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昊】同步率（十二）
正文：
风变小了，雪仍是鹅毛般地落下，在这方天地之间，只有眼前那栋黑黝黝的楼，是不同的颜色。
那是深渊的颜色，无声无息地抓住了秦风，吸引他一步一步靠近过去。秦风踏着水泥台阶一步一步向上走，但他在黑暗之中，逐渐不能分辨空间，感受不到时间。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异次元世界，他觉得自己离开了现实，超脱了生死。
他向上走，同时也在向下坠，他往前看，看到的是背后的影。
走着走着，他时而慌张，时而沉着，他对这个世界的思考与寄托，都在黑暗中被包裹起来，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再一次，进入了暗示的诡秘之境。
思诺跟随医生回到她的休息室，这里很安静，布置得也很干净，像是酒店的客房。
“随便坐。”医生反锁了门，然后推开一面镜子，后面是一间厨房。过了一会儿，她从厨房出来，端了一壶花茶和一盘小点心。
“谢谢。”思诺接了茶，放在桌子上，并不喝。
医生看到了却像没看到一样，她端着茶闻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抿了一点儿，又把茶放到桌子上。她与思诺并排坐在一个小玻璃桌子的两侧，每当说话的时候，就要把头转过去，看着对方。
“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医生托着下巴看思诺，她长得很漂亮，但是她说话的时候，总会让人忽略她的长相。因为她的气质更在长相之上。
思诺说道：“我不喜欢喝花茶。”
医生大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思诺看着她，像是看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刚鹦鹉。“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医生说。
“秦风也很有趣。”思诺回道。
医生摇摇头，又品了一口花茶。透明茶杯里的花瓣在水中招摇，看起来很美。
“今天这里会死三个人。”医生说道，“到时候，秦风就不再有趣了。”
思诺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又变得面无表情。她问：“如果不会呢？”
医生笑了，问：“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么？难道你不希望它实现？”
思诺没有看医生，医生的眼神看似恍惚，却一直在探究她的想法，这种被人窥探的感觉让思诺很不舒服。她盯着花茶，说：“这样杀人，毫无意义。”
“哦？”医生有些吃惊，眼中流露出不一样的光彩，似乎此时她才真的看到思诺，“你已经明白了？”
思诺看向别处，轻声说：“我并不是一个侦探。”
医生突然坐到思诺对面的床上，她轻轻抓住思诺的手，慢慢举起来，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她看着思诺说：“我也不是一个罪犯。”
穿过漫长的黑暗，秦风看到一片火光，他奔着火光而去，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秦风！”
秦风感觉眼前一片黑暗，黑暗又化作火红，他像是喝醉了酒，不能平衡自己的身体，又像是极其困乏，无法睁开双眼。
“秦风！”声音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女人，她是，她是……
“秦风！别往前走！”是“秦风妈妈”的声音，充满惊恐、愧疚和绝望。
秦风稳住了身体，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一面火墙，燃烧着一双可怕的眼睛，再往前半米，他就会随着火墙，一起坠楼。
天台上有一个炫目的舞台，神秘人站在舞台中央，脚下的显示屏变幻着令人烦躁的符号。秦风又往旁边找了找，终于看到角落里的“秦风妈妈”，以及一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男人，他们都被绑了起来。
“杀了他！”神秘人喊着，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秦风听来，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杀了他！”神秘人以一种特定的节奏，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他似乎不会说更多的话。
“秦风！”“秦风妈妈”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秦风回神，看到自己手握尖刀，正要刺向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
医生轻轻地玩弄着思诺的手指，仿佛那是一件玩味无尽的珍宝。她说：“秦风，败在太自信。”
思诺看着医生，就像她把玩的不是自己的手。“你的目的是什么？”
“过了今晚，这个世界就会被病菌全面覆盖。”医生亲亲思诺的指尖，继续说道，“高传染性，高致命性。我想毁了它。”
“你觉得自己失败了？”思诺问。
医生抬眼看着思诺，然后轻轻笑了一声，咬着思诺的指尖，说：“你有很多坏心思，专门来揭我伤疤。”
随后，她转身坐在思诺怀里，托着思诺的下巴，说：“我的实验确实失败了，人性，是最无聊的东西，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去研究了。所以，我要像上帝一样，给予他们一场灭顶之灾，然后，潇洒地离开这里。到时候，我可以去找你么？”
“我不喜欢女人。”思诺说道。
