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同人文(铃兰)伊盔莱佩亚三角-猎物、猎兽及其昆裔(五)(上)
第一章:CV7437091 第二章:CV7710579 第三章(上):CV8083279 第三章(中):CV8552580 第三章(下):CV8748530 第四章(上):CV9723319 第四章(下):CV9723551
“那些混蛋总算忍不住啦?”
“……”
“我知道,我知道,先处理这边的家伙,对吧?”
“……”
“没关系,我派了人去检查,敏感时期当然要多个心眼。嗯,商人方面也必须小心,他最近沉默的有点可怕。我倒是不介意大批打手从天而降来抢人的戏码上演,反正可以让我开心下,但玩弄花招的话,你知道,防不胜防嘛。”
“……”
“晓得晓得,我会照顾到小小姐的情绪……毕竟,两个丫头的关系变得超出想象呢,连我都开始羡慕啦。”
“……”
“对她们保密的确理所应当,这种事情无需提醒。哎呀,又不是第一天入行的新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
“嘿嘿,算我失言。不过,万事俱备,接下来还得看今天的风怎么吹,就让我拭目以待吧。诶?啊,嘿。嗯嗯,放心啦,凭这家伙的速度,十五分钟内准到。哎呀,我不会再抄近道啦。好歹对我有点信任嘛,大姐。”
当那辆乘载孩子们脱离险境的越野车驶出庄园后门时,主楼五层客房的明窗背面黯然闪过一抹忧云。某位头上顶有两只长耳朵的少女静静俯视着庭院偏门,将造型粗犷的铁皮怪物和隆隆的轰鸣声尽收眼底。今天她仍旧像往常一样坐在稍硬的木制床铺上等待同伴洗漱完毕后共赴餐厅,但流程与此前相比却略有差别。具体来讲,是这位容姿秀丽的商界千金改掉了无聊时拿手指拨弄刘海的习惯,甚至连双臂也自然垂落到蓝花褥面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回朝发梢吹气。即便经过整夜恢复,卡特斯女孩依然难以习惯酸痛感爬遍两条胳膊的烦人状态,只好放弃缓解被麻胀充斥的小手,换种方式调戏前额那缕为相貌加分的毛发。
归根溯源,造成现状的原因始于昨晚一场孩子之间无伤大雅的赌局。她们先就厨娘的小秘密展开讨论,继而发生分歧。勇敢的橙银发女孩趁夜幕潜进厨房,结果一无所获。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输给更了解自家厨娘的同伴,乖乖做了150个俯卧撑和20个倒立撑。等她清晨从客房醒来,才总算理解昨晚自己究竟做了件怎样的蠢事。
伴随“咚、咚、咚”三声长短有致的敲门声,十三岁的卡特斯立刻停止吹气,用欢快的语调喊道:“进来吧,你知道我没法开门。”
听见回应,门把手旋即慢慢向下按压,一个枯草黄头发的沃尔珀少女推门而入,纤瘦的臂弯内捧着一只大餐盘,里面装满各种简便早餐,还包括一杯咖啡瘤奶。
“早安,丽萨。”尽管起床时打过招呼,卡特斯女孩照样想在对话开始前占据先机。
“早安,翠丝特。”丽萨叹口气,用其中两根尾巴关上房门,继续说,“咱们真的有必要拿敲门声对暗号吗?我的手抱着盘子腾不出来,费好大劲才敲响的。”
听见闹别扭似的抱怨,翠丝特微笑道:“嗯,因为很有趣嘛,就像电影里的侦探或者特工那样。接受委托之后,以假身份潜伏到伪装成正经公司的犯罪组织中去,调查他们的犯罪证据。嗯……譬如非法契约或订单,然后和其他潜藏的同伴互通暗号,在拐角处遇见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的匪首,被抓住前得到刚刚撤退的同伴的救助,但那个戴兜帽的家伙昏倒前拉响警告,接着是大逃亡——呃,套路有些老,不过没关系,这类片子惊险刺激最重要啦。嗯,或许可以修改下,这个组织的首领其实是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她操纵着一个遍布泰拉,统治所有‘地下社会’的巨大组织,无论各行各业都暗藏了这个组织的成员。”
“怎么能有那种事啦。如果是真的的话,不是很可怕吗?”丽萨把餐盘放到一张折叠小桌上,再将小桌展开,搁置于翠丝特面前,同时仔细思索起翠丝特的构想。
“看来你会相信故事和电影中讲述的东西啊。单凭内容而言,那些基本全是假的啦。演员们借助表演才能自然流露出事先写好的台本,为观众们配置一场情感兴奋剂,只要大家感觉满足,愿意给视听效果买单,这场交易就算成功。”翠丝特低头瞧瞧餐盘里的东西,手却没抬,仅仅翕动几下鼻翼说道,“跟做生意的道理一样。”
“虽然听不怎么明白,但应该与你平时的想法很像?”丽萨眨眨翠绿色的大眼睛,满怀天真地问。
“呃,你没讽刺我吧?”翠丝特拉长脸,无奈地盯视可爱的同伴,半响后叹息道,“所幸咱们认识有几天了,否则我以为你要学坏呢。也许,你本性中包含‘无意间说出吓人的话’之类的特质。”
“哎,怎么这样!别一脸正经的说那种话呀,吓得我都信以为真了。”丽萨故作生气地扭开小脑袋,此举大大有助于震慑翠丝特的气焰,看来一周的时光让她慢慢懂得了该如何与顽皮的新朋友相处。
“不要生气。假使你总气鼓鼓的话,没准儿很快就会变得跟厨娘夫人一样皱巴巴的。我猜她现在肯定把五官缩到一起,在大声谈论‘那个胡闹的疯丫头……’什么的吧?”翠丝特半开玩笑地说。
“啊,你知道?难道你刚才偷偷跟踪我……而且,昨晚你把那样东西拿回来了吧?用它不就能很快好了吗?”丽萨顿觉诧异,她清楚翠丝特神通广大,不必用手同样可以开门跑去楼下窃听,然后再溜回来装作一直乖乖等待。不,她谎称手臂疼痛难忍的可能性亦不能说完全没有。
发现朋友陷入猜忌深渊,翠丝特决定抛弃继续逗弄她的念头,笑了笑说:“我没骗你。即便是我也撑上百次地也无法防止后遗症……而且,频繁使用那种方式治疗的话会增加身体负荷——哼,算啦。厨娘夫人,应该很讨厌没规矩的孩子吧,否则不会把送餐这类工作交给你才对,我能理解。一个体面人家的小姐,与人打赌本已不成体统,甚至还大晚上倒立,拿手碰地板,简直缺乏教养……”
“厨娘奶奶没说过分的话!”丽萨赶忙阻止翠丝特说下去,“她听过你的事,明白你在为无辜的人们奋斗。她只说‘不希望公主去做骑士的工作’。而且早餐是管家爷爷让我送来的,他在安慰厨娘奶奶。不过,厨娘奶奶的确有些生昨晚的气。她想要你自己去餐厅,说你胳膊疼是自作自受。但我晓得,她……在闹别扭。”
“噗嗤——”翠丝特今天特别爱笑,这次比前面更加夸张,他仿若听见绝妙笑话般咧开嘴,边呼哧边说,“哈哈哈哈哈,你太紧张啦!我没理由讨厌她,毕竟每个人性格各异。而且我尊重万物的多样性,就像很多种族一块儿生存在大地上那样。厨娘夫人厌恶的是行为,可我不打算为此改变自己。尽管就扮演乖孩子方面我熟门熟路……唔,唉——好吧,我们约好要侍奉共同的友情,我没忘记。”
朋友的话令丽萨吃惊,她简短“嗯”了一声,继而两人又开始玩起缄默游戏。片刻后,丽萨朝翠丝特挥挥手说:“赶快吃早餐吧,再等下去会变凉的。”
翠丝特却摇摇头,脸色诡谲地憋笑道:“不,我还要等。因为我能不能吃到早饭决定权在你。”
“咦?”
