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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4 “我恨这灰色的苍穹”

2021-05-10 09:27 作者:HermioneGrangerT  | 我要投稿

1976年1月 格罗莫夫试飞院

又是一个凌冽的寒冬,西伯利亚的高压气流向莫斯科长驱直入。

试飞院很空寂,新雪整齐的扫到跑道旁,一架Su-15UB歪歪扭扭的飞过塔台。

“推杆再干脆一些,不要拖;视线左右观察,仪表盘没什么好看的。”

尽量耐心温和的,波索妮在后座盯紧四妹的每一个动作。但耳机还是时常炸出西蒙诺夫的咆哮。

“你在扭秧歌么?最简单的五边都飞不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苏大小姐?!”

从波索妮的视角,前座的女生毫无反应,依旧我行我素的操作着。如果学员开始抗逆命令,通常教官会强制夺回控制权,但波索妮没有这样做。

这是妹妹的第13次升空训练,13次中没有一次标准合格的降落。比起这个,她更担心妹妹下一次还会不会来试飞院。

“混帐东西!波索妮,接管飞机返场,她的训练结束了!结束了!”不知多少次暴跳如雷后,西蒙诺夫总算下达了RTB命令。随着这一句,前座的女生肩头一松,如同解脱了般向前伸出双手。波索妮低声叹了口气,接管了姿态杆。

飞行,什么时候成为了她的煎熬。

大概,是爷爷去世后,是梦想被无情戳破后吧。

“别在意,西蒙叔只是太为你着急…”见妹妹无动于衷,波索妮将语气放的轻柔:“我起初也是一步一步被骂过来的;四妹,你今天比上次更有感觉了。最重要的是享受自由飞翔的快感——告诉姐姐,你喜欢飞行吗?……”

女生的肩头颤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前方的虚空,木头一样杵着。

果然还是那么抵触吗…波索妮的目光黯淡了。修长的战机稳稳的滑落在跑道上,慢慢停在塔台的正前方。

座舱盖缓缓翻开,两个地勤连忙搭过来扶梯。波索妮刚走下机梯,一个高大的男子就从控制室冲了出来。

“赶紧利索滚下来,不要逼我动手。”

“西蒙叔,四妹只是需要调整心态,她技术没问…”

“13次!狗训练13次都能上太空了!还敢耍大牌,以为自己不可替代?!”

“叔,你别再刺激她了……”

前舱发出哐当声,飞行盔咕噜噜丢在地上,又弹起来老高。蓝绿色长发倾泻到腰间,飞行服紧致的贴着曼妙的身段。那对眸子里却空乏无物,无趣而厌世的打量着周身。

“不及格!恭喜你刷新了格罗莫夫的连续不及格记录,苏霍伊又创造了一个第一!”

女生抿唇走过,长发甩在气头上的西蒙诺夫脸上,后者一度捏紧了拳头。当经过波索妮时,她停下,从胸口撕掉试飞院的徽章,递给姐姐。

“对不起。姐,我还是讨厌飞行……”

“……是真心话吗,”

“……”

波索妮锋利的视线被她偏头躲开。

“从来没喜欢过?以前也是??……”追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波索妮大喊。

“……没有,”

“从来…没有……”

冷风骤然猛烈,吹散了波索妮的呼喊,等她再回过神时,妹妹已经消失在视线里。风里夹杂着冰花的味道,打在脸上刺刺得生疼。波索妮低下了头颅,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在妹妹和世界之间,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不要管她,自生自灭吧。如果就这样放弃,只能说明她配不上。”西蒙诺夫拍拍波索妮的肩膀。

“…这样离开……准是又去歌剧院了,”良久,她呐呐着。

“该怎样让你敞开心扉、,我的妹妹,你的痛 姐姐也能感到啊!……”

此章节适合在安静的地方,与抒情钢琴纯音一起食用

“跟我们一起来吧!跟我们一起来吧!一起飞向高山!”

