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混沌的妄执
远处的街区里没有一丝光亮，像是失去了生气似的，悄无声息。就连平素叽叽喳喳的鸟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留下一片死寂。
“不太妙哦。”安娜斯塔西娅叹了口气，“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广场上忽然一片骚动，人群里不时发出怪异的声音和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还是来了。”
“这就是玛丽皇后之前说的，预料之中的巴黎吗？”科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阁下，你怎么样？”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感觉稍微有了些力气，便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谢谢。”
科黛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救命啊！————”
“我不想死！——”
“我要活下去！所以，抱歉了，抱歉了！我必须，我必须杀死你们！——”
“呀啊——！”
广场之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像着了魔一样，疯狂地互相殴打、互相攻击，好像直到把对方杀死才肯罢休。不幸倒地的人便化成了阵阵烟雾，悄悄散去了，剩下的人依旧咆哮着、啸叫着不停打斗。那场面像极了古罗马的斗兽场，一群被饲养的野兽为了食物厮打在一起。可就在我眼前的并不是野兽，而是一群人，一群刚才还围观处刑仪式的人。
“Mr，这个时代已经崩坏了。”福尔摩斯依旧沉稳自如，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没法使他惊慌失措，“一切秩序都要重构，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们是怎么回事？”
“妄念，阁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妄念。现在的他们，和你、和安娜殿下一样，都是被自己的心魔控制的机械。如果你没有及时止步，恐怕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我看了看那一群互相厮杀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禁感到一阵庆幸。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科黛皱了皱眉，她似乎特别讨厌血腥的场面，也特别讨厌无理由的伤害。
“我猜是积累的怨恨，小姐。”
“积累的......怨恨？......”
忽然，那些人停止了打斗，幸存的人默默地分开两边，像是恭候皇帝上朝的大臣那样，在他们中间，一个忽明忽暗的黑影慢慢显现出来，并逐渐变成了一个中年人的样子。
和那一群乌合之众不同，这中年人一眼就看到了我们。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纷纷止住了动作，而他自己则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Master，小心。”皇女冷冷地站在他面前，手中的冰剑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不要紧张，我是来找人的。”那中年人竟然开口说了话。他戴着白头巾，脸色苍白，黄色的眼珠镶嵌在深陷的眼眶之中，看起来好像不太健康，但声音很响亮。
“啊！——”我感到科黛的身体战栗了一下，她忽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不肯松开，像是个见到了怪物的孩子一样，微微颤抖着。
“科黛小姐，怎么了吗？”我看了看她。
“啊，在这里。”那中年人朝我们这边瞥了瞥，对着科黛大笑一声，“是你啊，女市民。”
科黛紧咬着牙，一言不发，抓着我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像一片在风中摇晃的可怜的树叶一样，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是痛恨。
“你该不会不认识我了吧，女市民？”
科黛急促地呼吸着，依旧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原本就白皙的脸色愈发苍白了，眼中也闪过无数种复杂的神情：“马拉，不会错。就是你，夺去了那么多人的生命的马拉......”
“看来你还记得我，女市民。”中年人满意地点点头。
“夏绿蒂，你是认真的吗？”我吓了一跳，这家伙不是早就应该被刺杀了吗？
“绝对不会错。”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细小但坚决。
“瞧，你以为我死了，对不对？”马拉耸了耸肩。
“唔........”科黛像受到了创伤似的，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夏绿蒂？......”
“不，阁下，我不要紧。”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放开了我的手，“抱歉，我失态了。刚刚......”她的眼神垂了下去，“刚刚有一点害怕......”
“好极了，那么，我们谈谈吧。”马拉耸了耸肩，“从哪里开始呢，哦，就从你交给我的那份名单吧。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你刺杀的借口罢了。不过无所谓，不管是不是真的，所有有威胁的人都必须清除，那些人也不例外。我得谢谢你，女市民。他们不一会就会被送上断头台的。”
“哦对了，还有你的余党、你的朋友。”
科黛脸色泛红，像是有些气愤：“我没有余党，也没有朋友！”
“对于你身边的那些人，你也是这么说吗？”马拉指了指我们一行人。
“............”
她沉默了。
“好极了，默许也是一种智慧。女市民，你是不是以为巴黎城会被我搅乱，所以才想要除掉我？——不，你错了，我将会带给这座城市以新生。这座城市已经沉寂太久了，我将会赋予它新的光彩。”
“新的光彩，就是人们的鲜血吗？！”
“如果这也是通向美好未来的途径，又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知道，一切想要达到的结果，就必须付出牺牲和代价。就像你，女市民，现在的你，并不是活着的人吧？那个活着的你已经因为刺杀我而被斩首了，这就是你付出的代价。而与此同时，那些和你相关的人也要死，这就是他们为你的愚蠢付出的代价。”马拉滔滔不绝地雄辩着，语言像是不停歇的河水那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他口中不断地散播出来，或许这就是演说家的煽动力吧。
“不要再说了！”
科黛的声音有些颤抖。
“为什么不呢？女市民，你后悔吗？你是在后悔吗？为你的过失后悔吗？为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哀悼吗？为自己的愚蠢痛惜吗？......”
“不要再说了！——”科黛捂着头，无力而痛苦地跪在地上，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在她的脸颊上悄然滑落。
“夏绿蒂......”
“科黛小姐.......”皇女转身轻轻扶住了她，“你不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
“不......我现界之后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阻止我自己。”科黛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他说的没错。那次荒唐的刺杀之后，有许多无辜的人因受牵连而死去。是我害了他们，所以，所以我一直想，如果可能的话，我一定要阻止当年的自己，可是，可是............”
“可是我，我没法改变那个我，我没法阻止自己，我见到了她，却只能看着自己走上一模一样的结局——”
科黛泣不成声。那声音中有不甘、遗憾，更多的是痛彻肺腑的悲伤。
皇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样对于心里极度难过的人，或许会好受一些。
“安娜小姐，这就是命运吧......或许他说的没错......”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