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档案同人/亚津子)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与专栏《一百万朵玫瑰》有一定联系 所以阿里乌斯什么时候出泳装(恼 亚津子从狭小的残破庇护所中探出头来,平静地望向阿里乌斯校区那绿意盎然的广场。 从废墟中哺育出姹紫嫣红的春天逝去已久,以风雪将败落的枯枝埋葬的冬天还为时尚早,即使是由盛入衰的秋天也未见端倪。阿里乌斯的学生们在耀眼得发蒙的日光中劳作着,沉默不语地将战后的断壁残垣一点一点地清理干净,她们瘦小的身影被四处丛生的茂盛绿植掩住了大半,从远处看去,组织有序的队列就像这片土地稀稀落落的血管,缓慢而有序地泵动着复苏的血液。 现在是夏天,生命正茁壮成长,情欲正热烈翻涌,现在是躁动不安的、心烦意乱的夏天。阿里乌斯在大口地喘着气,胸膛沉重地一起一伏,它的畅意呼吸前所未有,好不满足。 亚津子正攥着一个蓝色的破帆布包,从包中翻找出自己的手机,屏幕才刚发出微弱的光,她就笑了起来,而认真地默念起通讯记录中简短而直接的对话时,她的笑就变成了开得最灿烂的一朵玫瑰。 小小的身影从庇护所小小的门中悄无声息地溜出,绕过遮挡的砖墙瓦砾,穿过满目疮痍的长街短巷,亚津子把暂时还无法归去的故乡远远抛在身后,满怀期待地朝着大海奔去。 阿里乌斯离大海不远,但亚津子却觉得自己走了很远,毒辣的阳光和熙攘的人群让她觉得路途何其漫长。在其他校区的领地上,亚津子无意瞥到三五成群的女孩子们时,仿佛马上要被她们清凉而大胆的打扮灼伤眼睛,不由自主地扯了扯旧得发灰的兜帽,把头低得更深了,绕开繁华的大街,径自沿着相对阴凉的巷道继续前进。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就会停在弥漫着臭气的暗巷里,小心翼翼地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套陈旧的学校制式泳装,温柔地抚摸它黯淡的身子,轻轻地吹拭积留了太久的尘垢。它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难得啊!亚津子这样想着,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复杂的情绪夹杂着回忆涌上心头。 逃亡在外的她不该奢求一个常人的夏天,收到所爱之人的询问时,她这样悲哀而无奈地想着。安全问题先不说,她去哪里来的钱买套泳衣呢?喂饱自己本就勉强。然而亚津子的伙伴们——以她所敬爱而信赖着的队长为首的,一同风餐露宿在外的小队成员们,却真的在废弃的回收站中寻到了一件还算完整的旧泳衣。天啊,亚津子想,屏幕那边的伙伴们,也许指头掰扯得喀喀想,也许头发抓挠得刷刷掉,可能在废墟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想了一刻又一刻,最终才憋出几句堪堪过关的理由,让亚津子先到海边玩一玩,下一次再轮到她们。 纱织把泳衣整齐叠好,装进了一个还算完好的帆布包里,把这象征着幸福与自由的礼物递到亚津子手上时,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只是簌簌地往下掉,滴滴落在泳衣上,染成了片片深蓝色的花瓣形水渍。 复杂的情绪交织成网,吞没了亚津子,最后却也成了她坚定的来由。亚津子心里打定了要珍惜这份难得的约会。她已经嗅到了咸湿的海风,仿佛舌苔上已沾了零星的苦涩的盐水,擦了擦嘴角后,便朝着太阳坠落的方向赶去。亚津子越拉越长的影子在燥热的夏风中摇曳不定,孤寂而坚强的它,身边再也没有开着其他的花。 老师在枝蔓满覆的花坛边停下匆匆脚步,油光饱满的绿丛中满是衰垂的花柱与凋零的柱头。 与不假思索地联系上阿里乌斯小队,向她们提出到海边游玩的邀约时相比,现在的他反而犹豫踌躇了。老师只是想着她们也许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需要一个能像其他女孩一样在沙滩上享受夏日的欢乐的机会,却忘了小队的处境是如此艰难。自强的她们拒绝了老师的帮助,即使在精打细算后仍然很难腾出其他资金来买上一套崭新的泳装,小队还是高兴地接受了邀请,并通过内部讨论后,让亚津子带着唯一一件旧泳衣前来赴约。 秤亚津子。一旦闭上眼,这名字便会在老师的脑海中变成紫罗兰色的长发、暗石榴色的眼睛,变成师生游戏时顽皮又别具深意的问答、从花坛中收获后二人共同精心制作的干花。他忘不掉她的天真纯洁、她的狡黠聪慧、白皙的脸颊与浅色的唇。