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翻译)午夜钟声

“岁月不息,命运无情。我们无法逃过未来,我们唯有忍受未来。”
—帝皇在统一战争首次开战时的演说
午夜前五个小时
“你确定吗?”泰拉禁卫官兼第七军团原体——罗格 多恩看向阿米娜 菲尔。这位苍老的星语者平素便身体瘦弱,现在则是几乎瘦到皮包骨头,靠着意志驱动身体。
“完全确定。”她回答到。
“星系的边境处还未传来消息。”多恩说到。
“现在没有,但之后将会传来。”阿米娜说到。“光亮将会追随言辞而至,火焰…”
“你推测还有多久?”
“很快,阁下,最多数个小时。”阿米娜说完后便陷入了沉默。多恩转过身向外看去,目光穿过Bhab堡垒陈旧破损的岩质护墙,张望着夜空。
帝国宫在他眼中闪烁着。多恩看见排放炉从烟囱里喷出瓦斯燃烧的火光,巢都塔尖顶端的灯光明灭着,其下方的数百万扇窗户所透出的光亮将黑暗染出了一片混浊的橙黄。固定在岩石基座上的炮塔对准了苍穹。廊柱和人行道之间被塞上了大量的巨型护盾发生器,就像是钻进了狮子鬃毛间的蜱虫。建筑物被包裹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装甲,它们优雅曼妙的身姿藏在了能抵御炮弹冲击的金属板之下。这些装甲血痂之间是被标记为陷阱区的数英里建筑结构体。其中布满了大小各异的地雷和陷阱,难以进攻。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这些战斗似乎一直在威胁着泰拉,但不知怎的,又显得很遥远),这些区域将会被允许沦陷。它们的用途就是要在被摧毁为瓦砾和燃烧的残骸之前拖住尽可能多的敌人。而在陷阱区的周围,帝国宫现在也成了一座要塞,宫殿中的火炮瞄准了天空,当苍穹不再如往昔那般美丽平和时,炮火便会呼啸着直击云霄。
“最后的些许未来现在也已沦陷,成为了往昔的尘沙。”他轻声说到。
“您仿佛在说:这就是终局,阁下。”阿米娜说到。
“算是吧。”
云朵在夜空中掠过,宫殿的灯光映照着它们,为其染上火黄色,令其变为灰色的阴影。
堡垒以西半英里处,第一批护盾发生器开始进行运转测试。水泡状的能量护盾在天空中迅速就位,闪烁着,继而消失,然后又迅速恢复原位。当护盾的边缘接触到云朵中的水汽时,雪花开始纷扬而下。它们之间闪过道道闪电。
“您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阁下。当然,这些信息也会被呈报给掌印者,除非您想亲自告诉他…”
“他已经知道了。”多恩说到,他仍旧注视着护盾测试的闪光。“他向来如此。”
“那可汗与圣吉列斯阁下呢?”
“告诉他们,”他说到,“把一切都告诉他们。同时也告诉他们,我很快也会加入对于东侧区域的检查行动。”
“信号也要发出吗?”
