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帧|林小庄】【长夜番外】桃花细雨渡硝烟（二十二）
5月22日，距离上海战役正式打响，已经过去了10天。事情没有向着预计的方向发展，程立平投诚共党的事情早就被发现了，他得到的情报全是汤恩伯用来迷惑诱骗共军的。程立平在被逮捕时服毒自杀，林楠笙的身份没有暴露，但如今前线战事于共军极为被动，中共中央又下达指令禁止使用重炮，一时间攻坚难下，双方伤亡皆惨重。
苏州河上，一具尸体顺流而下，围观的人已然司空见惯。十天了，几乎天天如此，不，不止10天，这几十年来，中国这片大地上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家家举丧，户户哀歌，人们早已在惶惶不安中麻木了。这片大地，到底什么时候能迎来真正的和平？
小庄脚步略沉重地回到家，推开门发觉家中安静异常，顾燕帧没有像往日那样第一时间迎出来，小庄顿时心生疑窦，俗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保准在作妖。他故意放轻了脚步地寻上楼去，准备看看顾燕帧到底在干什么，却看见顾燕帧坐在书房，捧着一本书看得极入神，这不禁让他惊讶。
“燕帧？”他出声询问。
顾燕帧微微一个激灵，回了神，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小庄你回来了？我怎么一点没听见……”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小庄问道，同时目光扫向他手里的书籍，那是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但小庄知道，在里面的内页上，有五个刚劲的大字：《共产党宣言》。
小庄的眼神变得温柔又充满了怀念，这是当年徐叔送给他的，他和叶冲一人一本，里面的一字一句，都是徐叔亲手抄写的。徐叔的字迹一贯是刚劲中带点潦草，但唯有这两本《共产党宣言》，工整得不像他的手笔。这本书小庄一直珍藏着，把它放在一个木匣中，置于书柜之上。
“我今天整理书柜，结果那木匣子掉下来摔坏了，它就掉出来了……这是不是很珍贵啊？不过书没损伤，一点都没有。”顾燕帧察觉到小庄的眼神变化，说得小心翼翼。
小庄把书从顾燕帧手里接过，小心地翻开，看着扉页上“赠林小庄，友人徐永仁”几个字，“是，很珍贵，这是我一个逝去的朋友的送的礼物。”
“对不起，我不该私自翻看，可是……我爱的人热爱的东西，我想了解一下。”顾燕帧说道。
“不用道歉，书本来就是给人看的，而且徐叔一定很高兴有人愿意去读它。”小庄笑笑说道，“看你也快读完了，说说看，读懂了多少？”
“你看你说得，就跟我是个文盲看不懂书一样，”顾燕帧抗议道，“当然是都看懂了。”所有字都认识，他可以对天起誓。
“那理解了多少？有什么想法？”小庄继续追问道，内心一阵忐忑。
顾燕帧顿时语塞，支吾了几下，他答道：“其实有些句子似懂非懂，不过我明白了为什么国民政府容不下你们，也明白了你们想要做的事。小庄……”他略略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很惭愧。”
“？”
“你们在做的事情很伟大，你们在想办法彻底改变那些穷苦人民的命运、改变中国的命运；而我，从小到大，除了在军校那两年干过几件还算有意义的事，别的时间都在混日子，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失败。”顾燕帧沮丧地说道。
“别这么想，”小庄笑着安慰他，“你虽然以往行事荒唐不羁了一些，不过人还算不错，正直善良，有正义感，比如你会保护女孩子、会每天去照顾孤寡阿婆的生意、遇到饿肚子的小猫小狗也会给口吃的，还有，孤儿院之前收到一笔捐款，是你给的吧？还留了字条，说给孩子们买肉吃。”
“那都是些举手之劳的小事，不足挂齿的，哪能跟你比？相比之下，我真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被小庄夸奖了，顾燕帧心里高兴，但面上依然故作消沉，想让小庄再多夸他几句。
不曾想小庄思忖了一下，说道：“好像还真是，那分手吧，我找个配得上我的人去。”
顾燕帧一双虎目瞬间瞪得溜儿圆，“你想得美！这辈子我就祸害你了，你休想跟别人跑路！”
“无赖。”小庄忍笑骂道。
