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我不再爱这个世界了（番外）（甘雨）
麒麟是瑞兽。
ta的恩泽，会播撒这片大地。
只要ta还行走在这世间。
被ta庇护着的人们就不会遭遇苦难。
美好的神话呐。
也终究是只能是神话。
因为目睹祥瑞降世的……
往往只是未被庇护的人儿呐。
空的指尖划过印刻着各式各样可歌可泣神话的石壁。
不知是谁怀抱着童心，提起茉草和花束碾成的颜料桶，用石块或是树枝细细绘就了副副画作。
例如……
向着麒麟献贡的人们。
俯首称臣？
还是单单的感恩馈赠呢。
“不知多少年前的璃月人刻画的了。”
“当时甘雨还不能熟练地化为人形，只能以这种姿态降下福瑞。”
“他们感恩戴德，为甘雨献上了瓜果植蔬。”
“当时甘雨还在安眠，吓了她一跳。”
“她尚不会与人类交流，只能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说着奇奇怪怪的话，做着夸张的姿势。”
“只能等他们走了后，才小心翼翼去吃那些贡品。”
“毕竟她当时也馋嘴的很。”
化为人形的留云真君驻足。
推了推眼镜。
那些古人民——
把甘雨刻画得太瘦了些。
明明胖嘟嘟的。
不知是否是甘雨用仙雾遮笼了自己的身子？
还是当时的人们只知跪拜，不敢抬头。
“为了感谢，他们刻了壁画，献上花果。”
“那，留云真君。”
“那些没受庇护，饥寒交迫的人们。”
“他们应该去憎恶甘雨么？”
“在世间给予他们压迫与灾难之下，他们应该将心中的苦楚发泄出来么？”
“他们，该去恨么？”
空转身。
腰间的创伤仍惊目。
但面目缓和的多。
眼神里藏了份疲惫。
他的身体是如此虚弱。
但他的言语——
又锐利地刺向留云的咽喉。
留云有些哽咽。
她甚至不敢直视空那无神的目光。
她知晓这个男孩的言中意。
他在质问自己。
他会么？
自识他以来，他便如一轮暖阳。
将清冷与残寂散去。
他直面自己也不能轻易对付的魔神，直将剑刃落下。
迎着风暴与呼号，以一个受质疑与追捕的外乡人的身份，还璃月天地一分平色。
他是英雄。
他也不止是英雄。
他的功德将被璃月的历史牢记——七星是这么说的。
可惜……
可惜。
可惜啊。
留云抿了抿嘴。
“空，那不一样。”
“苦难并非由仙人降下，那他们无权抨击。”
“但你……”
“是我的责任，空。”
“同样，也是甘雨的。”
留云向来是很护短的。
同是仙人的老东西是不能说甘雨和申鹤一点不好的。
但面对空棉里藏针的话语，留云无心为甘雨辩护。
“不，留云，我不怪她。”
“我……”
“我知道，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介旅者罢了。”
“传承千年的璃月，她怎么会轻易割舍呢。”
“她活了那么多年，我只不过走过千万光阴中的一瞬。”
“算不上什么。”
并非自暴自弃的推论。
而是空结合自身遭受的一切所得出的结果。
“现在，她在哪？”
“……”
“就在前面。”
留云闭上眼。
再没有话语。
走过石块嶙峋的转角。
别有洞天的穴窟。
以及一只没有意识的瑞兽。
正安眠。
无休止的安眠。
这也是留云唤来空的缘由。
“甘雨？她……”
“她失了意识，失了仙力。”
“已然不能保持人形。”
“我好歹是保了她性命。”
“但怎么也唤不醒她。”
“我知晓她的罪过，也明白她的挣扎。”
“更知道，你所遭受的。”
“空，我请求你。”
“一切的一切，我都赔给你，无论什么，我都能给你。”
“帮帮她。”
空没有回应。
迈步走向那瑞兽。
自己从未见过甘雨这幅——模样。
手掌轻抚。
微弱的气息打在空手心。
没有想象中，传说里，或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中，那磅礴的仙气缭缭。
降下福气的瑞兽，如今在这片孤地里寂寐。
空低了低眉。
“空……她真的知错，她折磨自己许久。”
“她对七星的默许，是我对她的灌输——是我让她始终向着璃月的！”
“空……”
“好了，留云真君。”
“与其将一切揽在你自己身上，不如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就算我要让她还债，也得先让她醒来吧。”
“更何况……”
“我也没力气再去怪她了。”
没心力了。
从被抓住，受尽拷问和极刑，到真相大白，并不过尔尔数日。
他们因什么都问不出而恼怒。
