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第四章(5)
第一天上工,加上还有点小迟到,于希顾很紧张,受卢志刚的请托负责带他的John心想这孩子还真是青涩。
「不要紧张,只是送餐送酒,有什么不懂随时发问。」
他的酒吧是正派经营,也严禁员工私底下做违法生意,正是因为这样卢志刚才放心让这个男孩过来兼职。John心底也有刷一波卢志刚好感的企图,所以早跟员工说过了,请他们多关照新来的。
「好的。」
John见他还是紧张,忍不住笑,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还想多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吵闹声。
他以为是有人来找碴便要去看看情况,谁料一转头就看见个穿着制服的男生正抓着他家服务生的领子,另一人则死命抱住那男生想分开两人,却成效不彰。
那学生在看见于希顾的瞬间马上转移目标,见John挡在中间也不客气地拨开,甚至在看见身穿服务生衣服的于希顾瞬间失去理智,大吼一声「跟我走!」就猛地抓住对方的手往反方向扯。
「放开!」
John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但显然于希顾并不怎么乐意跟着走,光这一点他就有足够的理由阻止。
「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伸手用力按在项豪廷的肩膀上并收拢五指,想借着半压制半包覆的小动作让对方冷静下来。可项豪廷压根儿没接收到他的意图,反而把这个动作当成挑衅迅速挥拳,直接往他的脸上揍。
这一拳使尽了吃奶力气,男人纵使有防备也被打得往后倒,两名服务生反应快,在尖叫声中冲上来扶住他。于希顾则被这个发展吓得忘记挣扎,就这样让项豪廷拽着往外走到大马路上。
一连串的发展是于希顾始料未及的。他光是想到这份工作刚开始就给老板带来麻烦,登时怒由心生,被拽到外面后执拗得背对项豪廷,一句话也不肯说。
项豪廷以为他在哭,怒气无处发洩,转头就朝于希顾大骂。
「你哭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这边工作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啊?万一被谁看到、被奇怪的客人缠上,或者染上不好的习惯怎么办?」他的担心跟紧张都被愤怒情绪包裹,让人难以分辨。
他吼完后情绪发洩,身体跟着冷静下来,「他为什么宁愿冒着风险来打工」的疑惑也闪过脑海,可没时间容他细想,于希顾就再也受不了似地朝他大吼。
「有问题的是你!」他猛然放下手臂,眼眶并没有泪水,却比流泪更让人心惊。
项豪廷被他现在这副样子震慑住了,吐不出任何辩解,像个自以为干了好事却被责骂的孩子那般疑惑万分。
他不解的表情看在于希顾眼里成了装傻,一次、两次还能忍,可三番两次被打坏生活安排,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发怒。这几天项豪廷的反常,跟现在发生的状况连在一起,于希顾马上有了结论。
「我就知道你在整我,你就在等这个机会毁掉我的一切,搞砸我所有的努力……项豪廷,我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整我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觉得爽、觉得满意啊?下跪吗?」
不等项豪廷答复,于希顾马上下跪。为了能念完高中,他不觉得下跪是一件丢脸的事。
对不起!我真的当不起你游戏里的主角,我没钱,我知道我人跟你不一样啦,我很需要赚钱,没有拿到奖学金的话,我下学期的学费就交不出来了耶,你可不可以留一条路给我走?」于希顾基本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这些日子的不安、惊惧、无奈与恐惧统统化做言语吐出,显得杂乱无章,毫无条理,却格外真实。他脸上虽带着笑,但……却给项豪廷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是期中考那时候的感觉。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本想反驳自己并没有整他,但……就算自己真的没有,那于希顾的这些感受又是从何而来的?
