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翻译] 红怒 第一章

红怒
Red Fury
James Swallow
第一章
有些事物不会转瞬即逝。
人。恶魔。整个世界。有时,战争会令他们血流不止,但他们不会死去,他们像活人那样行动,呆板地维持着战斗,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就死了。这样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尸体,暗淡而又死寂,散发着沉重的腐烂麝香。
厄立特恩(Eritaen)就是这样一个世界。这是一个城市化蔓延的星球,但离帝国的主要贸易航线太远,不能算作是巢都世界,它曾以自己有限的方式蓬勃发展。而叛乱让这一切烟消云散。
人类是脆弱的:这是一个在银河中反复上演的悲歌。他们一直都很脆弱,任由这种污秽进入自己的社会。而得到的回报仅仅只是缓慢地死在孕育他们的城市的废墟中,虽尚存一息,但也与死亡无异(dying but already dead)。
拉芬在华丽中庭的拱形穹顶下迟疑了一会儿,这是一个公共影院的入口。碎玻璃散落在售票处和被火焰熏黑的支柱周围。残破的广告屏、银幕和过时的新闻片在一片昏暗中闪着荧光。它们都覆盖着一层细粉状的暗褐色灰尘,就像他在这座城市里看到的一切一样。到处都是沙粒,在街道上翻滚,在天空中聚成云团,让湛蓝的晴天变得肮脏而乏味。灰尘在他喉咙里留下了一种很不舒服的味道,这感觉就像是骨灰。
一团火光在影院敞开大门的深处闪烁着,不一会儿,图西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用义肢随意地握着喷火枪,枪口下的点火器还在发着轻微的嘶声。他没戴头盔,紧绷着脸。拉芬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投向图西奥右眼上方用激光烙下的忏悔印记,以及服役钉被移除后留下的疤痕。如果换作别人,也许会把头盔紧紧锁住,以便掩饰自己的耻辱,但图西奥兄弟却不会。他公然露出这些标记,仿佛这是什么荣誉勋章。
“有何发现?”拉芬问。
图西奥向他的指挥官点头致意。“士官兄弟,”他说。“还是老样子。一无所获。我发现了一些同胞的踪迹,但他们早就走了。我估计得有一两天了。”
拉芬失望地撇了撇嘴。“他们给我们的这些信息毫无价值。”他顺着那条向北延伸的林荫大道往上看。街道上到处都是倒塌塔楼的瓦砾,以及在疯狂的叛乱中被遗弃的车辆。同厄立特恩的大多数城市一样,这座城市建立在一个长达数公里的道路网格上。从城市的每个街区拔地而起的建筑棱角分明,基本都有五十到七十层高。唯一能区别它们的就是石砖的颜色和独特的装饰:总的来说,他们的建筑都是千篇一律,设计它们的殖民政府官员显然即死板又缺乏灵感。拉芬想,如果一个人不具备阿斯塔特的精确方向感,那就很容易在这样的地方迷路。
尽管如此,这座城市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大片被炸裂的窗户向他敞开,但其中的黑暗就连他头盔的光学目镜都难以穿透。任何人都可能带着激光炮或导弹发射器藏在里面。他更愿意乘坐穿梭机在城市上空飞行,直达目标:但士官很重视厄立特恩的交战规则。这片战区不属于他,因此他无权质疑这里的战争该如何进行。拉芬转过身,发现他的其他队员都躲在一辆侧翻的公交车后面,他们的血红盔甲在午后的薄雾中显得有些暗淡。虽说圣血天使是受邀至此,但这场战争不是他们可以管辖或评判的。
他把通讯器调到全体频道,并打了个手势。“继续前进,”他告诉他们。“他们不在这里。”
当战术小队从烧毁的车辆后面走出来时,他听到了阿吉尔的讽刺。“王座在上啊!他们在耍什么把戏?”和往常一样,这位自信满满的星际战士率先走向开阔地,仿佛是在挑衅这座城市里没人敢朝他开枪。
拉芬眉头皱得更紧了。阿吉尔似乎总觉得自己坚不可摧,仿佛爆弹枪和昂首阔步的姿态就是他抵御大敌所需要的一切。
“我倒不会惊讶,”图西奥说。“我们曾经的表亲从来都不——”
“行了。”拉芬摇摇头,让另一个战士噤声。“我们有自己的任务。把精力集中在这上面。”
