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大擂台短篇对战《太阳之歌》
零.来自苍穹
两个星期前，幻想乡内的最后一个妖精死在了太阳花田里，橙路过那儿的时候，她正蜷缩在花田残骸的中央，怀中紧抱着几近风化的根茎，仿佛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梦。根据妖精的遗愿，她被埋在了以前时常玩耍的山丘上，因为她曾说过不希望同伴们回到幻想乡之后找不到自己的长眠之处。
妖精的离去标志着橙至今为止承担的责任又少了一个，在这之后，无人居住的太阳花田也将被划入净土。她回到迷途之家，将自己和对方相处的最后的时光记录在两页纸上，然后封存起来，这将在很长的时间内再也不会有人开启，也可能永无重见天日的时候，不过她依然忠实地保存着幻想乡的余声，正如博丽大结界历代的管理者们所做的一样。
但橙依然不是八云橙。
即便今日的幻想乡中还有谁能把那次异变的前因后果理清楚，那人也绝对不会是橙，在橙眼中，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当她反应过来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那一日，四人去往天空，其中一人灰飞烟灭，三人遍体鳞伤地归来，接着，月之民从天而降。
对月之民来说，“生命”是世界上最为污秽的存在。
因此，当他们来到幻想乡之后，这儿便再也没有任何新生命诞生了。
壹.传说
橙至今都不是八云橙，这是因为她没有从主人那里正式接受过苗字。月之民降临后的第三天，八云紫就被他们封印了，紫的存在维系着蓝的心智，而蓝的存在又维系着橙的心智，一个简单的间接影响，让橙没有遭遇和主人一样疯掉的命运，却也因此让她见证了旧幻想乡的落幕。
如今依然生活在幻想乡的大家都记得七年前的情景，平静的日常被猝然打破，天空破碎，大地崩裂，昔日他们熟悉的一切常理都不复存在了。月之民在幻想乡的中央划出一大片土地，驱逐了住在彼处的所有人和妖怪，他们在那儿建立了一座如同巨大的卵的封闭城堡，接着，月之民便开始改造整个幻想乡的环境。
那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其中的绝大多数已经永远不会再被提起，因为无人还能亲口讲述。被阻断了生死轮回的世界种不出任何作物，原有的植物生态也在净化机器面前被破坏殆尽，粮食危机，秩序崩溃下的混乱，以及和月之民的血腥冲突夺去了无数的生命。用月都的话说，他们是被“净化”了。
月之民的确非常强大，但仅仅是强大的话并不能让幻想乡屈服，真正让有能力阻止他们的大人物们按兵不动，继而使得月之民得以肆无忌惮地进行这一切的，是一张底牌：幻想乡的存亡。
他们不需要浪费力气依次战胜这里的所有人，他们只需要能够摧毁博丽大结界就行了。这意味着所有让幻想乡之所以是幻想乡的事物：苟延残喘的妖怪，逃避外界的神明，一切被遗忘的虚幻都将分崩离析。
烈火烧了整整四十九天，整个幻想乡都被染成了凄惨的血红色，太多人离开，太多人被“净化”，迁徙的队伍一日接一日望不到头，奋起反抗然后白白丧命的甚至无处下葬。而没有力量，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的，就只能接受月之民的规则，在没有生机的新世界中等死。
无数小妖怪躲在幻想乡角落瑟瑟发抖，一边掉眼泪一边祈祷灾难早日结束。橙就是其中之一。当铃仙·优昙华院·因幡敲开迷途之家的大门，已是万物枯萎的两个月后，一切尘埃早已落定。她跟着一队统计幸存妖怪名单的月兔兵而来，她交给橙一封由月都公主绵月依姬所写的亲笔信。那封信用非常诚恳的措辞表达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奈之局，同时对幻想乡遭遇的变故表示深深的歉意，在信的结尾，她提出让橙继承隙间妖怪的职责，协助他们管理今后的幻想乡。
这标志月都终于从迁都的混乱中恢复了过来，开始着手挽回一切，而此时满目疮痍的幻想乡内，尚存的活物数量已然不足曾经的百分之一。
铃仙·优昙华院·因幡本就是月都的士兵，在月都进入幻想乡之后，她也被重新划入了绵月依姬的指挥下，在橙茫然地适应新世界时，正是铃仙一直在照顾她。
所有地上生物都要每周去永远亭进行一次半强迫性的身体检查，一方面是观察他们对新世界的适应度，另一方面则是确保他们身上的污秽没有扩散。由于永远亭的主人的特殊身份，那儿和迷途之家一样是少数在迁都中得以保全的地点之一，在那儿，大家多少还能感受到和曾经一样的气氛。月之民并不从一开始就信任她，他们让橙做和主人一样的工作，他们谨慎地操作着橙和八云蓝的联系，将妖怪猫的力量掌握在最能被控制的程度，同时一点点测试她的服从性。
这就是他们留下橙的理由：为了维护新幻想乡，他们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隙间妖怪”。由于这个职责的特殊性，月之民一般不会对橙进行太多行动上的限制，她们给了橙一些特殊待遇，每周配发的生存物资比其他地上生物更多，并且每隔三十天就可以取得一次和八云蓝相处的机会。
不像其他生物，被严格规定了生活方式，何时何地做何种事情都被写入条例中，一切行动都必须登记在案。时刻都被监视不说，他们还被绝对禁止进入“净土”。
这在月之民的概念中是指没有任何污秽的生命存在的地区。
旧的幻想乡在死去，新生命却永不再降临，净土不断延伸。
在橙通过一次次完成目标取得月之民的信任，终于得到修习境界之力的权限的那个夏天，她打着阳伞，立在博丽神社的残迹旁，过去的一千多年中，这里曾是幻想乡的心脏所载，维系着人们所熟悉的一切规则，一切公义的人的居所，如今参道上倾倒着朽木，红漆斑驳的鸟居中央，仍然挂着那块写着“博丽”二字的匾额，如同一个沉默的讲述者，让看到它的所有人想起这儿曾经是怎样的一片土地。
黄土遍布，枯树枝桠交错地指向天空，惨白的阳光下，眼前的一切仿若一场无雪之冬。