“我就无赖了，脸皮薄骗不来媳妇，”顾燕帧一伸手揽住小庄的腰，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看着他说道：“小庄，你相信我，我一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
“嗯，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谢谢。”顾燕帧把脸埋进小庄的颈窝，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皂气息。小庄的信任与肯定让他心里又酸又暖，从小到大他不缺吃穿不缺爱，唯一缺的就是这份肯定。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破碎的木匣子上，突然脑中灵光咋现心生疑窦，他只是打开书柜的门，那木匣子就突然掉下来了，还就那么寸地摔坏了；那盒子肉眼可见的质量不咋地，存放逝去好友的遗物，不该用一个好盒子吗？尤其早上他还特地说了，如果白天没事儿帮他打扫一下书房、擦擦书柜。
“小庄，你是故意的吧？”顾燕帧问道，“故意弄一个质量不好的盒子、弄一个容易掉的角度，然后让我看到里面这本书。”
“……，是。”自己那点小心思被拆穿，小庄略尴尬地承认。
顾燕帧捂着额头“啊”了一声表示受不了，“你想让我了解你的信仰，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嘛，拐弯抹角的你累不累啊？”
“如果是由我向你讲解说明，我的言辞里一定会有我的个人情感，这会影响你的判断，”小庄解释道，“那天你说你会支持我的信仰，但实际上你对共产主义一无所知，你只是凭着对我的爱意在支持我，所以我想让你自己去理解共产主义的思想，然后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
“我的想法，”顾燕帧有点为难地思索了一下，“其实我也没什么深刻的理解，就是觉得目前这个政府做的不怎么样，推翻了也不可惜；共产主义所描绘的蓝图画卷，倒是挺美好的，如果能实现，那也是一件大好事，就是……会很难吧？你们那个目标，不觉得太遥远了一些吗？”
“嗯，一定是不容易的，”小庄想了想说道，“共产主义还是一个很新的东西，虽然有了理论基础，可实践还得靠我们一点点摸索，会遇到很多困难，也许还会走很多弯路，可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会走下去，——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这个我同意。”顾燕帧赞同地点点头，心动就得行动，不动什么都抢不着，——这是顾燕帧的人生信条之一。
“那你……”小庄欲言又止，眼神中却隐隐期待着什么。
顾燕帧却明白，“我陪你，我愿意去了解、接受共产主义的思想，我愿意和你站在一起，”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庄，却突然话锋一转抱怨道：“只要你别再想逃离我就好，真是的，你的坚定不移就不能分一点给你的爱情吗？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小庄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双大眼睛眨巴几下，最后无奈地给了他一句“我尽量”。
“是‘必须’！‘尽量’哪儿够啊？”顾燕帧不满地强调着。
小庄没答，但看着顾燕帧那一副孩子气的模样，不禁嘴角上挑，露出个灿烂的微笑。那笑容就好像阳光终于破开了阴霾，让顾燕帧痴迷了两秒。
“终于又看见你笑了，这些日子净看你愁眉苦脸了。”他说道。
小庄轻叹一声说道：“这仗打成这样，能不愁吗？本以为这一次依然可以快速结束战役，结果现在两方僵持不下，天天死伤无数，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你还想做什么啊？你做得够多的了。你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什么都做到？”顾燕帧劝慰道，而后他顿了一顿，说道：“其实，只要共军那边用上重武器，想快速占领上海并不难。”只是那样一来，上海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敢想象……
“不会的，”小庄笃定地说道，“我们不会枉顾城内百姓的性命的，攻坚战虽难，却也只能一战到底，只是苦了前线的战士们。”
