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源篇 第二章 自强之路
卡罗纪元460年的孟夏时节，我来到了魅魔族撒卡贝斯大公国的笼之宫。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以“尹沧嵐”的假身份在大公国生活。因为最近几年我一直处于边缘游离状态，大部分王公贵族与我来往甚少，更不用说平民百姓，所以没有多少人记得我的样貌，他们最多只知道伊斯德维尔王室有一位叫“菲尔娜”的公主，现在已经离开了魔王宫。
在我刚到笼之宫之时，葵菈妮大伯母调侃过我，戏称我是大伯的第八位笼中公主，起初我并没有理解大伯母的意思，直到我长大以后，了解了大伯年轻时的风流史，才领悟了其中的真谛。无论何时我都会感慨，大伯的女人缘真是莫名得好。
在我来到笼之宫的第一个周里，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环境，毕竟那时年仅十岁的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在异乡迈入新的人生阶段。虽然大伯和九位伯母都很疼爱我，但是我仍然觉得待在父母身边才是最好的。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老爸和老妈，还有查理斯和艾琳莎，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之际，我常常能在镜子中看见自己哭到红肿的双眼。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还是很脆弱的，真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大伯他们肯定察觉到了我的情况，但他们没有对我进行言语上的安慰，而是用另外一种形式抚慰着我脆弱的心灵。我在他们的呵护下逐渐变得坚强，既然我已经向群臣宣布离开魔王宫，去其他地方闯荡历练，那我肯定不能一直受到别人的庇护，而是应该去面对袭来的风雨。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了。
······
“来，娜娜，照照镜子吧？”
一天早上，四伯母早纪为我仔细打扮了一番，她带着我走到镜子前，让我照一照镜子，看看打扮的效果如何。
我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孩儿，不敢相信她竟然就是我自己。如瀑一般的及腰紫色卷发，闪耀光芒的橙色眼眸，白皙紧致的肌肤和姣好的容颜，没想到精心打扮之后，我居然也能变得如此美丽。
“这、这是我吗？”我惊讶地说道。
“咋了？你连你自己都不认识了？”早纪揉了揉我的脸，笑着说道。
没等我开口回应，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我们的身旁响起：“妈妈，我也要打扮得和尹沧嵐姐姐一样漂亮！”
我闻声望去，一名长着粉色兽耳的小女孩儿拉拽着早纪的衣袖，朝她嘟着小嘴撒着娇。早纪莞尔一笑，朝我说道：“已经打扮好了，你不去给你大伯看看吗？”
“嗯，多谢伯母。”我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离开了四伯母的房间，向大伯的房间走去。
大伯正在他的房间里看书，见我来了，他把书合上，仔细端详了我一番，笑着说道：“嗯，很好看。”
他的赞美未免有些敷衍，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就这些吗？”
“哪些？”他问道。
“你的感想就这些吗？”我苦笑道。
大伯眨了眨眼睛，莞尔道：“从理性和大众的角度分析，乔尼是魔王国最著名的美男子，桂妮也是魔王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他们的孩子肯定长得都很好看，所以我是在阐述事实。”
听他这般分析，我实在开心不起来，不得不说，有些时候大伯也挺迟钝的。
“那从个人角度出发呢？”我追问道。
大伯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从个人角度出发的话，我觉得这样的你也很美，只是这种美并不适合你。”
“嗯？”我皱了皱眉。
“比起随波逐流和迎合大众，我更希望你形成自己的风格，凸显自己独一无二的美。”大伯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不理解大伯的意思，只觉得他可能刚刚看完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籍，以至于现在说的话也是神经质的。我希望他能多多夸赞我的美貌，但哪怕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他也无动于衷。
