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砂糖师与黑妖精 第七卷第六章
“安，你从哪里听说露露余命的事的。对于这件事，我隐瞒得很谨慎，露露也如此。我只有今天才开口说过这事，并且只有一次。就在那个时候。你，偷听了么？” 完全被他发现了，安只能承认了。 “非常抱歉，是我听到的。我实在是太担心露露的状况，想知道真实情况。” 飞深深叹了口气，视线从安身上移开，从窗户望去。 “和谁？” “夏尔和我” “我倒不担心夏尔。他不会说多余的事情。而你也是，安。关于露露寿命的事情说了也没关系，但是在那里看到的种种其他，全都忘掉。” 安反应过来，飞指的“其他”是关于他和王妃之间。 “我明白了……。可是飞不会有危险吗？那个样子，该不会……” 安在意的是这一点。银砂糖子爵和王妃私交过密，这绝对会被视为对国王的背叛。对飞和王妃来说都是死罪，并且不会是斩首那么简单。海兰德王国给罪恶深重的人的刑罚，是火刑。 对于有着将亡骸埋入土地之中的风俗的海兰德王国，活生生被烧死，亡骸都变成灰烬消散在世间，是最深重的刑罚。 “不是的，不用担心。” 夕阳照在飞的脸上，刻下微妙的阴影。 “她是米尔兹兰德家的分支，卡伯特家的公主。我只是作为马克里工房的职人，与卡伯特家族有往来。这件事国王陛下也知晓。我和她有过友好交谈，但也只是职人与公主的关系罢了。毕竟身份的差距是悬殊的。虽然她把我当做朋友，但我对她的感情可没有到那种地步。” 朋友。王妃也曾说过的这个词语，感觉像是隐瞒着什么一样。是她的错觉吗。 或许出嫁之前的王妃，曾对飞怀有过别样的感情。而飞又是如何呢。她会这样疑虑，是因为自己明明一直说着夏尔是她的朋友，心中却对他有着超出朋友的爱恋吧。 “被误会就麻烦了，所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就这么办吧。好了，你也上去和职人们说话去吧。顺便跟大家转达，露露明天开始继续指导，和今日同一时间，到茧之塔来。” “这种状况下？！” “这是作为被支配者的她的义务。” 这样说着将视线移回窗边的飞，侧脸弥漫着少有的阴郁。沉默了一会，飞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了翻钱夹。 “我差点忘了。这是露露给五个人布置的作业。‘精制好的银砂糖，想想怎么能用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方式将其成形。’看着这个去考虑吧，拿着。” 递在安手中的，是大约半臂长的细棒。 棒身一端的顶部有个小小的石质砝码，离砝码大约一指的距离，固定着比手掌稍小一些的木质圆盘，棒身是从圆盘正中间穿过的。 “纺锤？” 这是用于织棉或是羊毛之类时使用的道具。她接过来，飞摆了摆手。 “去吧。” 安边朝着楼上走去，心中膨胀的情感难以抑制。 ——太过分了。 露露被奴役了五百年，就这样消失殆尽，太过分了。 就算无法弥补这五百年，可他们这些向她拜师学艺的职人们，也应该为她做些什么。若不能如此，人类这种生物就彻底成为丑陋悲惨的存在了。 ——话说回来，作业是…… 职人们来到了食堂兼客厅，在门那边传来艾利欧特的声音。 “一、一两个月？！” “是的。所以或许应该为露露制作砂糖菓子，这样她的生命就能延长。” “可是妖精的寿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延长的。就算是银砂糖子爵制作的砂糖菓子，我听说也只能延长几个月的寿命而已啊。” 奇连冷静地道。接着是吉斯坚定的声音。 “银砂糖子爵只是做普通的砂糖菓子吧。但是露露曾说，我们看到的砂糖菓子，是用妖精最优良的技术制作的更优秀的作品。如果是那种方式制作的砂糖菓子，或许能够延长更多时间，或许数年。” “但是银砂糖子爵不会给国王以外的人做那种砂糖菓子。” “我们来做不就好了吗？接下来一边向露露学习，一边为她制作。” 斯特拉不悦地打断吉斯有些激动的发言。 “你说的那个我们里，也包括我么？” “你是没有信心吗，斯特拉？” 吉斯挑衅般问道。 “什么？” “学到的技术如果无法自如运用，就做不出好的作品。作品的好坏与否，从妖精的回复状况就能知晓。对于砂糖菓子而言，没有比这更清晰的评判标准了吧。你是害怕接受这样的检验吗？” “我可没说过没信心。你什么意思啊吉斯，口气真不小。” “抱歉。但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对此不以为然，就会失去作为职人成长的机会。” 吉斯直言不讳，艾利欧特在旁打了个口哨。 “这是怎么了啊吉斯，一下子像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请您不要戏弄我。” “好啦，那么问题就是露露有没有恢复到能继续教我们的程度了吧。