“我的手不灵便,用刀叉对肌肉负担太重。所以,亲爱的丽萨小姐,来帮帮被赌局打败的挚友。”
“什么呀,原来指得这个。照顾需要帮助的人是应该的,爸爸总这么教导我。”丽萨拿刀切下一块煎透的金色禽蛋,用银叉叉好递到翠丝特唇畔,“何况赌约是我提出来的,害你变成这样必须弥补弥补,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做。”
“愿赌服输。”翠丝特毫无在意,瞬间将煎蛋吞食干净,接着又催促丽萨喂她夹进整颗橄榄的咸火腿切片,“我自愿参与打赌,失败了就履行诺言,没任何不对之处,和谁提出的赌局没关系。”
丽萨熟练地操作餐具快速供给食物,仿佛一位土生土长的叙拉古人。备受呵护的卡特斯少女从吃饭途中偶尔腾出嘴巴跟九尾小保姆说几句闲话,但今天两人间的氛围似乎有些尴尬。她们各怀心事,谁都不肯先提。最终年长的女孩打破缄默守则,向同伴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今早你去警卫室帮忙送饭了吗?”
“诶?没……厨娘奶奶送的,她说今天只送一份饭,达尼埃莱先生有事被……嗯,工作的地方叫走了。”
“达尼埃莱先生?啊,果然是他。刚才那辆车……”
“车?”
“越野车。咱们从工坊逃出来时坐的那辆,平常停在车库里。本周内我只看见大个子的安德里亚先生开过一次,好像是打算检测组合灯跟消声器的故障。你敲门前我才看见它经过后门离开。”
“这么说……”
“达尼埃莱先生需要完成一份工作,蒙家族召唤回去了。就是这么回事。”
“工作?会是妈妈吗?”
“我不晓得,厨娘夫人没和你说别的吗?”
“别的?噢,她只对我说达尼埃莱先生有事要忙,或许时间比较久,但今天内大概能赶回来。他不在时由安德里亚先生负责留守。”
“……会不会跟我父亲有关?”
“翠丝特的爸爸?不……可、可是……妈妈她,不……嗯……没、没事啦……”
丽萨词不达意地进行辩解,却弄不懂自己到底想说些什么。她与翠丝特共度的一周让两人间的关系变得异常亲近,实在不希望看到妈妈和她的爸爸再发生任何冲突。廓耳少女急迫的模样使同伴忧色渐浓,小嘴慢慢停下咀嚼的动作。
“最近我推演出许多可能性,结果又被我一一推翻。父亲绝不是蠢人或疯子,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代表的意义。大张旗鼓扣押平民制造‘源石核心’,单就这件事而言已罪不容恕,更何况他拿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去研发新型续航汽车或飞行器。”明慧的咖啡色眼珠瞥视窗外,此刻叙拉古高远清澈的天空顶端,无数晨光穿透云层直射而落,当中夹杂着某种生物的引吭鸣啼,神话般的景致为新的一天带来了美好的开始,少女反倒担心起它是否能迎接一个令人陶醉的结局。
“复杂的事情我搞不懂,但我觉得队长先生他没有为难我的意思。如果他真想抓住我的话就没必要跟咱们说这么久,完全可以在见面时打昏咱们。”丽萨用她自己都难相信的理由安慰翠丝特,语调逐步迟疑,“你爸爸也许只想吓吓妈妈,他收回捐赠的慈善物资说不定是因为他缺钱,那些‘核心’卖掉没准儿能快点获得很多钱,去帮助……更、更多的人……总之,妈妈擅长打坏人,他们应该有误会……”
在丽萨吞吞吐吐说出苍白无力的劝解后,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吃饱啦。”墙上挂钟的分针莫约走过十小格,翠丝特率先打破静寂,冲丽萨努努嘴,仿佛因努力吃光青菜而向母亲索取夸奖的孩童。
丽萨理解翠丝特,她心里肯定担忧的要命,故意装作镇静只是想安慰自己。可惜阅历浅薄的混血女孩没法回应,只好抽过手帕替她擦净沾满碎屑与酱汁的嘴,稚嫩地问:“真的吃饱了吗?还剩下些面包。”
“饱啦。”
“好吧。那你先休息,我要去上课了。我会帮你跟管家爷爷请假的,等下了课我就来找你。”丽萨神色忧郁地挤出微笑,看着很勉强,“别胡思乱想,别太担心。”
留下安慰之词,丽萨的身影消失于客房门外的走廊中。翠丝特目送她,直至房门关闭才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继续进行她那尚未结束的景物考察。
几天来丽萨的叙拉古语进境迅速,不仅常用词汇量和语法知识大大增加,连部分生僻词也会偶尔从她的口中出现。年迈的老库兰塔认为,此类进步源于和知识丰富的同龄人相处,而非自己严督勤授导致的结果。
午前古朴教室内的黑板上写着五个少见的词,科鲁兹正手持细粉笔左右踱步,不时在空旷的地方圈圈画画,仔细讲解为何它们词性与大部分单词有差别。管家慈祥的胖脸始终挂满淡淡的微笑,浑厚的嗓音尽量清晰地吐露出每个音节,好让小姐能够获得一口未曾夹含方言的通常语。毕竟她将来要到更大的城市去,做些比争权夺利、收债勒索伟大许多的事情,老人在心底坚信着。
讲台下,廓耳少女同样不负期望。她凝心敛神,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四只迥然有异的耳朵上,握笔的右手则丝毫无歇,像一台忠实执行命令的打字机般不断重复换行动作,朝呈现淡奶油色,厚薄适度的纸页奋笔疾书。从她到达庄园起每日都拿这类纸写字画画,却根本不清楚它是妈妈利用家族关系获赠的“礼物”,一件由叙拉古最著名的文具及手工艺品制造商之一——“彼得1773”采用传统纯手工方法制作的昂贵奢侈品。尽管莱塔尼亚的法术沥浆单元可令产量大大提升,但普遍存在消耗过大与纸浆纤维分布不均等问题,而老练运使传统手艺的匠人倒可凭丰富经验造出比例优异的佳品,引得各位贵族、巨贾、艺术家和大型企业竞相购买。
当勤恳的家教抬笔往第四个单词旁画圈并讲解三种变体适合的语境时,挂在门口墙壁附近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管家隐秘地皱皱眉,然后放下粉笔,示意丽萨先行自习。接着他取过电话,故意压低声音说:“是我,科鲁兹托夫。安德里亚?”