“明白,大人。”图西奥短促地点点头。拉芬大步走开,示意小队中块头最大的战士跟上。作为小队的重武器操作员,普洛与其他兄弟们不同,他戴着蓝色头盔,手握弹链式重型爆弹枪。普洛上前点头致意。这名魁梧的战士似乎并不认为说话是与战友交流的重要部分,不过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正确的。普洛给“沉默寡言”这个词带来了新的定义,但在他被分配到小队后,这个沉默之人很快就获得了拉芬的好感。他的战斗力足以弥补话少这个缺点。“注意那些窗户。”拉芬低声对他说。“我有种预感……”
普洛再次点头,用拇指打开爆弹枪的保险,去寻找更有利的位置。
在他们身后,年轻的凯耶还在犹豫,他正仔细查看着手里的鸟卜仪。“读数没有变化,长官。屏幕上的盲区比巴卫二的沙暴还多。”凯耶是他们中个头最高的,不过与壮硕的普洛相比,他瘦的就像根电线杆。他也没戴头盔。
“是原子。”科沃斯兄弟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他谨慎地前后晃动着爆弹枪。“空爆弹的残余辐射。半公里之内的地方都会受其干扰。”
“的确,”凯耶带着一种酸溜溜的语气同意了,他有些尴尬地握着仪器。拉芬发现科沃斯也注意到了,但他们都没说什么。这名年轻的阿斯塔特还在适应期:就在几个星期前,凯耶还是第十连的侦察兵,他刚刚被提拔为真正的战斗兄弟。他现在穿着的Mark VIII“游侠型”动力甲对他来说也很新鲜,对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来说,这一点显而易见。
拉芬看向别处。他把这个年轻人选进小队有几个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他枪法高超。事实上,拉芬希望能有更多时间来操练他的小队,以便在开始这次任务之前,他们能像精加工的齿轮那样啮合。像凯耶感到不安这样的小事,连同其他琐事,都早该被磨合了——他瞥了图西奥和科沃斯一眼,又想起了那两人都有的忏悔印记。
但是,帝皇和战团的意志并没有给士官兄弟时间。指挥官但丁给他下达了命令,他当天就离开了母星,这点小顾虑还不能让他违逆自己所宣誓效忠的领主——圣血天使之主的话。在去厄立特恩的护卫舰上,他们有时间训练,但还是不够。永远都不够。他的目光又一次看向图西奥:只有他在拉芬手下服役过一段时间,直到赛比列事件和随后发生的一系列疯狂……
拉芬摆脱了回忆:这样的遐想只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尽管厄立特恩的叛乱已经被镇压了,但士官还不能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城市中仍有零星的抵抗力量,他们可能会蠢到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袭击一支阿斯塔特小队。不过在某种程度上,他倒是希望有人来试试:在要塞修道院和护卫舰上的战斗演戏就结果而言还算不错,但不足以替代真正的战斗。
不过任务才是第一位。
他们继续前进,穿梭于高楼大厦投下的狭长阴影中。玻璃,那些被灰尘弄得暗淡无光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他们不得不踩着玻璃前行。在一些建筑物的底部,反光的碎片被埋在深及他们膝盖的尘土里。有一两次,他们听到了远处传来大火的呼啸,在城市的高楼间回荡着,扭曲着。
拉芬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扫视着他们面前的小路。一阵猛烈的大风自东向西吹来,给他们带来了纸片、破布之类的东西;风将尘土挂离地面,卷成缓慢的波浪,缭绕在他们的脚踝边。士官把呼吸格栅的过滤器调到最大值,然后眺望远处,观察是否有任何动静。
然后他看到了。
“那边,”拉芬指过去。“你们看到了吗?”
阿吉尔点点头。“嗯,那个在越野车旁的人?”圣血天使在头盔里皱了皱眉。“我觉得……我觉得他在向我们招手。”
在他身边的普洛哼了一声,这对他来说就相当于某种娱乐。凯耶在用爆弹枪上的瞄准镜瞄准。“我在这里找不到好角度。士官兄弟,需要我移动到更有利的位置吗?”