“对了，”大伯忽然开口说道，“过几天，大公国有一名贵族要举行婚礼，你去不去？”
“婚礼？”我想了想，“那位贵族不会认出我吗？”
“他只是一介小贵族罢了，从未去过魔王城，应该不认得你的模样。”大伯解释道。
“那我去吧，反正一直待在笼之宫也挺无聊的。”我被扫了兴，连语气都有些平淡，甚至是冷漠。
大伯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
几天后，我随大伯和葵菈妮大伯母一同来到了那位贵族的府邸，参加他的婚礼。婚礼的规模很盛大，受邀前来的客人也都是大公国的名人，看来这位贵族还是比较受人待见的。
“这位是我和葵菈妮的养女，叫尹沧嵐。”大伯向那位贵族介绍了我，我按照王室宫廷礼仪朝他行了个礼。
“行礼的姿势真标准，大公爵殿下和公爵夫人真是教育有方啊。”那名贵族微笑着说道。
“过奖了，”大伯微微扬起嘴角说道，“小女年纪尚小，还请多多包涵。”
“殿下客气。”贵族笑道。
实际上，关于宫廷礼仪这方面，大伯他们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礼仪，以及宫廷剑术等技能，都是我在魔王宫修习而来的。
“娜娜，你和妈妈去其他地方转一转吧，爸爸在这里和客人们交流交流。”大伯对我说道。在外人面前，我就是大伯和大伯母的女儿，所以这样称呼也不奇怪。
我跟着葵菈妮在府邸闲逛了一会儿，不巧的是，其他几位贵族夫人和葵菈妮打了招呼，想和葵菈妮聊会儿天。葵菈妮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我，我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妈妈先忙吧，我去其他地方玩儿。”
“你自己可以吗？”她皱眉问道。
我点了点头，笑道：“嗯，我可以的。”
“好，那你不要跑远了，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葵菈妮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道。
于是，我独自一人在府邸闲逛着，虽然到场的客人也带着自家的孩子，但是他们打扮得都像大人一样，行为举止也和这个年纪不太相符，我心中莫名有种不适感，便没和他们一同。
我感受着婚礼的氛围，这里的人们看上去都比较开心，尤其是那位贵族，到处和客人们夸赞自己的爱妻有多么多么好，他那溢于言表的幸福让大家都会心一笑。
不过，我始终没有看到新娘。
大伯和大伯母还在和客人聊天，看样子在婚礼正式开始之前，他们应该无暇理会我了。我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府邸的深处，这里几乎没有人，连佣人也没见到几个。
“好像走得太远了。”我自语着，打算原路返回。
然而，在我刚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阵哭声传入了我的耳中。我愣了一下，而后寻着哭声走去，最终停在了最深处的房间门前。
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四下无人，这种呜咽声听起来特别像闹鬼，让我有些害怕。
“咚咚咚。”
不过，出于礼貌，我还是敲了敲房门。
“您好，请问有人吗？”我问道。
顿时，房间里的哭声消失了，转而是一个冷静的声音传了出来：“哪位？”
“呃，我、我是这里的客人。”我解释道。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您请进。”
我打开了房门，看见一位穿着白色婚纱的少女坐在镜子前方。
她就是新娘吧？
“您好，多有冒犯。”我礼貌地说道。
少女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扭头看向了我，笑道：“啊，好漂亮的女孩儿呀，欢迎欢迎。”
看着她那虚假的笑容，我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想了想，我还是觉得直说出来比较好：“那个，我听见你在哭，怎么回事？”
“哭？”少女看了看镜子，“啊，你误会了，今天和那位大人结婚，我太高兴了就哭了。”
“你确定吗？”我盯着她强扯出来的笑容，皱眉说道。
少女的俏脸抽搐了一下，她看了看我的身后，对我说道：“麻烦你进来吧，顺便关门。”
我照着她的话做了，而后坐在了房间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听她说道：“唉，我果然不适合演戏。”
“演戏？”我问道。
“高兴到哭出来，怎么可能。”
“所以到底怎么了？”
“虽然这话不应该对外人说，但现在只有你能听我说了，拜托你，不要把这些话传出去。”
见她如此认真，我便点了点头。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叹道：
“我爱的人，不是今天的新郎。”