家鹅禁不住大雁的诱惑,张开笨拙的翅膀,朝天空的雁阵飞去,但扑棱了两下又跌落下来。

“不能放你逃!”小尼尔斯用力奔过来,跳起并抱住了家鹅的脖颈,全然忘记他已经变小这回事。

“如果让你飞走,父母回家后一定会伤心的。”

不料就在这一瞬,家鹅终于弄明白该怎样拍打翅膀才能飞起来。迎面一阵强劲的大风,大鹅猛烈扇动双翼,摇晃晃飞上了天空。他来不及停下来把尼尔斯从身上抖掉,只好带着变小的男孩一起飞到了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爷爷,尼尔斯不会掉下来、把脖子摔断吧?”

躺在爷爷的臂弯里,小弗兰卡眨巴着眼睛,露出被吓到的神情。

“小尼尔斯命大福大着呢,接着讲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一直在想,家鹅那么沉,怎么能像大雁一样飞翔呢?”

“羽毛很轻,比空气还轻吗?”

老苏霍伊从被褥拔出一片鹅绒,伸到她眼前,轻轻抛到空中。

小弗兰卡摇摇头,视线追随鹅绒飘落。

“比空气重的羽毛做的翅膀,可以让鹅飞翔;比羽毛更沉重许多的铝合金,也能让你飞起来。”

“真的吗爷爷?!”

“以后长大了,老师会教你如何征服天空,只要你愿意。兰卡,想像鸟儿一样飞行吗?”

“嗯!嗯!”

(用力点头,发出打哈欠的声音~)

“不早啦,今天就讲到这里,”帕维尔·奥西波维奇·苏霍伊轻轻起身,给孙女盖上被子,再熄灭台灯:“把这片鹅绒放在枕边,能做一个飞行的美梦。”



曾几何时,弗兰卡是同龄人中最渴望飞行的人。

那时,爷爷也这样慈祥的笑着,看着她在镁光灯下翩翩起舞,看着她勇敢坐到‘染发机’上插上乱麻般的脑机接口。

她还记得当时爷爷说不怕,拿卫国战争中“黑夜女巫”的故事分散她的注意;还记得,成功节点化后爷爷抚掌大笑——那是她印象里爷爷最高兴的时刻。

一切发生在75年的夏天。

那个夏天,艾夫曼舞团面向全国的姑娘,招募全新的芭蕾班子。弗兰卡脱颖而出,进入了最后的正选。在台上,她伸展双手,划过一个整圆,轻捷的踮起脚后跟,玉臂高指天空。舞伴牵着她的手,矫健的一跃、一停,拦腰高高抱起,轻轻举起她转过一圈。

台下的掌声有如雷动,所有的嘉宾都满意而意外的互视彼此。经过前面这么多人,她是第一个,唯一一个和男主演相合的如此完美的。

“就是她了!”

男主演单膝跪地,目光流转,虔诚托起她的细手,在彩排场的镁光灯下,格外英俊。

“配合是真的没话说,但是嘛…弗兰卡还太缺经验,单人舞也明显不如安娜她们。”剧院主持斟酌了一番:“这样吧,弗兰卡先从前排伴舞开始,慢慢来。”

红彤彤的脸洋溢着羞涩和惊喜,弗兰卡·苏霍伊一直向往着艾夫曼这座芭蕾圣殿,没想到梦想竟实现的那么突然。

“谢、谢谢大家!我会好好努力的!”在一众小花复杂、羡慕的目视下,她像只偷了腥的小猫般溜到幕后。

来到换装室,弗兰卡坐下甩掉了舞鞋,心脏依旧砰砰跳动。梳妆镜和烛台逐渐失真,木地板像棉花一样软,她理了理被香汗弄乱的鬓发。刚才的表演也出乎了她的意料,科马罗夫帅气白净的面庞还在心头荡漾,没想到自己平时连打招呼都害羞、可望而不可即的白马,在共舞时竟是如此亲和,大方而迷人。

“刚才真是可惜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打了一个小激灵,慌乱的半转过身。

是科马罗夫,他竟没和下一位姑娘跳舞,而是独步来到了这空寂的幕后。

绝不是为了她。不可能,只是普通的休息间歇罢了。

“你很有天赋,和你跳舞时,我感觉真的在和一只天鹅比翼齐飞。”

“咦,”

羽冠从手边滑落,在木地板上叮咚一响。

“你…你是在说……”

“我还是觉得,最合适的女主演就在眼前。你不觉得吗?”

