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风徐来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招摇 “可是，可是……”，金逍还是想不通，“皇上不是不久前才发布诏令，将税负降到二十抽一么，这个税负也不算高啊。”“你呀”，周临风点了一下金逍的额头，又很自然地拿出帕子将金逍头上的一层细汗擦去，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说商税二十抽一并不高，田赋税也不到一成。可你知道，真正需要交税的人，实际上却是一毛不拔的。官商勾结，藩王割据，他们有的是办法来转嫁压力，实际上最后逃脱不了的只有辛苦经营的小商小贩和人多地少的自耕农而已。层层转嫁、层层盘剥，他们要交的远不止自己的那份，一年到头手里根本剩不下什么。” 金逍从没想到这一层，眨巴着眼睛，看着周临风，努力消化着这丑陋不堪的真相，原来看似安居乐业的百姓，一年辛苦忙到头，不过是化作了民脂民膏，被那些贪官大贾用刀刮了去，一层又一层，直至肉尽骨销；原来看似繁荣安定的华美锦缎之下，深藏着贪婪又凶狠的蛀虫，他们毫无底线地啃食已经让整个朝廷如棉絮般破败不堪了。周临风见金逍的眼神逐渐黯淡，但又隐隐地似有不甘，便安慰道：“你若觉得他们可怜，我们尽力救治就是了”，“可是，单凭我们两个，单凭经世堂，又能救得了几人呢？”“能救几人是几人，在这乱世洪流之中，能独善其身、不随波逐流已属不易，你现在初出茅庐，还只是个小舢板，当你能壮大到成为出海槽船的时候，才是你达则兼济天下的时候。” 金逍点点头，现在的自己的确是什么都做不了，就连经世堂的大掌柜，也是周临风安排的，虽说之前大哥就和自己说清楚了，经世堂不是个买卖，也不要指望着赚钱，可自己既然接了大掌柜这个担子，受了皇上的封赏，总应该做点什么。“不然，我们去求求皇上，他派人来宣旨，肯定是支持经世堂的，也是想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们把那些人的恶行告诉皇上，让他们受到惩罚。”周临风看着一脸正义凛然的金逍，不忍心打击他，只是摸摸他睡得炸毛的头发，笑着说：“好，等皇上宣我进宫，我找机会提一下。” 周临风揣摩的半点差错也没有，第二天一早，皇上就派人来宣周临风进宫了，小太监在楼下急得转磨磨，先是去了兼观塘，没找到人，又去了周府，才知道昨夜周临风留宿在了经世堂，从城郊的周府折返到了经世堂，已经过了辰时了，再晚恐怕就要耽误皇上用膳了。 周临风正和金逍在楼上商量着今后的经营策略，有了皇上的背书，经世堂的名号算是一炮打响了，可经世堂绝不能用来赚钱。当初把锦绣阁接过来，本来就是为了安抚住皇上的余怒，同时能向皇上表明态度，兼观塘没有任何的野心和威胁，也在尽力的弥补之前的杀孽，只希望皇上能高抬贵手，彻底将往事翻篇，就算周临风、林云江等人做不到，但至少金逍可以远离纷争，清白的守着药铺，过上平静的生活。本来周临风的计划完美无缺，可皇上在开业当天的举动，无疑让事态的发展与周临风的预期背道而驰了。 周临风走到窗边向下看了一眼，今日已经开始正常营业了，可楼下还是顾客盈门，知道的这是药铺，不知道还当是钱庄呢，周临风嘱咐金逍，切不可见钱眼开，每月结余，赚了多少，下个月便要或施舍或捐赠或纳税的消化掉，实在不行，就闭门歇业几天。金逍虽然暂时还不能完全明白周临风的用意，但他对周临风无条件信任，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个人对坐，一边喝茶一边聊着，阿飞跑上来送信：“少爷，宫里来人了，说让你进宫一趟，好像还挺着急的。”周临风好像早有预料般，一抖下摆，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往外走，金逍也跟着站起来送周临风下楼，经过二楼的时候，一整排的屋子门都关着，“对了，你之前说二楼你自有安排，怎么，还没想好呢么？”周临风侧脸问跟在后面的金逍。金逍乖巧地答道：“不是没想好，只是时机还未到，如果这层屋子有用处了，我自会和大哥汇报的。”周临风笑着摇头，这小子，现在已经有秘密了，便也不再问了，等着看金逍会如何安排。 转过拐角，还未到一楼，周临风便看到了站在大厅中间等候的太监阿莱，一身红色斗牛曳撒，带着一顶黑色的三山帽，在人群十分的突兀。周围的人也是又好奇，又忌惮，远远地溜边儿不敢靠近，但又按捺不住地偷眼打量。 周临风眉头紧缩，皇上这是想干什么？之前虽然也经常招周临风进宫，但传口谕的太监多是便装，即便偶尔几次穿着官服前来，也是低调行事，把信送到了便走。而如今这样大喇喇地站在大厅中间，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这就是存心要把经世堂和皇上绑定在一起啊。 周临风迅速的下楼走到阿莱的身边，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笑着对阿莱作了一个揖，说道：“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紧接着又像川剧一样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瞪着眼睛大声训斥阿飞：“阿飞，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公公来抓药，竟然让公公干等着，还不赶紧安排”，阿飞眼珠一转，迅速走到阿莱身边，看似搀扶实则架着阿莱的胳膊就往大厅后面的雅间走，一边走一边道歉：“哎呀，小的该死，大人不要和我一般见识，请先到后面喝杯茶吧。”阿莱找了一圈才找到人，怎敢再耽搁下去，忙说道：“哎呀，不是，我是奉……”，话未出口便被周临风拦了回去：“我知道，公公要用俸禄开些补药，马上安排”，“哎呦，不是，是黄”，“黄芪今天没货了，您到后面坐等一下，我马上叫人去补。” 周临风和阿飞配合着，把太监阿莱的话都堵了回去，连搀带架地把人“请”到了大厅后面的雅间。阿莱使劲甩甩胳膊，终于有机会说一句完整的话了，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气急败坏：“哎呦，周临风，你这是干什么，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快收拾一下，跟我进宫，皇上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