“……”
“商业联合会?现在派人来做什么,他长什么样?”
“……”
“证件检查了吗?……好吧,会长和镇长的证明……准备真周全,你认得他们的字,确定没问题吗?”
“……”
“等等,你说他来干什么?”
“……”
“我从没听过这种事,庄园有其它途经获取补给,根本不需要他多事。”
“……”
“临时决定的?够任性的,虽说咱们的镇长大人一贯如此。哼,做这种事无非是想巴结夫人。他非常清楚夫人拥有话语权,包括负责升调的两名议员在内,有五条关系线都被攥在夫人和其他首领手里。不过,另外的那些……啊,看来我多言了。总之,他为保住自己‘受人爱戴’的地位和吃喝玩乐的生活确实很努力,虽说只是小小的挣扎,咱们不妨帮帮他。”
“……”
“夫人应该没理由拒绝这种事,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放心,我等会儿就去报告。夫人现在大概腾不出手管,没人接我也会留言的。”
“……”
“我明白。先不谈别的,以你的眼光看,那个联合会的年轻人怎么样?”
“……”
“哈哈,我就知道。算啦,你先带他进来,但要说清楚,不许乱看乱闯,直接把东西放到厨房,然后叫他赶紧走。”
“……”
“记得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撂下话筒,科鲁兹并未再回到黑板前,而是冲丽萨饱含歉意地微微一笑。他边握住门把手边柔声细语:“小姐,请恕我向您道歉。今天的课程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因为我刚接到某些消息,现在必须失陪一下。您乐意复习学过的内容可以在这里呆到中午,如果您感觉厌倦就回房间找翠丝特小姐,无论怎样,都请记得中午必须去吃饭——噢,阿格涅在整理夫人的书房。我想她应该已经准备好上午茶,您饿了的话就移步厨房吧,把食物那回房间跟翠丝特小姐一齐享用。您知道,阿格涅一旦进入书房几个小时都不会出来。不过,走之前记得锁好门。那么失陪了,小姐。”
待温慈如昔的老管家匆匆消失于古朴的雕花门栏后,丽萨才略微缓过点神。懂事的少女打从电话铃声响彻教室的那刻注意力便跟随老师发福的身影行至对讲器附近,且从头到尾都没再偏移分毫。虽然对方有意压低的嗓音,可那种一改往常的冷峻严酷的低音仍旧无法逃脱具备灵敏听觉的廓耳,丽萨将管家的话尽收耳底。
相较瞬间变陌生的老人,通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尤令丽萨不安。她没法弄清楚安德里亚具体报告了什么,但似乎有个外人被镇长委派来送东西,且妈妈能够给予他好处。此类利益交互式的复杂关系甚难索解,幼嫩的孩童也鲜有兴趣研究。不过,最重要的部分却经由小小的脑袋提炼,总算浮现于丽萨思想的必经之路上。妈妈现在没空听取管家爷爷的报告,说明她正忙着处理某件事情。这件事是否与达尼埃莱先生受命去做的事息息相关?跟翠丝特的爸爸又有何瓜葛?街道里,“独角兔”的保镖们和反抗者们愈演愈烈的争斗究竟发展到哪种程度?几经转移的人质们难道还在某座设施内被迫进行危险劳动?
大量问题接二连三徜徉于心头,弄得丽萨苦闷不堪。在她至今短暂的人生中,首次体验到为烦恼所奴役是怎么一种感受,即便前些日子盘算着规劝“公主”放弃受苦也未有如此纠葛。儿时,在东国的山间神社里,来来去去的芸芸众生每天都络绎不绝地怀揣着诸多烦恼纷杳而至。他们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精乏神倦的生意人,有忧心忡忡的妇女,还有天真烂漫的孩童。而这些人祈愿神明大人护佑的事亦千差万别,从增长财富到恢复健康,从求婚成功到顺利产子,从结交好友到情感复合,甚至不少人曾往绘马上写下“希望幸福”之类笼统模糊的愿望。丽萨幼年便学会帮助来参拜的每位信徒祈祷,拿他们的苦恼当作自己的苦恼,真心替他们向神明大人求告,愿苦难远离众生身畔。但那终究是别人的苦难,完全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本就很难,稚龄的巫女连用粗毛笔在大块绘马中间以假名符号歪歪扭扭写着的“讨厌爸爸妈妈,他们不肯给我买新玩具。希望神明大人能让他们给我买新玩具,不然我就剩下青菜让他们生气。”的愿望都无法理解,更别提使成年人迷失自我的欲望和利益,以及压迫与反抗了。
足足十分钟——长达一节课间的光景,丽萨独个儿坐在高脚凳内沉思,她担忧的问题件件麻烦,非但没法根据已知条件梳理出实际状况,甚至毫无线索。此刻要是胡思乱想下去,只能越想越坏,最后陷入悲观循环。清楚理解自己的身份在这场成年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后,丽萨强忍住烦躁的情绪,用双手使劲拍拍圆鼓鼓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好,必须相信妈妈才行!”