空只是始终如一的，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哪怕是被灌下什么粪土泔水，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哪怕现在围巾下脖颈上还印烙着灼痕，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当他重见白日那天。
他没有眼泪。
仅仅只有无尽的疲惫罢了。
抬不起眼，走不动步，没力气去思考。
一种贯彻身心，遗留数年的疲惫。
一种不想面对任何人任何事的疲惫。
一种想要自尽的疲惫。
“甘雨……她来找过我。”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我。”
“她当时应该很挣扎吧。”
“我不知道当时她手里拿的是鞭子还是食物。”
“毕竟我当时已经因创伤而暂时失明，她最后也什么都没做。”
“我只能听见她的喃喃，她呼唤我的名字。”
“所以……”
“所以我才肯过来。”
“或许是我多情了吧，也许她当时也只是把我当成叛徒想收拾一顿吧。”
“毕竟……很多人，都这么做过嘛……”
“嗯……”
空笑了笑。
尝试着笑了笑。
但嘴角根本勾不起来。
为了灌食，他的嘴角早已被铁钩划得溃烂。
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他再也笑不动了。
“空，我……”
“留云真君。”
“我该怎么，唤醒甘雨？”
再一次打断。
此刻的空不是一般的决绝。
他似乎学会了什么？
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神那么随意。
仿佛这只是一个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他围着围巾，绑着束腰，带着腿环。
遮掩着。
他裹得层层厚厚。
他不愿意再向他人展露什么。
无论是破损的身体，还是心。
“……我也不知道，空。”
“哦？”
“留云真君，甘雨有难，你不去找三眼五显真人，不去找岩王帝君，而来找我寻求方法，未免有些荒谬。”
“不，空。”
“我必须得来找你，唯有你。”
“这是她的心魇，非你不能除。”
“如今困住她的，是……”
“难道真君要说，是我？”
空抬了抬眼。
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询问。
此刻的他仿佛已经失了听到他人困难就正义之心爆棚的那股热血，只是静静听候着。
“不，当然不是。”
“困住她的，是她自己。”
“万物有灵，如今甘雨将自己的‘灵’困住，封闭了感知。”
“这种封闭，非我所能解决——哪怕是帝君大人亦无法。”
“能带着她的灵走出的，唯有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甘雨一直爱着你。”
留云背起手。
这句话在她心中藏了很久。
喜欢，爱，仰慕，痴情。
这些情感对留云而言相隔甚远，已是没了模样。
但常常看着甘雨与空甜蜜的相处，那爱情的缤纷色彩又常在她脑中闪烁。
甘雨拜托自己隐瞒——她一直不敢将爱言出。
她向自己询问，该如何对待这份感情。
滔滔不绝见识广博的留云只能缄口。
爱情之事，自己不明白。
“爱……么。”
空撇过头。
又看向那深眠的瑞兽。
她因无穷的愧疚与自责将自己封闭。
爱。
是爱让她如此？
因为爱，她在抉择自己与璃月时痛苦万分。
因为爱，她在悔恨与折磨中选择了自我封锁。
爱，奈何如此苦痛。
自己对甘雨有爱么？
与她共攀庆云顶，摘下最白洁的那一朵清心，看她忍不住吃掉的那份隐隐绰绰的喜悦，难道是虚假的么？
趴在书桌上等他下班，最后酣睡，醒来时发觉她也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份心安，又该怎么诠释虚伪呢。
她的容颜在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
一颦一笑都将自己的心揪紧。
喜她所喜，怒她所怒。
自己，爱她么。
或者，换个问题。
自己，该爱她么？
她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无动于衷——至少在他人眼里如此。
或许她在挣扎她在抉择。
但……
你为何，不愿意救下我呢。
哪怕只是一个讯号，一句话，一个动作。
告诉我，你相信我，不便好了么。
我畏惧过什么？
我如今唯一畏惧的……
只有你不爱我罢了。
我还该爱你么。
