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前同人——铁幕（210） 三人成众（20）
雪花纷落，任凭城市紊乱的气流将它带向归处，那是黑暗的赠礼。战斗开始至今已度过四个多小时，在城市间穿梭，交火的人形与她们的指挥官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们跳动的神经传递着一阵又一阵刺痛，高烈度战斗渐渐让所有人变得麻木。于格里芬一方而言，子夜恒长，可他们早已不期待黎明的降临。
军方的实际控制区已经超过了半座维利亚季城，这意味着半座城市都在战斗与格里芬设下的爆炸物中归于废墟。当战斗的最后一颗子弹落向它的终点，维利亚季将彻底不复存在。
KCCO的脚步仍在加快，数个小时的鏖战让这些经历过三战的老兵摸清楚了格里芬的防守模式，他们从各个方向集结队伍，像利爪一样撕扯格里芬的阵线。为了摆脱在固有路线上摆开架势与己方拉锯的格里芬人形，KCCO借由九头蛇与提丰在步兵抵达前先一步轰击目标建筑从而提前触发陷阱，接着步兵冲进建筑，清除失去隐蔽甚至被爆炸物与炮击杀伤的战术人形。枪口的火光照亮残存的建筑，尖锐的步枪弹与霰弹枪的弹丸在墙壁与地面弹跳的声响象征着不祥，被军方重火力夺取四肢乃至大半个身体的人形根本无力与全副武装的独眼巨人和牝鹿抗争，她们只好徒劳地用武器打出一两发子弹，或者拉开身上的手雷与燃烧弹。冷却液，鲜血与积雪混合着，被军靴与钢铁踏成红色的烂泥，随着双方争夺重点从道路变为建筑，交火线顿时乱作一团，双方都在从任何可能的路线，位置交错穿插，上一秒还在与友军组团冲锋下一刻也许就会与敌人钻进同一处沙袋墙后方。
随着战斗持续，格里芬一方最大的问题也开始显露，纵然准备完全，战术人形也无法在消耗战中取得优势，她们越发难以对军方造成伤害，但人形的伤亡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属于战斗刀与工兵铲的战场对于战术人形与军方人形在近身搏斗的巨大差距而言毫无意义，却实实在在发生在维利亚季的巷道之中。
后勤人形们尽可能以最快速度为往返于战场与基地的无人机补充弹药和燃料，恨不得多长出一对手脚，但仅仅十架GK-2无人机，哪怕援助边界防线都捉襟见肘，放在维利亚季的血肉磨盘中更是杯水车薪。加上风雪天气对能见度的影响，无人机的投弹往往需要地面部队的标记，标记的代价是一个甚至一组人形的生命。
曾经青涩的03基地创伤小队再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适应残酷的战场，维利亚季的疯狂环境完全不同于边界防线趋近阵地战的形式，这些充当医疗兵的人形前方再也没有阻挡KCCO前进的堡垒，只有红色的大地与遍布的伤员。人形们不得不往返穿梭于战场，将还有生还希望的同伴带回。战斗之初，承担这一职能的尚有包括03基地在内的四支小队，还有一部分未撤离维利亚季的后勤人形协助工作，但四个小时之后，已经见不到几个人扛着伤员返回后方。
春田那翡翠一样温润的眼瞳已然失去神采，她那身天蓝色的军官服与洁白无暇的长裙沾满了血污与泥土，大部分来自伤员。她已经很久都联系不到自己的组员，身处炼狱，谁都知道失联的含义。她还得继续工作，维利亚季的失陷与S10区的毁灭已成定局，但如果她能多抢回一个人形，也许能多活一个，把她们丢在废墟之中就只有等死。