多恩沉默了一秒。
“为时尚早。”他最终说到。
阿米娜 菲尔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之后还是作罢了。
“为时尚早。”多恩又说了一遍,他声音低沉,双眼走神目光游离。在远处,那一连串护盾发生器中的下一台开始点火启动。当夜幕降临后,这一连串的护盾发生器才都会被启动,护盾将会罩住这座横跨数千公里的宫殿。帝国宫太大了,黑暗首先会降临到东侧的宫门,经过四个小时之后,才会到达最西侧的城墙边缘。但当黑夜降临到统一穹顶之上,便是午夜时分;这一时刻还尚未到来。
“终有一夜,我们将会抬头仰望,目睹苍穹在燃烧。”这句话传入多恩耳中,宛如幽灵的低语。
“谢谢您,女士。”多恩说到,他开始沿着楼梯向下走去,进入到堡垒中。星语者的脸抽搐了一下,她的眼皮似乎是在空洞的眼窝前眨了眨。“谢谢您,为了此事,也是为了您所做的一切。”
“我很抱歉。”阿米娜在他身后说到,但多恩并未转身。
“重新检查被输入所有数据”,苏—卡森上将说到。
“它们都是在参数范围内运行的,”一名高级纂录机僧几秒后用嗡嗡的声音说到,“目前展现出的数据都是精准无误的。”
“再检查一遍。”苏—卡森说到。
“上将—”
“再查一遍。”
当纂录机僧低头忙于自己的工作时,苏—卡森等在一旁,尽力不如自己表露出忧虑的神情。她不是个容易焦虑的人,所以,那些反复萦绕在她脑海中令她心烦意乱的想法更加令人担忧。
Bhab要塞指挥室的中央悬挂着一块屏幕,它的底色是黑的,太阳系各处的敌军活动频率和潜在的敌对事件都被用橙色的光芒在上面标出了编号。战术代码在下方快速流动着。在过去的几年中,数字通常都在快速地变动,代码流也是一个模糊的级联。现在,数字保持稳定,几乎没有变化。负责指挥的军官们坐在房间各处,他们一声不吭地操作着自己的控制台。在危机时刻,这间会议室里充斥着各种声音,传递着各种信号,沉思者也发出运行的嗡嗡声。即使是在活动的间隙,空气中也是弥漫着紧张的低沉嗡嗡声,就像平静的海面下总会传来海浪咆哮的声音。
现在,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数据输入正确,当前展示出的结果精准无误,上将。”纂录机僧说到。苏—卡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她曾经考虑过一些更能自我安慰的可能性,但现在她要放弃掉这些想法中的某一个,这令她更为忧虑。作为太阳系高级指挥部的督察官,她在此刻就是实际上负责系统防御的人。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并不偏好不确定性。
“给我接通与星语者飞地之间的直接通讯连接,”她说到。
“上将,禁卫官驾到。”指挥室中的帝国之拳高级军官——卡托尔副官说到。
房门在片刻后打开了。
当罗格 多恩进入房间时,苏—卡森立正站好,房间各处的高级军官和帝国之拳们也纷纷效仿。控制着数据库和信号(收发)仪器的军官们则仍在坐在座位上,双眼紧盯着屏幕。苏—卡森行了个简短的军礼,多恩在走过房间时对她点头回礼。
全息投影仪投出的光球在他们上方的空气中旋转着。泰拉、月球、太阳系各行星、成群的战舰、防御平台和虚空要塞都悬浮在黑暗中。苏—卡森看到,多恩只消一瞥便看到了五道防御宙域中每一道的状况。现在原体已经记住了这些信息。苏—卡森是一位远征军级别的指挥官,而且接受过生理和模因调整,但每次发号施令,她都要花15分钟来了解太阳系的状态。面对这些数据,没有她的能力和训练的凡人会完全不知所措。但多恩以近乎漫不经心的方式就能透彻理解如此复杂的内容,当苏—卡森努力去理解凡人和原体之间的差距时,她会以此作为衡量标准之一。
某些人认为,所有原体都是超乎人类理解的存在。但苏—卡森并不这样想,在她看来,多恩超越了凡人,但两者之间的相似性仍多于差异性。多恩的天性是崇高,而非怪异。他(也)会感到煎熬,会做梦,会忧虑。他性格中磐石般的坚毅顽强是来自于(自我)控制,他是用意志做到这一点。一位原体的意志(强大)到足以毁邦灭国。
多恩看向了苏—卡森。