令人窒息的5秒钟。

窒息中有一丝蜜甜。

“是…我……吗……”伸手指向自己,弗兰卡感觉指间发颤,而对方已经靠近到面前。

“是不是太贸然了,本以为会让你舒心点,”大男孩挠了挠头:“可我不改变看法,评审的眼光差了点;如若有意,训练时请叫上我吧,这样对我们都有提升,怎么样?”

“……好啊。”傻乎乎的听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弗兰卡暗暗掐自己的腿。她平素引以为偶像的科马罗夫,不过是觉得自己值得栽培,随手帮助罢了。冒犯?怎么会冒犯呢,弗兰卡需要一段时间回味。

“那就这么定了,可以叫你兰卡吗?”他大方的笑着,捡起落在地上的天鹅羽冠:“别忘记你的羽翼,小天鹅。”

那个夏天的一切,就这样梦幻展开。

TsAGI对新生的要求很严格,每周都会有评定测试。

拿着空气动力学测试的卷子,弗兰卡瘫倒在课桌上,想好好睡一觉,睡它个一觉不醒。

“弗兰卡,精神点!看看你学的多差,把升力体画成那个鬼样子。”

雅科夫列夫话音刚落,讲台下就传来吃吃的笑声。

“机翼是机翼,机身是机身,黏在一起叫什么?胡闹!”

“翼·身·融·合·体,”弗兰卡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蹦出个生造词。

台下哄的一声闹腾开来,像烧开的伏特加。

“到教室外面站着去!快点!”雅科夫列夫将黑板擦拍的山响。

担任助教的捷克人阿尔贝托(L-39)礼貌的笑着,走到弗兰卡桌前。她依旧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

“苏小姐,雅老师要生气了,委屈你一下了。”

识趣的站起,挪开凳子,跟随捷克姑娘走出了教室。一旁听着课的两位米高扬姑娘好奇的盯着她。

“笑的这么开心,以为你们做的很强啊?!”雅科夫列夫又开始敲桌子了:“乌诺(IL-76),你回答下,大涵道比涡扇的四发方案,需要考虑的设计要求……”

……

莫斯科的盛夏总是凉爽晴朗,弗兰卡对着远处的航天局陷入遐思。

“阿尔贝托姐,最近是有火箭发射吗?”

“新型的联盟-U,大概下周发射。怎么,想去看吗?”

“科马告诉我会很精彩……”小声低语了几句,弗兰卡开始畅想放学后舞蹈训练的画面。

“又迟到了呢,今天功课多吗?”

“没关系,我早早做完了,晚上可以多练一会。”

娴熟的脱下外套,拿出背包里的舞鞋和芭蕾裙。弗兰卡安静的坐在长椅上,看科马罗夫对镜拉腿。

“今天我们不加练,场馆要施工。”

看来是个好机会呢,弗兰卡莫名的暗想着。

“晚上有空吗,中央大街的夜市这两周可热闹了。”科马罗夫将右腿抬高到头顶,健美的肱二头肌拉伸到极致。

“今天怎么呆呆的,想什么呢?”

“我在想,两天后的《天鹅湖》公演,会不会很挑战你……”

“放心吧,我可是莫斯科最优雅的王子。”

“别口胡,小心被整肃。”

两人相对不禁莞尔,享受这傍晚的默契时光。

弗兰卡低头,又想到了烦心的事情。

“是那个‘竞赛’的事情吗?”科马罗夫停了下来,接过弗兰卡扔给他的毛巾。

“嗯,”这几周来,越是亲近她越是犹豫,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自己节点化的事情。虽然弗兰卡相信科马肯定不会在意,但当面说出口还是怪怪的。

“科马,我之前和你说过,跳舞和飞行是相通的,”

“嗯?”