那时候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月之民让橙去神社检查结界的时候下了场雨，橙便溜进久未打扫过的正殿暂时躲避，月都迁都之时，这儿因为并不出在地理上的中心位置，而免于被摧毁，即便如此这么多年来也几乎没有任何人来打扫或祭拜过，指引此地是幻想乡中最早被划入净土的地方之一。
无人，无动物，甚至杂草不生，神社正殿前躺着一条快要烂掉的扫把，在风雨中正在和泥土融为一体，外面淅淅沥沥，冰凉的水沿着年久失修的房顶滴滴答答地漏入屋内，摔进脏兮兮的白瓷茶杯中，溅起一圈浮沉。
橙凑到桌边，将茶壶稍稍掀开，里面只有一些散发着死气的烂叶子，除了满是风沙的痕迹之外，这儿的摆设依然是原主人离去时的样子，即便只是望上一眼都能让人想起曾经的生活气息，仿佛还能看到她在这儿居住时的身影。乱糟糟的被褥，虚掩的衣橱中的红袍，从那之后就再无人整理。
橙长叹一声，将下巴搭到桌上，闭上眼睛准备偷一会儿懒。她缩缩身子，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很快就睡了过去。
橙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她睡了一小会儿，朦胧间听到什么大雨之外的细碎的响声，猫妖怪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很快，这种清晰的动静就在她身边盘绕起来，像是某人的脚步声，她使劲缩了缩身子，过了一会儿，橙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这个瞬间，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庞。
——陌生，只在那一个瞬间，因为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在她的印象中，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再看到一次的。她潜意识地将这个面庞的主人遗忘了。
博丽灵梦懒懒散散瘫在桌边，二人四目相视，橙讶然。巫女的身形飘渺不定，她浑身的色彩都在闪烁着，飘散着，橙在这个瞬间看到她浑身都盘绕着境界的波动，她的轮廓与漆黑的境界裂隙交错在一起，仿佛正在崩溃的尘土。稍时，博丽灵梦眨了眨眼睛，了无生机的双瞳映出橙那瞠目结舌的滑稽姿态。
巫女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橙在看着自己，或者单纯是她以为自己没有被发觉，她伸出两根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桌上的茶碗，她的指尖穿越那些固体若无物，仿佛博丽灵梦压根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她拨弄一会儿，似乎感到实在没意思，就爬起来，准备走出神社，正当这时候，橙从她背后唤了一声：
“你是，灵梦小姐？”
博丽灵梦停住了。
橙迟疑着向她伸出手指，二人相触的瞬间，巫女回过身，睁大褐色的双瞳，惊讶道：“你能看到我？”
博丽灵梦，曾被认为是个已经消逝的传奇，同时也是一个落幕时代的象征，那是一个幻想乡由大家一同构建，一同维护秩序的好时代。一切因她的离去而开始，如今她又出现在了隙间妖怪那双能看穿境界狭缝的眼中。
贰.会者定离
幻想乡的地上生物被月都分成了三大类，其中最多的，是像不久前灭绝的妖精一样的“受帮助者”，橙和铃仙属于第第二类合作者，而第三类则是对月之民而言意义非凡的，需要格外注意的对象，其中就有永远亭的两个主人，她们在月都进入幻想乡之后便表示不会干预他们和幻想乡之间的斗争，但也不会对任何一方提供直接的帮助，仿若这个遗世独立之地的遗世独立之地。
当那三人从月球上带回博丽灵梦的死讯的时候，幻想乡的天空仿佛都塌了下来，八云紫首先告诉所有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提前安排了一些对策，吩咐包括自己的式神在内的许多人届时要执行什么样的命令，以试图在即将到来的危机中挽救尽可能多的事物。截至那个时候，她还抱着能和平解决问题的侥幸。
然后，你们都知道最后的结局是怎样的了。
当枪口指向铃仙的脑门，她吓得双腿发软，哭着说自己不会反抗月都，无论什么命令都会服从，侥幸保住了一条命，而东风谷早苗带领妖怪之山的队伍捍卫领地，于是她就被净化了；雾雨魔理沙拖着伤躯试图以己身唤醒所有人的斗志，于是她也被净化了。四人小队就这么轻易地被拆得粉碎。
月都没有任何谈判的打算，对于那时候的他们来说，要么不做，一旦做就必须做到底，正如铃仙对自己的坚持一般，月都在给橙的信中也表示这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实际上，如果站在他们的角度来思考的话，这也的确是真的。
月都对幻想乡的改造行动已经持续了很久，然而这里仍然不足以让他们能安然生活，即便有大结界隔绝内外两个世界，幻想乡内依然存在大量污秽，月之民无法接受污秽，这种毒药一般的事物，即便只有一丁点也会慢慢侵蚀他们的身体，削弱他们的力量，让他们堕入生死轮回。
因此，月都打不起持久战，拖得越久他们便越会被污秽侵蚀，随之变得越弱小。
现在你应该理解月之民建立那座封闭的城堡是干什么用的了，它本质上是一个大型维生设备，目的是确保他们在幻想乡内的污秽全部净化之前不会被污染，天津神们全部沉睡于此。
只有绵月依姬是例外。直到两天前，她独自守着幻想乡的秽土都只是在履行职责，但按照他们最初定下的规则，为了不让这个位置上的同伴承受太多污秽的压力，每隔一段时间就应当交换一次人选。原本要和依姬交换的是她的姐姐绵月丰姬。
依姬很干脆地关掉了计时装置，到了原定的日期，没有任何人被唤醒。
叁.复活日