顾燕帧想起了当年的“花园口决堤”事件，蒋委员长一声令下，80万民众惨遭溺亡，数百万人流离失所，虽然是为了阻挠日军行进，可为什么就不能提前预警、通知下游民众撤离呢？说到底，还是没把那些普通民众当回事。两党的所作所为相比较，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写字台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顾燕帧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小庄敛起笑容，恢复为那个精明能干的林处长。他将电话接了起来，简短几句话之后，他轻轻挂断电话，眉头微微蹙起。思索了几分钟，他正准备打个电话给林楠笙，手指刚刚触到话筒，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碰巧，正是林楠笙。
两人相约在家附近的街心花园见面，小庄老远地看着林楠笙行色匆匆地迎面走来，他眉头紧蹙，一身笔挺的军装包裹着他瘦削的身体。小庄知道他这些日子同样心情郁郁，牺牲了老纪得来的情报，却成了一个陷阱，断送了无数前线战士的生命。虽然事不由己，但他心里依然难过。
“还没回家？”小庄看着他身上尚未换下的军装，问道。
林楠笙疲惫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都在准备撤离，事情居然还挺多，不像你，可以留下不走。”
林楠笙是要随大部队撤到台湾的，而小庄带一些人留守大陆，说到这个，林楠笙的语气不由得带了几分羡慕，他是真的不想走，可是打了几次报告申请留下都被驳回了。
小庄看着他那样子，不由得就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于是打趣道：“这说明林副站长能力强、人缘好、上峰信任，不像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没人待见，都不愿意带我走。”
林楠笙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是一烫手山芋，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谁敢要你？都巴不得把你这尊大神送远点儿。”
小庄并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问道：“有没有办法不走？你要真走了，实话说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是走是留，得看组织的需要，命令这几天应该就会传达下来。”林楠笙说道，“好了，说正事，我今天得到消息，明天晚上会有一批美国提供的武器装备到港，数量巨大。”
“巧了，国防部刚刚给我打电话，要调用启明运输300辆车，明天晚上8点去码头提货，”小庄说道，“看来就是这批军备。”
“300辆车？”林楠笙神情沉重，他只知道数量巨大，但没想到竟如此巨大，“要运到哪儿？”
“前线。”小庄唇齿轻启吐出的两个字，印证了林楠笙的猜测，也打破了他的希望，让他汗毛竖立。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绝不能让这些武器运抵前线。
“要毁掉这批武器不难，一根火柴就够了。”小庄说道。
“你想炸船？”林楠笙问道。
“是，我们没有那么多人可以在运输途中搞伏击，趁着这些装备都在船上的时候集中销毁，是最简单高效的方式。尤其我的身份可以直接登船，不会遇到阻拦。”
林楠笙：“你想一个人去？”
小庄：“炸船这事儿我一个人就够了……”
“胡闹！”小庄话音未落，就被林楠笙低声呵斥着打断了，“你上去放把火容易，但是怎么逃出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边还有我和地下党的其他同志，你的计划里能不能考虑到我们？！”
“我考虑了啊，你倒是听我说完，”小庄赶紧安抚他那炸了毛的哥，“明天码头上肯定有重兵把守，你得帮我找一些人，在码头上制造混乱，引开一部分兵力，不然我很难操作。”
“这个没问题，但你打算怎么逃走？”林楠笙依然神色凝重。
小庄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地说道：“只要我跑得够快，火焰和爆炸就追不上我。”
