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筷子吧,夹这边,就顾不上那边。
今日——要接待一位母亲的旧友。
看上去,母亲还有些许紧张。
胶质的拖鞋与瓷砖地面发出啪嗒声响,似乎还对今日晚饭的菜肴无法定夺。
我刚挂下工作上的电话,就看见母亲利索的拿起一篮食材向厨房走去,抽油烟机的声响猛地传来,接着是切菜、剁肉、炒菜、高压锅的声音接踵而至,一气呵成,看来是抉择好了。
母亲多年来但凡来客,菜品绝对堆满一桌。别说七菜一汤,怕是满汉全席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做的饭从未失手,来客品尝后很难不说上一句好吃。
渐渐地,炒菜声又时而伴着滴答声,饭菜香又时而伴着湿泥土味,母亲的菜不知何时做了大半,炒剩最后两道,接着就等一锅浓汤和贵宾的到来。不知是最后两道工序简单,或是母亲霎时愣住想起什么——厨房的声响停下,再听不到锅碗瓢盆的碰撞。这声一停,我望向窗外,不知不觉间已大雨瓢泼。

天阴阴暗了下来,母亲走出来,通知我那位老友应该不来了。
我顿时来了气,许久未见的老友,可能不会太念及被时间冲淡的友情,但至少出于礼貌,也应当风雨无阻地来把这顿饭吃了,以示对母亲辛勤劳作一番的补偿吧?我忙问原因,母亲却似乎不在乎自己的辛苦就这么泡了汤,淡淡道来。
原来那位老友——从未在风雨天应过任何人的邀约,哪怕已然定好。
那也是个风雨天。母亲与别的一众朋友呆愣在原地。也不知什么原因,刚认识的新朋友毁坏了他们出游的好心情,对她们的邀约放了鸽子。她们也气不过,后来上赶着问原因,那位新朋友也是闭口不谈,似是嘴被缝住了一般。
再后来,好友们几乎尽量不邀请她,但她平日确实善于和人打交道,文静有趣,又长得俏皮可爱招人喜欢,就这一点让人奇怪。所以因为这样好的友情,还是不乏一些必要维系关系的邀请。仍是有这么几次,无论是碰上风,还是碰上雨,她们发现这位新朋友就是不会来,仅限风雨天。没有人知道原因,成为她唯一的小毛病,大家也就都慢慢习惯了这个事情了。

饭香飘入鼻腔,还是替这些美味的饭菜不甘与疑惑。母亲电话响起,想来应当是拒绝的来电。
“什么?你到楼下了?啊……好,好。那我现在下来接你。”
两眼对望,母亲和我的眼里都有些不解,似乎风雨天她来了,反而成为了毁约。何况今日的风雨,现在大的有些不寻常。

饭菜摆好,老友莅临,免不了闲话家常,把工作的事放下,我来到桌前。望着母亲的脸,眼角的皱纹笑都出来了。有人陪她谈天,我也不由得心生喜悦。但抱着刚刚的疑惑,固执的我还是无法忍住不问。
“……呀,小妹妹,听你妈和你说的呀?这都多久的事了,以前我不喜欢把苦往外说,都憋着。不过现在也都放下了,我就告诉你们原因好咯。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就腰骨不行,我看着老心疼啦,所以每逢风雨天我就决定一定要待在家照顾她。现在吧,她疼我也帮不到啦。”

问毕,答毕。似乎窗外的风雨声安静了些许。
“过去啦,过去啦!现在我风雨无阻来叙旧了不是?”
她补上一句,尴尬地笑了笑,夹了两筷子菜,还没进嘴便夸着好吃。
后面吃饭,大家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瞧着手里的筷子,就一对,夹许多菜。这夹这边,就顾不上那边。夹那边,就顾不上这边。两边一起夹——就太贪心了,入口也定不好吃。还是有点纠结。
今日这饭,有先夹肉的,也有先夹菜的。不过其实不够的话,也总会有下一顿,可能多了点盐,但手艺和美味,永远不变。

送客走,风雨也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