“俯冲是向下的一字马,螺旋爬升 就像你举起我逐渐抬至头顶……那时我想通了,芭蕾是不能带着烦恼跳的,就像带着心事,天鹅就飞不动了。现在我就……”

一股温暖突然从身后围过来,绕过她的柳腰,弗兰卡啊的一声轻叫。

“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你也不一定要告诉我;但如果很难捱,我们一起撑着,好吗,”

舞蹈间安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一秒钟好像一万年。弗兰卡突然想永远定格在此刻,却还是轻轻推开了他的臂膀。

“别闹了,趁虚而入什么的最讨厌了。”

“什么啊,是谁看了我半个点,衣服都没顾着换。”

(弗兰卡作势要打,被科马罗夫笑着避过)

“呼,我去换衣服了,”

轻吐一口气,弗兰卡挺直了胸脯,走进更衣间,凝望着镜台中的自己。每当想到父亲他们对这份感情可能的态度时,她就感到烦恼。如果不去掉这层烦恼,她担心自己永远当不了白天鹅女一,也不能像爷爷期待的那样飞翔。

今晚就告诉父亲和爷爷吧,他们会理解的。

回忆真是醉人的酒,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门票,弗兰卡走进了街角的歌剧院。

西蒙诺夫的怒吼震得她耳膜生疼,不过她理解。自己确实没有飞行的状态,只是让波索妮姐平白担心了,对不起她。

舞台上正上演着《天鹅湖》。

这么多年,她活成了自己期盼的样子吗,活成了他人期盼的样子吗?

她不清楚。

到头来,一样都没成吧。


半年前的那天晚上,她终于走出了那一步。

却迎来了意想不到的狂风暴雨。

“离PFI最终选拔只有两天了,你跟我说这种事?”

“有必要审查那小子的政治背景。”

“这是明摆着要害你输给米格家的人,真是卑鄙的计俩。”

“让你去跳芭蕾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你的使命在节点化后就注定了。”

……

……

亲友的围攻,无情的审问;她被关在家门,足足两天。唯一可以依仗的爷爷,因为日日夜夜的‘碎片’研究病倒在密研所。

救救我,放我离开。

……

PFI决赛现场,六自由度空战模拟器前

爷爷终于赶到了现场,她扑进了轮椅上那熟悉的怀抱。惊讶的发现,曾经在卫国战争中挑灯夜战的爷爷,竟一夜间变成同风烛残年的老人。

“爷爷,我……”

看着他祥和的脸,泪水不争气的涌上来。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抚摸着她的背,老苏霍伊眼中泛着心疼。他理解花季少女在成长中的迷茫,没想到刚离开一会,就让孙女遭到这样的伤害。

“孩子,你记得小时讲给你听的《骑鹅》吗,咳咳……”

弗兰卡仿佛被无形的手拂过心田,蹲在爷爷身旁。

“雁群在横越卡尔马海峡时遇到了大风暴,海水登时变成了黑色,狂飙的风将浪花打的粉碎,似乎要把一切吞噬掉;而大雁们,他们没有害怕,反而享受着这场风暴,随着波峰浪谷上下地荡漾,就像孩子们玩秋千一般地兴高采烈……咳咳…咳………”

“爷爷,我明白了!”弗兰卡泪光闪转,帮老人顺着气。“所有的风浪,它们本身固然可怕,但永远要像大雁一样勇敢。”

“大雁在海上漂泊啊漂泊,要是忍不住埋头睡过去了,就会离群…离群就完了……”

弗兰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幼稚说教的童话会让自己在那时重燃信心,只知道她穿上飞行机装,平静的走到了那位米格家的姑娘面前,轻但坚定地:

“我们来较量一番吧。”