医生抱着思诺的脖子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你真可爱。”
这是唯一一次，思诺后悔接受Q的邀约。“你跟Q是什么关系？”
“合作。”医生把思诺当成了自己的座椅，她靠在思诺怀里，对一切知无不言，“我对秦风没有任何兴趣，我本来希望能够在实验中创造一个你。”
思诺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问：“那个死在地窖里的男人是我？或者，那个只会喊‘杀了他’的神经病是我？”
医生笑着说：“他们都不是，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开始实验的时候，还不知道你的存在。”
“但是，你很早就在设计秦风了。”
“秦风在这个世界里原本也是不存在的。”医生解释说，“这里的人和这场命案都和他没有关系，我只是花了一点儿心思，让他们之间建立联系。然后，一切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你骗了‘秦风妈妈’。”思诺难得显露一点怒气。
医生并不回答，而是问思诺：“你不相信我？”
“对，因为你自诩为神，而我，是逆神而存的人。”
“你们总以为有人操纵了一切，其实，故事都是自己发生的。我虽然自命为‘神’，但我并没有命令谁去作恶，谁去从善。”
秦风看着手中的刺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惊恐地把刀丢开，然后快速退离“秦风妈妈”。
但是，他退不开，神秘人挡住了他的去路。神秘人问他：“秦风，你知道他们是谁么？”
秦风感觉头昏脑涨，腹中翻江倒海，他极力保持冷静，回答道：“知、知道。”
“你不知道！”神秘人用力打了秦风一巴掌，然后将他一脚踹翻在地上。
秦风挨了揍，意识反而更清醒，他流利地说道：“那个男人，是真正的凶手。你为了不让我们破案，早就把凶手藏了起来。”
“没错，没错。”神秘人一边拍手，一边说，“他是凶手。你知道他为什么杀人么？”
“他就是死者的邻居，一个拾荒人。他讨厌死者有很多女朋友，所以他看到死者出现在唐仁家时，就打晕了他，用铁锹拍他的脸来泄愤。”
“不错。”神秘人说道，“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所以，你不觉得这个人该死么？”
“我只破案，不决定别人的生死。”
“不不不，你今晚一定要杀一个人。”神秘人突然把“秦风妈妈”拽起来，说，“不如杀她，她也是个坏女人。”
“她只是被你操控了。”
神秘人又将“秦风妈妈”丢在一旁，说：“也对。那么，就杀我吧！”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不是我要杀，而是你要杀。”神秘人诡异地笑了起来，说，“对，是你要杀。你想杀的人不在这里，对不对？”
“我不想杀人。”秦风感觉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他决定跟神秘人打一架。这时候，如果有个帮手就好了。
思诺说：“如果今晚没有一个人死在这里呢？”
“明天卫生所就会开放一批疫苗，这个世界就躲过了灭顶之灾。”
思诺笑了，肯定地说道：“你准备发放疫苗吧。”
医生也笑了，她说：“你觉得野田昊能救场？”
思诺点头。
“你或许不知道，野田昊深爱着秦风。”
思诺失了方寸，把花茶打翻了。原本在茶杯中摇曳生姿的鲜花，转眼成了地上一滩枯枝败叶。
“他对秦风的爱，是我的底牌。”医生突然站起来，说，“我还为他准备了礼物，我想此时，他应该也到了，不如我们一起来看这场好戏。”
思诺突然失去了力气，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抹去脑海中那可怕的画面，在一片雪地里，洒满了野田昊的血。血的尽头，是渐行渐远的秦风。
“杀了他！”神秘人仍是叫嚣着，不知疲倦。
“闭嘴！”秦风闭着眼睛，铆足了劲向神秘人冲过去，却被人用木棍打了回去。秦风睁开眼睛来看，竟然是野田昊，打他的也不是木棍，而是一柄日式长刀。
野田昊走到秦风面前，将另一把长刀丢给他，说：“秦风，起来。”
“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秦风侧身一躲，刀掉在雪地上，刀身从刀鞘中滑出，露出一段寒光逼人的刀锋。
“既然你选择接受暗示，就顺从你的心意来杀了我。”野田昊摆出进攻的姿态，他说，“你要小心，我是练过的。如果你敢有一丝懈怠，一定会受伤。”
“我没有想过要杀你！”秦风感觉在他和野田昊之间，一定有一个人疯掉了。
“那就当成是我要杀你吧！”说罢，野田昊快速移动到秦风面前，他举起长刀冲秦风砍下去。
秦风急忙躲开，他在雪地上滚了两圈，拿起长刀，准备应战。他看得出，野田昊非常愤怒，他没有开玩笑。
神秘人还在一旁喊“杀了他”，法医突然从后面捂住他的口鼻，足足一分钟后，神秘人彻底晕了过去。法医一边报警，一边解救人质，一边抱怨野田昊：“教育孩子能不能看看场合和时间！”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野田昊在赶来的路上，他想起了几年前。那时候，他才知道秦风。他很在意这个人，他学着秦风的样子去思考，他跟着秦风的脚步去到纽约，他邀请秦风到东京。
秦风在东京的日子，野田昊很开心。
他曾去神社感谢这一切，他祷告着一个秘密：
神明大人
我恋爱了
我爱上了一个人
但愿他不会知道
我学着他的样子
但愿他不曾发现
我模仿他去思考
但愿他不会厌恶
我在神社祈祷
以我所有的财富和美貌
愿我可以
做他一生的影子
永远跟在他的身后
愿光照在他前进的路上
指引他永不回头
我将默默地
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只要他
不曾发现我一直爱着他
——
未完持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