“唉？”我不禁愣住了。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苦笑道：“我是一名商人的女儿，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我皱了皱眉，“魔王国的结婚年龄不应该在十八岁吗？”
“谎报了呗，”她耸了耸肩，“为了攀附上这家贵族，父亲把我当成牺牲品嫁出去了。”
闻言，我心中一惊。
我之前就看过诸如此类的事迹，无论高层还是底层，牺牲女儿，把女儿嫁给势力强大的家族，或者嫁给有利可图的人，是很正常的现象。我本以为那些事迹已成为历史，但是没想到哪怕现在，居然也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爱的人是一个家境不太好的男人，但他勤劳刻苦、踏实稳当，对我也很好。可惜啊，当时我和他的恋情暴露的时候，父亲大发雷霆，强行拆散了我和他的姻缘，又匆匆把我嫁给了今天的新郎。”少女忧伤地说道。
“这真是······”我喃喃道。
少女看了看我，说道：“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可能也不懂这些事情。听姐姐一句话吧，在自己无依无靠，势单力薄的时候，你做什么都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哪怕是恋爱，哪怕是自己的人生，也由不得自己。”
“······”
我默默地看着神情憔悴的少女，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不自立自强，就只能寄人篱下。我看你长得也很漂亮，祝愿你能把这份美丽留给自己，而不是被别人当成联姻的牺牲品。”少女说道。
说起来，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当时，在我被众人忽视的时候，曾经有几个王公贵族向老爸提出过意见，大概就是把我远嫁，跟与魔王国亲近的其他王国的王室联姻。老爸当然没有同意，但是那时他拒绝的理由是我年纪还小，而不是我不想远嫁。
也就是说，等我长大，他们可能真的会考虑把我远嫁这件事。
想到这里，再想想面前这位少女的遭遇，我不禁一阵心寒，冷得我直打哆嗦。
“不过，你还来得及。”
忽然间，她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来得及？”我问道。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嗯，不如说，无论何时都来得及，只要你足够强大，可以勇敢地面对和挑战人世的风风雨雨，那你就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怎么才能变得强大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少女苦笑道，“反正，我是很弱小的，所以我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我又陷入了沉默。
“不过，我听朋友说过，所谓的强大，或许就是在自强的同时，还拥有着对别人的善良。我的理解是，你要把美丽留给自己，如果有余力的话，再把自己的美丽分享给别人吧。”少女喃喃道。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已经理解了她的意思，但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她。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声音，对我笑道：“婚礼马上开始，你先去找自己的同伴吧。总之，记得我的话，如果不想像我这样被当成牺牲品的话，那就变得足够强大吧。”
我点了点头，向她俯身行了个礼，和她道别了。
······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我坐在席位上，目送那一对新人远去，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我却始终开心不起来，因为我知道，真正开心的人，恐怕只有那个新郎。
“娜娜，”葵菈妮摸了摸我的头，“心情不好吗？”
我低沉着脸，对葵菈妮问道：“妈妈，我要怎么才能变得强大？”
“唉？”葵菈妮一下子愣住了。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大伯问道。
“就是，突然想这样问。”我喃喃道。
大伯和葵菈妮对视了一眼，而后葵菈妮说道：“这个等我们回家再说吧。”
“嗯。”我点了点头，看着盘子里丰盛美味的菜肴，却始终没有一点胃口。
······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夜晚，在我们回到笼之宫之后，大伯将我带到了笼之宫五楼的会议室，对我问道。