后来她才明白,只因为那个故事不是别人,而是从爷爷口中讲的;换成其他任何人讲,即使故事再好,也不会有那种温暖的力量。

PFI落幕了,尽管竭尽全力,她终究还是没有赢。

不过西蒙诺夫却带来了第二次机会,那天他鼻青脸肿,似乎是和军方的人大闹了一场,PFI项目也一分为二。

她开始照常去TsAGI上学,照常被雅克老师骂的灰头土脸。

只是,按照输掉比赛的代价,她不能再去艾夫曼舞团了。

姐姐们劝过她,让她找个机会和科马罗夫坦白。她也不能再等待了,因为等待的时间越长,她的身心就越沉重,沉重到一个简单的跳跃落地动作都做不出来。



于是,在午后一节昏昏欲睡的雷达原理课上,她对托尔卡乔夫老师谎称看望医院的祖父,从后排溜了出去。溜出了TsAGI,她现在更想称其为牢笼。

没有带上芭蕾舞鞋,没有任何准备的出逃。但她明白,只要自己出现在那个大男孩面前,一切都会自动得到解决。

那天,她骗了放学来接她的姐姐;骗了刚从‘碎片’工程密研所赶回来的父亲;甚至骗爷爷她会在傍晚5点钟来医院看他……

一声哽咽突然卡在喉咙中,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弗兰卡坐在稀稀拉拉的观众席上,看着台前《四小天鹅》的演绎。

曾经她也是台上群芳的一朵,曾经的曾经她内心如一张白纸,轻盈的连最和煦的微风都能让她飘走。

“同志,你需要纸巾吗?”

一个好心人递出卫生巾,略担忧的看着她。她连忙收好纸半捂住脸,沙哑的道谢。

歌剧还没有来到感人桥段,致命的黑天鹅还没有与王子共舞。她的泪却因往事溃了堤。


那天晚上的她,被艾夫曼剧院的门卫拦在外面,狼狈的补票随人群进了剧场。

《天鹅湖》公演的第一日,演出还没开始,四周的包厢已挤满了人,喧嚣而热闹。

她豁出去抢在保卫科之前挤进了侧门,穿过回廊,走下楼梯,墙上的版画也着魔般摇晃起来。

步伐慌乱而紧张,但她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终于要看到那面孔了,全世界她只要他。

“科马罗夫!”

想象着扑倒在他怀中,永远沉沦在相拥的温暖里。

那个久违的身影回头,是熟悉的面孔,但是却怪怪的看了她好久。

“弗兰卡?你怎么过来了,”


“……我……就是想……见一见你!”

大男孩挠着头,显得非常为难。

“我知道、我来晚了……只是、我发现自己……真的不能没有你!!”

话脱口而出,就像羊圈的插销终于脱落。但有些话,她担心此时说不出口,就永远错过了。

两人隔着两米,靠近但又远离。作训服和芭蕾舞服,形成奇特的对比。中间的布景像天鹅湖畔的帘幕,隔开了彼此。

弗兰卡的眸子闪着炽热的相信,这一刻,她终于掏心肺腑,直面自己的感情。

可是,对方的目光却黯淡下来。

“弗兰卡……我们可能搞错了……”

心里突然莫名不详的一颤,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爱跳舞的女孩。当你提到烦恼时,我只当你们学校的功课太难……”他艰难的启齿:“但我没想到,你的困难竟然大到了这种程度,,老实说,我之前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但是……”

“困难,就是为了跨过去而存在的啊!”弗兰卡突然觉得心脏中了一刀:“我承认,之前我向你隐瞒了很多事情……我是「节点」,VVS的战机适配体;但我更是一个普通的、喜欢跳芭蕾舞的女生,如果没有你的鼓励,我至今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台下替补……你不知道、你给了我多少希望,让我跨过了多大的难关………即使是现在的困难,如果我、我们携手也一定可以跨过去的!”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演员,不是苏联的救世主…弗兰卡,你得明白我们不一样……你有自己的命运……”

帘幕后有窸窣声靠近,是今晚的白天鹅安娜。

“科马,要上了哦。”

