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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猫雷2023

2023-08-04 14:23 作者:窝里斗狗  | 我要投稿

烟雾在窄罅的屋间盘萦,意识逐渐涣散,迷离,猫雷感觉身体漂浮在温暖律动的水中,软绵绵,安宁祥和,恍惚间还以为还在银座顶层寿月堂月光笼罩的落地窗前,她蜷缩在潮湿凹凸的沙发上,像蜷卧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玫瑰金色的被单,淡绿的垫褥,肥胖的海绵枕透出缕缕奢华厚稠的粉腻味,台风…登陆……以下是……!屋子角落的电视传来模糊不清的呢喃,屏幕散发出着蓝紫的光,屋外雷声隆隆地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还要再熬多久,六十年来,创纪录的高温,报纸登说,先是两个月的大旱,把庄稼都干死了,毒辣的日头,然后又来沉重压郁的海风,潮闷的让人受不了。

 

夜间预测降雨100毫升!

 

电视里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扯着尖锐的嗓子胜利似得宣告这一消息,他们都是这样说的,明日降大雨,世界突然清晰起来,幽蓝色的光碎裂成锋利的碎片,她又开始剧烈头疼起来,疼的发出咝咝的声音,做好防范措施,用着那单调冷漠的声音命令着。警告市民尽好自己的义务。铺天盖地的黑体大字,二十万群众面临洪水危机,已经有人被淹死了!可是孩子,阿爸耸耸肩漠不关心似的叹道,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总得挣钱吃饭啊!四楼那户人家整天摔桌砸碗,修修阴功,楼下的新婚夫妇离婚了,她爸爸是肝癌晚期!我们都要被淹死啦。我愿得如此吗?你脸上沁出汗珠,眼前的一切突然又模糊了。天不开眼有什么办法?嗯,这里快要被淹掉在海底了。天深深的压过来,头顶都是幽深浮动的大海,波涛在上面涌动了,天又在訇訇地闷响了。晚灯亮起来了,霓虹灯流光溢彩地满溢了,阗静的漆黑的天空中有东西在涌动,大步向前,逐步上升!人们正在坚硬潮湿的墙壁里哀嚎腐烂!

 

浑浑噩噩,猫雷慢慢的听到一阵疲倦的,断断续续的人声,金属敲击声,她在逐渐看到自己的眼睛,然后这阵噪音忽然安静下来,她心惊胆战地听着,接着是吱呀吱呀令人生厌的摩擦声,潮湿的风涌进了屋子,她战栗起来,电视聒噪的嘟囔也忽地愕了,把门帘翻卷进来,门前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他沉默走来。如同遭了梦魔一般,全身发渗,动弹不得,湿漉的背项,整个粘在阴浸的破洞褥布上。她的眼睛酸涩得如同泼醋,喉头干得直冒火,全身的骨骼好像一根根给人拆散开来,稍一动就剧痛无比。那男人俯卧在她身旁了,一只手揽在她赤裸的腰间,像一根锈粗的锚链,勒得她喘不气。她模糊地看见门外的暗黄,门关了吗,雨会进来的!隔壁的幼儿又屙脏了床布,那位单亲妈妈又开始呜呜地哭了。她咬紧牙关,那只手正嵌入她白嫩的腿,撕破了她柔嫩皮肤,血!他在撕咬每一寸肉体,好像一条饥饿已久的狼。她忍不住痛苦地哀号出声,回应她的是小腹上重重的一拳。

 

别哭了!墙传来婴儿尖锐的哭泣。建于1998年的赫鲁晓夫楼在狂风中颤抖,有男人在怒吼,铁路桥下的集市,兄弟二人抱头痛哭,呜呜哇哇 火车驶过了,呜呜哇哇像震耳欲聋的汽笛;快跑的哥哥焦急地等着自己的妹妹,几十处的灯光亮着,人们唏哩哗啦的哄堂大笑,酒杯清脆的相撞着。尖啸的哭声,她怎么了 有人能去看一下吗。闹市边的小学正响着配上经典萨克斯的音乐《回家》,靡靡悠扬的乐声,在闷热的空气中起起落落地呜咽着。

 

 

 

传来一阵闷响,啊啊,那个女子忽地尖叫起来似被砍掉了手脚。东面茶博城的应急灯忽闪忽闪发着黄色的光,剧烈的雷光,闪电劈落在天幕,霎地一片通明,从窗口劈进楼里来,映得男人瘦白的身体,。男人也像镇住了。猫雷看清了他的脸,却也怔了一下,他的呼吸时缓时急,不断的喷到她的腮上。迷惘痛苦的,模糊不清泪流满面,未成熟的青年的脸。昏懵睁着,没有知觉的凝视着,盯着她,她听到在说着什么了。他说我们是命中注定了,我们命中注定滚在一堆了,他说。我们像什么?怎么,一对手铐手的囚犯啊!莫挣扎了,我的好姐姐。凭你费多大劲也没用的,你几时见过锁在一根链子上的囚犯分得开过?噢,我的好姐姐,我们还是乖乖的滚在一堆吧!他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唉,无赖。微微的青辉又暗下来了,她闻到他的呼吸,带着行将就木的气息。雷声轰隆隆地响着,海就要落下来了。