他憎恶她曾遭受过的,因无端的血统而饱受折磨的命运,他渴望点亮她眼中燃向未来的光辉,借而也点亮那片挣扎于苦难中的大地——由此,老师愿意为亚津子创造一切可能的奇迹,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们的相见是困难的——不论是亚津子,还是小队的其他成员。在一个四季流转的年岁里,或许只有片刻瞬息能让他们有见面之缘,而绝大部分时候,无尽逃亡着的女孩们只能藏在街角的阴影中望着他,毫无嫉恨,只有自哀。老师举起手,将它凑到鼻尖,明明上次的相会已过去了很久,指尖环绕的清香却仿佛久久依存,不愿散去。 只是想见她罢了,老师终究还是从混乱的情感中明确了本心。人是如此的,一旦将内心的乱麻梳理齐整,心头的不安与阴霾也就自然散去了。 二人共营的花坛已随季节的变迁而败谢了栽种的蔷薇,现在里面大部只剩下了受着夏日炙烤的绿植。然而驻足于此的老师还是看到了几株纤弱的、开得迟过头的玫瑰,它们的花瓣还未被灼得卷边,色泽亦没有丢了光芒,它们借着簇拥而上的绿叶阴影,骄傲而勇敢地支撑在这个火炉般的世界中,逆着不合生长的高温矫首昂立。 春天早就结束了,但还有玫瑰在等待。老师轻轻折下它们,小心地包在手帕中装好,海滨还在远方,行人仍需上路。 亚津子在沙滩上的更衣屋门口就望见了老师的背影,老师却是在潮水涌至脚边时才回身看到亚津子。 这是亚津子第一次见到大海,涛声阵阵,人头攒攒,无边无际,万里无垠,残阳在天与海的交界处正不甘地沉没着,溅起的浪花成了泼洒长空的晚霞,也许在书本的叙述中她曾见过这样的场景,但事实的冲击绝非想象文字可以比拟。 亚津子没有时间感叹海滨的壮丽,她仔细地观察着人流去向,很快就发现了海滩上所谓“更衣室”的所在处。于是亚津子瞅准了日落余晖,而照明还未启动时的黑暗,低调地钻进了更衣室里,在一个狭小无人的隔间里开始更换衣服。 她注意到那些快活的、被荷叶边与布条束带装饰着的女孩子们,光影交错的缝隙中闪动着她们小麦色的肌肤,上面满是混杂流淌着汗水与海水的混合物,欢快的交谈声越过隔板,在她的耳边吵闹。亚津子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怀着这样的忧惧,她脱下靴子,摘掉兜帽,脱掉破旧的外套,把自己久不离身的紧身连体服用力脱掉。麻利地将自己瘦小的身躯装进同样陈旧的泳衣中时,无心的注视又让自己的担忧更涨了几分。她最终还是披回了利于遮蔽身形的宽大外套,将物品存放在偏僻的储物柜后,她绕开嬉闹的人群,从更衣室中溜了出去。 刚推开更衣室的木门,亚津子的心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即使烧得火红的晚霞之下,海岸被笼罩在一片不可言说的压抑黑暗之中,她依旧当即认出了那难以忘怀的高大背影。亚津子按捺住随时破出心脏的激动,竭力不引起他人注意地沿着沙滩上的阴影朝老师静步走去,这样的行动出自机械的本能,同时也驱使着她战争时的不快回忆涌上心头——即使此时的亚津子并非在为活命而战。 老师早早就来到了海边,在夕阳的圆边还未触及海面时,他就在这广袤的沙滩上等候亚津子了。来往的很多学生都认出了他,向他打起了招呼,送上海滨景区的纪念品,还热情地邀请他加入黄昏的最后狂欢中。但老师终究只是摇摇头,言语简洁地说明了原因,道了歉,又继续朝着大海,静静地等待着。他好似一尊沉默的塑像,迎着落日最后的余晖,迎着起伏不定的海风,仿佛已被这从白日的沸腾中平息的海水卷走的神魂。直到渐涨的潮汐窜上凉鞋,挠痒了脚趾,老师才如受启示,猛地转回身子,朝慢慢走来的人影看去—— 他与她的眼神在涛声阵阵中交汇,他正要开口叫她,她即刻小步跑来,她的脚步声沙沙作响,他伸手要迎她,她却绕开他的手去扯他的衣角。她微微侧下头,要贴靠在他的肩上,他又放回手,温柔地把住了她的手腕。 二人从将要满过脚背的潮汐上朝后退去,亚津子对清凉海水的好奇与留恋却让他们停下了脚步,最终没退去多远,又逡巡了一会儿,还是并肩在离原地不远处的干燥沙地上坐下了。 亚津子脱掉罩着的外套,露出她洁白的臂膊、漂亮的脖颈和修长的大腿,老师的眼神忽地明亮了些,却又立即黯淡了下去,平添了几分明显的哀意。而亚津子从未把自己的眼神脱去与老师眼睛的接触,纵然危机感十足的质问擦出了醋意满满的小小火花,她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无名的惊惧烟消云散,因为看到了老师黑浑的眼睛中装不下除她以外的人与景,那满含疼爱与关怀的眼神只在她的周身上下来回盘桓。 寒暄本无新事,毕竟手机的通讯从未断绝,可是好久不见就是好久不见,冰冷的千言万语完全无法与会面时的啰啰嗦嗦相提并论。亚津子只管说,因为老师一定会听。她一个劲地聊着这些日子来发生的故事,聊起她的队友们、她辛勤工作的队长,催促老师也要尽快安排好和其他人的行程时,她那与真挚友情毫不冲突的小小恋心空叫人觉得可爱至极;而提到自己也许很快就能找到一份不那么体面的工作时,她便完全掩藏不住对未来的期望了。 