“取消联系星语者们的要求吧,”他说到,“没必要了。”
“阁下,所有冲突和预警指标都在下降,并保持了稳定。”她顿了顿,话语中出现了罕见的犹豫。“这种状况持续两个小时了。”
“你怎么看?”多恩问到。
“没有看法。”苏—卡森说到,“我找不到也推断不出原因。这种效应出现在了太阳系各处,而是地区性的。热忱暗礁号在与我们的最后一次通讯中表明:未发现任何类型的舰船们接近星系外环的迹象,在过去的46个小时里都没有发生此类事情。坎巴 迪亚兹也报告称火星表面未发射飞行器。仿佛是…”她把话吞了回去。
“仿佛什么,上将?”多恩问到,他声音平静,表情令人难以捉摸。
“没什么。”苏—卡森说到,“我没有要分享的可靠战术评估意见,阁下。”
“但你产生了某种印象,或者某种感受。请讲出来吧。”
苏—卡森顺从地低下了头。
“那种感觉仿佛是一道阴影正在降落于星系各处,尽管战火已经烧到了这里,但那道阴影将其平息了 ”
多恩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环顾四周,将一切都收入眼中。
“调整到二级状态,保持四个小时。”多恩最终说到,“卡托尔会监视状况。所有部门的所有指挥人员进行轮岗值班。”
尽管苏—卡森并未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她还是朝多恩眨了眨眼。
“阁下,我不—”
“休息一下吧,妮奥拉。”多恩说到,在他们认识彼此数十年的时间里,这是他第一次称呼苏—卡森的本名。
苏—卡森感觉自己蹙起了眉。
“这里不会发生需要由你来处理的事情。现在不会。”
苏—卡森的表情变得平静,在平静中,这位凡人战士和半神都理解了彼此。她突然感到寒冷,但也感到了一阵平和。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遵命,阁下。”她说到。
多恩以最轻微的方式点点头,苏—卡森则向他鞠躬致敬,然后便转身发布了命令。多恩走向了离开房间的房门。
苏—卡森看到原体停在了门槛边上,回头看着泰拉和太阳系那旋转着的图像。有那么一秒,她看见原体眼底深处的目光,她也看到多恩点了点头,然后便走出房门,走向宫殿的其他区域。她注视着多恩,猜测原体要去往何处。之后房门紧闭,多恩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眼中。
午夜前四个小时
“未来已经死了,罗格 多恩。它的灰烬正在从我们手中流去。”
多恩向前走去,他听到回忆中的幽灵在低语。两名圣骑士护卫着他,一位走在他前方,另一位跟在他身后。他们装甲铁靴踩在石头地面上的声响清冷地回荡着。固定在他们头顶天花板上的一捆捆电缆在嗡嗡作响。他们向下走去,从一些房间前经过,房间中的人们蹲在传感器屏幕前,听着从泰拉大气中筛选而出的信号的嘶嘶声。
“在这件事结束时,我们会让一切回归正常…”
一行人穿过黑暗的走廊,走过灯火通明的林荫道,从如同阴影的皮囊般挂着的旗帜下经过。从它成为一座要塞开始,这间宫殿就从未入眠过,而现在也是一样。它只是滑入了黑夜并变得宁静,就像钟表里的指针仍然停留在报时前的最后一分钟处。
“他看见这场叛乱走入了他的幻觉中。这是你所惧怕的真相,你希望自己曾聆听过…”
多恩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的双耳听见了宫殿的岩石巨肺中透出的寂静之音。泰拉禁卫官走向了午夜。
在一千英里之外,Ganjar Mesa的兵营洞穴内,赛普林 图在人群中择路而行。在她移动时,自动枪撞击着她的后背,但她仍然稳稳地端着一碗汤。她踩到了一个熟睡中的人,对方叫喊了一声。她道了声谦,但双眼仍注视着自己前方的区域。周围是一片人海,人们都簇拥在篝火旁。某些人在睡觉,其他人在进食,只有很少的人发出笑声,声音从石墙上反弹开来。这些人中,有些已经年老,有些尚且年幼。兄弟姐妹们围坐在一起,互相咕哝着记忆和希望。当赛普林经过时,某个手臂上纹着大量帮派刺青的女人在拆装一把样子古旧的激光枪。
