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巴尔的毁灭 第四章

第四章

更大的黑暗

六角形的大门后即是昼行宝库[1] ，圣血天使可怖的图书馆，收押着诸多奇观的俗世监牢。骇人的科学奴役了一颗恒星来为这座堡垒中的堡垒提供能源。伊达利亚[2] ，它被如此称呼，承帝皇的意志被束缚于此，置于一座可与天使崖那座相媲美的圣吉列斯像的胸膛之中。

这宝库不过是藏书库的第一间大厅。再往深处去还有其他的空间，更多秘密，更多恐怖，与一万年来的战争所留下的档案。守备森严的牢房。存有战团收集的全部受诅遗物的仓库。对落败敌手们的记述。而在那遥远的、遥远的深处，还坐落着一处唯有战团最高层官员才知晓的神秘地点——巫孽坟茔[3] 。这便是首席智库墨菲斯顿的圣所。

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年长的圣血天使常会在制造出他们的血棺大厅中休憩，这已经成为了一项习俗。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这种机会非常有限，但大家都渴望休息。

在长眠[4] 期间，圣血的注入会净化身体中的一切杂质，而与圣吉列斯产生精神上的连结亦是一种诱人的可能性。一些人认为长眠能够延缓血脉诅咒的进程。另一些——数量更少——则谴责这种做法，认为这是在用过往的幻梦取代眼前的责任。某种程度上，这两者都是正确的。

墨菲斯顿尽可能频繁地入眠。当他醒来时，他藏身于炼金球[5] 中：这是他强加给自己的监牢；当他睡去时，他在死者间沉眠。藏书库中的一些地方有悖于一切已知定律，无论是宇宙的还是亚空间的。物质位面的限制在此变得宽泛。巫孽坟茔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血棺大厅乃是生命之所，巫孽坟茔则是死亡之地。墨菲斯顿将此处作为居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坟茔的基本结构有如一口深不见底——如果有底的话——的竖井。其内部空间大多被移动平台所占据。棺材们单独安放在各个平台上，随它们一同沿圆周运动，好似一台堆叠排列的巨型太阳系仪。铰接式的楼梯将它们彼此相连，各级台阶也随着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嘶嘶作响。它们不断改变着形状相互转圜避让，一并组成了这个巨大的、致命的、腾挪变换的齿轮谜题。不知怎的，这些阶梯遇在一起时竟能穿过对方，在磨砺锋刃的声音中交叉在一起。

每一口象牙棺椁之内都保存着一位圣血天使首席智库的身躯。定期输入的血液能让他们的身体保持新鲜。尽管他们早已死去，基因种子也被移除，其中许多却仍留有意识碎片在周围盘旋。只有墨菲斯顿这样的灵能天才能与这些精魂交流；就连墨菲斯顿这样的灵能天才也会寻求他们的指引。

在这一切的中心是一个更大的平台，上面是一个形单影只的不和谐之物：一个没有墙的房间，像这个空间里的所有其他平台一样被陡峭的、深不可测的悬崖划定了边界。它被布置成一个书房，一块厚重的地毯盖在金属的地面上。一套艺术风格与战团相称的桌椅占据着房间的中心。一扇书柜立在一旁，其中塞满了有关战争和至高天技艺的稀有论文。

身处墓室中心，这房间的轨道直径也比其他平台更小些，但它同它们一样运动着，恒久地遵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进程，永不停歇，自行回旋的动作中仿佛亦有生命。

另有一些阶梯从墨菲斯顿的书房通向几个次级平台。其中之一栖居着墨菲斯顿的私人工匠，他失了明，注定只能住在这里，直到衰老将他接去。另一个平台上是死亡之主的军械库。这里，他骇人的盔甲被在武装架上挂起。其上方投下一束红宝石般的光芒，其中审判般高悬着的正是首席智库古老的力场剑[6] ，维塔路斯[7] 。

军械库平台旋转着投入了金属间的倾轧之中。第三个平台显露身影，其正是墨菲斯顿休憩之所。

墨菲斯顿的血棺与前人的相差无几。平台同其他的一样由铁制成，以希氏体[8] 月银镶成的图案越靠里便也愈发繁复，向着置于中点之上的棺椁汇聚而去。血棺由一整块巨大的象牙制成，刻有王名框[9] 和神秘晦涩的圣血天使符文。在象征星际战士肩甲的抽象符号之间，雕塑着墨菲斯顿双目空洞的面容。这些细节与其同类别无二致。尽管棺椁的具体样式会随着不同时代乍现的灵光而有所差异，但其它们的基本形式始终如一。