也许亚津子曾经不是个会做梦的人,但如今她所望甚多。在亚津子那些听来不切实际而又梦幻十足的叙述里,阿里乌斯小队的四人终会走尽自己的救赎之路,堂堂正正地回到重归繁荣的阿里乌斯校区,从战争于大地造就的伤痕中拔地而起栋栋高楼中,她再也不会以学生的身份,而是只是无声地陪在老师的身边,走过一间间书声朗朗的教室,在只有二人的走廊上,永远地走着,走着...... 但这些都太遥远了,当回忆到白天在阿里乌斯的广场看到的一切时,庇护所中所见景色终于让她返回了现实:亚津子爱花,同时也哀花,她哀花不能常开不败,哀落红之后,绿影森森中便再也见不到开过的痕迹,更何况这宏伟的花海,本就是为她而生的奇迹? 亚津子逐渐落寞的话语如同醒神的鸣镝,老师想起了从花坛中折下的四枝异色玫瑰。他从裤袋里取出它们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帕,玫瑰依旧鲜活的色彩在亚津子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睛中渲染开来。 人类喜欢借花献语,给这些本该无情的草木添加不属于它们的意蕴。四枝玫瑰既令亚津子惊讶,也让老师感慨甚多。心中深藏的言语从玫瑰利刺戳破的洞倾泻而出,老师拿起了第一枝玫瑰,一枝暗红的、从外形上看本应相当大气,却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萎靡的玫瑰。他小心地折掉它带刺的茎杆,将它递放在亚津子的胸前,他的话语深沉有力,他描述的现实令人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老师拿起第二枝玫瑰,一枝浅橙色的、花瓣内收而紧致的玫瑰。他用两侧的叶片把它托好,将玫瑰放在亚津子支起的的膝上,他说起自己心中的挣扎,说起关乎内心期望与选择的一切。 老师拿起第三枝玫瑰,一枝亮粉色的、花身展开如裙摆的玫瑰。他温柔地吹去积在花瓣内侧的泥灰,把它放在亚津子的手心。老师的语速依旧缓慢,表白依旧内敛含蓄,或许他还放不开身份的桎梏。 但老师拿起了最后的玫瑰,一朵淡蓝色的、淡到花瓣边就白得纯净的玫瑰。只是拿起的一刻,他就感觉自己正捧着亚津子的心,他就看到了自己曾为她做过的一切,而老师对此毫不在意,他情愿这样的故事永远地继续下去,他情愿自己能永远为她创造想要的奇迹。老师没有多做什么,他只是把它伸到亚津子的面前,他要把这朵别具一格的蔷薇献给她。 亚津子没有接过这朵蓝玫瑰,她用自己的小手捧住了老师的大手,把那朵花凑得离自己更近了些,然后又把它轻轻推了回去。她记得这朵花的寓意,这种举世罕有的、甚至可以说是违背自然常理的蔷薇花色,花语却是如此的虚无而悲伤。她曾为它不详的象征而心烦意乱,却在老师的教导中从它的身上学到了更深层次的意义。而如今,亚津子不仅深爱这蓝色的蔷薇,同时还自比为它,愿成为它,如它茕茕孑立,也如它勇敢坚强。 亚津子从胸口取下第一朵玫瑰,将它放入老师上衣的左口袋,浅紫色的发丝稀稀落落地搭落在老师的肩上。她轻声细语地说着,说着自己对奇迹与未来的理解,见证过蓝玫瑰开放的女孩再也不可能相信虚无。 亚津子从膝上取下第二朵玫瑰,将它放进了老师上衣右下的口袋,她纤弱的手臂碰到了老师的胸膛,她的回应与感激、欢乐与苦涩,一并在二人的方寸间来回盘旋,久久不息。 亚津子将手心的第三朵玫瑰放在老师的肩头,此时此刻,她的身子比刚才的任何一个时刻都压得更近了,她温和的鼻息与真心的言语一道,吹拂在老师的身上,在他的心上来回抚摸。 亚津子从老师手中取下了最后的蓝玫瑰,她不觉中泪水满眶,她听见心中那莫名却又幸福的悲伤决堤而出,可她听不到自己如平地惊雷般的表白,就像她听不见忽然暴起的海风呼啸。四朵玫瑰骤然吹落,在漫天纷飞的花瓣中,她自己失去支撑的身躯投向老师的怀抱。老师接过她的身子,但终究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只是任由亚津子的手臂攀上后背和脖子,因为他听到了她终极的念想,那卑微的、却同时也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期望—— 二人心无旁骛地拥抱在一起,指尖相错,发丝相合,耳语声声,寂然不动,只是拥抱,也仅仅只是拥抱,只有拥抱。在海滩的照明堂然亮起之前,他们紧紧相拥,再也没有分开。 因为爱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众水不能熄灭,大水也不能淹没。故事到此应该结束,这就是夏日最后的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