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耀】茶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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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早，我走进一个茶馆。

“伙计，来碗茶汤！”

“诶，客官好嘞！”很快这茶就上来了。

我一边慢悠悠地喝茶，一边环顾四周，似乎想看到些熟悉的身影，好有个相识的唠上一会以缓解无聊。但这不过是我故作幼稚的幻想罢了。

虽说时刻还早，天间的晓雾正似薄纱般为世界蒙上了一层模模糊糊，如梦如幻的光影，晨日的光芒也只懒懒地在散布于天空，常使不明所以的人认为世界还在沉睡着，便又返回到梦乡了。可实际上，真正的生活正是在这时开始：摊贩早早地开业，为异乡人与过客奉上清晨的第一碗茶汤，好继续他们的旅程；接着是晚一点起来的做小生意的人和外地考生们，而大部分的后者则是只有赶考到发榜那些天有，不过他们与前者共同构成了一天最为忙碌时光；这些不同人们混杂在一起，使不同的面孔，身份，和方言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似乎在这一刻就被全部磨灭了，相互抵消，剩下喝茶的咕嘟声。这是将人们的心连接起来的瞬间。

没有言谈帮助消化，手里的茶汤也好似难以下咽了。我当然有在偷听着旁边人的谈话，隐约能分辨出对日海战和讲和条约几个词，他们大谈国仇家恨，内心的愤慨是火山那样的喷涌而出，却丝毫不能提出一点办法，指明这之后的路该如何走，我们的未来又在何方。这是令我失望的。

突然，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他一个人坐着，穿着最为普通的装束，脑后有一个辫子。他转过头，正好与我四目相对，又紧张地转向另一个方向，可我已经看清了他的容貌：他有一张挺漂亮的娃娃脸，但那琥珀色的眼睛中却格外得富有神采，是蕴含着文明的深邃的眼光，仿佛经历沧桑又无比年轻，无数似乎截然相反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此刻我想起了我先生一次和我说的话：

“我有个老师曾经和我讲过他的经历。他一次进京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奇特的男人，乍看好像是个年轻人，却拥有十分锐利的眼神。正当他准备上前与这个人攀谈的时候，此人又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了，可他仍感觉有一双眼睛以以锐利的眼神在背后注视着他，同时注视着所有其他的人。先生之后览遍群书，也找到很多都记载了这个有年轻的面孔，墨棕色头发，后面扎了一个辫子的男人。他似乎亘古存在，不死不灭。但先生至死也没有再见过他一面。你要是看到这个人，一定不要错过了。”

我有点迟疑，可又实在是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能永葆青春的面容？我端起茶碗，向他走去。

“先生，在下可以坐这儿吗？”

“哦，可以的阿鲁。”他好像吃了一惊，说话的语调也有点怪异。

我坐下了，又说：

“请问您贵姓？要怎么称呼呢？”

“叫我先生就行了”

“是，先生。”

当我说出这些语句的时候，不知怎地莫名生出一股敬畏之情，使得“先生”这个称号也变得正常了起来。

我一边喝茶一边偷偷喵他，他看见我，笑了起来，我也尴尬地笑了。

“先生，您对前些时候与日本的海战怎么看？”我想找一个话题聊一聊，可问出之后又感到越发尴尬了。

“这。。。”他的脸沉了下来，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令我看不清他的神态。他皱了皱眉，抿紧嘴唇，似要说话又泄气了。许久后才长舒一口气，说：

“我，我不知道阿鲁。”

这时候我想当然地把这种紧张当成对现今清帝国的软弱而感到的愤怒与无望了，我暗自嘲笑他内心的脆弱，竟会如此轻易地慌了心神，连话都说不清楚。

“先生，我认同您的愤慨之情，也猜到您是想说什么。但是我认为，像现在的人们这样，大肆谈论失败，传播负面的情绪是没有用的。我们国家唯一可行的道路只有改革。唯有改革能振兴中华，唯有变法才是立国自强的根本。中日讲和条约的签署使得有更多的地方沦为了别国的领地。可难道您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吗？先生，我们必须变法图强了。这将是唯一的未来。”

这人都脸有点涨红。他说：

“我想可能吧。不过，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我最亲爱的弟弟为何会突然就不认识我了，仿佛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般。”

我吃了一惊，重新想起了在我面前的是个怎样的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这种隐隐约约的存在的状态又持续了多久？这一切我都不知道。但它的答案一定是我无法估计的。我以我最为天马行空的想象赋予面前的这个人，我想象那些他曾见证过的，以往我们只能从古书上窥见一角的，那些风云变幻的时代，他是否曾与无数伟大的人物并肩，一同追寻文明的足迹！就，就如现在的我，与他？

可我刚怎是视他为个懦夫。我为我刚才的言行感到后悔了，又感到一丝恐惧在心中潜滋暗长。我不愿直接告诉他我的夙愿，而是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慢慢地，诱他说出我想要都答案。

“您的弟弟？”

“是小菊啊。我之前在竹林里捡到了这个孩子。那时候他看上去快死了。他看起来不爱说话，可他会叫我哥哥。这难道不够吗？”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可他现在还是不认识我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那天，他的刀锋反射着威海卫天空那宝石般的蓝色，与温暖的海风相比更显得寒冷，凌厉；上午的阳光也是如此刺眼，照得他是雪样的白，这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使我甚至无法看清他的面容——我的亲弟弟用刀刺向我时的表情。”

“但我也不想看到。那会使我后悔的。我是说得好像有点多了吗？抱歉。我还是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我和我的家人在一起，那时候我们家什么都有，不用到处奔波以求生存。那时候真好啊。现在有这么多人闯进家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你说呢？”

“您指的家就是清王朝的领地吧。”我严正说道，“而如果我没猜错，您是否就是我们国家精神的化身呢？”

“啊，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我不是这个国家的化身。我代表的是华夏文明。王朝的更替不会影响我的存在。我所承载的是享有我所代表的文明的人们意识的集合，这就是说即使这个国家有朝一日被他国吞并，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一个信奉中华文明的人，我也不会泯灭；可若这个文明失传了，再也没有人愿意继承我的精神，愿意接手并将这个曾存在过的灿烂辉煌的文明发扬光大，我想这就是结束了。这应该就是一个国家的悲剧，一个文明的悲剧了。”

他起身准备走了，我慌忙拦住他，他只是说：

“永恒的生命是不存在的，所以文明所需要的是传递，就如生命的目的是繁衍一样。所以这一切都只掌握在人的手上。文明从不是一个故事，或件物品，而是人的意识的集合。是像你这样的人们的精神。所以，请你答应我，帮我把这份文明传递下去好吗？”

“我想我会尽全力完成这一使命的。”

这个人对我表示肯定地笑了一下，就朝人潮熙攘的街上走去。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赶紧朝他的背影大喊道：

“先生，请您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

他回过头，似乎想说什么，可瞬间就被人潮淹没了。可我耳中好像听到了一个空洞的声音，不是从任何一个方向传来，又好像是从每一个方向涌入我的耳际：

王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