总之先做些普通的砂糖菓子给她吃吧？或许能稍微恢复一些。还有就是露露的技术是传授给了银砂糖子爵的吧？跟子爵学吗，说的也是。” 对于艾利欧特的话，奇连认真地回答道。 “昨天和子爵谈过，跟子爵学习似乎很困难。子爵从露露那里继承了技术。但是那种技术似乎很麻烦。子爵接受她的指导，勉强学会了技术能制作砂糖菓子，但是即使是子爵，也会花费不少时间，还常有失败。还没有熟练到可以教会他人。所以只能由露露来传授。” “这么说，只能向露露本人学习了吧。可是，露露那样的状态……” 吉斯叹道。 “露露明天开始，还会继续教我们。飞……银砂糖子爵说的。” 安打开房门，边走进房间边说道。大家的视线一齐朝着安看去。闻言，在暖炉盘腿而坐的艾利欧特皱起了眉头。 “这，真的没问题吗？” 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可是子爵说，这是作为被支配者的义务……。可是，我想知道露露拥有的技术、想要学会它。然后给露露做砂糖菓子。她一直都在为人类做砂糖菓子，所以既然要教给我们，就一定要学会它然后为露露来做砂糖菓子。哪怕只有我一个人。除此之外，露露还给我们布置了作业。” 听到作业二字，反应最大的是斯特拉。他一下子拧着眉毛，向安看去。 “什么啊，什么作业。” “‘精制好的银砂糖，想想怎么能用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方式将其成形。’说是看着这个去想。” 拿出来纺锤之后，职人们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织棉织羊毛这都是女性的工作，对他们男性来说似乎是没见过的道具。 “这是纺锤。纺织棉花或者羊毛时候用的。” “看着这个来思考吗？它可以代替木铲或刮刀使用吗？” 吉斯歪歪头。 “这怕不是在砂糖菓子内部用的？好让它形状更容易损坏之类的吧。” 斯特拉嘲讽一般地说着，艾利欧特摸了摸下巴没有言语。 “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 奇连说着把单边眼镜擦拭好扶正，专注盯着纺锤。 “或许不是说要使用它，而是‘纺锤’这个词才是提示呢……” 安低头望着纺锤。 不明白。就算拿到提示，却连它到底暗示什么都理解不了。 妖精经历数百年制造的技术，不是人类可以简单理解的。她不禁感到，这种事实现在被露露活生生摆在他们面前。 那晚，夏尔没有回来。但安没有再哭，在沉湎于悲伤情绪之前，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 那般虚弱的露露如果仍要坚持教导他们，那么毫无疑问他们应当全力以赴地修习。之后如果能做出最高品质的砂糖菓子，就能帮助到露露。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想这么相信。 现在让人担心的是米斯里露，他不在房间。床上的便签纸上写着这样的字句：“本大人稍微出去一下。别担心！”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要去做什么。 安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待到深夜，她还是从床上起身，准备去找米斯里露。在城楼里兜兜转转不见人影，安走到楼外，贴着城墙走。她想着再去其他地方找找，但四周漆黑，只有她手中烛台昏暗的烛光，在宛如迷宫的城堡里很容易迷路。 安的寝衣外罩着披肩，但夜风仍然吹得很冷，指尖足尖都凉透，她只得悻悻而返。 “米斯里露·力多·波得……究竟去哪里了呀……” 安走回去，见城楼走廊有个人影。停下脚步，托起蜡烛的光亮，在城楼能望见茧之塔的出入口，水色上衣的男子背对着她伫立着。 她还记得这个背影，是王妃的侍从艾迪。上弦月的月光将他的影子薄薄一层洒在石廊之下。清澈月光下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您今晚也在散步吗？艾迪大人。” 安轻轻走近道，看到艾迪回以悲伤的笑容，她正式屈膝行礼。 “是啊，散散步。虽然本没这个打算，听说银砂糖妖精的寿命只有一两个月了，我有些吃惊……就过来了。银砂糖子爵就是知道此事，所以才在四个月前提案说应该选拔继承者吧。职人们知道这件事了吗？” “是的，今天知道的。” 手中烛台的火焰，在风中不安稳地摇晃着。 “哈鲁佛得，银砂糖妖精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迪的视线转向茧之塔，问道。 “什么样的？嗯……是很优秀的职人。” “优秀吗……银砂糖妖精的事情历代都是王妃负责，王妃以外的人基本都不知情。