然而当死者的棺材沉寂之时，墨菲斯顿的棺木却因困于其中的力量熠熠生辉，蚀刻其上的线条闪耀着红宝石般的光芒。其四周阵列的数十根顶着银头骨的黄铜棒有如环绕着囚徒的守卫。一道光晕游走于棺椁圆滑的头肩周围，时不时有能量伴随着响亮的噼啪声从中爆发，随后尖啸着刺穿墓室击中的黄铜棒，任它们在高热的余韵中冒着烟。

在那血棺之中，极为罕见地，墨菲斯顿做了一个梦。

死亡之主捶打着血棺的丝绸内衬，将净化他血液的管线纷纷扯下。一个不请自来的幻象蛊住了他，几乎将他的灵魂从身躯中撕成两半，随后一把塞进时间的洪流任他被席卷而去。

“在迪亚莫[10] ，它将开始。”一个声音说。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场悲剧，那场压垮了与阿斯托拉斯一同作战的兄弟的悲剧——攫住了他。他感受到绝望，还有失落，于是调转念头看去。

灰色与绿色涂抹在湖水破碎表面的倒影上。这并非真实事物的倒影，而是亚空间的镜像。至高天的涟漪平静下来，留给墨菲斯顿的景象却并非迪亚莫星系，而是一个他熟知的世界：卡迪亚，通向恐惧之眼的大门。

他的兄弟们正在那里，与其他数百万人并肩作战。这场集结的规模有巴尔此时的几千倍，但这显然还不够。卡迪安之门宽阔的宇宙道路上俨然行进着以无止境的暴力汇成的游行。成千上万的舰船从恐惧之眼中涌现出来。他们背负着来自过去的古旧仇恨，决心以搅动的鲜血推翻眼前的一切。数十亿恶魔与数十万异端阿斯塔特携手并进。黑军团，钢铁勇士，帝皇之子……帝皇的九个堕落军团与其尊主全部走出了他们的堡垒，意在重燃那古老的战火。

藉由一阵万花筒般的混乱图景，墨菲斯顿在瞬息之间便理解了这一切。亚空间中不存在时间。转眼间死亡之主已经穿梭在思想的涡流之间，幻象迸裂成无数各自独立的碎片。自零散的不定未来之中，墨菲斯顿见证了数不胜数的英雄壮举，但结局无可避免。

他看到的关键面孔中包括一个怪异的机械教神甫，一个不属于这个时间的审判官，一个身着黑圣堂元帅盔甲的星际战士。还有另一个……无面的存在。一抹笑声，还有一张银色面具一闪而过的反光，伴随着一个灵族心智的触碰。在他来得及出击之前，那存在便已消失无踪。

战争与死亡以前所未有的规模降临在卡迪亚，而这仍不是逐步逼近帝国的全部恐怖。

时间闪烁。墨菲斯顿行走在战场的荒原上，身边围绕着芬里斯嗥叫的子嗣。恶魔在他们的剑刃与爆弹下死去，但太空野狼们已然疲惫不堪，身上浸透了数日奋战留下的汗臭。他们的护甲破了口，他们的武器也已经变钝。远处的一座要塞在色泽离奇的地狱之火中熊熊燃烧。天空淤成一片铁青的瘢痕，既非亚空间亦非虚空更不是云，只剩下一片混杂沸腾的能量，以爆炸性的力量向地面投下一支支闪电之矛。

恶魔看到了他的灵魂。它们向着幽影般穿行于残破沼原的墨菲斯顿发出低吼。他举起手，用意念将它们推开。一旦越过它们，他便如与他本质相同的幽灵一般消逝于它们的脑海之中。

眼前的场景荡漾成了另一番景象。卡迪安人在战友的尸体堆就的掩体后战斗。银色的机器在天空中追逐而过。

是太空死灵，墨菲斯顿想。无尽战争中最初的战士们回来终结它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死灵已经三次对帝国伸出援手。他完全不信任他们的动机。他没法阅读它们金属的头脑和没有灵魂的思维，但它们的傲慢也将自己的危险性暴露无遗。