九尾的少女离开了传递知识的圣所,她没去厨房,而是先行回到闺房。待放下书本,丽萨仅喝掉半杯水就匆匆赶往走廊角落,像早晨那样错落有致地敲响楼梯附近的客房大门,希望赶快看见朋友精巧秀美的脸庞。她依约定的方式连续敲过三遍,房间内没有任何动静。源于对危险或气氛的敏感直觉,丽萨尝试推了推门。果然,松纹木门应手开启,里面的景象完全呈现在眼前。
丽萨发现屋子中的东西一切如初,家具、物品、装饰仍跟她端着空餐盘关门前一模一样,只是床铺稍显不同。曾坐在上面遥望窗外的卡特斯女孩变成睡姿,没谁能由她安稳的表情猜测出她究竟睡了多久。
确认朋友未遭遇危险,丽萨阴郁的心情姑且得到些许恢复。她不敢坐在床边,害怕吵醒酣睡的翠丝特,所以只好蹲俯下身,用前臂支撑住床沿。从近处仔细观察朋友平静的睡脸令丽萨释然,仿佛十分钟前的烦思全部烟消云散。还不止如此,她那对犹似葡萄石般通透油润的虹膜中映照出的投影格外动人心魄——饱含阳光气味的橙银色碎发掩盖了细陶瓷式的可爱脸蛋儿,薄薄眼皮遮挡下浓咖啡般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唇微微闭合,鼻翼随呼吸缓缓翕动,四只耳朵保持在它们最得体的姿势——曾见过数次的容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美丽,因为当一个喜欢调皮嬉笑的孩子毫无防备地展现出放松的睡颜时,整片大地就会归于宁静,自愿变成衬托她美貌的静止画卷。
丽萨有种冲动。虽说她向来不是调皮捣蛋的孩子,可今天面朝总占上风的玩伴,她的戏谑之心怦然跳跃。沃尔珀少女五指并拢攥紧拳头,尔后伸直一根手指,轻微戳了戳翠丝特的侧脸,惹得她面部抽搐,险些打出个喷嚏。幸好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没弄醒熟睡的女孩,丽萨也乖乖收手,转身朝门口跑去。她之前被紧张和烦扰纠缠,完全处于注意力集中和涣散边缘,而现在,她想上厕所。
时光又流逝掉五分多钟,丽萨从里推开卫生间的门,正好看见走廊上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岁数不大,长得高高瘦瘦,就那么笔挺地伫立在红毯周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起初丽萨对这种诡异状况惊愕异常,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并迅速调整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她明白管家爷爷允许一个“商业联合会”的人进门,吩咐安德里亚先生给他带路,来送某件物品。不过,丽萨又其它疑惑。她想,“假如我没听错的话,管家爷爷应该告诉了安德里亚先生带联合会的先生进来。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为询问情况,丽萨迈步靠近男人,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两人相隔五六步远便互相打量,审慎地判断该怎样处理即将展开的对话。再接近些,丽萨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男人的全貌印在眼中。他穿一件略带休闲风格的正装,打着绿底黑白条纹领带,戴一顶棕褐色长沿帽,夸张的大墨镜几乎遮掩住他半张脸,剩下那半张则被微微的胡髭覆盖,以瘪圆鼻子为中心显露的一圈肉皮呈现苍白的颜色,绣满花边的裤脚下能够瞥见一双厚底皮鞋。他的帽子很大,丽萨却仍凭厚实的片状尾巴推断出他或许是个鲁珀。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肩膀上挑着宽扁担,前后各吊有一只大筐。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谁?您需要帮助吗?或者想找谁?”丽萨觉得主人先说话会比较礼貌,所以尽量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啊,尊敬的小姐,我是‘伊盔莱佩亚商业联合会’物资调度部的员工,我叫莱扎诺。至于我冒昧打扰的原因,是受镇长、会长和部门负责人所命,前来运送日常物资。”年轻男人脱掉帽子朝丽萨行个鞠躬礼,这彻底证明了丽萨对他种族的猜测,“您知道外面不太平,卖酒的和顾客们那点儿纠纷,打来打去都用上刀子啦。不过也别害怕,他们看着还没敢拿源石技艺乱轰,这座……‘城堡’又这么结实,我想他们一时闹不到庄园来。您大可放心,小姐。”
“呃,那个,辛苦您了。莱……扎诺先生。”丽萨乍闻太过轻率的口吻感觉非常不适,毕竟这和达尼埃莱的戏谑不同,语气中透着一种别样的讨厌。但她懂得,受到帮助理应感谢,何况此地暂且算自己的家。然则可惜,异国女孩鲜知叙拉古的礼节,而管家跟翠丝特传授的社交技巧在陌生场合也被恐惧、害羞、紧张驱赶到未知之处。慌乱间,丽萨同样向鲁珀男人鞠了个躬,用上故乡东国的礼数。
“请问您送的物资有什么呢?”
面临突如其来的问题,莱扎诺明显吃了一惊。他倒退两步左顾右盼,发现自己的交涉对象确实只有十岁左右,走廊阴影中也没埋伏人手,这才稍稍放松,喘出几口粗气。等重新调匀气息,鲁珀微笑着说道:“哎呀,您真是喜欢关心家事呢。我还以为像您这样家庭的孩子会更喜欢问酒商和平民谁能赢,或者让令尊令堂拉几车兄弟来,用强弩大剑逼迫吵闹的家伙们闭嘴。嗯,反正与我无关,就先回答您的问题吧。您要的答案是蔬菜、水果、面粉还有少量的肉食。我负责分发这些,本镇公民每家都有。数量按照人数给,只剩老人和孩子的家庭多给点,有女人,尤其是健壮女人的家庭少给点。先说好,我对男人全被带走这件事深表同情,但幸好如此,否则我要分发的食物就更多了。”
要问丽萨是否讨厌眼前的男人,答案是否,因为她不是讨厌,而是非常厌恶眼前的男人。满脸嬉皮笑脸却说些毫无同情心的话,将别人的不幸当作谈资和玩笑,这种态度令丽萨恶心。不过,懂事的沃尔珀女孩忍住了。她紧蹙起小眉头,噘着嘴努力保持平静,嘴角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先生,您有您的看法,我不想说别的事情。谢谢您告诉我您来的目的,那您为什么在这里转悠?厨房不在这边。安德里亚先生没告诉您吗?”
“哎,安德里亚?啊,那个大个子保安吧。他原本是想带我进来的,可临时有事就让我先走。他的确告诉过我要把东西送到厨房。但如您所见,我迷路了。”
“厨房在二楼。”
“是嘛,那我应该没看见。这座房子真的很大,不愧是黑手党的据点……嗯,算啦。我这就走,谢谢您,可爱的小姐。”
“……不客气。”
商业联合会的莱扎诺先生简短道谢后便转身欲走,可他突然改变主意,又将身子转回来。这次他的面部表情扭曲而怪异,就像擅长各类角色的资深演员那样转换角色。男人放下扁担,迈开步伐走至少女跟前。他说:“您否给我一杯水?我渴了,小姐。”
“诶?厨房里有。”
“真的很抱歉,请您陪我去吧。”
“咦?”
