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和平与遗忘（5）
第五章 魔女与英雄
扎以那王国首都，是一座背靠绝壁建成的坚城。在城市后方的，千仞之深的深渊之下，据说是通往被禁止探索的混沌之海的地下河，但更具体的却无从得知——毕竟，也无人有勇气踏入那边的世界。
而在几十米高的夯土城墙上，无数的铁炮从炮孔里探出，黑魆魆的炮管即便在漆黑的夜间，也在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大地，不放过任何一个飞进来的苍蝇。
穿着布甲的士兵们强打起精神，在城墙上来回巡视着，以防备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个国家的心脏的危机。
不过，有一件事，他们早就被长官告知过，也是心知肚明的——
假如那个“危机”真的到来的话，战斗的主角，绝对不是他们。
而是那个双手抱在胸前，倚靠在城墙上的，公理骑士团的团长，亚特兰蒂斯的英雄。
只有解决了阿贝伦的魔女的她——也只有她——才有能力对抗这一次的危机。
此时此刻，公理骑士团长的脑袋稍显低垂，而挂在她的头上的兜帽亦是自然地垂落，掩盖住她的面容，使得她就像睡着了一样。
但是，每当风拂过她的衣摆，带出一连串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之时，却又让人不禁觉得，背负着一身武器的她，仿佛随时都会暴起发难……
公理骑士团长突然抬起头来，藏在兜帽下的耳朵动了动。靠在墙上的她，清楚地捕捉到了一辆马车归来时，车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
公理骑士团长直起身子，摘下兜帽，冷冷地看向前方。
在冰冷的月光之下，公理骑士团长左眼眶周围的两道划伤疤与右眼角的烧伤疤显得更加可怖，连带着她那深蓝色的眼睛也似乎变得越发冰冷且无情。
在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如疯了一样疾驰回来。两匹马身上汗出如浆，牙关间不住地淌着白沫，四足已经开始打架。但是，即便如此，车夫依然在红着眼睛，抽打着濒临崩溃的马匹。
“快快快！特么地再快一点！”
“一定要赶在那个怪物前回去！”
车夫背后的佣兵们也是红着眼睛，挤在车夫的后面，拼了命地催促着他加速……
“砰！”刺鼻的硝烟味，突然在官道上弥漫开来。
公理骑士团长从背后抽出一个类似于金属盒子一样的武器，朝着天空射出一道炫目的火光。
这是她的独门兵器，亚特兰蒂斯现有的科技无法复制的武器——以火药为动力的，在科技水平中等的世界里流行的冲锋枪。
公理骑士团长冷冷地看着那两匹可怜的马彻底崩溃，跪倒在地上，看着车夫和佣兵们从车上滚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痛痛痛……”一个还有意识的佣兵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公理骑士团长，“你在干什么啊！车上可是有伤员的啊……啊，是骑士团长大人，呃……”
“没必要的敬称就不用说了，而且我刚刚做的也没资格让你们那样称呼我。”公理骑士团长冷冷地说道，“虽然还有伤员，不过，还能动吗？”
佣兵们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惊惧地看向公理骑士团长。
公理骑士团长点了点头，指向扎以那王国的大门：“赶紧进去，值夜人会给你们开门的。然后赶紧找军营里的神官营进行恢复。”
见这帮佣兵还有些发愣，公理骑士团长狠狠地啧了一声：“快点，我不会再重复一次！”
一边说着，公理骑士团长端起了手中的冲锋枪，指向了佣兵们！
佣兵们更加害怕，几乎是抱在一起，疯狂地向城门那边跑去。他们丝毫不怀疑，这个无情的骑士团长会当场冲他们攻击！
公理骑士团长这才舒了口气，旋即再度面色严肃地看向官道的另一头。
在阴暗的树林间，一个洁白的圣女迈着无声的，不沾俗尘的步伐，缓缓地走来……