橙花了两天的时间来向灵梦表达自己和她重逢的喜悦，尽管在这场灾难之前，她们两个并不算是多么熟识，然而，对于几年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和离开的橙而言，得知一个曾生活在幻想乡的人依然活着是件极其令她兴奋的事情。尤其在这个人还是博丽巫女的情况下。
她激动地问灵梦有什么计划，她想问灵梦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现在会落到这个境地。她想带她去见铃仙，告诉依然居住在地面的所有人博丽巫女已经回来了，她以为灵梦已经准备好像曾经一样亲自出面把异变的幕后黑手——月都的人噼噼啪啪地修理一顿，然后一切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归正轨。
但灵梦却表现得非常冷淡：“别让太多人知道我的存在。”
橙愣住了。
“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无论是大家还是月都的人，恐怕谁都没想到博丽灵梦就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吧。让他们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
长期被困在境界夹缝中让她的精神状况变得极差，甚至有些浑浑噩噩，橙跟她讲述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灵梦越听越不耐烦，当她讲到月都以保证八云蓝的生命安全为条件邀请橙跟他们合作时，博丽巫女尖锐地讽刺了一句：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直接仗着自己对月之民有用坐地起价了。
“起码先把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家伙们放出来再说……”
橙被这一通说得有些尴尬，她尝试转换一下话题，“灵梦小姐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
“每天都在神社里睡大觉。”
这的确是个能让人惊掉下巴的回答，灵梦的语气十分轻描淡写，她的确就是像这样眼睁睁看着幻想乡在月之民手中沦亡，而什么都没法做的。
“不然我还能跟你一样，让别人三两句好话就哄住？
“你应该早点离开乡的。不要被失去的东西羁绊在这里。”她说道，“去地底，最好是去外界，哪怕接受外界的规则也比接受月之民的规则要好。
“外界，也是有一些妖怪依然在生存着的，虽然生存环境比不上这里，但也好过在面目全非的幻想乡里等死。”
再一次，只有瞠目结舌能形容橙此刻的状态，这番话似乎连带着让灵梦自己的心情也变糟糕了，她继续说着：“幻想乡……早就没有希望了。一切都被毁掉了。
“如果你在当年就离开幻想乡了，现在一切都会好很多。
“因为你不在，而月之民又必须用到隙间妖怪的话，那留给他们的选项就只有把八云紫放出来了。”
之后的几天里，橙一直闷闷不乐的，灵梦的那些话让她觉得幻想乡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自己的错。下一次跟八云蓝见面的时候，她将自己的疑惑和委屈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但八云蓝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等一下。”
在橙准备离开的时候，她遇到了绵月依姬。猫妖怪有些心怯，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神特地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前几日的行踪败露了？
但绵月依姬却没有提及那方面的事情。她的神情有些憔悴，又像是带着分无奈的自嘲，她走到橙面前，轻轻揉了揉她的脑壳，猫妖怪本能地卷起耳朵，然后绵月依姬说道：
“陪我过一阵子吧。”
八意永琳正式断绝了跟绵月依姬的师徒关系，毫无来由，也没有任何说明，其实早在七年前就该这样了。永琳是依姬非常憧憬的对象，即便后来他们入侵幻想乡，毁掉了永琳的新家园，她们仍然维持着明面上的旧关系，依姬时常会去永远亭看永琳工作，她恭恭敬敬，永琳则当她是空气，直到昨天，八意永琳轻描淡写地对她说了句“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就像是终于想起一件陈年的小事，然后顺手办了一般。
“八意大人不要我了，而你还能找到归处。真好。”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她完全是咎由自取，但即便她知道依姬是幻想乡变成如今这个状态的罪魁祸首之一，即便她知道她对橙所熟悉的一切犯下了何等的罪行，她依然觉得依姬有点可怜。原来高高在上的女神也会露出这副面貌。
“八云蓝，现在已经活得比大多数地上妖怪都要快乐了。
“她过得比你更好，起码她不会知道自己生活过的这个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依姬问橙是否恨她，这个问题恐怕所有地上妖怪都能给出同一个答案，橙不想亲口回答，于是依姬就耸耸肩。一会儿，几个在附近巡逻的月兔路过此地，橙望着她们，她看到其中每一个的双眼都是了无生机的，依姬按照惯例给她们派发了任务，她们机械地敬礼，然后离去。
“我本以为我足够冷血，我本以为这很快就能结束。结果一拖延，再拖延，中间不断出现差错，直到今天都还没收拾完。
“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希望这一切只是个梦……醒来之后一切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我们还在月球上，而你们还是以前的样子。不需要考虑怎么排除污秽，不需要自己一个人守着整个月都。”