事情发生在瞬息之间,于这条只有二人的走廊内。没有监视器,没有无人机,谁也弄不清楚发生过什么,唯一确认的事情仅仅是丽萨的消失。拿少女老家的俗语传说表述的话,应该称此类现象为“神隐”。
具体而言,莱扎诺从衣服外套里取来一根吹管,把它放进嘴里,朝丽萨吹出少量色彩斑斓的沙子,尔后丽萨就意识丧失,倒在地上。这一程序几乎转眼便已完成,操纵者手法的熟练程度连大部分专业魔术师都自愧不如。但事情尚未结束,男人没对摔倒的女孩做什么,他摘掉眼镜紧紧盯住她,仿佛在等待变化。一秒、两秒、三秒……二十三秒、二十四秒、二十五秒,他的眼眶几乎快要瞪裂,感觉自己像个夜晚潜入保险库的窃贼,在等待炸弹将保险库的门炸开花,却还需防备随时现身的警卫。
秒表转至半圈,阻碍者并未露面。倒下的女孩身体渐渐开始发光,无数泡沫状光点似医学扫描装置般从她头顶掠至脚底,一道一道毫无间断。而且频率越来越高,速度也越来越快。最终,闪耀的光点四散飞逝,原先躺着女孩的地方已没有任何事物存在,仿若那块红毯上不曾站有过一位九条尾巴,坚强与温柔共存的沃尔珀少女。
见到大功告成,莱扎诺俯身从空荡荡的虚无中抱起隐形之物,轻轻放入其中一只大筐,然后用母亲式的慈爱动作为“摇篮”盖上棉被。他谨慎地再环顾一遍整条走廊,继而挑起扁担挪动双腿,仓惶往楼下奔逃。
这位年轻鲁珀放开步履狠命前行,轻捷稳健的机动能力搭配暗藏危险的环境激发了他更多潜能和紧张感。同样,肩膀上的扁担却没显现出累赘应有压力,但这大概是由于沉睡在里面的丽萨太轻的缘故。
连续跑下三层楼,莱扎诺已踏入厨房位于的二楼走廊拐角。他在一扇窗边停下来,打算暂且休息几秒并聆听四周情况。谨慎的天性使习惯奉命行事的人变得特别敏感,他们总会认为墙壁后有暗门,窗帘内藏着埋伏,地头蛇或富豪的宅邸必定充满恶趣味的收藏、诡异的装置以及品味独特陷阱。遗憾的是,本宅女主人毫无改造私人居所的兴趣,装修也只找了普通的施工队,尽管他们要价不低。
当异想天开的配送员调整完毕,准备规避掉任何可能发生的麻烦冲往大门时,亮丽的彩绘玻璃窗外传进一声禽类兽亲的鸣啼,吓得他险些扔掉扁担。所幸他没松脱手,否则想从虚空中找回丢失的女孩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便如此,心思缜密的员工依然重新确认女孩还在篮筐里才敢继续前行。
他踩下第一节台阶,背后咫尺处没有预兆地响起稚嫩童声,一个初涉青春期的女孩子亲切的问候。
“虽说有点晚,但请允许我向您问安。先生,Buongiorno(上午好)。”
在空寂城堡的静谧长廊内惊闻豆蔻少女稳重又通透的语调突然由耳畔响起,再胆大的人都不得不打几个冷颤,更何况是肩负使命,祈求平安离去的绑架者。这段柔缓温煦之词于他而言犹如霹雳炸裂,身体本能地刹住了脚步。凝结空气般的僵持状态转眼便告结束,男人已拟定好方案,他没去回应问候,反倒用几秒钟摆好架势,接着猛然转身,挥舞扁担横扫先前后背所对的位置。
与无端出现的招呼类似,迅疾的袭击也在倏忽间完结。不过悬挂重物的钢制长棍未能达至理想效果,因为在它击中目标前,短促的“忽嗒”声就表明犯罪者的努力只是徒劳。那种雨打树梢一样的轻盈感,宣告着少女的声音并非幽灵,而是一位饱受严苛训练和良好教育,身手敏捷的卡特斯少女。
“虽说有点晚,但请允许我向您问安。先生,Buongiorno(上午好)。”
少女又重复问候一遍相同的话,语气不夹含其它东西,既没有亲昵,也没有厌恶。她开口时略提裙角,两腿交叠,膝盖微曲,行了个正式礼节。
莱扎诺紧眯双眼,细细观察距自己五步远的女孩——黑白互衬的女仆装、相得益彰的姣好五官、优雅过人的礼貌站姿和柔顺俏皮的橙银色长发跟耳朵,多种元素彼此结合恰巧凸显出一种若即若离的特殊视觉,令俭朴着装与优良的贵胄教育得以统一,共同缔造出最最契合的驳论。
“请问,小姐?您跟这家人有什么关系?”沉默片刻,故作镇定的莱扎诺问。
“客人先生,您看不到我的衣服吗?”少女挑挑眉毛,咖啡色的眼眸中闪耀起顽皮的光芒。
“女仆小姐,好吧。”莱扎诺笑笑,将肩膀上的扁担往里挪动几寸,“能否告知芳名呢?称呼会礼貌些。”
“首先,您没回应我的问候。第二,您没告诉我名字,为什么我要告诉您呢?尊敬的客人先生,您喜欢被人叫作‘客人’吗?何况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啊,您袭击我的是就不追究啦,就当作是我吓您一跳的还礼吧。”少女赌气似得噘噘嘴,让人甚难察觉她的真实意图。
“啊,我道歉。可爱的女仆小姐,我也向您问好,早上好。我叫莱扎诺,是商业联合会的成员。”莱扎诺不想耽搁,他从心底判断眼前的女仆是块难啃的骨头。
“尊敬的莱扎诺先生,向您致意。”少女颠颠脚,点点头,行了个格外随便的礼,“联合会的人来庄园做什么?”
“我……抱歉。我说过自己的名字,该您了。”莱扎诺撇撇嘴,对少女的态度不太满意。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莱扎诺暴跳如雷。
“秘密。”
少女闭紧一只眼又立即睁开,她妩媚天真的模样足令许多内向严肃的少爷们神魂颠倒,面红耳赤,可鲁珀员工只感觉想撕碎她。
“够了!我奉命前来有事要办,如果您没别的问题那么请恕我失礼!”莱扎诺咬咬牙,准备转身下楼。
“唉。好啦,莱扎诺先生,请别生气。我听夫人说,她手下的兄弟们,大家都是喜欢玩笑的爽快人。要不大度的话,日子会过的很艰难。您这么容易发怒,日子过的很辛苦吧?”少女用怜悯的目光凝视比她高不少的男人,似乎真心在为他的生活困苦感到惋惜。
“别把我跟黑手党的打手沦为一谈!呃,抱歉。”莱扎诺彻底失去与丽萨交谈时的从容,不自觉向一个女仆就言辞问题致歉。
“您没必要给我道歉,我只是服侍别人的小女仆。爸爸的生意倒闭,签下非常多的外债和赌债,妈妈险些带着我和九个兄弟姐妹自杀。但她最后放弃啦,带着我们从故乡逃到叙拉古来。她给人做女工,而哥哥姐姐们分别找到了别的工作。我是能够外出的劳动力里最小的,弟弟妹妹们还在家中帮忙。一开始我也去问过其它地方,那些老爷们嫌弃我小。最后,夫人收留了我,让我陪伴小姐。”少女忽然显露失落的表情,眼内戏谑的神采早已消失,换成几点晶莹的液滴。
面对莫名开始倾诉身世的女仆小姐,莱扎诺异常尴尬:“我深表同情,女仆小姐。您要没事的话,我可以走吗?”
“我当然没事,我怎么敢留您呢?”少女擦擦眼睛,拿楚楚可怜的语气说,“但您看,莱扎诺先生。我是这家里唯一的女仆,管家大人和厨娘夫人都比我地位高。他们把累人的工作都交给我,自己却躲进书房里休息。而且家中有任何事情的话,他们又会对夫人说,是‘我们的小女仆,那个笨手笨脚,总弄坏东西,又被主人家宽宏原谅的小女仆’搞砸的。所以,我请求您,帮帮我吧。”
“我有急事,但……好,那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告诉我,您来这里的目的。我要弄清楚情况,管家大人和厨娘夫人就没办法冤枉我。或者,您不打算交代,我可以立马向他们报告。当然,您最好简洁些,小姐还等我端瘤奶过去呢。”
“别,啊,我是说,好的,我告诉你。”莱扎诺重重叹口气,扁担在他肩上朝外滑了滑,“我来送补给物资。你天天在这里工作也听说一些事情吧?你知道,我想管家和厨娘,又或者这座庄园的主人,他们会读报纸,聊天,只言片语里有大量信息。而且,这事也发生很久了。镇子里和镇子外,酒商的手下跟自称反抗者的家伙们在打仗。镇上物资紧缺,男人们都不见了。我猜你母亲因为是女人才没被弄走,唉,这不重要。我是说,没人劳动,大家都没饭吃。所以镇长先生,联合会的会长大人,他们好心为镇民们分发食物。会里的员工全被分派送东西的任务,我负责庄园。毕竟庄园也是伊盔莱佩亚的地界,你们也算镇民。你懂了吗?女仆小姐。”
“噢,原来如此!妈妈和大家就有饭吃啦!原谅我,先生。我好久没回家,您说的事情我听过一些,感谢您告诉我细节。”
“没什么,那么再见,小姐。”
“等一下。您要送的东西,送完了吗?”
