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三十九)

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三十九)
日色欲尽花含烟,明月欲素愁不眠。
杨九郎倚栏而望,月明中天,月圆人不圆。心中刚有些戚戚然,只觉得神思一晃,一阵天旋地转,耳鸣渐胜。
杨九郎抓着栏杆缓了缓,好一会儿才逐渐“清明”,却发现身后忽竟置出一席酒菜来,一人在圆桌尽头淡淡的笑……磊磊!
杨九郎微微一怔——这不是梦吧!他快两步走到带笑的磊磊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面颊,丝滑柔腻,触感真实!
“磊磊……”杨九郎亲昵地叫了一声,但转头看见旁边还有个侍立的姑娘,立即顿了顿,敛了自己满腔激情,尴尬地轻咳一声,脸皮微微发烫。
那姑娘倒也知情识趣,只朝着他们敛裙福了福便转身离开。
“九郎!”张云雷含羞带笑,轻轻走过来在他手上蹭了蹭,凤眸婉转,流光轻抛。
杨九郎修指微微一颤,略顿了顿,脑中有那么一瞬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沌感。他努力闭眸稳了稳,定了定神,又抬眸细细打量眼前的张云雷,目光如烟似霰,然后将目光转向桌上丰盛的酒菜,嘴角微勾。
“九郎,”张云雷似是有所顿觉,立刻笑盈盈执壶倒酒,如玉的修指轻捏着白玉酒盏缓步走到杨九郎面前,“且就在我手上喝一杯可好?”
杨九郎淡淡一笑,伸手握住张云雷莹莹如玉的手腕,眉棱一挑:“怎么,有求于我?”
语气轻佻,眉目恣意,看得张云雷微微一怔,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杨九郎,随即又扬起笑脸:“我若求你,你会应我么?”
杨九郎笑得风轻云淡,斜倚着酒桌,语气痞然:“看你求我什么……”
张云雷又是一阵恍惚——今日的杨九郎实在给他太多惊喜,这样……流气邪魅,却眉目锋利,难道……
“九郎,你想我求你什么?”张云雷软软地靠上去,柔若无骨的,像是湿淋淋的水蛇,吐着腥润微寒的信子。
杨九郎伸手捏住张云雷圆润的下巴,像是沉醉又像是钳制,将张云雷一张莹白光华的脸阻在一尺之外,露出一点玩味的笑,轻轻道:“只要是你,求我什么都是可以的!”
张云雷眼眸微微一亮,却又微微敛了敛,眼尾带出一点桃花的粉色:“难道我开口要你的金山银山你也给吗?”
杨九郎微扬的嘴角一点一点往上翘,逐渐形成一个自信飞扬、艳阳当空的笑,看着眼前的张云雷,像是找到了一些新乐趣:“于你,金山银山又算得了什么!”
“我可不信!”张云雷噘着嘴,似是撒娇却带着羞怯,他一转身放下手中的白玉杯,离杨九郎略远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杨九郎曲肘撑着桌子,纤指抵着自己的脑袋,一派闲适地看向他,眉眼噙笑,一手摩挲着张云雷刚刚放在桌边的白玉酒杯:“你若不信,金山银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张云雷墨眉微挑,一双凤眸熠熠生辉,像是惊喜又带三分羞怯:“我可没你说得那么……那么值钱……”
杨九郎眉峰不错地盯着眼前的张云雷,将手中摩挲的白玉杯缓缓端至唇边,顿了顿,“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如何不值得……”
张云雷欣喜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杨九郎,看着他一点一点扬起漂亮的下颚线,喉结深滚,将白玉杯中的酒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杨九郎晶亮的眼眸在张云雷身上逡巡,秀玉修润的手指轻轻探入张云雷的怀中,带着魅惑的笑,若有似无地隔着温热的里衣轻轻游走……突然张云雷眼前一花,就听杨九郎“呵”地轻笑了一声,修指上已多了一封雨过天青色的罗帕,抵着他淡粉微润的嘴唇。笑意在罗帕间隐隐绰绰,竟别有一番温香软玉的诱惑——张云雷似是没见过这样的杨九郎,竟是直愣愣地看着,不带一分错眼。
“九郎!”张云雷有些沉醉,想伸手去拿回自己的帕子,却被杨九郎轻轻一阻,更快一步的将手中的罗帕收回自己怀中,狡黠一笑:“这是我要的利息……待我给你看过‘你的’金山银山,我再要剩下的‘本金’……”
杨九郎在“你的”两个字上咬得异常深重,让张云雷心花怒放,当然,后面“本金”两个字也相当有力,让人浮想联翩!