我也只是见过一次。那还是十五年前让她做砂糖菓子的时候。因为契恩巴家族的内乱，王室需要招徕幸运，道宁格就此提案。” 王妃的侍从，眼神十分清澈，闪着真挚的光芒，看起来就好像不愿忽视任何珍重事物一般。这或许就是那双眼睛的美丽之处。他年轻的神情也流露着坚韧。 “为什么不是让银砂糖子爵，而是银砂糖妖精来做呢？当时也有银砂糖子爵的吧。那个时候是帕威尔银砂糖子爵。唔，应该是他就任大约五年的时候吧。” “当时的银砂糖子爵用妖精的技术制作的砂糖菓子，并不如银砂糖妖精做的更美丽。妖精制作的砂糖菓子，招徕巨大幸福的可能性更大。王家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而胜利的，毕竟契恩巴家是更为英勇的一族。” “露露……银砂糖妖精也说过。比起人类，妖精对于砂糖菓子的感觉更敏锐，所以更擅长做砂糖菓子。” “然而很可惜的是，那个银砂糖妖精就要不在了。” “但是，要是能向妖精职人传授技法的话……” “妖精职人，有吗？” “没有。但是露露说如果妖精也和人类一样能够从事砂糖菓子的工作，当中就有可能出现有资质的妖精。如果能和人类一样，在工房修习的话，一定也可以诞生露露那样的银砂糖妖精的。” 闻言，艾迪微微睁大眼睛。 “很有趣的想法。让妖精在工房修习么。可妖精是被奴役的。” “这是很久以前的国王陛下定下的规矩吗？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安从记事起，妖精就是被猎捕、取下翅膀被奴役的族群。她问大人们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只得到“很久很久以前”这样模糊的回答。 妖精就是被奴役的。 这样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时候、是谁决定的。像斯特拉一类的人，为什么把这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不，这不是国家决定的事情。只是出于习惯，这样对待妖精。” “并不是规定吗？” “是习惯。然而习惯是比法律更为麻烦的事情。并不是国王下令就可以改变的东西。这就是习惯。” “因为习惯，就要让最好的砂糖菓子从世上消失吗……” 无形之中就能将人类约束。而妖精们因此受到支配。看不见摸不着的习惯，比传染病还要难以对付，是多么可怕的事。 “或许会这样。这也是很可惜的事情，传承五百年的薪火就这么灭了。” 茫然沉默了片刻，他轻轻长叹一口气。 “我累了，回去吧。哈鲁佛得，你也去休息吧。” 艾迪缓缓转过身走了，背影看起来分外疲惫。 次日清晨，安与其他职人们一起去了茧之塔的作业场。 早上的阳光洒下来，露露已经等在那里。在房屋一角，双腿交叠地坐着，迎接走上来的职人们。 “呀，各位，早上好。” 在露露的身旁，一脸冷淡的夏尔正抱着胳膊，靠墙而立。 看到他，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昨晚夏尔是和露露一起度过的吧。 ——如果夏尔成为了露露的恋人，那么我为了延长露露的生命，要做好砂糖菓子。 安消沉的心情中又注入活力，她挺起胸膛。 “尽快开始吧。你们看到的砂糖菓子为什么颜色比普通的要鲜明，已经知道了吧？那是第一点。接下来是第二步，教你们调和构成，用你们不知道的方法。昨天给你们布置了作业，看着那个纺锤，你们有谁想到什么了吗？” 露露拿出纺锤，看着众人。 安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到最后五个人都有什么思路。 沉默之中，露露严厉的叱责浮现在脑海。斯特拉不甘地咬紧下唇。 过了一会，露露终于开口道。 “没什么可羞耻的。妖精花了几百年研究的技术，你们如果一晚上就能想明白就怪了。” 露露将手中的纺锤灵巧地转来转去。 “用这个来制作砂糖菓子。仅仅是伸展切断揉捻，并不是砂糖菓子的塑形方法。” 露露向夏尔使个了眼色。随即夏尔将作业台上放置的巴掌大的揉捻好的银砂糖递给了露露。露露双手将其拉长，对折，再次拉长，又对折。 这样来回重复后，银砂糖上可见细小筋脉光泽。 “这块银砂糖，砂糖苹果熬煮干燥之后，研磨过五次。” “五次吗？！” 奇连一下子疯了般叫道，露露理所当然地接着说： “已经很少了。我还有力气的时候，要研磨十多次的。多次研磨之后，银砂糖的触感就会改变。你们昨天也应该发觉银砂糖的触感不一样了吧。” 露露将银砂糖不断对折拉伸地重复着，过了一会再次叫来夏尔，从他递来的罐子里，将当中液体浸润指尖。 未完待续 这一章是复制贝潾的，后续的话是她的，很抱歉复制了她的译文，对不起π_π真的真的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