“送完了,我正要回去复命。我和你一样,也要奉命行事。不赶着回去报告,我的工作也没啦。”
“嗯,说得对。但您送的补给物资,应该包括食物吧?”
“对啊,我刚才不是说过吗?”
“那么,食物呢?”
“我说过!那些……啊……”
“我从厨房出来,刚才一直都在那里干活,因为小姐要喝瘤奶。您从未进过厨房,没错吧?”
“嘁——”
有一瞬间,少女觉得男人想拿钢铁扁担袭击自己,可他终究未实行这个计划。莱扎诺重新换上一副笑脸,但演技十分拙劣。他的脸颊肌肉颤抖,嘴角咧的太长,眼中杀意浓厚,加入举行表演大赛,演员、特工、杀手肯定集体给他的演技评零分。
“女仆小妹妹,我刚才失言。现在可以请你来帮我的忙吗?你看,我的扁担里还有些菜需要搁下。我刚才想个懒不给你们送,但你真的很聪明呢。既然让你识破,那么我只好多给你们些菜,来帮帮我吧。咱们把菜放进厨房里。”
“噢~好呀~那就让我帮忙吧~”
少女以东国之为“棒读”的平淡腔调应和着,同时步履轻捷地走到莱扎诺跟前。
鲁珀男人的笑容更加诡异,他掀开没装丽萨的那只大筐,告诉少女再走近些。少女如他所愿,几乎趴到大筐边缘往里查看。
“诶~先生~什么都没有嘛~蔬菜呢~”
“马上就有了。”
“嗯?”
“自作聪明的小混蛋就到小屋去陪陪你家小姐吧,把你们绑在一起就不寂寞了!”
“啊?”
“一起缩在角落里哭鼻子吧,小鬼!”
莱扎诺将预先插在兜内的手迅速抽出,像他一直演练的那般敏捷。常人遇到此种情况恐怕只来得及看见一根细长的吹管放上男人嘴唇的动作,之后的事必然一无所知。等他再度苏醒时大概已经被五花大绑,关在小屋内作为人质或交涉的筹码了。不过,长耳女仆小姐并非常人,她的速度比莱扎诺这样的外行更快。鲁珀男人只来得及看见一柄精巧的手弩对准自己的面颊,手弩前端有一根拉特兰铳似得钢管。他脑中回忆起关于小姐的种种传闻,虽未亲眼见识,所听的故事亦无实据,但他也来不及再细想了。
下一秒,莱扎诺陷入无尽黑暗,失去意识前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自己的喷嚏。
少女收敛起玩乐的笑脸,换上决策者常戴的审慎面具。她明白,在时事所迫的当口必须专注考量齐任何信息,因此完全抛弃掉故弄玄虚的做作,字字清晰地问审讯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莱扎诺·图伊修尔。”配送员恭顺至极地回答。他此刻情绪平稳,应该还可以保持冷静,只说少女想知道的事。而一旦刺激到他的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或许他就会像酒后吐真言般滔滔不绝。即便如此,少女仍旧选择问清楚全部情报,不放过一点细节。
“你原本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告诉我。”
“我是独角兔酒庄的雇佣品酒师。人事顾问塔米尔先生昨晚值夜班时交给我一件任务,他让我今天上午来黑手党的私人宅邸绑架一名十岁左右的沃尔珀女孩,他说那女孩是黑手党成员的女儿,有九条尾巴。”
“顾问先生有跟你提为什么这么做吗?他没说明这趟差事从哪里分派的?他许给你的好处都是什么,你们又如何制定的计划?只有你一个人?同伴呢?”
“没有。我不过听命行事而已,也没听说有其他人接下这个活儿。雇佣品酒师的名头好听,但没多少尊重可言,毕竟人数太多了。我在小组中只是个从业五年的年轻人,老前辈们会打压和压榨我们的价值。五年来,我基本都在替他们写实验报告,新品种的酒从来轮不到我们。我的舌头大部分时间沾的酒只有‘仿20年红特莉撒托丝’酿的货色,每天坐着看报的老家伙们却能喝‘拟80代绿宝石塔辛劳卡乌迪’。最后他们竟然还让从没碰过那些酒的我来写报告!”
“说重点。”
“啊,对不起,我的确不知道塔米尔先生干嘛找我做这件事。不过他对我很客气,说只有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他许给我事成之后放长假的奖励。他会安排我到几处独角兔的产区所在的度假村,或者去国外,比如汐斯塔之类的。那些地方有独角兔的酒店和赌场。另外,他答应回来后我可以升职,并且在一处经营妥善的产区酒店里获得一点点股份。”
“听着还不错,可惜你没福分享受。我要知道剩下的……你们的计划?”
“塔米尔先生规划好了一切。他先告诉我具体方案,然后又派亲信偷偷送来一份档案袋。里面装着镇长和商业联合会会长的介绍信与委托证明。另附带一张联合会的员工卡,上面的照片跟名字都是我,职位栏写着‘物资调度员’,归联合会的物资调度部管。计划的具体内容是由我扮演这名调度员,携带两个大筐来庄园拜访。我必须主动证明身份,谎称自己由镇长和会长以及部门管理者联合派遣,向包括庄园在内的镇民们分发救济物资。我还必须以健谈开朗的性格跟门卫聊天,抱怨镇长讨好权贵的自私行为,以博取对方信任。在通过检查后,我得询问清楚厨房的位置。接着,等我到达厨房中,要边假装卸掉蔬菜边向仆人聊天,探听小姐房间。这很困难,毕竟不能引起怀疑。况且为方便行事,我只携带了很少的菜做掩盖。等我离开厨房就摸上楼,想方设法抓住小姐,把她放进筐子里。最后,我还得尽量避开麻烦,从庄园撤离。当然,外面有人接应我。”
“这个计划变数蛮多,需要冒险的地方也不少,真亏你能按照它执行。就结果而言,我想你没完全按照计划来吧?是哪里出问题了?”
“我事前听闻庄园里仆人很少,门卫兼保镖只有两个人,而且今天会变成一个。所以,我胆子就大些。”
“你怎么知道保镖今天会变成一个?”