“九郎,你真坏……”含羞带怯的脸真是异常流光溢彩——杨九郎满脸笑意,却笑不达眼底!
“我能看看‘我的’金山银山?”眉角带着调皮,似是无意却又有心,张云雷缓缓靠上杨九郎:“我想看看你……对我是不是真的!”
“随时,”杨九郎笑得一脸不在意,轻松地在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脸上划过,嘴角微勾:“我想尽快得到‘本金’……不过,杨家的宝库只有我能打开,必须我亲临才行……”
“那我去准备马车!”张云雷目光灼灼地望着去他,一脸愉悦。
“好!”杨九郎“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们要出城,去西山……”
“西山?!”张云雷倒是微微一惊,“西山……可有京城的驻军在!”
杨九郎诡秘一笑:“正因如此,才没有宵小敢打杨家宝库的主意!”他伸手勾了勾张云雷腰间的缎带,若有似无地隔着微热的布帛用指腹轻轻摩挲,“怎么,不想去?”
张云雷轻轻咬了咬牙,灿然一笑:“那……我去准备准备!”
杨九郎温柔缱绻笑得明媚,却又突然微微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扶额:“嗯……”
张云雷似是极为关心地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
“头晕!脑中总有些混乱!”杨九郎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双眼迷离:“许是累了,可能休息一会儿便好!”临了却又是一阵痞笑:“不过,带你去看‘山’还是急切的……”
暧昧的话语,灼灼的眼神,一切似乎将张云雷逼到燥热的墙角,脸红心跳,无可自拔。
“好,那你好好休息,准备好了我在来叫你!”张云雷将杨九郎搀上床,细心的给他掖好被子,顿了顿,带着一点虔诚的笑意在杨九郎嘴角落下一吻,然后红着脸离开!
听着门扉关闭的声音,杨九郎微阖的双眼猛地迸开,面色阴冷,他有些嫌恶地屈指擦过刚刚那人落下的一吻,眉头紧皱:这又是中了什么迷药?竟让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混乱不堪!
一开始,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自己深陷囹圄,要见到张云雷只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解释,但后来——海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歧王怎么会对人摇尾乞怜,更何况是对着他杨九郎这个把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亏得自己只叫了声“磊磊”,对方应该并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这是歧王的小名。
“呵……”
杨九郎冷笑一声,这药倒还真厉害……还是那人真像极了张云雷?
又一阵心悸晃神,杨九郎闭目缓了会儿,脑中才逐渐清明——应该是药物作用!那种会将人看成是心中所想之人的迷药吧!因为一开始一旁还有个姑娘——怕是不知道自己心中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杨九郎有些无语——这种事情他们倒是想得周全,可在该周全的地方倒蠢得可以!
不过陪人演戏罢了,要玩就玩吧,他杨九郎顺水推舟的手段也是一等一,谁还能怕谁不成!
裕王不是喜欢他的钱么,哼哼……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那日裕王气呼呼的回来,却还要在自己面前维持体面,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打量着自己真蠢得和他一样,还能相信他们之间可以好好合作么?
呵,那方凌真的是迷醉于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而无法自拔吗?真是神经病!疯子!
况且这些年裕王也并不对方凌专一,外面花花草草甚至油头粉面也不少,从来没有消停过,这方凌怎么就如此死心塌地?!
传闻方凌当年也算是书香世家……
不过,听何老讲,这个方凌本身性子就有些古怪,虽聪明绝顶,行事却颇怪异诡谲——许是个精神上有毛病的!