赛普林看到了自己要去的地方——就在一根石柱下面,石柱底部的大桶中燃烧着化学火焰,摇曳的火焰令石柱表面闪闪发光。火焰旁边躺着某个将自己裹在一张破烂毯子中的人影。
“我给你带了些汤,”她说到,端着碗蹲下身子,“还是温的,我想。”
她的父亲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望向了远处;之后他看到了赛普林,便爬起来坐好。他畏缩了一下,勉强忍住了痛苦的喘息。
“你—”赛普林开始询问到,她把汤碗放在地板上,伸手去触碰父亲。
“我很好!”他不耐烦地回答到,之后喘了口气,朝女儿微笑起来。这番举动令父亲的眼中闪过一种痛苦,赛普林将之忽略掉了。父亲端起汤,吹了吹,喝了一口。
“有新消息吗?”他问到。
赛普林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她说到,并未补充“食品发放帐篷外面排队的人群中并无谣言在传播”这句话。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件事令她忧虑。
“反正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父亲一边喝汤一边说到。“你会看到的。什么都不会发生。你可以看看,这是否会被证明不过是一种清理掉街区并夺走我们所拥有之物的手段。”
赛普林皱了皱眉。
“这里有很多人都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这些街区中的人们所拥有的东西。”
“某人有了某物,其他人就会想要争夺。”
“当心些,”赛普林说着,将碗摇摇晃晃地送到了父亲唇边,双眼飞快地扫过他脸上的皱纹。父亲将那间被发放给自己的灰黑色制服披在身上,铁灰色的直发从头上垂下,在化学火焰的光亮中,他的皮肤看起来就像湿漉漉的大理石。他根本就不该身穿军装,更别说拿武器上战场了。但征兵官们是以街区为单位来计算人口的,他们通过让人们穿过一道百米长围栏的办法来计算人数。如果你能行走,他们就会把你带走,而她的父亲就是勉强能够行走。
“如果他们没把这片区域夷为平地来用于建造新的高塔船坞,那我们就是幸运的。”父亲喝着汤说到,“但他们也不会留着我们活太久——资源耗费太大了。你会看到的,在今天午夜零时到来之前,一切都会结束。”
塞普林噘起嘴唇,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给我们发了子弹…”她轻声说到,想起了塞在自己口袋与荷包中的四十发自动枪子弹。那些人通过音频喇叭告诉他们:这里将进行检查,没有弹药的人会遭到枪决。新兵中已经发生了枪击事件,但检查并未到来。尽管如此,赛普林仍然确保自己和父亲的武器与配给都近在手边。赛普林只知道如何开枪,而且还是因为有人曾向她演示过一次。那还是她的姐妹以商队守卫的身份回家时的事情了。这就是塞普林没有试图逃避兵役的原因,她至少知道如何射击,这就强于很多民兵了。
她的父亲舔舔嘴唇,又喝了一口汤。
“在今天午夜零时到来之前,一切都会结束…”他咕哝着。远处的某人发出了笑声,他转过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心,”赛普林说到,她端平了汤碗——这物件原本在她手中晃动。
午夜前三个小时
阿卡姆斯等待在一片黑暗的Qokang绿洲中,他倚靠在栏杆上,他的脚下是一片巨大的水池。银色的月光从穹顶的破口中射入,荡漾在水面上。阿卡姆斯头顶的涡轮机的水闸排出了一条细细的水流,仅仅数周之前,他还看不到这个由倾泻而下的大股水流汇成的池子。那时,他满耳都是瀑布飞流直下时那雷霆般的响声。现在则只剩下了潺潺的流水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安德罗梅达—17从他身边问到。这名月球基因巫者坐在栏杆上,双腿晃动着。阿卡姆斯看向了她,后者耸耸肩,铬黄色的长发绺在肩上抖了抖。“我的意思是,他为何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召见你?”