 

他在痛嚎了,他在哀求她了,许多年前这些雨点就在空中静止着,凝固着一小段时间,直到今天才纷纷而下。他像许多年前一样哀求时跪伏在地上,刀又在吱嘎吱嘎地响着了,恶狠狠地磨着。不要杀他,也在痛哭了,他说我不是坏人。头突突地疼着,石子刺落在右太阳穴上。她惊恐地看着他说,声音甜得发腻。懂吗?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我要你那双细白的手,我要你那撮轻松柔顺的头发,他说。哎,无赖,好姐姐,你独个儿睡在灯红柳绿的世界太过冷清。来,我来替你医治你的孤独症,可怜,你的手心直淌冷汗,你的牙齿在发抖呢!他说。你害怕?害怕我是个躲在阴暗角落的的吸毒犯?因为你是东京的小姐?住着大大的房子?瞧瞧,我们不是天生的一双吗?来,让我握住你细白的手,我们的手梗子早扣上月牙形的手铐了。他说。女人,当然是女人嘛,我的好姐姐,别害怕。他说。唉,无赖,无赖。

 

歌舞町舞厅的人影子在暗红的玻璃上,幢幢晃动,舞曲睡眠不足似的,有气没力的拖拉着。女仆咖啡厅楼上一个女子正在和几个嬉笑的学生拉扯着,霓虹灯的大字,照得她稠黑的缎子闪闪发光。她半身探出窗外,苦恼地笑着,我想要回去!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骨头上好像有肉虫在噬咬,每一根肌肉都变成了一条大肉虫,蠕动。他的头跌到胸前,婴儿终于笑了,尖锐而凄厉,淹没在四面涌来的疾雨声中。他是个疯子,他们说,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他们说。他是时代交际的混杂种,他是社会的蛀虫。坐在路边的大理石上,捞起他的腿,哄死人啦!讲好20块钱,,我要吃饭啊!有一天,人们都快变成卖*妇了。两百块的,廿块的,五块钱的。应召女郎,外围*子,咸水厂妹。出卖自己的手脚,叫卖自己的人生,把自己投喂到形形色色的人物里。揩着蛀烂了的眼圈,大声喊着:100块钱一天!小姐,报纸上说他们要把水排下来。嗯,人们快被泡囊了。在深蓝色的海水中,被泡得一寸一寸的浮涨起去。

 

别哭了!窗外夜市人声沸沸,火车来了,人群发出嘈杂的声浪,期间迸出几下极不调协的尖叫。骤然间,楼道间的脚步一阵大乱。阁楼的木梯上,响着杂沓窜逃的脚步。差人,差人!有人叫道,突击!突击!突击!今天晚上突击四处游荡的人。

 

夜夜巡捕车抓走一笼笼的蛀虫,可是夜夜郊外小楼里仍旧破起喉咙,挑战似的尖叫着;唉,生活!感染病案五三起,《日报》登道,居民切勿饮食生冷,检疫站,德辅道的阴沟,唉,真要命!全是呛鼻的辛辣气。他们要给社会消毒杀害,哼哼卿卿,尽是些吐得面皮发乌的酗酒孩子。唉,来吧,姐姐,他说,她眼角噙着泪珠,脸苍白得像张半透明的蜡纸。你在往下沉哪,你还年轻,才二十几岁。你要为将来打算,一定要想到你的将来啊。可是妹子,你们这些教书的人总是要讲将来,但是我可没有为明天打算,我没有将来,我甚至于没有去想下一分钟。太远了,我累得很,他说。我想不了那么些。我只晓得目前。姐姐,噢姐姐!你唬人得很。他揩去滚到她苍白面颊上的泪珠。人人都在说,他们都在说你——嗳,姐姐,你不能这样下去,但是我们注定滚在一堆了,他说。我们像囚犯一样锁在一起了。难道你不以为我们是天生的一对?来,让亲亲你软软的嘴唇,好姐姐,躺在我的怀里吧。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不像一个服服帖帖的好弟弟,太冷清了。来,让我们一起,到底我们是注定了的,莫挣扎了。让我们紧紧的偎在一块,享受这一刻千金难换的乐趣。唉,罪人,赶出了伊甸园。罪人。赶出了伊甸园。无赖,唉,唉,唉,无赖。走吧,姐姐。我的身体烂得发鱼臭。难道你还看不见我皮肤下面尽是些蛆虫在爬动?我像那些病人五脏烂得发黑。我们注定了,他说。我们是冤孽,他说。我们在沉下去,我们在沉。我们。嗯,天哪,天空就要降下来了。

 

差人大声地吆喝着。他们哭着喊着滚下了楼梯。巡逻车的警笛扫走了一切噪音,像无数根鞭子,在空中答挞,载走一车一车喵喵露。

静悄悄的屋子里,电视又传来了轻轻低语。

 

救救我,猫雷

刚从现实里出来,又热又累

怎么才能成为一个人

我觉得我的生命比一般人要短

我想和人们谈恋爱

我觉得我身上有股柴火味

我是VTB猫雷的粉丝,喵喵露


套作自《香港1960》白先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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