她回过身，望向视线尽头那枚属于天津神的巨卵。
“没有谁会想平白无故夺走别人的家园的，你明白的吧？
“我做的一切都只是迫不得已，如果不这么干的话，月都就……
“……算了，我有点累了。”
橙是受害者，她说不出什么“你没做错”之类的话，依姬也没奢求从她这里得到肯定，一会儿，她突然有了个无聊的点子，她想让橙变回猫的样子，这样她就可以把橙抱在怀里。
橙照做了。
依姬的手很温柔，软绵绵的，抚过她的毛发就像是一阵轻风。丝毫感觉不出这是双沾满鲜血的手。
她沉默一会儿，稍微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橙可以理解我做的一切么？”
橙只是望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那你可以……”依姬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稍带一分迟疑，似乎自己都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过于荒唐，不过像是十分渴望哪怕一丝心灵上的慰藉似的，她最终还是发了声：
“可以原谅我么。”
橙没有任何反应，一会儿，她将头别到了另一边。
人行恶事便是恶人。
博丽灵梦的计划分为三部分，其中一部分的目标就在地底世界。
某种程度上说，地底世界就是旧幻想乡最后的残影，也是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在月都迁都的风暴中，为了躲避灾难，能够在外界生存下去的妖怪和人类去了外界，余下的则来到了地底。这儿还大致保留着幻想乡原本的秩序，地底的污秽远超过地表，因此目前仍在专注地表的月之民暂时没将势力延伸到此处，他们为了不让污秽扩散出去，便封住了幻想风穴，只保留了一个极小的出入口，任何通过者都会受到严密监视。
当然，会受到监视的前提是，能够被看到。博丽灵梦并不需要关心这个问题。
这儿再不是间歇泉异变时的样子，她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座小小的聚居地，这儿曾经是通往旧都的通道，当年为了容纳数量急剧膨胀的居民而改造成了一处简单的居住区，虽然这儿的空气污浊又潮湿，看不见太阳和天空，但生态系统保留得还算比较完整，勉强能够自给自足。
地底的妖怪们，已经逐渐适应了没有天空的生活。
他们之中的确还有很多想念地面的。
但大家都害怕被“净化”。
灵梦来到守矢神社的“分分社”时，泄矢诹访子正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这座神社的经营极其惨淡，新的殿堂既残破又简陋，被挤在幻想风穴边缘的角落中，只有没头没脑的妖精，或是失去一切希望，连最后一棵稻草也不愿放弃的家伙才会继续信仰背叛过自己的神了。顺便一提，即便是那些妖精，进入地底之后，形象也在转变，她们的色彩变得很暗淡，性格愈发阴沉，已经完全看不出她们当初生活在阳光下的时候的样子。
巫女打扮得像个不起眼的乞丐，她走入神社内，诹访子随之察觉到了什么，她望向眼前的一片空气，稍时，博丽灵梦的身姿从中燃烧着凝结成形。她从橙那里讨来的一些寄存隙间妖怪的法力的符咒，能将她短暂地从境界夹缝中拉回现实，她摘下兜帽，诹访子只是略微惊讶了两三秒，就嗤地笑了出来：“天津神没给大家任何机会。”
“是啊，我也知道，我全程都在一旁看着。”
“早苗说过将来一定会有奇迹发生，她说的是你吗？”
“我觉得更像是你，坐视那么多信众和自家风祝被杀却无动于衷，结果到了地底居然还能靠这么一丁点信仰一个人苟且偷生下去，换做我家神社可是完全不敢想象呢。”
“所以我已经知道背叛信仰的代价是什么了。”
博丽灵梦的嘴仗到此为止，她也不是特地下来干这个的，对于泄矢诹访子在刚刚表现出的那点期待，她直接打了回去：
“我不是来帮你们搞时间倒流的。
“我来是要你们帮我一个忙。”
诹访子望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月之民没有涉足过的地底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一块钉在心头的钉子，储存了如此海量的污秽的情况下，他们稍有一点动静都能让月之民紧张起来，而博丽灵梦的计划就是希望诹访子帮她弄出一些动静。
“……地底世界的资源可是很贫瘠的啊。”她说道，“不过我在地灵殿那边还有一点人脉，只是帮你一次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这就可以了。”
“真想知道早苗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说你真的很帅气吧。”
诹访子笑了。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我们还有能回到阳光下的那天么？”
“会有的。”灵梦说道。
不久之后，幻想乡掀起了一阵久违的骚动，月兔之间开始流传一个小道消息，据说地底世界的妖怪们要对地面打主意了，因为他们的宴会已经开了好几天，物资大把大把地消耗，没有任何要终止的意思。
肆.理想国
曾有人在那最初四十九天的危机中问过八意永琳，如何才能解救幻想乡。
八意永琳答：“头脑只能用来在可行的范畴内寻找尚未被察觉到的机会。如果完全不存在机会，那脑袋再好使也无济于事。
“但要对抗月之都，有一个非常简单，不用费什么力气的做法。
“是否采用这个方法，并不取决于我。”
你无法要求别人为了属于你的事物而牺牲。
伍.沉沦
依姬为了稳定月兔的军心，亲自去了一趟幻想风穴，橙暂时取回了自由，灵梦找上她，向她提了一个请求。
“陪我再去幻想乡的各地看看吧。”
她这么说道。