“没必要,”拉芬回答。“这可能是诱敌之计。”
阿吉尔端详着十字路口。尘土下是一场惨烈车祸的遗迹。几辆越野车、一辆货运卡车和两辆有轨电车在一片金属与塑料的混乱中纠缠在一起。星际战士在脑海中将车祸的各个部分分离出来,并追溯它们回到起点。
“高速公路管理系统的机魂死了,”科沃斯说,显然他也是这么思考的。“这些车是在高速行驶的情况下相撞的。”
“他们试图逃离这座城市,”图西奥说。“对吗?”
阿吉尔没有对上他的目光。“我想是这样。”他发现,在与图西奥或科沃斯交谈时,很难不看到他们的忏悔烙印,不去思考它们的含义。阿吉尔已经想过上百遍了,拉芬士官为什么会把这两人留小队里。他们不是有缺陷吗?圣血天使是在给这些辜负帝皇的人第二次机会,这个想法让他难以接受。
“泪滴队形。”拉芬迅速而坚定地下了命令。“注意视线,做好准备。”
“我们要前进?”凯耶问。
“没错,”士官说。“如果这是个陷阱,那我们就踩进去。”
但最终,他们发现自己是被风给耍了。那个挥手的身影在那辆最大的越野车的下风处:一具大概死了三四天的尸体,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倒下。狂风吹得他来回晃动,给人一种他在招手的错觉。
“他穿着制服,”凯耶注意到了,他用靴尖轻轻触碰尸体。“我能确定这是当地的执法者。”
“这边也有。”图西奥喊道,用肩膀顶了顶一辆抛锚的车。“平民?”
拉芬的眼睛在面罩后面眯了起来。“难说。”他走了过去。遗体的位置似乎并不正确。当人在战斗中倒下或受伤时,尸体会呈现出独特的姿势,而他所看到的与之并不相符。“他们不是在这里被杀的。”
“不是死在事故中的,大人。”图西奥指着车。“我觉得他们是在别处被处决了,然后被扔在这里。”
“扔在车祸中心?”阿吉尔问。“出于什么目的?”
凯耶朝公路啐了一口。“谁能理解大敌的意图?”
“那倒是。”科沃斯承认。
拉芬没有理会手下们的话。他跪在执法者的尸体旁,捧起死者的头。尸体是如此苍白,在他那鲜红护手的映衬下,几乎像是半透明的。一双茫然而浑浊的眼睛回望着他。这具尸体异常的轻。
拉芬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下一块肉。
图西奥随着指挥官的目光。“怎么了,士官兄弟?”
拉芬放下死者。“他没有血。看看周围,你看到了血吗?一滴也没有。”
凯耶嗅了嗅空气。“没有……的确没有。我甚至没注意到……”
科沃斯取出鸟卜仪,快速念了一段祷言,将其设置为生物扫描模式,对准另一个平民的尸体,那是一位妇女。“他们都死于失血,”他报告说。“全身的血都被放干了。”
拉芬扯开死者的衣领,发现锁骨上方有一个很大的穿刺痕迹。“这里。我想他们身上都会同样的伤口。”
凯耶又啐了一口,并做了个天鹰手势。“帝皇保佑他们的灵魂。但这不足以致死,某种东西杀死了他们。”
“帝皇可不会给这些蠢货半点怜悯。”科沃斯把死者的脸转过来,好让大家看到她纹在下颚上的圆环与弧线图案。“同胞会(Companitas)。叛军的标志。”
厄立特恩的反抗运动并非这个世界独有。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同胞会”是在帝国庞大文化的漏洞中隐藏着的众多小派系之一。拉芬只知道他们明面上的资料,那些有战术价值的信息。表面上,同胞会宣扬所有人之间的团结、自由和情谊:据说他们就在这个伪装之下恣意妄为,即使不完全令人反感,也会让大多数正派人认为其可耻。混沌之手潜伏于他们幕后:拉芬对此毫不怀疑。也许不在这些被欺骗的蠢货幕后,但肯定在其他地方,在他们的高层。
“他们没准是自杀的。”图西奥说。“我们都知道腐化者干得出来。”
凯耶移开目光。“也许另有缘由,”他阴郁地说。“抽走的血……也许是某种战利品。”年轻的阿斯塔特指着残骸和尸体。“这可能是某种……警告。是给叛军留下的信息。”
“但为什么是抽血?”阿吉尔问。
年轻的战士谨慎地看了他的指挥官一眼,拿不准是否该说下去。“你知道我们在谁的战区里。我们都听过那些传闻,”
拉芬的手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不需要灵能者的超自然洞察力,就能知道他们此刻在想什么。他挺直身子,用坚定的语气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不管是谁制造了这可怕的一幕,对我们来说都无关紧要。他们早就死了,不足以引起关注。”他离开了残骸。“我们在这个地方待太久了。集合,我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其他人立刻警觉起来。拉芬僵住了,他盯着马路。有些东西不对劲。
“长官?”图西奥说。
普洛也看到了。当他把枪转向十字路口西南角的一栋建筑时,重型爆弹枪的弹链发出了叮当声。
“鸟卜仪,”拉芬命令道。
科沃斯手里还拿着仪器,他一边盯着它,一边敲击着按键,从仪器的机魂中获取信息。“活动检测读数不定。你看见什么了?”