“我不想妄下结论,”阿卡姆斯说到。
“但你是知道原因的。有些事情即便未曾听闻,你也能感受到。今晚,从这里到太阳系的边缘,没人不知道这些事情。在所有静谧的地方,都有人感觉到自己周边在变得愈发死寂。人类就是如此——在内心深处,我们仍是蜷缩在森林中,听着野狼嚎叫的动物…”安德罗梅达—17抬头望向那道射入的月光,阿卡姆斯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神情。“你瞧,我们过去就这样做过,那时候我们还是一个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的种族——我们保持着安静和镇定,希望那些我们几乎听不到的咆哮声只是风从树林间穿过的声音,月光下的影子也只是阴影而已…我们保有这些记忆,我们所有人都是如此。我们的血脉铭记着…”
阿卡姆斯仍旧一言不发,只有潺潺水声填补着这片空寂。安德罗梅达—17最终回过头来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耸了耸肩。
“这并非是最令人宽慰的想法,我得承认这一点。”阿卡姆斯摇摇头,仍不作答。安德罗梅达—17皱起眉头,仍旧瞪着他。
“你在考虑—”
“我们还没准备好,”阿卡姆斯低声喝到。
“你们永远也不能做好准备,”安德罗梅达—17说到,“你们中无人能做到,多恩不能,你也不能,泰拉上所有手握枪炮的人都不能。你们永远也不能做好准备。”
“有更多时间的话—”
“为这种事情做准备,有多少时间都不够用。”她捡起一块松动的碎片,将它从边上丢了下去。她向前倾身去看碎片溅起的水花。“这事关灵魂,也是正你们无法做好准备的原因。”
阿卡姆斯发觉自己绷紧了身体,安德罗梅达则因他这副紧张兮兮的难受样子而发笑。
“我那些塞拉娜胞亲们相信,灵魂并非存在于身体之外,而是流淌于我们的血液之中,寄居于我们基因的记忆之内。她们会说,人类无法为这种事情做好准备。那些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事情会在我们的血脉中留下一道伤疤。人类与之所有后代的灵魂都会被其改变。在一万年的岁月中,这都会是吟唱于所有人类灵魂中的记忆。倘若那个时候到来,我们就得准备好再次面对这一切”
“如果我们现在失败,那未来就永远不会到来。”
“你怀疑自己不会存活下来吗?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我本人——以基因巫者的方式和奇怪的洞察力来看——应该是个悲观主义者。(但我也觉得自己能幸存下来。)”
“即便你永不屈服,失败也总是有可能发生的。”
安德罗梅达注视着他,脸上是一副他读不懂的表情。这小姑娘正在摆弄另一块岩石碎片。
“你并未辜负他,”安德罗梅达说到,“而且哪怕到了最后,他也并未失败。你背负了他的姓名,但你并非必须也要扛起负担。我没有说过你会失败。我说的是你永远也不能做好准备。两者含义是不同的。”
阿卡姆斯并未回答,而是换了个姿势。他肩上那件黑斗篷突然显得很陌生,就像那个似乎仍然不属于他的名字一样。
他呼出一口气,想说些什么。
他动力甲护领处的通讯系统突然发出了嘶声,并且播放出了一连串加密的咔哒声。阿卡姆斯转过身,戴好了自己的头盔。
“他来了,”阿卡姆斯说到。安德罗梅达把石块从边缘处丢掉,但并未观看其落水过程。她溜到了阿卡姆斯身边。
首先从黑暗中走出的是阿卡姆斯的一位圣骑士兄弟们,他的爆弹枪处于战备状态。在他前进的同时,阿卡姆斯与他相互传递了身份识别信号。哪怕是兄弟之间也要保持谨慎,这是他们在过去几年中学到的重要一课。
我们的血脉也会记住真相的死亡吗?阿卡姆斯发觉自己在思索。
罗格 多恩走入了他的目光中,在月光的映照下,多恩被抛光的金色动力甲似乎变成了银色。阿卡姆斯暂时低下了头。当他们的主人出现时,圣骑士们并不是行跪拜之礼;他们是多恩的禁卫和战争同伴,他们执行自己的职责便是表达充分的敬意。这是另一个让阿卡姆斯感到不安的变化。
“吾主,”他说到。当阿卡姆斯抬起头时,他与多恩四目相对。
“跟上,”原体说到,并从他们面前走过。多恩的步伐很快,但并不惶急。
安德罗梅达跳下栏杆,跟上了阿卡姆斯。
“你知道我为何召见你与阿卡姆斯吗,安德罗梅达女士?”多恩问到,但他没有减慢步伐,也没有转身。
“你发觉让他待在身边能令您感到安心,”安德罗梅达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多恩的目光越过肩膀,瞥了她一眼,阿卡姆斯认为自己从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闪光。安德罗梅达则耸了耸肩。
“是的,禁卫官阁下,我知道为什么。”
“那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
“您要去能看到天空的地方,”她回答道。
多恩并未作答,身后的人们追随他穿过了回荡在皇宫中的黑暗。
午夜前两小时
“力量和真相将会是它的未来,而现在,它将充当我们的屠杀场。这里会有一场屠杀血战…那就是步入未来所需的代价。”
当多恩从统一穹顶下方走过时,他自己的声音回响在脑中。其他人的声音缠绕着他的思绪,不断地于寂静中朝他呐喊。他想起自己在人生中迈出的每一步,做出过的所有决定。现在看来,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有着不同的意义,与自己当时的所思所想并不相同。
“这永远都不会结束,你难道没看出来吗?仇恨只会播种仇恨,帝国无法建立于如此血腥的基础之上。”
“你不是我的子嗣了。无论你在未来做出了什么,你都永远不再是我的儿子。”
“倘若帝国没有死去,那它也就不会幸存,兄弟…”
“灰烬正在从我们指间流去…”
“我不是您的儿子…”
“禁卫官阁下。”在幽灵般的话语声中,多恩个人通讯响声插了进来。
“请讲,女士,”他朝着动力甲中的通讯器默念到,这样一来阿卡姆斯、安德罗梅达和其他圣骑士们就都不会听到。
“消息传来了,”阿米娜 菲尔说到。“按您的吩咐,这条消息并未被广播给太阳系各处的星语者们。您希望我们发送信号吗?”