林楠笙的目光缓缓地横了过来，看着小庄，长长地运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跟顾燕帧混在一起太久了？不靠谱会传染是不是？”
小庄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他没说错啊，除了跑，他还能咋地？
林楠笙无奈地揉了揉自己发胀的脑门，问道：“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
小庄用树枝在土地上画出一副浦江码头的简图，标出A、B、C三个区域，“找一些人，等我上船之后在这几个地方制造混乱，尽量声势大一些，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尽量为我争取时间。”
“为什么是这几个地方？”
小庄用树枝指了指那三个区域，“这三个地方，——天福仓、北道仓、合庆仓，存放的是黄金，国民政府的大半身家都在这里，这里发生混乱，码头的指挥官是会调配其他区域的守军过去的，而离得最近的就是目标货轮停靠的3号埠头，你们闹得越大，他们派过去的人越多，我行事越方便。”
“好，这件事交给锄奸队的同志去做，他们的身手可以放心，然后我跟你上船。”
“啊？”小庄闻言一愣，“没这必要吧？我一个人就行的。”
“你一个人不行！”林楠笙强硬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好有个照应。”要毁掉那一船武器确实只需要一根火柴，但想要逃出生天却不容易，他不能让小庄一个人去涉险。
看着林楠笙坚持的眼神，小庄也知道很难说服他，于是点点头同意了，林楠笙这才露出个笑容。“走吧，去我家，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合计一下明天怎么做，咱们总不能真的简单粗暴放把火，把自己也炸死在里面。”
“燕帧已经做好晚饭了，我回去吃，然后去找你。”小庄答道。
“那个纨绔大少爷居然还会做饭？”林楠笙惊诧。
小庄轻笑两声，“他手艺还正经不错呢，等形势安定了之后，来家里尝尝？”
“那我还真是有点兴趣，到时候一定去。”
“好，到时候约你。”
小庄回到家，一推开门就有一阵鲜香之气扑面而来，顾燕帧正端着一个汤盏一路小跑着从厨房出来，手里的汤盏烫得他龇牙咧嘴，放下之后就赶紧“呼呼”地吹着自己的十个手指头。
小庄看着他那样子，傻乎乎的却也十分可爱，不禁笑着问道：“没事吧？烫到没有？”
顾燕帧摆摆手，“放心，皮糙肉厚，这点热度不算什么。”然后献宝一样打开汤盏的盖子，“看看我今天做了什么？”
一瞬间室内香味更浓，汤盏里躺着一枚圆圆胖胖的狮子头，点缀着几粒鲜红枸杞和一棵嫩绿小青菜，起码色香俱全，想必味道也是不错。
小庄瞬间心里一热，“你竟然还真学着做了？我那天就是开个玩笑。”
“我知道你是说着玩的，但是我也知道你爱吃这个；你看松鼠桂鱼我就没打算去尝试，知道你不爱吃。来来来，快尝尝看，我觉得味道还不错。”顾燕帧拿起汤匙挖了一勺，吹了吹然后送到小庄唇边。
小庄轻轻咀嚼着，咸淡刚好，里面有他喜欢的脆爽马蹄，却吃不出他讨厌的肥肉的质感，顾燕帧，他是真的用心了。刚刚还只是在心底徘徊的热流，此刻直击他的眼底，让他视线都有些模糊。
顾燕帧看得一愣，狭促地开着玩笑说道：“我知道我做得好吃，但是小庄你也不用感动到流泪吧？”
“贫嘴，”小庄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吃饭，顾将军没教过你‘食不言寝不语’？”小庄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些菜给他。
小庄的确是想过简单粗暴地放上一把火，把船炸了了事，——这样出其不意，成功率最高。回来时他与林楠笙一路谈笑风生一派轻松，但两个人都知道怎么做有多危险。本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此刻想来自己是一时热血上头，有些冲动了。顾燕帧这一盏狮子头让他冷静下来，还有大概24个小时可以准备，他得想个相对周全的法子，起码让自己活着回来的几率大一些。而且，他本想瞒着顾燕帧，只留一封信给他，但现在他打算如实相告，他答应过不再骗他，他不想再食言了。
“小庄，你在想什么？”顾燕帧往嘴里扒了口饭，看小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含含混混地问道。