普洛朝塔楼轻轻一点头。“有动静,”他说。
“叛军?”阿吉尔问。
拉芬举起爆弹枪。“有可能。”他从眼角瞥见了一扇窗户上最细微的闪光:水蓝色的日光投射在某个亮绿色的东西上,那很像昆虫的甲壳。一个穿着战斗盔甲的人。他对那个形状和体态只有一瞬的印象,但来之不易的经验教会了士官要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阿斯塔特的增强器官给他带来的原始世界感。
拉芬举起手掌,张开手指示意小队散开。六名星际战士离开掩体,迅速向大楼移动,组成扇形队形,举枪覆盖住每一片攻击区。
他们走了过去,像猎犬一样四处寻觅,战靴踩在灰尘和玻璃碎片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拉芬发现这座建筑是一座勤务塔,由办公室和行政设施组成的分层建筑。高贵的帝国天鹰雕刻遍布每一个角落,而正门两侧有一对身穿泰拉修会长袍的高大人像。上面的几层坍塌下来了,使这幢建筑显得有些弯曲。士官注意到:这座建筑可能极不稳定,这意味着只能使用非爆炸性武器。如果因考虑不周而在这里使用破片手雷,很可能会震塌上方的屋顶。
凯耶朝他打了个手势,并指了指。在那边,尘土飞扬的街道上有一条通往塔楼底层的浅坡道。他注意到那是个地下停车场。拉芬思考了一会儿。这是一个很好的防御位置,跟任何防空洞或军用地堡一样坚固,而且还相当隐蔽。对于一个想找躲藏点的叛乱者来说,那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犹豫了。一旦下令进入建筑内部,他就会冒险偏离任务。拉芬的小队必须集中于目标,不偏不倚。如果他让他们回头,带着他们回到高速公路,这样也没有错——但说实话,那些尸体让他很担心。他觉得自己需要了解更多在厄立特恩上发生的事情。
拉芬皱起眉头。他决定把这当作一次训练。他们已经在这迷宫般的街道上徘徊了好几天。能活动活动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向凯耶点了点头,并用手势示意他打头——这样好让他集中注意力。年轻的战士微微一笑,在继续前进之前戴上了头盔。
地下停车场在勤务塔下方延伸了好几层。地板向下倾斜,每一层都有一个浅坡通向下一层。由于城市的电网早已被破坏,这里唯一的照明就来自于墙上的生物流明的病态绿光。当他的视觉控制器官激活并刺激他的视神经细胞时,拉芬感觉到眼后有一种熟悉的紧张感。他们越冒险深入,房间就越显得单调而暗淡,他的视力正在适应昏暗的光线。
他瞥了一眼面板角落的传感器符号。装甲的整体空气传感器侦测到空气中有少量的一氧化物积聚,但达不到需要他注意的程度。一直存在的粉状尘土还没有触及这里:只有一小点从通风井的格栅落下。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碳氢化合物和废电池的气味。
图西奥轻敲一下头盔侧面,以吸引小队的注意。“更多尸体。”大概有五六十具,沿着墙堆成一排。“这些都没被放过血。”
“也许是留着以后用的。”凯耶平静地说。
阿吉尔凑得更近了。“那是什么?”他指着离他最近的一具尸体身上的奇怪装置。在拉芬看来,它像是一件金属背心,上面排列着玻璃注射器,每支都装有某种黑色油性液体。他听到了微弱的咔哒声。每具尸体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同胞会的标志。
“什么都别碰,”拉芬说。“这些尸体很可能被设了陷阱。”
“我们就这么把它们留在这儿?”阿吉尔追问。
“没错,”他回答。“等我们搜索完毕,图西奥会把它们都烧了。”
他们离开建筑继续前进。路上有一些载具,大多都是四方的,实用的那种,按照成千上万个人类世界使用的标准模板压制而成。当战争最终爆发时,它们可能是在人们匆忙逃离城市时被遗弃了,拉芬想。
“还是没东西。”科沃斯说,他正仔细查看着鸟卜仪。