但是，在公理骑士团长的眼中，这个圣女的形象却是分外诡异——她的身形不断地扭曲着，化为零碎的斑点消失在空气中，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视里扭曲的影像一样。但是，她又总能重新聚合，努力地复归那般神圣的形象。
公理骑士团长啧了一声。按理来说，在她的眼中，魔女应该会褪去一切伪装，露出自己的真身。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对她而言最大的威胁还在附近，依然如影随形地陪伴着魔女。
公理骑士团长端起满是硝烟味的凶器，指向圣女。
“阿贝伦的魔女，你来到这里，所欲何为？”公理骑士团长冷冷地说道。
阿贝伦的魔女，但也是某些人的圣女舒尼娅牵起裙摆，对着公理骑士团长欠身：“世人皆知我是阿贝伦的魔女，但已无人记得我的本名，象征着‘无’的舒尼娅。英雄先生，伊书亚·艾茵，您是最后与我对决之人，也是现在唯一与我对决之人。即便如此，您也不愿意称呼我的名字吗？”
公理骑士团长伊书亚·艾茵轻哼了一声：“无名之人……我也一样。我都忘记了，我有多久没有被称呼过这个名字了。”
“英雄先生，您能理解这种感觉的吧。这种自己的证明被遗忘，自己在他人的记忆中的存在渐渐消失……”
“砰！”的一声，一道火光在树林间霹雳一闪。亮银色的光芒穿透舒尼娅的身体，但她却毫发无伤……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在这道银色光芒袭来的时候，舒尼娅的身体上分明地出现了一个空洞。
她有意地让自己的身体避开了这道光芒。
“即便如此，但在此之前，我是现任公理骑士团长，重铸亚特兰蒂斯秩序，为现在的生灵们求得一条活路之人。”伊书亚说道，“阿贝伦的魔女，我不管你回到这里想着什么，但是，我不会再让你踏进秩序的国度里哪怕一步！”
舒尼娅笑了。圣洁的她，第一次发出如此轻蔑的笑声。
“秩序的国度，就是不容残疾者和畸形者等混沌之民，执意要将他们灭杀的完美国度吗？”
“他们就像秩序世界中的癌细胞一样，只要存在于斯，就会不断地扩散，不断地扩大混沌带来的影响……并终有一天，会再度招来混沌的魔兽！”伊书亚说道，把手中的冲锋枪握得更紧，“我别无选择，明白吗！”
舒尼娅陷入了沉默。
只有这个驱逐魔兽，重建亚特兰蒂斯的秩序的英雄的话语，舒尼娅无法反驳。
她的每一句话，背后究竟是多少血与泪的经验，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舒尼娅是可以肯定的。
“我在这里巡礼，就是为了拯救受到不公待遇，被秩序世界抛弃之人。那些阿贝伦的遗民、所有的混沌之民……”舒尼娅双手抱在胸前，再做祈祷状，“我不是神，但是，他们的话，只要我所见的，我便会努力去拯救。”
“这很合理，毕竟你是他们的同类，是理所当然地站在他们那一边的人们。”伊书亚说着，开始再度端起冲锋枪，扫视起树林之间。
她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却又好似是幻觉。
“我与英雄先生您水火不容，并且，我们都有各自的决意。”舒尼娅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拜托您了，骑士先生。”
伊书亚瞪大了眼睛，猛地把冲锋枪横在自己的身前！
一把宛如从黑暗中凭空出现的，破破烂烂的骑士剑劈到了冲锋枪上，却是火花四溅！难以想象这是如此破败的宝剑的威能！
随后，一个人影如同显露出的浮雕一般，从黑暗中缓缓浮现——
肮脏的，被抹去标志的骑士铠甲已经残破不堪，就连用于补足的强度的一层层布甲也已破碎。
盔甲之下，裸露出的皮肤上，满是刀削斧砍般的伤痕。
眼睛上，两条黑色的缠带交叉，形成一个x字并遮盖住了双眼。
并且，从缠带下露出的伤疤可以看出，他自毁了双目……
伊书亚奋力把冲锋枪往前一顶，迫使这个人不得不跳起，从压制着伊书亚的状态脱离。
“没有你的支持，没有你一直以来的注视，阿贝伦的魔女也不可能走这么远的……你说是吧。”
伊书亚瞪视着对方，叫出了他的名字——
“混沌的骑士团长，乌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