“想你，”小庄抬眸向他嫣然一笑，顾燕帧只觉得世界瞬间开满了花，还有烟火凭空绽放，“燕帧，谢谢。”小庄很是真诚地说道。
“这不是应该的嘛，有什么可谢的。”顾燕帧美滋滋地说道。
林楠笙的书房里，一张大大的货轮构造图平铺在桌子上，上面用红笔勾勒出了逃生路线和动力装置所在的位置。经过一番讨论，小庄和林楠笙做出了一个相对稳妥的计划：小庄只能随身携带少量炸药，他需要利用船上的现有资源，他们准备用两颗定时炸弹，一颗安放在货轮引擎处，入港不久的货轮锅炉不会立时熄灭，高压蒸汽机里的压力还很大，少量炸药引爆就可以造成较大的声势，把船上的守备力量吸引过去；然后再趁乱将另一颗安置在货仓里存放重武器炮弹的地方，数十颗重型炮弹同时爆炸，就算炸不沉这艘万吨巨轮，也能毁掉里面装载的大部分军火。同时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逃离现场。
“时间仓促，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船上守军的戒备情况和巡视时间没办法弄到，只能届时随机应变了。”林楠笙说道。
小庄笑笑说道：“这个其实不难，只要装炸弹的时候不被当场抓包，我怎么也能脱身。”
林楠笙看着他，眼中带着些许担忧，他知道小庄说得不假，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是不安，或许真是时间太仓促，他们无法准备得更全面的缘故。“我和你一起去。”他再次强调道。
小庄沉默几秒，说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于公，你或许会被委派更重要的任务，你的身份如果在此时暴露，会影响后面的布局；于私……，目前的计划我一个人就足够了，没必要一起涉险。”
“你也知道是涉险？”林楠笙说道，“两颗炸弹，咱们两个分工合作，每人负责一颗，花费的时间更短、出现纰漏的几率就更低，安全性就也能提高一些。”
小庄无奈叹息：“这事是不是没得商量？”
“是。”林楠笙回答得斩钉截铁。
小庄也只好认命，“这次的行动，我打算让燕帧参与进来，他会在码头相对外围的地方制造一些动静来迷惑敌人，分散守军的兵力。”
“顾燕帧？”林楠笙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不太认同，“你想把他发展入党？我对他了解不多，但对他的行事风格也有所耳闻，你觉得他适合？”
“发展他入党倒还为时过早，不过可以往这个方向引导一下，”小庄说道：“他不是十全十美，但优点也很鲜明，而且人聪明、能力也不错，以前行事是荒唐了一些，不过我想他如果有了信念、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会有一番作为。”
“我对他持保留意见，但我愿意相信你的判断，你想让他参与我不反对，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林楠笙说道，“但我的身份……”
“我不会向他透露，这是纪律，我懂的。”
林楠笙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庄看着他，忽而笑了一下，“你别这么愁眉不展的，放松一点，放两颗炸弹而已，没那么复杂。”
林楠笙依然眉头紧锁，他摇了摇头，说道：“大概是移情作用，我还是总忍不住地把你当成我弟弟，所以遇到与你有关的事情，就总是控制不了地紧张。”
林楠笙这话让小庄心里倏地柔软了一下，他迟疑两秒，嘴唇动了动，然而——
“我知道你不是，你都否认过很多次了，你也不用有压力，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接受现实就好了。”林楠笙接着说道。
小庄只好把那声已经到了嘴边的“哥”给咽了回去，有些尴尬地沉默着。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会尽量让自己沉静下来，不会拖你后腿的。”
小庄只得点点头，告辞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轻抚，小庄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之前谎话说了太多次，如今想说实话却说不出来了，等这次任务结束吧，找个机会跟林楠笙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真的是他弟弟啊。