“第一批亮光会在何时出现?”他问到
“两小时后,”阿米娜回答到。
两小时吗…
“谢谢您,女士,”多恩说到,并且掐断了通讯连接。
他转身看向阿卡姆斯。他回忆起了某个肩负过这个名称的年轻战士的面容,另一种声音从黑夜的边缘处传来。
“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别人会因我的软弱而死。我害怕自己会失败。”
“准备一个发送给所有军团编队的信号,”多恩说到。
“长弓”轨道平台位于帝国宫上方,悬浮在大气层的边缘。德米特留斯 卡塔法库连长看着黑夜溜过观景窗。黑暗在窗外蔓延,点点的灯光点缀其中,汇聚成巨大的城市悬浮体、太空港和巢城集合体的形状。他知道这片景观在白天与黑夜中的一切细节,并在无尽的战略全息展示中重新想象这些内容——当他和突击连队中的其他成员无需四处奔波时,便会以此来打发时间。剩下的时间都被用来等待了。
他听到远处传来舱门开启的嘶嘶声,但没有转身。
在平台的另一侧,他可以望向远方,看到太空的边界。在很久之前,当第一批古人抵达苍穹之外的虚空中时,迎接他们的只有满天繁星。而现在,泰拉的夜半球一侧闪烁着战舰的光芒。星系监测船;改装过的商业拖船;运输泰拉虚空作战预备部队的巨型运输舰;古老的战争巨舰——当它们的龙骨被建成时,统一还尚未到来,人类帝国也还是一个幻梦;极为崭新的导弹艇,它们的武器都还没有喷射过怒火;当泰拉的灯光在地面上爬行蔓延时,所有这些飞船都排列好了阵型,拥挤在黑夜之中。
“连长,”格特拉克斯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德米特留斯惊讶地转过头,毕竟这位被指派给长弓轨道平台的通讯主管几乎不会离开平台核心处的通讯网络集群站。
“有一条来自泰拉的通讯,是由原体的军团通讯频道直接发送的。”
卡塔法库眨了眨眼。他不喜欢出其不意的消息,至少在他心里,出其不意、评估和明确行动之间的差距小到几乎不存在。但控制泰拉周围空域交叉防御层的通信是精确的。这条通讯和指挥频道是被指定的,应急频道和备份信息也是一样。它们中都不包括直接来自原体的通讯信息。
“这条信息被发送给了军团所有的区域指挥官,从第一到第三宙域的指挥官都包含在内。”
“只给了军团?”
“是的,连长”
他又眨了眨眼。
“什么内容?”
“是基因加密信息,仅供您个人查阅。”格特拉克斯说着就递过了一块固定在钢铁框架中的数据板。卡塔法库接了过来,他解开手甲,将拇指按在框架底部的孔上。一根针刺入了他的皮肤,抽了一滴血液后又被收了回去。屏幕进入了绿色的静态模式,然后合并成了脚本文件。他读了这份文件中的文字,然后沉寂了很久。
“让平台中的军团分队们进入全面备战状态。安静而彻底地完成这个过程。确保平台所有的指挥和控制功能都处于最佳状态。”
“是,连长…”格特拉克斯顿住了。虽然他的头部被球根状通讯器和音频通讯模块包围住,但他正在克制住皱眉的迹象并未被掩盖。“您希望当我们这么做时,平台中的其他部队并未做好同样的准备吗?”