我的挚爱，我的清莲，我的明星。
我的……
我的仇敌。
我所恶所憎所恨。
我仇视的世界的一员。
我……
“如果我不管她，甘雨会如何？”
“……仙兽自万物中来。”
“倘若继续这样下去，最终自然要归于万物。”
“等待下一次福泽汇聚。”
“诞生新一次福瑞。”
“空……”
空带上眼罩。
以表尊敬，他没有向留云避讳自己烧灼的眼角。
但如今不需要了。
“真是……好个轮回。”
“谁管谁，谁不管谁。”
“谁救谁，谁不救谁。”
“有人有近在咫尺的方子，有人却只有无从下手的踟躇。”
“这个世界啊……”
“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这次，轮到我做选择了。”
……
……
月光稀稀。
留云趁着阳光盛时访了自己，如今太阳已经落幕。
空遮蔽身躯，行走在石道上。
伴着肩上的——
一只小动物。
留云没法子弄醒甘雨。
只能将她缩小身形。
变成猫狗般大小。
如今伏在空肩头。
微弱的呼吸在空的耳垂摇荡。
有些痒。
“甘雨，该醒了。”
“该，和我说说话了。”
叫醒甘雨么？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某处山巅，在某个洞穴，都可能找到熟睡的甘雨。
空会沿着露珠欲滴的草叶指引，轻轻地到她身旁。
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敲醒她脑中盖着被子的瞌睡小人。
看着她朦朦胧胧的眼神。
会心一笑。
总之，比现在温柔多了。
当然嘛……
温柔也是很浪费力气的。
如今的空，不大愿意费力。
“无论你想对我说什么，你总该先醒。”
“我也想问问你，那天，你究竟是来保护我的，还是来伤害我的。”
“又，为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
“你知道，我又多期盼你能解开那锁链么。”
“你看我的手腕，甘雨，哪怕是如今，这些血痕都难以消除。”
“甘雨……我曾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你……”
“我多希望，你，能救救我……”
“你为什么，为什么连句话都不肯和我说？甘雨！”
“甘雨……”
肩上的瑞兽并没有回应。
空的嘶吼，喃喃，悲怮如同单口相声一般可笑。
空只是一介凡人。
他能有什么法子？
陪伴她，是空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甘雨，我真的……”
“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喜欢到，哪怕是现在，我也不忍心抛下你。”
“哪怕你的最终选择不是我，我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消散于这世间。”
“估计，又有人要骂我蠢了。”
“不过幸好，没人会再给我带上镣铐了。”
“要是有，我就把他的脑袋切下来灌满水泥。”
空坐下身子。
将小只的瑞兽捧在怀里。
你并不能从表情判断他下一秒是会将它扔出还是呵护。
你只能看到他平静的眸色死气沉沉。
“说到底，你能扛着压力来看我，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这种事，对仙人而言，很难做决定吧。”
“你庇护了他们那么久，怎么想也舍不得与他们作对吧。”
“你可是降下福瑞的神兽。”
“而我么……”
“呵。”
“我就不自作多情了。”
“你上次给我庇护是什么时候了？”
“大概是……群玉阁一战？”
“往后，就再没个像样的福瑞了。”
“上山时还得我拽着你。”
少男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面庞要缓和得多。
裂开的嘴角不足以支撑他露出往日一般的笑容。
但他看着怀里。
心绪稍宁。
“以前没见过你这幅样子呢。”
“这样看来，还挺可爱的。”
“虽然你本来也很可爱就是了。”
“你记得么，留云不让我这么说你。”
“可爱这个词，他们说和你搭不上边。”
“我倒是觉得，你诠释地很完美。”
没有回应。
空抬头。
他并没有展望夜空的心情——似乎也再不会有了。
同一对人在不同的晚上看着同一只月亮。
“甘雨啊……”
“你究竟爱不爱我呢。”
“我一般——以前一般是不探究这些的，因为我怕你回答不爱，我会感觉整个世界都会离我而去。”
“现在不一样了。”