顾燕帧坐在客厅，神情萎靡，两眼发直。小庄吃过晚饭就匆匆忙忙地出去了，看方向一定是去了林楠笙家里，这一去快4个钟头了，钟都敲过11点了，还没回来。跟那个林楠笙有什么好聊的，去这么久……
门外响起钥匙串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顾燕帧不禁精神一振，但控制着自己没有起身相迎。
“你还知道回来啊？”——小庄堪堪踏进客厅，就听见这么一句怨妇感十足的问话。
顾燕帧扭着脖子故意不看他，那副故作幽怨的模样让小庄打心里觉得好笑，但没说话也没动，就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小庄的毫无动静终于让顾燕帧坐不住了，他不情愿地扭过头问道：“不是，你把我一个人扔家里空虚寂寞冷了好几个小时，不能哄哄我啊？”
“要怎么哄？”小庄问道。
顾燕帧朝他伸展开双臂，“亲亲抱抱举高高，怎么都行。”
看着小庄款款走来，顾燕帧心里正美着，突然小庄抬手一个暴栗打在他脑门上，“多大的人了？还整天撒娇卖萌耍无赖，上楼，有正事跟你说。”
“怎么就这么不解风情呢？”顾燕帧揉着脑门抱怨着，跟着小庄上了楼，见小庄铺开了一张浦江码头的平面图，瞬间心里警铃大作，“林小庄，你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要送我走吧？”
“想多了，码头封闭，你走不了。”小庄看着他说道，“我明天晚上有一场行动，需要你帮忙。”
“所以你是去林楠笙那里套情报的？”顾燕帧顿时来了兴趣，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要我干什么？”
小庄在图上面画了一个扁扁的大圈：“在这一片区域里，骑着你送我的电动自行车，——放鞭炮。”
“放鞭……炮？”顾燕帧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我格斗体能射击十项全能耶，你就让我去骑着车放鞭炮？会不会太大材小用啊？”
小庄：“这个工作很重要的，你得替我吸引码头外围守军的注意力，分担天福仓、合庆仓那边的压力，也是帮我争取时间。”
顾燕帧：“你要做什么？”
小庄指了指三号埠头的位置：“炸船。”
顾燕帧看着地图沉默了几秒，“听着就危险……，咱俩换换，你去吸引守军，船我替你炸。”
“不行，炸船这事儿只有我去才稳妥，”小庄说道，“我是启明运输的经理，我在船上走动没有人会起疑；如果是你去，你怎么上船？扮成码头的搬运工人？工人们是会被船上的守军严格监控的，你没有机会去放炸药。而且码头的守军指挥官是你在云南军校的同学郑子恒，他肯定能认出你。”
“郑子恒，怎么是他……” 顾燕帧沉默着不说话，但眼神里全是不服与担忧。
小庄轻叹，然后向他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顺利的话不会有什么危险。反倒是你和其他替我吸引守军的人，你们要面对的是几十甚至上百实强核弹的国民政府军，比我更危险。”小庄说道。
顾燕帧不以为意地说道：“码头那种地方，最适合打游击和捉迷藏了，我就算反击不易，要躲要逃还是容易的。”转而他又问道：“你都说了顺利的话不会有危险，那要不顺利呢？”
小庄握住顾燕帧的手，正色说道：“燕帧，这是战争，发生什么事情的可能性都有，我不敢保证自己能绝对安全，时间仓促，这是我能想到并做到的唯一方法，平安的几率还是挺高的，你相信我。”
许久，顾燕帧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但是你一定要安全回来。”
“嗯，这才乖。”小庄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头。
“你拍狗呢？”顾燕帧捉住他的手，故作不满地从自己脑袋上拉下来，却放到唇边吻了吻，“我很高兴，你这次没有推开我。”
小庄眼中含着一弯浅笑，“答应过你的，要让你在我身边。”
顾燕帧看着他，深情款款，“小庄我突然很想吻你，可以吗？”
小庄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试图远离他，“不可……唔……你……”
然而话音就被吞没在一个深长又甜蜜的亲吻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