“我看不然,”凯耶说,把爆弹枪抵在肩上,停了下来。
在他们正前方,有一个人盘腿坐在一辆低矮的平板载货车的引擎盖上,穿的似乎是残破的帝国卫队盔甲。那是一个浑身肮脏,头发打结的男人,微微向前弯着腰。他并没有注意到星际战士的接近。他的肩膀在颤抖,拉芬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在默默抽泣。
“他没有被鸟卜仪记录……”科沃斯说,“我没有读取到他的生物反馈。”
凯耶已经瞄准了他,其他队员各司其职,警惕着角落,寻找其他威胁。
拉芬向前走了一步。“表明身份。”他要求。圣血天使通常是不会被忽视的。
那人短暂地抬起头来,他不是在哭,而是在笑。他一声不吭地晃来晃去,仿佛全宇宙最伟大的喜剧正展现在他面前。
“我在问你问题,公民。”拉芬将空着的手伸向动力剑的剑柄。“回答!”
那人突然滑下车盖,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来。“尘埃。”他歇斯底里,喘着粗气。“尘埃就是……是他们只余此物的缘由!”
“退后,”凯耶命令道,他的声音里不再有犹豫。
“看,”那人说着,用双手捧起某物展示给他们。“看。”那是一支装满浓稠液体的玻璃注射器,与他们之前在金属背心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拉芬看到那人在夹克下也套着一件。“归于尘埃吧。”他哽咽着,那个衣衫褴褛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把针插进大腿。
针筒发出咔哒声,将液体注入那人腿里。他像麻痹症患者那样颤抖起来,吼叫着扑向他们。
凯耶开火了,低沉的枪响在他们周围回荡。那人被重重地向后甩去,脖子消失在一团粉色薄雾中。
“他想袭击你。”科沃斯几乎不敢相信。“这家伙疯了吗?”
“显然是,”普洛说。
然后,从他们身后,沿着倾斜地面的浅坡,墙壁回荡起咔嗒声、嘶嘶声和嘎吱声。那堆“尸体”扭动着滑落下来,接二连三地摔在地上,滚到一边。其中一些用僵硬的腿脚慢慢爬了起来。咯咯发笑又喃喃自语。空的玻璃注射器从他们的背心上掉了下来,滚向阿斯塔特。
“他们本该死了……”科沃斯眨了眨眼睛。
“是的,”图西奥说。“本该。”
“那就提醒一下他们。”拉芬说着,举起了枪。人群涌向星际战士,他们都在往抽搐的身体里注射液体。
普洛用重型爆弹枪开火了,武器发射的声音在停车场里宛如金属咆哮。枪口焰从枪管中炸开,烛台大小的爆弹扫向前进的人群。他们中的一些当场丧命,躯干被爆弹穿透,又被随后引发的远达效应粉碎;另一些人失去了四肢或血肉,被冲击甩得旋转起来,就好像他们在跳某种拙劣的舞。
那些侥幸存活的人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也毫不担忧自己的性命。他们只是欢声尖叫着,脸上的皮肉被注射的黑色液体撑得鼓胀。
他们的武器虽然简陋,但奈何人数众多。大部分人都拿着实弹步枪,还有各式短棍长刀。子弹在拉芬的胸甲上砰砰作响,但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他将爆弹枪切换为单发模式,用精确的点射打爆走向他的敌人的头。
那些四肢被炸掉的人似乎毫不在意。拉芬看到他们伸手去拿背心上的注射器,向自己的肚子或脖子里注射新的药剂。圣血天使对药物并不陌生,尽管在大多数情况下,他的战团都会避免使用化学药品来增强战场能力,而是更倾向于依靠他们原体血统的力量。但不管这些叛军用的是什么药,都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那液体是某种诱变剂:他甚至看到它改变了那些人的肌肉密度,还止住了血。