“如今我对这个世界没多大眷恋，倒不如说，我厌透了。”
“就算你不爱我，我的生活也不能更糟了。”
“当然了，我能撑到现在，也就是靠着这份执念吧。”
“我只是希望你能亲口回应我。”
“希望，你能说爱我。”
“我希望你只是犯了个错，打了个盹，而不是……”
“而不是，彻彻底底地抛弃我了……”
“我真的，很怕……”
“我本是异乡人……”
“我只知道，我笃定着，始终如一，爱着你。”
“我已经被这个世界拒绝了。”
“现在……”
“就差你的回应了。”
我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执念唯你。
这么说来，你昏迷不醒，也算是好事。
呵。
能让我不必面对那现实。
比悲剧更残酷的是现实。
因为戏剧可以添墨，但已然发生的悲惨，我们无力改变了。
就让我那么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吧。
陪着你，直到你消散为止。
留云说……
最后，你会化为祥瑞，播撒世间。
那是不是说明。
我也可以，受你庇佑了呢。
……
那还，挺美好的。
那是我能想到的，对我这个心已死的叛徒而言，最温柔的对待了。
睡了。
睡了。
……
……
眼皮很重。
手却轻，无物。
空已经多久没有停过噩梦了？
每一个夜晚，梦魇都悄然而至。
没人爱的话，就连睡觉也会遭到欺负。
空睁开眼。
其实都一样吧。
梦里，现实。
都一样残酷，一样绝望。
一样的……
有朵清心。
娇嫩姿颜，露珠攀叶。
在自己眼前。
在自己面前。
在自己和甘雨面前。
透过清心。
一双眸子望着自己。
伴着数不尽的哀情。
二人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似乎……
都惧怕着什么。
突然。
空抬手。
捻起清心根梢。
对于这美貌而风骨斐然的植株，大家倾向于写诗赞颂，或是作画留念。
但对于空而言，它的作用有且只有一个。
嗷，姆。
指尖触碰到润唇那一刻，有什么扎过空的脑海，仿佛触电一般。
他想收回那冒犯的右手。
手腕却被牢牢握紧。
伤痕如新，如今又遭摩挲。
他看着她，一口一口将那世人皆赞颂的东西吃下去，吃进肚里。
同往日。
空看着。
看她总是抑制她的食欲，装作婷然。
最后还是控制不住嘴巴。
如此……
可爱。
空很想笑一笑。
对她。
笑一笑。
“空……！别……”
“别勉强自己……”
对整个世界都该恶意相向。
但对她，是该笑的。
咧起的嘴角颤颤耸耸。
剧痛在如今算不上折磨。
它清楚地告知了空此刻自己的清醒。
玉手附上空的面庞。
熟悉的面庞。
自己念记着的面庞。
他的面庞。
“疼……吗？”
空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复摇了摇头。
似乎有些难堪。
“如果，我说疼……”
“你会，嫌弃我，不要我么……”
面目突然被覆盖。
空一下被甘雨搂进怀里。
哭泣。
哭泣。
“不会，不会……不会的，空……”
“没事，疼就说出来吧，哭出来吧，没事的……”
“我知道你疼……我早知道了……”
“我早该这么对你了……”
“我早该这么对你了啊……”
“我早就……该……”
回来了。
熟悉的感觉。
甘雨身旁的，那种令人安心，如沐煦风的感觉。
这就是……
“这就是，祥瑞么……”
“我原以为，我只有同你共赴死的时候，才能享受到了……”
“真好……”
真好。
如今，我也受你庇佑了。
我以后，再不会遭受苦楚了。
对么？
“空……”
“我……”
“以后，它只属于你，好么……”
“我的祥瑞……”
“除了你，没人再能享受。”
“好不好。”
“从今往后……”
“我都只会选择你……”
太迟。
言，行，心，都来的太迟。
或许那一晚探望已经是挽回他善心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今的空……
他只会一昧地依赖甘雨了。
他厌恶一切。
只知道。
只知道爱她了。
少年最终还是没有哭出声。
只是小声的抽噎。
对失而复得的东西……
有那么一丝庆幸与心安罢了。
我想要的很简单。
无非听一句，你是否爱我。
我本浮萍无根。
只待你将我圈养。
相比起福瑞。
我还是更希望你能用爱将我牵紧。
自己不贪心——祥瑞是你赐予芸芸众生的。
那……
爱，能不能，只独我一份呢？
“能。”
一觉醒来发现方舟被ban了
昏头了要
今天补三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