妈也让我来,他没有对我的出现说什么。
我爸没有多说什么,问他:“出去喝点?”
他说:“行。”
他带着我们去了一家油渣火锅,那家两块钱就能买一小盘油渣,蔬菜也很便宜,那可是将近一几年的时候,我们去的时候没有其它顾客。
那家店那么便宜是有原因的——那家店所在的巷子口有个公共厕所。
老编辑有些抱歉:“这家味道真的可以的,也便宜。”
我爸没回应,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白酒,给了老编辑一个酒杯,他们先白干了一杯。
火锅上来了,老编辑没说错,这家味道真的不错,油渣一点都不腻,而且有肉香,在汤里面煮过以后下饭更是好吃.
不过我爸和老编辑没怎么吃,他们更多的是喝酒聊天.
我爸问他:“几年了?”
他回答:“有个十几年了.”
我爸给他讲:“市里面有一个文员空缺,你去肯定没问题.”
老编辑喝酒.
“人死不能复生,你去那里更好.”
他喝酒.
“你这是在作贱自己,你知道吗,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不是你逼的.“
老编辑放下杯子,夹菜,被我爸用筷子挡住了:“这么多年了,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总得给自己留一条路,别怪自己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你把自己的作用想太高了.”
那顿饭之后吃的很沉默,临走时,有几个煤矿工人来了,他们看到了老编辑,有人小声的说:“就是那个人,现在他舒服了,天天办公室,当年一篇文章坑了多少人!“
老编辑打了个寒战,把头往领子里面低了低,他的嘴唇颤抖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后也没能说出来,我们离开了火锅店,老编辑在前面走着,像是逃命一般.
到了他家里面,他几乎是跑进的书房,看着桌上被压在玻璃板下面的一张报纸开始抓头发,好像完全无视了我们一样.
我爸没去劝,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大概是缓过来了,他转过来:“你儿子知道吗?”
“他不知道.”
“那么,孩子,你过来,你初中了吗?来,你看这个.”
我过去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我,但我爸推了我一把,我走过去,开始看他刚刚看的那张报纸.
报纸的内容很简单——《加快推进国企改革,妥善安置下岗员工——我市xx煤矿员工下岗再就业进展顺利》.
“能看懂吗?”
我点点头.
“这篇报道的作者就是我.“
老编辑喃喃道.
“你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吗?对,你那时候还没有出生,你看,报道里面”他手指向报纸“我们解决了这么多人的就业,是的啊,这些人被弄到新的煤矿去了,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不知道啊.”
“他们的生活状况改善了吗?起码不挨饿了,我当时写的时候是这么说服自己的,这篇文章上面重视啊,我才从机关过来,想要有所建树啊.”
“但是出事了,出事了,出事,是迟早的.”
他瘫坐在椅子上.
“我写完这篇文章才多久?两个月啊才,就出事了,矿难,大矿难”他手指向另外一张报纸的报道,“这篇报道也是我写的,我出的实地.”
“有女人,抱着个孩子在那里哭,说不出话,是她亲戚来说的,她亲戚说他们夫妻两个马上有第二个了.”
“有一家三兄弟,在那里等着,晚上也不回去.”
老编辑说不下去了,他狠狠的锤着自己的腿.
“我采访了他们,我回去写了文章,我升职了,我坐办公室了——可看看,我都干了些什么?那煤矿老板没被抓住,家属们没能拿多少钱,我甚至连这个都做不到.”
他问我:“你觉得,我值得原谅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害怕了.
“但是是我写的,看这里”他使劲把手指往玻璃上面一扎,“署名是我!”
我爸长叹一口气,等到老编辑终于又能说话,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档案(划重点)一样的东西给我爸.
“这是什么?”我忍不住问.
“故事”老编辑说“我救不活他们了,但是我找了他们过去的事情,这是他们的故事,你记住了,故事,故事是一切,故事能够让别人知道,你也就让别人知道了”
我们离开了老编辑的家,而他找到的故事,我在高中的时候,才完整看完,说实话,如果没看那份档案,我的人生会有很多不一样.
(众8u恳求楼主贴出老编辑的档案,楼主拒绝了
楼主:我今天不会直接给出老编辑的档案,这份档案太过重要了,对我而言它影响了一生,算是我自己故事的一部分了(算是主线故事了))
老编辑两年前走了,我爸那时候去参加过他的葬礼,没多少人去他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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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今天暂时先讲到这里吧,回忆很多时候是痛苦的,这份回忆尤其.


顺带小剧场时间,前几天推荐女朋友买了卡塔尔,现在她亏麻了,rmb-5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