人间之里有一大半都被摧毁，被压在天津神们的巨卵底下，余下的一些废墟被改造成了居住区，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到曾经的样子了。按照月之民划定的生活区域，至今仍有一些妖怪住在这儿，他们看到橙，或是羡慕，或是隐隐地怨恨，因为她对他们来说同时象征着两个矛盾的东西：自由与顺从。在妖精种群没有灭绝的时候，他们的活动范围还很大，因为月之民并不想过多接触拥有充沛生命力的那些家伙，因而对妖精的限制多在“禁止靠近”而不是“禁止出门”，所以她们直到不久之前仍然是在幻想乡内分布面积最广的种族。
不过这都已经成为历史了。
“很久以前，一切还没有变坏的时候，八云紫给我看过几部外界的叫做‘灾难电影’的东西。
“那些电影总是在讲一些类似的故事。讲一些人们因为某些变故，而被迫面对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或是种族灭亡，或是秩序崩溃。就像现在的幻想乡一样。
“但他们总是抱着希望，不惧艰险，然后，经过不懈努力，迎来全新的美好明天。
“要是我们也是灾难电影的主角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也能有大团圆的结局了。”
灵梦这样说道。
幻想乡中的每一处地方都充满了回忆，如今依然铭记着那些时光的人们却各奔东西了。当一个事物在外界被遗忘，幻想乡就是能收留它的最后的地方，当幻想乡自己都被遗忘，它们就会彻底消失。
月都需要它，妖怪们也需要它，但幻想乡却正在死去。
迷途竹林外围绕着一圈栅栏，月都的士兵守在入口，橙到这儿的时候，正赶上几个小妖怪去永远亭检查，她稍稍避开了他们的视线，等到他们全部消失在小路中，灵梦就要橙带自己进去看看。
迷途竹林已然不再是“竹林”，但它从外表看上去仍然跟曾经的样子差不多，这是月都特地给永远亭的特殊待遇。不过仅有最外圈种着虚假的铝合金竹子，稍微往里一点，就全都被永远亭的兔子砍光了。
灵梦特地来到这儿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找某个地方，其二是找某个人。她进入竹林之后，仿佛脑海中有一张地图般，毫无障碍地向某个位置前行。橙紧随其后，她们绕过沙与土与石头，穿越冷冰冰的竹子的间隙，最终巫女停在了一处能够在午夜时分清楚地照到月光的空地。
“这是哪儿……？”
橙问道，巫女一时不回答，她静静地坐到泥土上，身体无力地耷拉下去，像是正面对自己眼前某个让人难过的东西。橙只能看到一片黄土。接着巫女伸手，轻轻从中捏出一小撮，任凭它们随风飘散。
五秒钟后，博丽灵梦猛然拉出隙间妖怪的灵符，手持御币，站起身向背后全力一挥。
隐藏了自己的波长的铃仙·优昙华院·因幡应声被抽翻在地。
“咿呀啊啊！！”
橙被吓坏了，博丽巫女木然地走过去，将狼狈翻倒，趴在地上不住咳嗽的月兔一把拉住，附身下去与她四目相对。
“你……你果然还活着……”
博丽巫女提着铃仙的耳朵，用力将她拽起来，铃仙吓得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她拼命挣扎着，向自己昔日的战友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都是他们逼我做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害怕了……他们说只要我好好配合的话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所以我……”
灵梦一言不发，从铃仙的腰间搜出了某个金属质的喇叭筒状武器，她后退两步，将其握在手中端详着，之后猛然将其指向踉跄着要爬起来的铃仙。
“杀了魔理沙的就是这个东西吗。”
她将手指放在扳机上，铃仙回头，望向指着自己的枪口，终于失去力气，瘫坐到地上，只有满眼泪花仍在往外流。
“归我了。”
巫女将东西收进了自己的衣袋中。她并没有对曾经的同伴下黑手的想法。
“我只是来再看看她而已。”
临走时，博丽灵梦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对着精神恍惚的铃仙又问上一句：
“你跟绵月依姬说过我的事情么？”
铃仙愣愣地看她，摇了摇头。
“那就好。”
那一天的行程的终点在妖怪之山，二人停在曾经的守矢神社旁，在悬崖和瀑布的尽头，此地可以眺望到整个幻想乡的景色。灵梦给橙带来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前几日从地底带来的东西，虽然已经放得不怎么新鲜了，不过因为幻想乡经过月都的净化，所以并没有这么快便腐烂。
盒子里面是一小块蛋糕。
“如何，在地表的这些年，月都从没让你们吃过这种东西吧。”
月都严格控制着所有地面妖怪的饮食，为了防止污秽在他们体内进一步聚集，月都提供的食物一直都是一种凝胶状的、长方形块状物，吃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味道。
巫女打开盒子，舀出蛋糕上的奶油，塞进了猫妖怪的嘴里，然后搔了搔她的脑袋。
放了几天的，已经有些变硬的奶油，在这个死寂的世界中简直是最甜美的甘露。
“……隙间妖怪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她问道。
“你能看到我还有多久的命么？
“你家紫大人以前跟我说过，能看到我头顶写着何时会暴毙呢。”她指着自己的脑门上的空气，“我看是我何时会暴富还差不多。”
橙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回事，但灵梦的神态已经表达她的确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猫妖怪迟疑片刻，作出了一个看起来非常不自然的笑脸。
“诶，嗯。还有很久很久哦。
“灵梦小姐能活到一百岁呢。”
这个拙劣的谎话一眼就被看穿了。但这也是博丽灵梦想要听到的答案之一，她伸手又揉了揉橙的脑壳，似乎很开心。