她的步枪挂在胸前，木制的枪身上同样满是凝固的红黑色污垢，春田只来得及用手套擦了擦那过分长的老实瞄准镜的镜片。接着她用打颤的手臂固定住伤员一侧的手臂与大腿，温热的冷却液延着亚麻色的长发流淌，沾湿了脊背。她大口喘息着，迈开步子在遍布砖瓦与残肢的废墟间奔跑。散热器已经运转到极限，心智核心运转到极限，春田也已经到了极限，她感到胸口的核心正在发烫，活像吞了一块红热的烙铁，但她不敢稍停下脚步，生怕自己下一刻也会力竭倒下。但她终于无暇留神脚下，惯性令两个人形的重量均失去支撑，重重砸倒在地。
春田勉强用身体垫住伤员，她转过头，绊倒她的是一只人手，循着遍地压在手臂上方的碎石看去，春田见到一个男人的面孔——索戈斯。
“索戈斯指挥官！”春田将伤员靠在一边的断墙下，试着将索戈斯从砖瓦的掩埋中挖出来。但那具躯体早已僵硬，呼吸与脉搏在未知的时间点迎来停止。石块下沾满了凝结的血块与内脏碎块，一枚炮弹的弹片划开他的腹部，而杀死索戈斯的却是撕开他肠子的一根钢筋。索戈斯手中紧握着一朵雪绒花，那并非真实的生命，而是一份头饰，就在不远处，春田找到了AUG的残骸。
春田从索戈斯身上摸出沾了血的身份牌，用手掌轻轻替他合上双眼。接着她迅速起身，骤然停滞带来加倍的疲劳，仿佛它们一直以来都被远远甩在身后，直到此时才追赶而来。春田勉强驱动自己的双腿，除了时刻传递的酸痛似乎她从来不曾拥有过那些肢体一样。她搭住伤员的手臂，准备向刚刚一样将人形从地上拉起来。
做出行动的不只是春田，她听到砖块滚动的声音。
敌人！春田单手握枪，就像西部的枪手一样用小臂平端起一支步枪，对准声音的方向。她屈膝半跪在地，让过飞向头顶的子弹，对着声音的来向与绿光扣动扳机，枪膛内的穿甲弹在空气中划出一连串音爆。传感器的碎片飞溅，尚未熄灭的绿光折射在碎片上，就像打碎了一支绿色的瓶子。拉栓，退出弹壳，推膛，压入子弹，春田花了半秒钟完成这些事，抓紧时间扛起伤员离开。
“克哈指挥官，索戈斯指挥官确认阵亡。”犹豫良久，春田还是向克哈的个人通讯频段发去消息而不是直接发送进战场公共频段，她不能假定所有基地都像03一样，即便指挥官阵亡依然拥有高昂的战斗意志与充足的行动权限，如果直接将消息公开，也许会造成军心涣散，那样S10区的所有人就真的完了。
许久，一个比克哈更让春田熟悉的声音做出回答，“没有什么克哈指挥官了，春田。”汤姆逊拿着无线电说道，“他刚刚挨了一枪，没挺过来。至少死得像个爷们儿。”
“侧翼侧翼！英格拉姆！你的燃烧弹呢？”
“管好你的方向！把那台九头蛇干掉！”
“PP90！把头低下！你知道你那脑袋有多显眼吗？”
无线电中的嘈杂让春田沉默下来，无论说些什么，在五名指挥官下线四名，整个S10区伤亡大半的形势下都显得没有任何意义。
“应该告知玛格丽特指挥官来接手吗？”春田问道。
“当前四个基地的无人机指挥权都交到她手中的一刻，她就应当明白前线正在发生什么。我们打交道的那一次她只是傲慢而不是愚蠢。”两人已经转接进通讯模块来交流，“但她帮不上忙的，BOSS也不能。现在只有我们在为一个必死的局面而抗争，我在想，保住基地服务器，与已经倒下的人再会根本没戏。但已经退到维利亚季，我们不能撤，至少我不能，那等于拱手将服务器让给敌人，这不合道义。”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春田。”汤姆逊打断了春田的话，“我还没说完。我在想，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要活下去。”
“我是来救人的人。”春田回答道，她不是等待别人拯救的人。
“你是03最成熟的几个人形之一，在格里芬之外你能生存的概率也最大，因为你知道怎么做。那对你并不公平，因为注定十分艰辛且痛苦。但格里芬需要一个说法，S10区，我们03基地也都需要一个说法。你不会是讨还一切的人，但我希望有人能活到那一天，这远比在这里战死更难，剩下的人里我只能托付给你。”
“......”