卡塔法库点点头。“这一切会发生的,但我们在此之前就必须准备好。风暴在我们旁边涌动,而我们就是屹立在风暴潮中的磐石,格特拉克斯。”
他回身看向景观窗。黑夜现在已经笼罩了所有可见的地表。他辨认出了Bhab, Dhawalagiri和Gravula这些区域的灯光。
他们都不知道,他发现自己在思索。那些在今夜沉眠的人们不知道自己醒来后会看到怎样的真相。
“我能询问一下吗,连长—”
“两小时之后,太阳系全域入侵警报就会被拉响。做好准备吧。看看那些将会看向我们的人们。是时候了,我的儿子们。”卡塔法库念出了自己读到的内容,看向了自己的军团兄弟。他想起了那些分散在泰拉和外侧黑暗之间各处的第九军团和第五军团战士们;想起了数十亿凡人士兵——其中某些仅仅是在数周之前入伍的。他想起了那些日日夜夜——彼时,敌人似乎已经来到人类帝国的核心地带。所有这些内容都是假的,有些是他被激怒后产生的反应,有些是由于恐惧和疲劳而做的梦。但现在,就在这个静谧的夜中,这些梦将要结束了。
午夜前一个小时
当多恩登上通往矮墙的最后几道台阶时,从喜马拉奇雅山谷间吹来的寒风招呼了他。那股劳动营的气味已经消失了——当他把帝国宫改造成堡垒时,空气中就弥漫着这股味道。现在的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即将下雪的预兆。人们正烧毁了城墙方圆一公里内最后的建筑物,以清理出一片杀戮场。
在登上顶端的台阶后,多恩停歇了一会儿。然后他点了点头,爬上了矮墙。塑钢装甲板现在已经遮蔽了外面的景色,只是在大部分墙段上留下了狭窄的射击观测口。但人们在这块狭小区域中用活塞降低了装甲板的高度,这样多恩就可以看到头顶的天空和夜间的地平线。他的兄弟们等在这里。
可汗灰烬白色的动力甲上涂着新鲜的红色标记。他面容冷峻严肃,散发出的沉静气息似乎令周身的空气震颤。站在他身边的天使身着一件抛光的金色甲胄,披着一席绯红色的外袍。圣吉列斯转身看向多恩,他们的目光相遇,便开始了交谈。双方的身旁都站着自己军团中的战士和一小群凡人。多恩停在了距二位兄弟两步之遥的地方,阿卡姆斯、安德罗梅达和圣骑士们在他背后站成松散的一圈。
“禁卫官。”圣吉列斯垂首致意,可汗则是简短地点点头。
“消息确凿,”可汗说到,仿佛是要打断一段没说出口的谈话。“在你的消息抵达半小时后,我的星语者也向我汇报了。”
多恩想起阿米娜 菲尔在太阳从Bhab上空落下时给他带来的消息。
“占卜仪也全都确认了情况。亚空间呈现出了一种寂静,这份寂静在如同风暴云那般移动和增长。它在变得愈发黑暗。这是一种亚空间位移运动,某种事物的弓形波穿过了睡梦的表皮,正在接近我们。就像是…在那些有海洋的世界上,海面会在海啸到来之前变得平静。海洋从深处吸了一口气,波涛便从海岸边退了回去。”阿米娜停住了,打着寒颤。
“懂了。”他回答到
多恩看向了可汗,点点头。随着午夜愈发接近宫殿各处,虚空盾开始沿着附近的一段城墙进行点火测试,干燥的空气中传来噼啪声。
在他们头顶的高空中,一颗新恒星形成了,虽然几乎被虚空盾的闪光和战舰的光矛所遮蔽,但它还是在变得愈发明亮。
当警报汽笛的第一声开始响起时,人类之主的三位忠诚子嗣站在帝国宫的城墙上,抬头仰望着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