此地能够俯瞰整个幻想乡，满目都是枯萎的色彩，黄土在苍白的阳光下散发着凄凉的死的气息，如果把天狗当初在这儿拍摄的照片拿来跟现状对比的话，恐怕任何人都无法相信这里曾是同一片土地了。
“以往总是生活在这里面，从未觉得幻想乡是个这么漂亮的地方。
“你问过我当初在月球上经历了什么。现在我告诉你。”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月都的尖兵出现在幻想乡时，幻想乡内的贤者们决定主动出击，通过跟月之民的合作来对抗那个威胁到整个月球的敌人。
起初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她们四人被送上妖怪之山，沿着这儿去往梦境世界，一路前进到月球，他们打败了有着无限生命力的妖精，最终和那个月之敌面对面。
“结果，我们几个加起来也轻易被她击败。”
那是博丽灵梦从来没遇到过的强敌，在她们的原计划中，见到来自秽土的人类之后，对方本应停止对月都的侵略计划的。
然而八意永琳失算了。
她们服下的绀珠之药被纯化，彻底失效，四人在认真起来的月之敌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在那个生死关头，身受重伤的博丽灵梦被迫使用了出发之前八云紫给她的一张符咒。
“她并不完全信任八意永琳，所以……就给了我那个东西，让我在情势危急的时候将自己送入隙间。”
博丽灵梦就这样在隙间中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漂流回幻想乡，然而当几天后她醒过来时，幻想乡内的一切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八云紫已被封印，没有隙间妖怪的力量，她无法从隙间中回到现实了。
就这样，博丽灵梦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的世界里独自活了七年。
月面被彻底污染，无处可归的月都已然没有别的退路，只得在净化才刚刚开始，地面仍然充斥污秽的时候就强行迁入幻想乡，完全没有准备充分的计划使他们被迫进入休眠状态，而跟地面妖怪的妥协，还有和地底妖怪们的拉锯，让净化至今都没有结束。
这就是幻想乡遭遇的危机的始末。
八云紫给他们留下了最后一张底牌，那就是一直被困在境界狭缝中的她，如今借助橙的力量，她又得以重返人间。
“月都造的孽，却要幻想乡来承担后果。如果我们当初在月球上赢了那个叫纯狐的，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呢。
“是不是，幻想乡直到今天还是曾经的样子，大家依然开开心心地在这儿生活。不会有谁被杀，不会有谁流泪……”
博丽灵梦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应该早点离开的。”她最后这么说道。
“所有人都是，应当趁早离开这个没有希望的地方。”
那一天她们在妖怪之山上一直待到了日落，橙回到人间之里的时候，依姬已经等她多时了。
陆.回声
博丽灵梦至今都没有告诉橙她打算怎么做，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真实计划，即便是当初去地底找泄矢诹访子的时候也一样。
橙不知道她要如何对抗月都这么强大的敌人。
地底的宴会仍在继续，大家大把大把地消耗物资，欢歌笑语，灯火连绵不断，仿佛他们并没有被赶入地下，仿佛一切还是许多年前的样子。
“让他们继续浪费下去吧。”绵月依姬说道，似乎觉得自己被当成猴子耍了一通，因为她亲自去监视了地底的状况之后，发现那些家伙完全没有做好作战准备，纯粹是在没头没脑地开宴会而已。
橙依然进行着自己被委派的工作，每日在幻想乡各地活动，暗地里则为博丽灵梦准备着更多符咒。越是长时间、高强度的活动，需要消耗的符咒就越多，如果将来灵梦准备正式对月都宣战，那她肯定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符纸。
她满怀期待地等待博丽灵梦主动出击的那天，她想象着那时候的情景，大概，巫女会带领着来自地底的妖怪们，跟月都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吧。
结果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依姬突然把她叫到了自己这儿，她告诉了橙一个消息：
“我准备清除掉幻想乡的所有生物了。”
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惊得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包括地底的家伙在内，因为只要他们还存在，幻想乡就永远没有成为净土的时候。
“不过……你和他们不同，你可以留下来，单单是你一个的话，月之民还是能够忍受的。凭借你这些年来做的一切，我想让你也成为天津神，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新的月都一起生活下去了。”
“不、不，这跟你们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
橙不知所措，依姬的话对她造成的冲击太大，片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被背叛的滋味：“你们明明答应要让幻想乡自己走完全程的！”
“那可不是我说的。这要花的时间太久，我们等不起，我会给他们一个主动离开的机会，只要到了期限以后博丽大结界内再也没有任何污秽的地上生物就可以了。
“不过能在外界活下去的，当年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吧……对这些家伙而言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你们早已没有未来。我之所以不让姐姐大人来接替我的位置，就是为了能独自完成这一切。我不想让她来承担，我想让她醒来之后就能看到新家园。”