杨九郎摸出藏在怀中的那一方沾了酒味的雨过天青色的罗帕——那一口酒是都吐这帕子上了,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本想将帕子扔到一边,但临了又想了想——万一他们回来发现了帕子上的秘密……他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又将帕子塞回自己怀中,又怨念地骂了邢宪一番,才心有不甘地拉上被子闭目养神。
经过一连几次的打击,裕王保养得当的“老脸”实在有些挂不住——他也隐隐承认少了方凌给自己出谋划策,他的“谋位”大计确实异常坎坷——虽然方凌的上一次筹谋也并未成功!
他目前的目的不过是想要江南杨府的钱财支持——这件事方凌生前早就订入计划的,但还没来得及策划他就命陨黄泉。虽他不在意自己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但……像方凌这般“算无遗策”的,没有!
按着以往自己的脾气,杨九郎这般犟着不给钱的,他早就要了他的性命,或者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什么药人、人彘、痴呆……任何卑劣手段他都用过,但杨九郎是个例外!
可以说他运气好,正好被抓于方凌死后,还“适当”展现了他的聪明才智,让他觉得他可以代替方凌待在他身边。
也可以说他……额,这小子不知道有什么魅力,长得并不出彩,小眼八叉,但站在那里一举手一投足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风流儒雅,与方凌的阴鸷沉郁截然相反,让人久久不能侧目!
所以当孙静斋带着微红的面颊向他报告计划成功时,他兴奋地带着些神经质的颤抖在书房当着众人的面从椅子上“哗啦啦”地站起身,围着桌案转了两圈,“真的?他真被迷惑了?”
孙静斋用力地点点头:“他叫我……‘磊磊’,说要带我去看他的金山银山……”
“是么?!”裕王十分兴奋地抓住孙静斋的两臂,紧紧捏着,捏得孙静斋都感觉有些锥心的疼,但他也不敢打扰自己主人沉醉的兴奋,努力咬牙忍着点点头。
“主子,会不会有诈?”一旁一个穿着天青色长袍、书生打扮的男子沉声提醒道:“杨九郎毕竟是一方巨贾,心思深沉!”
孙静斋不可觉察地皱了皱眉,转身向那个书生到:“刘先生,香是我点的,酒也是我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喝下去的——若是冼先生的香无用,以杨九郎的警惕,酒是定不会主动喝的!”
被称为刘先生的青山书生微微一怔,想了想——确实,以杨九郎的精明,平日里的饭菜都不肯多用半口,却能当着孙静斋的面主动喝他们提供的酒,确实不像是清醒所为,况且——他们对冼先生的香、药有信心,该是得手的!
那香可以迷惑人的心性,让他只知道眼前是自己所爱之人,暂时前尘尽忘,不知身在何处!而酒中之药……
裕王见青衫书生并不再多言语,狭长微冷的凤眸又转向孙静斋:“他可说了杨家的钱在哪里?”
孙静斋舔了舔因激动而微干的嘴唇,缓缓道:“没有具体位置,他只说了在西山,但——他说只有他才能打开杨家的宝库!”
“西山?!”听得这个地址,众人皆是一惊,裕王眼角带起些阴狠:“你可真看着他把酒给喝了?”
“喝了!”孙静斋急急表态,他虽然一直跟着裕王,与裕王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他也并不希望杨九郎受到伤害——他的主人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杨九郎既然能够主动配合,他不用在他主人和九郎之间当受气夹板,他何乐不为!
“属下确实亲眼看着他把酒喝下去的!”他真的就差对着自己的主人赌咒发誓了——“主子,冼先生的香也确实点了,杨九郎见着属下就非常惊喜,主动上前……撩我……”孙静斋微微顿了顿,他虽然十分喜欢杨九郎,但这样在众人面前将杨九郎对他的亲昵也有些羞赧:“后来属下回应了几次,他就自己把属下到给他的酒喝下去了!”
裕王想了想,“冼先生的药可以持续多长时间?”
“七八个时辰没问题!”
裕王咬了咬牙,一拍案,“走!你哄着他去西山,我着人跟着见机行事!”
“是!”
夜色狡黠,荒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