阿斯塔特脚下的岩凝土很快就被凡人的血液浸满了。透过呼吸格栅,拉芬的鼻孔被鲜血的气味勾起。这血带着奇特的气味,熟悉的铜味和一种近乎甜腻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就像某种爆汁软糖。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袭击者们疯狂扑向倒下同胞的尸体,突然间,这场小冲突变成了近距离搏斗。拉芬的小队随意的迎上敌人。这种近身搏杀正是圣血天使的乐趣所在。士官把爆弹枪挂在肩上,反手拔出动力剑,迅速转身斩首了一个举着弹鼓式猎枪的同胞会成员。那个无头尸体还疯狂地开了两枪。拉芬被激怒了,又挥出一剑,这次砍在肚子上。剑刃在刺穿脊柱时遇到了些许阻力:他默默在心中记下,等小队离开厄立特恩后,他会让军械库奴工磨利剑刃,调整分解力场。
在他周围,战斗已经缩小成了一对一的对决。普洛用重型爆弹枪砸碎了一个男人的头颅。凯耶把刺刀捅进一个叫嚷不停的剑客的胸膛里。图西奥的喷火枪喷出一团黄橙钷火,将他的敌人变成了哀嚎的火柱。
“咱们快点完事走人吧。”科沃斯说。
阿吉尔轻哼一声,话里带着些阴郁的黑色幽默。“恕我直言,我觉得那些蠢货可能不这么想。你没听见吗?”
拉芬转过身去,靴子的踏地声和笑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又有数百个同胞会成员从地下冒了出来,他们的狂热吼叫从建筑下层传出回响。他早就想知道敌人藏在哪儿了:现在看来他们似乎一直都躲在这里。
“我们捅了老窝了。”图西奥一脸阴沉。“有多少敌人?”
“比我们的子弹多,”拉芬回答。“撤退。如果被困住这里的话,我们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接着,一个新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传来,一声粗哑而响亮的咆哮。“圣血天使。立刻撤离。你们在打击范围内。”
“是谁在说话?”他问。“报上你的姓名和军衔!”
“我不会再警告一遍了,表亲。”那人简短地回答,随后通讯便中断了。
当最后一批敌人冲上路面时,普洛转身向叛军的增援部队开火。凯耶瞥了拉芬一眼。“命令是什么,大人?”
拉芬的表情变了。“我们走。撤退!”
小队随即做出反应,普洛和科沃斯在小队从来时的方向撤退时进行掩护。拉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很清楚是谁在说话,那人的傲慢态度使他怒不可遏。但无视警告将是一个愚行。
当小队到达停车场的最高层时,微弱的阳光洒在他们面前,一个微弱的声音被他的增强听觉捕捉——多枚导弹发射的尖啸。
他的理性几乎没有时间去记录想法,疑问涌上嘴边:但他大声发出了警告。“导弹来袭!”
他们飞速跑出建筑。在他们上方的某处,导弹击中了勤务塔的侧面,冲击震荡着下层。老旧的钢筋混凝土断裂开来,周边的建筑在碎石的洪流中倒塌。
图西奥感受到了雨点般的碎石,不过没有看到。灰尘蒙住了他的眼睛,他懊恼起自己为什么不戴头盔就到处乱走。他眨了眨眼睛,瞥见另一个穿着动力甲的身影正挣扎着穿过乱石,他本能地伸手去帮助队友。
他的手被粗暴地甩开了。“忏悔者,还是为你自己着想吧!”阿吉尔咆哮着,从令人窒息的硝烟中挤出身来。
图西奥皱起眉头,但没有回嘴,只是继续向前走。他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在落石间有个模糊的红色身影正在移动。碎石落进了他的颈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砸上他的脑壳,点燃了痛苦的火花。他几乎摔倒在地,但有股力量支撑着他前进。是普洛。
“走吧。”蓝盔战士厉声说。原本湛蓝的阳光变得灰暗无比,那是一层灰烬笼罩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