春田咬紧牙关冲进一座相对完好的大楼，门口的两名守卫看清来人后便移开了枪口。这处建筑本是维利亚季城纵深中相对靠后的一座，被用来安置伤员，可随着战斗的进行，它也大步迈向前线——一座巨大的粉碎机。
汤姆逊的形象也与整洁无缘，灼痕，弹孔，切割伤都不止体现在衣物，破碎的墨镜卡在鼻梁，那也许是她身上最完好的部分。她将冲锋枪托在手里当作轻机枪来使用，只能延缓步兵前推的速度。火线间几十米的距离上烟尘弥漫，十几枚手雷的连续爆炸打碎了水泥路面，在地上掀出大片凹陷。这是汤姆逊的小队在这处街区能利用的最后一处火力点，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九头蛇注意到她们，汤姆逊也不得不下令后撤。
巷战之中一片阵地反复易手是常事，但对于格里芬面对的战斗则不然，她们所能做的是在同一个位置坚守以分钟为计量的足够长的时间，可一旦失守，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夺回阵地。正因几名指挥官早已对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做出正确的评估，才会毫不犹豫地命令人形将每一处失守的区域炸毁。
“老太婆，麻烦你告诉我我看错了。”灰头土脸的M9呆呆望着远处靠近的阴影与闪烁的蓝光。
“你没看错，是提丰！”M1911大喊。
M21一把拉住M14侧向卧倒，汤姆逊也顾不得许多，一手拎起PP90，一手推着MAC-10扑进一边的建筑。格里芬此刻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火力点，但被提丰认定为是需要它们来动手的火力点绝对是这场战斗中最糟糕的事。M1911背靠墙壁，这东西能带给人安全感，也可以让人死得更快。她并不是寄希望于这些快要风化的混凝土能挡住铁血的合金堡垒都扛不住的电磁炮，她需要稳定失衡的身体，然后将手头的烟雾弹全都扔上街道。
“轰！”巨大的声响如预期般炸进听觉模块，只不过并不是人形们与KCCO预料的电磁炮，而是一发125mm穿甲弹，结结实实，当当正正地命中提丰的侧面装甲，那是被轮组围在中央的乘员部。偷袭得手的阿玛塔并未稍作停留，一路横冲直撞地从满大街的九头蛇群里碾了过去。
“离这里远点，孩子们。我们屁股后面还有好几辆坦克呢！”霍罗舍夫拿着无线电，将操纵车载机枪的任务交给了温科罗，自己则启动了烟雾发射器，将整条街盖了个严实。事实上这条街足够宽敞，不然也不会让刚刚的提丰坦克横在街道中央。
“我们还有几发炮弹？”邦达列夫问道。
“四发，可不是所有提丰都像刚刚那辆那么好对付。”
“再减一发。注意正前方，第三幢楼。”邦达列夫说道。
“我看到了，那一副炸膛相的炮口都快戳到我脸上了。”霍罗舍夫开始操纵滑膛炮。
“注意，后面的提丰跟上来了，第一辆开始蓄能。”温科罗从全角探测器观察到了后方的情况，立即提醒道。
“二十秒！”
“第二辆开始蓄能。”
“我知道了，别催我。老五你给我稳住。”霍罗舍夫说着将下一发穿甲弹送进提丰的炮塔。
“来得及赶到前面的空地吗？”温科罗问道。
“10秒，来不及。”邦达列夫说道，“老十，你懂我意思！”
“我不懂，Blyat!”
霍罗舍夫还没说完，他感觉自己就要被甩飞了。邦达列夫操纵着60吨的坦克开始在宽阔的街道上180度大甩尾，履带碾飞了碎块与积雪，在雪面下的水泥上犁出一连串火花。在撞飞了数个来不及规避的独眼巨人之后，邦达列夫将阿玛塔甩向道路的另外半侧，规避了提丰的炮弹轨迹。只是速度依然慢了一点，一侧的履带与坦克尾端的引擎依然被电磁炮扫中。巨大的冲击力即使在前方的乘员舱里也能感受到。
“Cyka！”弟兄三人一同骂道。在狠狠回敬了敌人一炮之后，引擎与履带被双双摧毁的阿玛塔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下一辆提丰的炮击了。
“来得及吗？”
“至少足够同归于尽。”自动填弹机的震颤发出放手一搏的信号，温科罗与邦达列夫将手从仪器和操纵杆上移开，像他们这个年纪所该做的一样靠上椅背。
“下辈子见。”霍罗舍夫打出炮弹，那台提丰的蓄能也已完成，没有赢家。
汤姆逊小队跌跌撞撞地在提丰殉爆的掩护中离开了那条街道，在暂时还完好的建筑之间，她们与春田汇合了，作为03基地仅存的几个人形。战斗进行至此，尚能继续战斗的部队仅占S10区满编状态下的百分之十。人形们对于伤亡已经麻木，她们的指挥官与合金车组都不在其列，而生与死，在这里也是纯粹的数字。
无人机又一次返回维利亚季上空，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各个基地的直升机。
玛格丽特打开全频段通讯，她疲倦的声音响起。
“S10区的战士们，你们为战区，为战友所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守不住这座城，也改变不了毁灭的命运。我知道当你们踏入战场的一刻，你们就做好了阵亡的准备。但你们不需要用生命证明忠诚，我需要你们活下去，格里芬需要你们活下去——复仇。”
汤姆逊看向春田：“你听到了。”
“是的。”
“就像萨沙指挥官做的，总得有人留下来断后。”汤姆逊说道，“都这么撤最后能搭上直升机的只有独眼巨人。”汤姆逊慢慢从破损的盒子里取出最后一支雪茄，她扫视自己小队的队员：“抱歉啦。”
“是啊，摊上你这么个老大我真是倒霉透了。”MAC-10习惯性地拿出打火机，“不过生死战场嘛，总比和铁血交手刺激。”
“这不包括你，90。作为帮会的临时成员，你的活干完了。”汤姆逊并掌为刀，切在PP90后颈，“她交给你了，春田。其他人，我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