她注意到此刻的气氛,皱眉看了看红着眼的弗兰卡。

“没参与合练的人就别来凑热闹了,万一毁了今晚的表演,你的责任会很大。快上场吧,科马,大家都在等你。”

“嗯,那……再见了,弗兰卡。”

安娜伸手勾住科马罗夫的臂弯,后者同情而无力的回她以苦笑,隐没在幕布后。留下弗兰卡对着幕布发怔,排山倒海的掌声涌现,钢琴、管弦伴奏逐次响起。

希望,有如黄昏时分的一米夕照,透过大气层时最后闪耀一下,让人误以为天又要变亮。

那场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完的,只记得科马罗夫又一次用矫若游龙的舞步征服了观众,记得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和他首次配合的画面。目光所及,白天鹅的脸朦胧看不清,突然换成了自己,在科马罗夫的轻揽中变换步点……

那半空中的旋转,流动的绵延,那幽深的空间,在舞者生命之美的绽放中变的水一样宁和。每一个跳跃都分毫不差的展开,起身,踮脚,渐进,如蝶般迎风扑扇,如水滴一样落进湖心。

曲终人尽,场馆里只剩她一人。还在等待什么、期盼着什么?双手无力的扶着前排靠背,她就像刚经历了一场极致的舞蹈,虚软无力。

骑鹅少年终于懂得飞尽千山的浪漫,却发现他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再也不能骑上鹅背了。

昏暗的会馆,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是西蒙诺夫,他的脸像一块生铁。

“走吧,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茫然的望着西蒙诺夫,像飘在北冰洋浮冰上的海豹,被可怖的深海围绕。

“我知道,不亲眼看到结果,你是不会甘心的。所以,”他的声音沉重喑哑:“我先向他说明了事情……”

沉默,与爆发。

“为什么 你要毁掉我的一切?

为什么 不能让我自由的活着?”

“你是节点,你承担的重量旁人无法理解…不知有多少人想利用你,伤害你……”

“我不要当什么狗屁节点!”她第一次如此后悔当初那么向往的决定,“他也不是‘旁人’,如果、如果我换个方式告诉他……或许……会不一样!……”她哽咽了。

“节点化是不可逆的……兰卡,你不能回头……”

西蒙诺夫闭上眼,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粗糙的脸颊上罕见的有眼泪的痕迹。

“回家吧,兰卡,其实…我何尝不希望,他在知道这一切后,依旧能和你一样坚定呢……”

节点赋予她们翱翔天空的权力,和比常人缓慢5倍的生长周期。她的18岁可以比常人多停留4年;同时,她也失去了正常白头偕老的任何可能。

没有再说话,西蒙诺夫拉过弗兰卡发颤的手,一路无言。

9月初的夜晚,初秋的风带走了夏日最后的余温。

父亲长期在‘碎片’密研所工作,聚少离多。母亲则早年离异,经常成为家族亲友批判的对象。

有时候,她想象着母亲温和知性的面孔,想象着她找到真爱的场景。那样的结果,也很好。

“爷爷……怎么样了……”

……

本来,一家人约定好在医院看祖父。她心中闪过深深的歉疚,此刻,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抚慰她伤痕累累的心。只有一个人,能理解她的所有不幸,并支撑起她再次振翅飞行。

西蒙诺夫像山一样沉默着,不安笼罩在头顶。


她甩开被牵着的手,跑向了中心医院。

……

爷爷,快来救我。

……

不要抛下我

……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

当她气不成声跑到病房时,迎接她的不是那久违的温暖的怀抱。

爷爷的怀抱,失去了温度。

小时候,天空和舞台地板一色,无限延伸的幽深与神圣。那时她稚气的说:我将给天空带来芭蕾舞,这是从未有人做到过的。那时爷爷会祥和的坐在剧场的第一排看台上,欣慰的望着她笑。

现在,唯一的观众消失了。

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登上过舞台;

那以后,天空变成了铁灰色的牢笼。

……

「我恨这灰色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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