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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上)

2017-09-14 11:07 作者:北方折刀  | 我要投稿

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对与错,一切只是一场不定时的游戏。黑色的夜遮蔽了双眼,却推开了心灵的百叶窗。只有在黑夜下,人心才会显示它本来的颜色。那红的,那黑的;那红得发黑的,那黑得发红的,就像是黑夜背后放大或缩小的瞳孔。——莫百里


我名莫百里,是七星镇唯一的捕头。

七星镇坐落于都城的东南,距都城约有十里之远。各交通要道聚此地于一点,再加上一条灵渠沟通了长江黄河两大地脉,七星镇成为前往都城的必经之地。正因如此,七星镇常年繁忙,喧闹非常。不过此地较为安定,所以偌大的七星镇只有我一名捕头。最近,除了几起较小的盗窃案外,连斗殴流血事件都没有发生。

不过,当捕头三年来,对于官场我很是清楚。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官场是黑暗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旦被它“吃进去”,即使心不黑,也会眼红。我曾极力排斥官场,结果惹恼了地方官。都城有好几次调我上任,都被他想方设法拦了下来。不过那样也好,离政治中心越近,就越黑暗,越容易迷失自己。

地方官姓孙,是七星镇家喻户晓的贪官。这里的百姓对他恨到了骨子里,背地里叫他“黑心狗”。听说我上任之前,都城有钦差来查过,可孙大人很会耍手段,多名钦差都曾无功而返。来到这里,做了他的手下,自然也清楚他的为人。他不放我走,这也算是一个原因吧。目前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留在这里能够花天酒地,何必要走呢?况且,我忘不了她,离不开这里。我承认自己不算是个好人,但是我绝对不会盲目听从孙大人的调令,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我做我的捕头,有案子我就去,没有我就歇着,很少跟他来往。孙大人还算给我面子,没有撤我的职,恐怕他目前也找不到能替代我的人。不过因为我不收受贿赂,孙大人最近正在想别的办法拉拢我。三年了都没成功,我也不打算理他,就这样耗着吧。

我只是名捕头,即使对孙大人再不满,我也要叫他大人,因为他端着我的饭碗。孙大人最喜爱珠宝,他的三妻四妾都被迫戴上了约有二十斤沉的珠宝首饰。这些走到哪里都是夺目的夫人们,每天都在忍受着二十斤负重的折磨。即使身上被磨的青一块、紫一块,也不敢摘下一两件。惹恼了孙大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但是,这样招摇过市,孙大人不怕她们被抢吗?

他有一个很好很保险的方法。

“莫百里,你每天带十个手下保护我的夫人们,保护好了,重重有赏。”孙大人一笑,露出黑狗般参差不齐的牙齿,其中有两颗是金的。

“是,大人。”我给他鞠一躬,却不看他。回到衙门,我招来几个手下:“你们每天出两个人,轮流跟着孙大人的夫人们在镇里外出。听好,把你们的眼睛都擦亮一点,都盯紧了,但夫人们身上的珠宝那么多,保不齐丢那么一两件。至于怎么丢的,丢到哪里,那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了,毕竟七星镇人来人往,治安很难掌控。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有关的也好,无关的也好,别让人知道。”

几个手下都懂得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个个眉开眼笑的领命去办事了。

我一共有二十多个手下,现在他们每个人手里至少有四件珠宝。这件事孙大人当然不知道,也不能让他知道。他的夫人们也不会去告密,能减轻身上的负重是她们非常乐意的事。况且孙大人从不过问那些珠宝,他也懒得过问。孙府的珠宝多的如山,少个一二百件根本不会被察觉。孙府的管家虽然心细,不过那帮夫人们略一施手,十两黄金就封住了那张精明的嘴。有几个手下给过我几件珠宝,我没要。

生怕脏了手,就洗不干净了。

抢珠宝的人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手下的捕快们也不是酒囊饭袋,每个人都会些武功,对付一般的小角色不成问题。再加上我在七星镇小有名气,一般人不敢轻举妄动。

跟着孙大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缺钱,虽然这些钱都是从老百姓那里搜刮出来的。我花的钱是孙大人发给我的,但我自然是花的心安理得,因为搜刮老百姓的是孙大人而不是我。这些钱一但被孙大人装进了腰包,老百姓就拿不到了,还不如我多花一些“民脂民膏”让做生意的人们高兴高兴。

钱放的时间久了,只会减少;增多的,只是落定的尘埃。

我没有别的嗜好,只是爱喝酒。

七星镇最大的酒楼,名为豪客轩。掌柜的姓萧,都城人。萧掌柜不仅待人随和,而且经营酒楼很有一套,来往的侠客、商人都愿意在此饮酒休息。这里也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我一为喝酒,二为听一个人唱曲。