“塔米尔先生说的。”
“好吧,你继续。”
“原本我一直按计划说的做。但门卫听了什么管家的命令,要跟着我进门。我知道他想监视我,所以干脆先发制人,袭击了他。等他睡着,我又发现门卫室贴有庄园内部的详细地图。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仔细确认过进入小姐房间的路线,然后挑着大筐跑进庄园。”
少女明白这中间存在一个巨大的疑窦,却没立即发问。她默默静候,静候莱扎诺说到真正的关键之处,那时候便可以获得想要的解释。
“我一路往五楼冲,但在上三楼时碰见了一个老头儿,我猜他就是那个管家,所以只好趁他反应过来前让他睡着了。刚办完这件事,一个老太太偏偏从楼上下来,我顺手也放翻了她。我把他们两个拖进旁边的房间,反锁进里面。为避免节外生枝,我加快脚步,直接跑到小姐闺房门口。我敲了敲门,门里没回音。作为身处敌营的潜入者,我确实该破门而入,不计后果的完成任务。可我觉得自己应该更加谨慎些,所以想先观察片刻。几分钟后,走廊尽头的厕所门忽然打开,可爱的小目标大摇大摆从里面出来,完全不懂她将遭遇什么。我上去搭讪,把她糊弄住,趁她没防备时我就动手。结果,她已经在筐内了。经过一路观察,我也猜出这栋房子里的人不超过五个,还包小姐本人。普通伪装已经毫无意义,我早早便丢弃掉蔬菜,只在筐子中放目标。反正凭借我的能耐,谁都看不到破绽。”
大致了解事发经过,少女总算问出萦绕心绪良久的疑窦:“你怎么做到的?”
莱扎诺毫无迟疑,显然他心底有种炫技的快感:“我的能耐,或者说法术,内行人称它‘源石技艺’。嗯,我大概有这方面的天赋。在莱塔尼亚留学时,我选修了相关科目。主讲药理学的老教授和源石技艺学院的两位院士都认为我有才能,只需要引导与学习就可以使用特殊能力。具体来讲,我操作镶嵌源石晶片的吹管形法杖,装填并喷射一种特殊的砂质子弹,中弹者会立即昏睡,并在半分钟后身体进入隐形状态。根据个人体质差别,解除这种状态的时机不同,一般不超过十二个小时。”
“原来如此,难怪你的筐子里什么都没有。”少女掀开覆盖的被子,里面空空如也。当她拿手去摸,似乎又可以摸着些柔软的东西。
“门卫、管家,跟你口中的老太太全是这样?”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也不必担心后遗症。”
少女相信他的话。因为被药弾侵袭,遭遇思维控制的人尽管言辞受药物影响或许会很激动,但绝对无法撒谎。
“好。看不出你在莱塔尼亚留过学?”
听见貌似闲谈的疑问,莱扎诺的表情略加变化。他神情像是要哭,嘴唇亦微微颤抖,可声音却很平静,比刚才的情感丰富了些。少女猜测,在说这段话前,他的自我意识有过格外强烈的挣扎。
“老板资助我去的。他花钱培养了许多无依无靠的人,我只是其中之一。在我父亲去世后,亲戚们瓜分掉田地继而房产,我跟母亲为躲避追杀逃往莱塔尼亚边境。戍守的卫兵不让我们过境,说要排查感染者。母亲无论怎样哀求,甚至提出‘你们让孩子过去,我立即走。’的条件,那些卫兵依然不肯吐口。老板当时在岗哨关卡内设置的小旅馆内休息,他听见吵嚷就来问情况。我不晓得他认识谁,或者有多大权势,但他朝着卫队长耳语几句我们就被放过关。他问清楚我家的遭遇,于是自助我一笔钱,让母亲先到一名老教授家做女佣。两个月后,我收到威廉大学附属医学院的录取考试参加资格。思想前后,唯独一件事能解答我的疑惑。在那个夜晚的边境旅馆内,我曾向询问我志向的老板讲过幼年时我给三名受伤的猎人包扎的经历。”
“……抱歉。父亲……啊,算啦。”少女的手非常抖,她本人却以为那只是在稍微有点颤抖。结果,她不得不双手互握令自己按镇定下来。为安抚内心,少女转移开话题:“你的语气告诉我,你好像很讨厌黑手党家族。”
当问题问出,求知欲旺盛的女仆小姐立刻感到后悔。假使先前的问题让莱扎诺激动不已,这个问题则是让他发狂了。年轻的品酒师拼命违抗药物作用,又拼命让自己不去违抗药物的命令。那种药确实并非安眠药或自白剂,甚至跟催眠术的原理也大大不同。经法术改造的药粉内夹含了少女的思想,此类术式所演算的构造异常高深,对受者而言既如绝对的命令,更似最重要的人那般能刺激到精神世界的深处。
“呃……呃啊……爸……父亲,我……父亲……被……黑手党的人杀掉了,他们威逼……他……缴还……外债……他不肯……晚上……我瞧见他……拿着猎弩……然后……我跟踪他……在那些家伙的地盘……他……呜呜……”
“对不起……我,别继续……说了……呼……”少女再次见识到心境之源被触碰的人将呈现何种态度,上一次类似的景象发生于某场宴会间的客房。喝下药酒的富商对同伙叙述了他们合谋暗害人偶剧团团长的经过,两人都发疯般的哭诉,虽说喝药酒的只有一人。别人的罪业或者痛苦显现于表世的模样让她恐惧,本性向往美好快乐的女孩也深深体会到自己的名字究竟有何种含义。她隐约记得,小时候问父亲,“翠丝特”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父亲轻轻抱着她,告诉她说,“‘翠丝特’语源来自高卢语,意思为悲伤的人。不过,这个名字还有层隐藏的含义,指‘用微笑化解悲伤的女孩’。在那个古老的国家里,人们相信,只要叫出这个名字,那么拥有这名字的人便永远不再悲伤。”
待双方情绪平稳,少女重重叹口气,看着男人说道:“辛苦你了。咱们的交谈即将结束,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不知道人事顾问想绑架丽萨的原因,又为什么说要把她,或者说我们关进小黑屋?”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仅仅算作我个人的猜测。因为我当时被您识破机关的聪慧给吓到,所以一时情急说出了心里话。我很清楚塔米尔是怎样的人,他经常利用职权谋私,还光顾一些不怎么文明的设施,而且非常喜欢年轻的女孩子。再者,他厌恶黑手党,这在许多部门中都人尽皆知,尽管很少有人知悉真正的理由,包括我在内。我相信塔米尔已经笼络住某些权势极大的人,虽说尚不够让他报复曾令他憎恨的家族,却能保护他免受危险。综合收集到的信息,我认为他对唾手可得或花钱就可以买到的女孩子已失去兴趣,想寻找点刺激。黑手党高级成员的家中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最适合当作目标。由于父母忙于洗钱、要债,家中只剩下几个仆人。处理稳妥的话,成功概率相当的高。而且,他喜欢在阴暗房……”
“够了!别再说了……”
“遵命。”
大概莱扎诺的遭遇使少女悲哀,她未再详细打听他为何不做医生,而是转行当品酒师,甚至连语气也和暖很多。
“让丽萨——你绑架的这名女孩,恢复原状吧。你应该做得到吧?”