橙告诉她绵月丰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绝对不会同意依姬这么做，然而依姬只是耸耸肩。
“我做了这么多恶事，早就已经落入污秽了。”
她这么说着。
“所以她会怎么看我，对我来说无所谓，他们只管将来迎接新世界就好。我会把一切问题都帮他们解决掉的。
“你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隙间妖怪，你想成为八云橙么？我们可以给你这个神位。”
“我才不想当什么天津神，我只要蓝大人！”
橙开始哭闹。依姬听得有些恼怒，不过她还在压抑着心情，她试图跟橙摆明道理，让她接受现实，但橙这次完全不想服从。
最后依姬一指将天从云剑从鞘中推出，瞬间闪身到橙的眼前，妖怪猫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冷冰冰的刀刃已经贴到了她的颈子上。
“我知道你们对铃仙做了什么，她没告诉我，但我能察觉出来。
“别让我连你也一块收拾……”
她咬着牙，恨恨道，眼中满是怨恨的凶光。片刻，依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的凌厉迅速转变为一丝难过的神情，一会儿，月之使者收回武器，放开了缩在角落发抖的橙，接着她后退几步，展开双臂向橙道：
“你这点密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只要敢阻碍我我都会把他大卸八块。
“为了保护月都我可以付出一切……你要是现在不回心转意的话，将来也没问题。我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依姬说完这些，就独自离开了，只有橙还留在那儿呜咽着。走廊上的月兔沉默不言，似乎没有谁要对依姬的这个决定提出反对意见，又或者她们单纯是麻木了。没有任何人过来安慰橙，大家都在静静等待那个既定的结局。
直到铃仙·优昙华院·因幡再次出现在橙面前。她隐藏了自己的波长，从守卫中一路穿行至此，橙呆呆地抬起头，铃仙回以无可奈何的目光。
“依姬大人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可能不会立刻行动，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情。幻想乡已经余日无多。”
铃仙说着，向抱着双腿蜷缩在地上的橙伸出了手。
“我们该走了。”
铃仙要去将依姬的决定通报给地底，在这之前橙还可以再去找一次灵梦。她赶到神社，四处寻找巫女的踪迹，结果发现她居然正悠闲地坐在树下泡着烂叶子茶。
“——她终于打算撕破脸皮了。”
似乎依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早在灵梦的意料之中，她听了橙说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橙祈求她如果已经有了计划的话就早点行动，在一切为时已晚之前拯救幻想乡。但灵梦却偏过脑袋，并不回答。
“幻想乡，是个好地方呢。”
她最后这么说道。把宝贵的符咒用来干闲事不说，面对这么大的危机还没有任何反应，橙觉得自己彻底看错人了。
“好啦好啦……别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我知道我该干什么。
“我保证会解决月都，行么。”
柒. 冲击
博丽灵梦的计划分为三个简单的部分，其一是让地底世界的妖怪们吸引月都的注意力，其二是从铃仙那里拿到她的武器，至于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第三步，则要由她自己一个人完成。
这三部分其实都只是为了达成一个同小小的目的。
幻想风穴已然被月都重兵包围，泄矢诹访子公开宣布要回到地面之后，整个月都都将重心放在了彼处，而这正是博丽灵梦需要的。绵月依姬知道这跟橙进入博丽神社以来的一系列异动有关，因此她本人暂且留守在天津神的巨卵前，准备迎接这个暗地里破坏一切的人。
她推测出这个人只有橙能够看到，那么他或她的存在形式一定是与隙间妖怪有关的，因而她借来了八云蓝的力量，展开一道将整个巨卵都包裹在内的隙间妖怪的结界，在这里面，所有境界的裂隙都显露无疑。
因此，当她真的见到一个早该不在这个世上的人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博丽灵梦没有走捷径，她不打算通过背地里搞小动作来解决问题，她直接去面见依姬。当月之使者拔出剑，她点燃灵符，从隙间进入现实，依姬身边的护卫立刻将武器齐齐地指过来，女神示意她们暂时停火，灵梦就冲她咧了个笑脸。
“博丽灵梦……是吧，我还记得你。”
月兔兵将灵梦团团围住，诹访子在幻想风穴的行动引走了月都的大部队，因此灵梦没什么阻碍就直接到了依姬面前，面对依姬的话，她答道：
“没错。我就是你们进入幻想乡之前的最后的博丽巫女。
“顺便一提，我也是在隙间妖怪已经被你们封印了的情况下，你的宝贝大结界依然还能存在的原因。”
绵月依姬瞪大了眼睛。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灵梦的话的真意。
“你知道，月之都为什么要让你来维护博丽大结界么？
“因为他们也需要大结界。”
博丽灵梦这么向橙说道。