正值农历七月初七,有人幸福有人痛苦的七夕,显然我是后者。手下们有妻子的,我放了他们一天假;没有妻子的,我也放了他们一天假去寻花问草。我也乐得轻松,独自一人漫步在大街小巷,看看百姓们不算混乱的生活,尽力抹去心底那份深而浅的痛殇。

这时,只见人群分散两列,露出孙大人那一脸让百姓痛齿的笑容,他正带着一干妻妾“体察民情”,一群家丁紧随其后。我暗自撇撇嘴,一闪身钻进一条小巷。在惊出几条可怜的流浪猫后,我来到镇口。有三个守城小卒靠在那里,不知谈论着什么,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傻笑。

我背着手走过去,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

“莫捕头!”三人忙立正站好,一脸不自然的严肃。

“今天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七星镇吗?”我问。

“报告莫捕头,并没发现可疑的人。有几辆去往都城的马车,我们仔细严查,没有可疑的人混入。”其中一个细高个回答道。

我点点头:“很好,辛苦你们了,有空请你们喝酒。”

然后,我依然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出镇了。其实我就是装装样子,过过瘾。

七星镇外是一片旷野,驰道边的野草约有半尺高。我并没有走驰道,而是走了一条曲折的小路。这条小路几近被半人高草丛淹没,可我仍像以前一样很轻松地找到了它。

任凭草刮磨着身上的衣服,带出的灰尘布满了衣襟。走出约有半里远,我来到了一片生长着蒲公英的地方。忽觉脚下一鼓,我发现自己踩倒了一棵。俯身拾起,举到脸前,任风将它轻轻拍散,如同精灵飞舞一般的白绒飞向天际。我仰望着,直至她们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苦笑一下,蒲公英依旧,可你却不在了。

忽然一大片蒲公英腾空而起,我顺着它们的来向看去,一名女剑客出现在远处。黑色的紧身衣显出的凹凸有致的身材表明了她的性别,一顶黑纱斗笠遮盖了她的面容,然而仍能看见黑纱后面一双正散发精湛光芒的眼睛。手握一柄三尺长剑,剑柄上红色的剑缨随着步伐向前不停地晃动。

她走得很急,带起了无数的蒲公英。

看到被她踩倒的蒲公英,我紧握的拳头却又松开。心中暗叹,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将她拦下斥责一番,无论她是谁,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你最在乎蒲公英的生死。可是如今,你已不在,属于我的蒲公英也已枯萎。眼前的都是与我不相干的蒲公英,我何必去理会呢?就算我救了这些蒲公英,你还能回来么?你不在了,那封存我快乐的记忆的信物被别人轻易地摧毁,我却麻木得不知所措。我记得的,是痛苦,忘不了的,是你倒下的那一刻;快乐,离我很远,我不追寻,因为它们对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女剑客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微笑。

“莫百里。”她的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

“你认得我?”我很意外。因为我平时并不到别处去,结识的人很少。就算是七星镇的百姓们也很少见过我的真容。因为我一般不露面,有什么事手下们就能做的很好。有时我也会“微服私访”,四处闲逛顺便打探一些消息。要是很多人都认识我,麻烦事会很多。

“七星镇大名鼎鼎的莫捕头谁人不知?”她说。

我笑道:“那你一定是我所熟悉的人的朋友,很少有人能认出我。让我猜猜是谁。”

她没有承认,只是沉默。在此期间,她握剑的手紧握。但是,我能感觉得出,没有杀气,不是冲我来的。

良久,她开口问:“你刚刚为什么叹气,因为我破坏了你的景致?“

“算是吧。”我没有了笑容,“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条被她踩出来的小路,像一道伤疤破坏了蒲公英地的完整。

“你问了我,也该我回馈了吧?”我示意。

她说:“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可以问个够,现在,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一件事,是有人托我给你捎句话:蒲公英虽然最终会被风带走,但是当它们飘落到另一个地方,便会扎根,最后再次盛开。第二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一会儿会有一辆马车经过这里,马车里有我需要的东西,请你务必不要出手。”

我说:“劫镖吗?你放心,镇外不归我管。只要不涉及到我个人和七星镇的治安,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她点点头:“谢谢。”

我说:“既然问你什么你也不说,但我答应了你一件事,你的名字总该告诉我吧。”

“你可以叫我夜影。”说完她便朝着驰道而去。

“夜影……”我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的。不过……”

我看了看那些已经失去花朵的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杆的蒲公英,心道,会在别的地方再次开放吗?它们总会死亡的啊。我苦笑,仰望着远处布满晚霞的天空,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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