听见少女疲惫的命令,莱扎诺点点头,重新取出吹管法杖。他在上面来回捅动几次,吹管整体即闪耀起淡淡蓝辉,转瞬便从大筐中吸取了无数光点。等亮芒散尽,九尾女孩的身影重新现世,她沉沉睡着,仿佛在做甜甜的梦。
“她马上就能醒。”莱扎诺说。
“去让另外两个人也恢复吧,再把他们带到对角的房间,然后听候发落。”分派完命令,名叫翠丝特的少女背好丽萨径自朝餐厅走去,那边放有长凳。
墙上悬挂的机械表盘的分针转过整整半圈,一切才基本安稳下来。随着老管家亲手拿绳子将晕倒的绑架者捆绑结实运送至仓库关押,这回的事件终归尘埃落定。大家聚集在餐厅互相交流情报,以梳理现时点发生的所有状况。
翠丝特清楚叙述了从莱扎诺那里听到的内容,关于他身世的部分则省略不提。管家与厨娘各自沉思,他们需要考虑的东西非常多,尚不好发表观点。看见人人皆平安,安德里亚乖觉得退出餐厅开始检查与巡逻,他的工作和责任比原来更加沉重。这个保镖平时不苟言笑,总是一副沉稳的样子,此刻仍看不出丝毫慌乱,只显得十分警觉。丽萨晃晃仍旧发懵的小脑袋,向朋友问道:“翠丝特,我下课的时候你还在睡觉,怎么赶得及救我呢?”
翠丝特挠挠脸颊,有点害羞地回答:“我装睡啦。别生气,我没逗弄你的意思。因为情况特殊,才不得已这么做。你端早餐出门后我就一个人看风景,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吧,楼下隐约有个人影在往里走。我不太敢确认是谁,但管家先生和厨娘夫人肯定没到外面,他们分别有工作要做,我知道的。而安德里亚先生要巡逻的话会在早晨和晚上,现在独自乱转很可疑。达尼埃莱先生今天被叫走了,也不会是他,他回来会开着车。所以,只能是有外人进入庄园。假定这位来访者是客人,安德里亚先生肯定得陪着他,这属于保镖的职业素养,除非主人家有要求直接放人进门。
陌生人既然选择突破防线,说明他另有目的。反抗者那些人没这个本事,也没有理由。他们殴打我单纯为了发泄,给父亲制造麻烦。而强行闯入这座庄园则风险很高,况且他们不会知道我住在这里。丽萨虽然为帮助我和他们争吵,但这些人毕竟畏惧家族的势力不敢动手。所以有理由,肯承担风险,又能派出人的只有父亲。他要么是想带我回去,要么是想抓丽萨。假如是前者,他可以进行交涉,也能事先用无人机通知我逃跑计划。虽说他考虑到我不肯走的情况,但也没必要只派一个人来。根据阿莱西奥的说法,他现在在防备与家族的人开战,肯定忙得不可开交。我了解他的做法,他绑架你的计划失败后就会生成第二个计划,而且执行速度很快。可这一周来都没特别的事情发生,我就猜他在准备什么。所以,我更倾向于这位闯入者是他派来绑架对自己有价值的女孩的。
他能顺利闯入,说明安德里亚先生被他制服了。在不清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正面对抗他很不明智,而且他有后援的话就会更糟糕。迫于时间太紧,我无法去通知管家先生和厨娘夫人,保护你估计也有些不容易。我只好用药弾制作止痛药,先缓解胳膊的麻疼感。你进门时,我假装睡觉,为了不让你慌张,露出破绽。你还戳我的脸,也太使劲了吧!”
“诶,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啊呜呜……”丽萨瞬间小脸通红,双手手指绞到一起试图掩盖害羞。
“啊,没事啦。我原谅你,情有可原嘛。你出门后我就穿戴整齐,悄悄去厨房里等待。因为那里正对楼梯口,肯定能看见他上楼或者下楼。他抓住你后肯定相当慌张,想赶快离,所以基本会选择厨房这侧的楼梯。但他要使用滑索之类的工具就糟糕啦。幸好,他是从楼梯下来。我叫住他,用小丸控制他,问出情报。”翠丝特轻描淡写地解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手里晃荡着一只小药袋。
未待丽萨再评价什么,厨娘一见那只织造精致的小布袋,立时讶异道:“嗯?那个危险品不是让我藏起来了吗?你在哪找到的。”
翠丝特遭到厨娘质问才想起昨晚的赌约露馅,她可爱的吐吐小舌头,把脸扭向一旁。丽萨害怕厨娘生气,赶忙说:“那个,厨娘奶奶,请您别生翠丝特的气。是昨晚我和她打赌,说您把芝士蛋糕藏在自己的房间了,因为我偷偷看见……那个,翠丝特不信,她说蛋糕可能在厨房。所以趁您不在,我们就去找找看,结果什么都没发现。临走的时候,翠丝特发现空酒桶里放着她的药,所以就悄悄拿回来了。您千万不要责怪她,我也参加打赌了,而且她没拿回这些的话,今天就没法救大家……”
厨娘看见两个孩子迥异的态度,不由深深叹出口气。她曾服侍的卡西米尔贵族家庭中也有类似翠丝特这样性格的孩子,虽然顽皮到领大人头疼地步,却往往比老实懂事的孩子更聪明。故此,厨娘只轻“哼”一声便对翠丝特的行为不置可否了。
科鲁兹适时站起身,冲屋内的人宣布接下来的安排。他先让厨娘照常做饭,眼看中午已经到来。等厨娘离开,他又告诉丽萨和翠丝特,要她们回楼上的客房呆着,别去丽萨的房间,而且无论怎样都要一起行动。他说自己要去联络夫人,将庄园内的事情向她全盘报告,事态已进入相当危险的阶段。
两个孩子随管家去翠丝特的客房,然后老人向他们告辞而去。在房间内,翠丝特几次想逗丽萨笑,可丽萨总是心不在焉。起初卡特斯少女以为是刚才事件的余波未退,导致丽萨还在害怕,但最后他明白了,丽萨在担心母亲。
翠丝特少有的用姐姐般的口吻安慰幼小的沃尔珀女孩,话语细致委婉,裹挟着温柔。她说父亲变得难以理喻,但问题总能解决。虽然有很多肯为父亲卖命的人,可他应该还不至于轻易招惹“家族的朋友们”,否则叙拉古恐怕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她认为父亲虽然执着于达成目标,但是个热爱生活和享受的人,鱼死网破从不在他的最终手段备选中。
丽萨感受到翠丝特的关怀,从忧虑的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临近中午,门外忽然传进一阵争吵声。翠丝特打手势让丽萨噤声,尔后她率先将耳朵贴近房门,很快便料到没有必要。因为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整条走廊都可以听见。争吵的人是管家和厨娘夫妇。管家想把一个消息告诉两个孩子,但厨娘不同意。她似乎认为这个消息会令丽萨无法接受。
终于,客房门被猛地推开,里面站着两个女孩,丽萨在前,翠丝特在后。她们都听见了开门前这场争吵里的最后一句话。
“再联络不上夫人的话,事情会糟糕到什么程度你也该清楚吧,阿格涅。她有权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