我向大伯简述了和新娘之间的对话，在听完我的陈述之后，大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联姻这件事，哪怕现在也很常见。”
“我也会像她那样吗？”我担心地问道。
大伯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会。”
闻言，我不禁低下了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虽然我是魔王国的第七代王储，但是外界一直都认为我是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没有威望，所以到头来，我终究还是要作为联姻的牺牲品。
然而，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大伯却开口说道：
“但是，就像那个新娘说的，只要你足够强大，你就有了可以选择的权力。等你变得足够强大，你可以自己选择联姻的对象，甚至可以不用联姻。”
闻言，我抬起了头，看见大伯那一抹微笑。
“菲尔娜，”他直呼我的本名，“除了联姻这件事，其他方方面面都是如此。你已经离开了魔王宫，只要你闯出名堂，获得威望，到时候群臣都会被你折服，你就可以顺利登上王位。”
“那些我暂时还不打算考虑。”我说道。
“嗯，我知道，归根结底，你不就是想活出自己，避免成为牺牲品任人摆布吧？”
“是。”
“那你就努力把你的美丽留给自己吧。”大伯笑着说道。
“可我该怎么做？”
“嗯，”大伯想了一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率军远征，凯旋而归。我当年就是率军远征北境，独自杀了一条巨龙，大幅提高了我的威望。”
“······你能说点实际的吗？”我无奈地说道。
“对你来说确实有点困难。”
“何止是有点。”
大伯笑了笑，说道：“刚刚开玩笑啦，现在暂时是和平年代，大的纷争是没有的，只能从小成就慢慢积攒。”
“小成就？”
“总之，如果你想要活出自己的话，那之后就会很辛苦哦。”
“我不会害怕。”
我坚定地说道。
······
“我好害怕啊！”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就被打脸了。
我站在笼之宫的训练场地上，手持着新的木剑，颤颤巍巍地面对着同样拿着木剑的艾拉伯母。
“这就怕了？”艾拉冷声说道。
“噫！”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那红色的眼睛在此刻特别具有威慑力，仿佛要杀了我一样。
艾拉哼了一声，看向旁边的大伯，说道：“说吧，怎么帮菲尔娜训练？”
“打不死就行。”大伯说道。
“唉！”我扭头看向大伯，“我没练过剑啊！”
“那更要训练咯。”大伯笑道。
没等我开口，艾拉就握紧了木剑，朝我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我大叫了一声，下意识抬起木剑，勉强挡住了她的竖劈。不过，虽然我格挡住了她的进攻，但她的力道之大，打得我手都麻了。
“喂！”我惊叫道，“这真会死人吧？！”
“君主说了，打不死就行，所以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下死手。”艾拉淡淡地说道。
“这算哪门子放心啊？！”看她再度朝我冲了过来，我胡乱挥起了手中的木剑，却被她一记上挑，把木剑挑飞了。
“嘭——！”
我被艾拉打得身体失衡，艾拉趁我身形不稳，将木剑利落地架在了我的脖颈上。
“方才要是真剑，你已经死了。”艾拉将木剑收了回去。
“太欺负人了。”我无奈地说道。
艾拉活动了一下脖颈，说道：“菲尔娜有一定的剑术基础，但那些都是花架子。”
“你觉得该怎么练？”大伯问道。
“从头开始，”艾拉说道，“不过菲尔娜挺聪明的，学起来应该会很快。”
大伯点了点头，朝我说道：“娜娜，听见了吧，之后你就跟艾拉伯母修习剑术吧？”
“想要变得强大，自身实力是基础，如果格斗技巧练得好，那今后无论是保护自己，还是拯救他人，都是可以做到的。”艾拉解释道。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嗯，其实我早就想请教艾拉伯母了。”
“现在我收你做徒弟，”艾拉面无表情地说道，“别的先不说，先给为师我磕个头吧？”
“唉？”我愣住了。
大伯笑眯眯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真、真要磕头吗？
对方是自己的伯母，给长辈磕头倒也不要紧，只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犹豫了片刻，准备向艾拉跪下，但在我刚屈膝的时候，艾拉就说道：“开玩笑的。”
“我就说嘛。”我苦笑道。
“那你先绕着笼之宫跑十圈吧。”
“这也是在开玩笑吧？”
“你说呢？”
艾拉笑着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