“当初，阻击月之敌的行动失败，情势危急，摆在月都面前的只有毁灭或者勉强迁入幻想乡两条路，为了强迫幻想乡接受自己，他们可以以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事物相要挟，毕竟就算再差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同归于尽而已。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月都的秩序已经重新稳定起来，一切被重新构建，天津神们又有了未来，因此他们不会再轻易考虑把自己也搭进去的选项了。”
橙和铃仙一同走在前往外界的道路上，橙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她不住啜泣。
“……放心，这只是暂时的。”
铃仙安慰道。
“这不等于幻想乡内的所有人都被消灭，他们只是会融入外界而已。”
“只要还有人记得幻想乡，总有一天大家会再次相逢。”
博丽灵梦拔出了铃仙的枪，在依姬对侍卫惊愕的停火命令中将其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别动手！”
巫女将手指放到扳机上，绵月依姬一瞬间就失去了之前的气势，她试图安抚灵梦的情绪，于是话音也放轻了许多：“你想要什么？”
博丽灵梦耸耸肩，“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依姬试探性地点头，想引导她把问题转变成能和平解决的，于是博丽灵梦继续道：
“博丽大结界，是隙间妖怪和博丽神社的巫女一同构建的产物。
“在我死了之后，大结界会失去力量来源，然后彻底崩溃。外界，没有被净化过，从那里涌入幻想乡的巨量污秽，会消灭所有天津神。
“不仅是你，还有你认识的，你所爱的一切事物，都会灰飞烟灭。”
依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紧紧握着天丛云剑的剑柄，此刻这把武器丝毫不敢出鞘。她稍微镇定一下心情，然后让巫女说出自己的要求。
“嗯，你搞错了吧。我不是来跟你提条件的。”
“……诶？”
“你以为我是答应了地底那些家伙什么东西么。完全没有，我骗了他们，我只是需要他们帮我吸引你们的目光而已。我压根就不是为了他们而做这一切的
“我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被你们夺走一切的我自己复仇。”
博丽灵梦的计划的第三步，就是如此简单。
“对幻想乡来说这的确就意味着终结……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
“因为我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东西了。我活到今天只是为了亲自在你面前让你也体会一下眼睁睁看着属于你的东西全部毁灭，而什么都做不了的滋味。”
绵月依姬的精神随着灵梦的话语一点点推进而逐渐崩溃。她咬着牙，彻底失去了作为月之使者的尊严，巫女所说的所有未来都在她多年的梦魇中上演过无数次，如此清晰的实感，失去一切的绝望，正一点点将她吞没。
稍后，依姬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惊骇了她的所有侍从。
她呜咽道：
“对不起……请住手，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真是可怜的女神呢，如果不是那点多余的责任心，擅自在交换周期上动了手脚，现在要面对这个困境的就是绵月丰姬了。
“你认为经过这些年的事情之后，我们之间还存在一丁点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吗？”
依姬抬头望着她，满面泪水，张口无言。
博丽灵梦最后对她笑了一下，接着她扣动了手枪的扳机。一朵血花飞溅。
在这个瞬间之后，幻想乡和月都曾经的一切纠葛都分崩离析了。
尾声.直到黎明
博丽神社在过去的一千多年中曾是幻想乡的心脏所在。
那儿是维护着幻想乡的一切公义和秩序的人的居所，如今幻想乡已经化为历史，博丽神社也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泄矢诹访子在几个月后又回到了曾是幻想乡的这片土地，正巧碰上橙和铃仙正在搬运一些东西，二人见到诹访子出现，似乎有些惊讶，土著神也摊手表示跟她们有一样的心情。
“我还以为幻想乡崩溃之后我就要完蛋了呢。结果还有一些笨蛋妖精愿意跟着我。
“也只有笨蛋妖精不会在意我抛弃了她们多少次吧。”
铃仙·优昙华院·因幡推着推车，里面装着的满满的都是一本本册子，这些是橙在几年间记录下的幻想乡最后的回忆。无论是妖精，妖怪，人类，她和他们的故事都被这些东西记录了下来，她们想把这些带走，然后去一个全新的地方生活。
这片土地重新迎来了生机，这儿再次长出青草，天上飞鸟翱翔，河水潺潺，逆流而上的鱼儿在其中自由穿梭，妖怪之山再次蒙上自然的色彩，迷途竹林重新长出了绿竹。
但对她们来说，这儿是一片会让人感到难过的地方。
八云蓝还活着，不然橙肯定也不会还能保持清醒了，没有月之民的束缚，她可能去了别的地方，或许有朝一日八云紫也会从封印中重返人间。虽然不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但总有一天会的吧。
幻想乡已经终结，但这个世界依然存续着。
“外面还有许多妖怪，这个世界还很大，”诹访子说道，“决定何处是幻想乡的，不是幻想乡处在哪片土地上。而是幻想乡里的人在何方。
“所以我打算找个地方重建守矢神社。你们的话……”
黑夜总有尽头，这个世界终有一日将再度阳光普照。
橙和铃仙一同推着幻想乡的记忆，走在初春的小径上，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鳞鳞洒下，她们暂时告别了土著神，准备先在别的地方安顿下来，等到疲惫稍稍缓解之后，再考虑今后的事情。
迎面吹来阵阵春风。
完.
主线任务：非此世之物
宝藏任务：八云紫——空无之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