无论是检讨加害者或者被害者,一定各有说法,但对现在的项豪廷来说毫无疑问——他是该被检讨的一方,因为他又再一次让这个人哭了。
第一次让他哭,是报复搞砸了他的期中考。
他想弥补,想关心,想让一切变得好些,可即使如此努力,他仍是哭了,这一次,他在自己面前下跪痛哭,求自己饶过他。
只是想关心一个人,为什么会弄成这样?项豪廷不懂。
心脏因此而揪紧,很痛,熟悉的感觉再次来到,还比上一次更猛、更强。
「于希顾!」
项豪廷大吼一声蹲下,手掌扣着对方的肩膀想让他起来,但于希顾在这个时候力量奇大,不断拨开他的双手,害他站不稳地往地上一跪!
「你起来,我没有要整你!」项豪廷吼道。
「你就是在整我!」于希顾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因为你,我的期中考试成绩可能会影响奖学金申请,这样下学期我就缴不出学费,好不容易志刚哥帮我介绍这份工作可以赚到钱,又被你破坏……」他跪在地上,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对于项豪廷的所作所为产生的恐慌。
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酒吧?有多少复杂的人进出,万一你被奇怪的客人盯上怎么办?如果有人硬要逼你跟他开房间你拒绝得了吗?要是有人跟踪你回家,知道你家在哪里天天去烦你,你还要不要好好念书了?你缺钱也不必到这种地方啊,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不需要!」于希顾突然失去理智并猛力往前推。
项豪廷被他的情绪爆发吓到,原先还悬空的膝盖重重往地上跌,痛得他哀嚎,但他的声音马上被于希顾的怒吼盖过,一抬脸就看见他正站在自己面前,因为街灯的角度正好是逆光,看不清楚表情。
「你可以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吗?」于希顾咬牙切齿地质问,「志刚哥说这里很安全,老板会照顾我。我也不会待得很晚,就算会,也不需要你因为担心而跑过来闹!」
他像是隐忍许久终于找到机会爆发那样不可收拾,每句话都像是一根根往项豪廷身上戳的尖刺,后者被刺得满身伤口,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除了「担心」之外并无其他理由可说。
「你可以放过我吗?算我求你,你离我远一点,不要再用『担心我』当借口捉弄我,没有你担心,我也能过得很好。」
「于希顾……我是因为担心你,我不希望你在这种地方遇到危险。」他虚弱地解释。
「我不会遇到危险,你远离我,不要自以为是,我就很安全。」这句话绝对是今晚最让项豪廷崩溃的冠军,因为他算是彻头彻尾地被讨厌了。
如今两人的姿态颠倒,于希顾站着、项豪廷跪地,前者气得浑身发颤,后者则茫然无措。
「可是我只是想……」
「想我下跪吗?我需要再下跪一次给你看吗?这样你就愿意放过我吗?」
「不需要!」项豪廷猛地抬头。
于希顾被他锐利的眼神吓得一颤,但为了以后的生活平稳,他告诉自己不能退缩,于是也勇敢地回看。
「我真的只是担心你,因为我喜欢你,怕你出事才过来的。很抱歉我冲动打了你老板,如果你的工作没了,我会负起责任……」
「不需要。」他的嗓音格外无奈,「请你离我远一点就好了。」说完,于希顾转身就走回店里。
项豪廷独自跪在黑夜中,四周不断有人经过并朝他指指点点,他却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用充血的双眸盯着酒吧的方向看。他心里浮现疑惑的不是「丢脸」或「羞愧」,而是于希顾到底有多多么痛、多么难以理解的过去或经验,才会在这种地方没有一点犹豫地直接下跪。
明明只是喜欢他、只是想关心照顾他,为什么总是搞砸?上回也是、这次也是。项豪廷顾不得膝盖上的伤口有没有流血,万分艰难地站起后往回家的方向走,握成拳的掌心被指甲掐得很痛,他却想着于希顾肯定更痛。
抬头望天,他觉得茫然无措,一度连回家的方向都辨识不出来,却不曾想自己的一切举动其实都被早已处理好肩膀擦伤、悄悄来到窗边往外看的John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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