还有些别的什么，某些时间上更加迫近、与他的血液更加接近的东西。他搜寻着，抓住可能性的斗篷，但命运将他甩开。时间向前跃进。高大的异星高塔纷纷在烈焰中砸向卡迪亚的平原，紫色的天空也随每一座建筑的倒塌而期冀地抽动着。

“毁灭！”无凡人能闻的声音怒吼道。

更多高塔倒下，如山火中被燃尽的巨树一般坍塌下来。

“毁灭！”那声音乃是众声之声。

一百万个人类士兵死亡的尖啸被淹没在恶魔种得胜的嚎叫之中。浓稠的血腥味将空气浸满了铜与铁的气息。

“毁灭！”那声音最后一次尖叫道。

现实动荡起来。墨菲斯顿的灵魂摇摇欲坠，甩出超越物理法则的一击同时也消耗了他坚不可摧的精神能量。

天空撕裂开来。潜藏在宇宙的帷幕之外的疯狂随即现身。墨菲斯顿目不斜视地望向其中。他能通晓人所不能。这翻腾的无尽汪洋乃是真正的现实，其并非人类由物质构成的迟钝身躯行走和战斗之处，而是亚空间的无尽地狱。

他发出挑衅的低吼声，做好了在这远离家乡、时间错位之处死去的准备。

一只冰凉的手轻柔地贴上他的精神，稳定着他。一个音乐般的，女性的声音自银白的面具后开口。

“向您致敬，死亡之主啊。”

那个灵族。这生物并非他灵视的一部分，却染指其中。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因这古老的种族个个都是女巫、深谙行走于灵能帷幕的技巧，却并未迎来攻击。

“我们不该争斗，死亡天使，因我带来了消息。留神，鲜血之子！时日抵临万象改，或向好，或崩坏。”

“滚出我的脑子！”墨菲斯顿说。随着推拒的动作，他对那个异种有了更明确的感知。是他们舞者阶层的一员，一个丑角。

“你看到我了！”她大笑起来，蹦跳着穿过肆虐的战火，身后一路散落下色彩缤纷的钻石。

战斗人员继续拼杀着，尽管终末即将到来。眩目的天空向下坠落。火与死亡冲刷着卡迪亚的地表，将一切都炸得粉碎。

一朵飞驰的火山碎屑云吞没了墨菲斯顿。如若他是肉身在此，无论他有何种力量，都必然身死当场。它灼烧着他的灵魂，将他的精神从一个存在层级甩向下一个。

阴影笼罩了他的视野，将他束缚成一具被布料包裹的尸体。他仰躺着，动弹不得，挣扎着抵抗它冰冷的压迫。黑暗迸裂开来，他自燃烧的沙地上升起，悬在炽烈的天空之中，脚下是炼狱般的大地。成山的颅骨直刺云霄，血与火的河流穿过碎骨磨成的白色沙漠，割开道道峡谷。有厚重的灰烬自天空中洒落：是刚离开众神锻炉的灵魂碎片，依然滚烫着。

到处都是互相搏斗的长角恶魔，它们的战斗比时间本身更加古老。

不管看起来多么切实，这都绝非血肉界域生身之地。在此他的灵魂面临极大的危险，因他已深入亚空间内部，身处鲜血之地。若是换了另一个灵能者，哪怕是以幻象的形式冒险进入恐虐的领域，也必然会被狂怒与憎恨所吞噬，灵魂四分五裂。这风险对圣吉列斯的子嗣而言尤为显著。

这些事都没有发生在墨菲斯顿身上。他的灵魂有如火海中的一根冰柱。他无所畏惧。与之相对，他想的是：

我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你必须在。+那灵族向他的脑海中低语。

墨菲斯顿无形地穿过这个只有无尽战争的世界。恶魔生物与受诅之人的灵魂发狂般地往来征战着。军队相撞。落单的战士捉对厮杀。他见证了一股势力分崩离析的惨痛过程：同志反目成仇之时，他们落败敌军的脉搏甚至尚未停息。

+向前。+ 那艾达说，+莫怕，你被庇佑着——暂时。+ 银铃般的笑声残酷如虚空，轻轻抚过他的存在。

墨菲斯顿的精神向着颅骨堆就的山脉靠近。他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生物才有可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头骨。山峰之间距离很近，墨菲斯顿从一道狭窄的隘口飞过，两边的崖壁上千疮百孔，眼窝形成的山洞与鼻孔形成的沟壑之中满是残忍的有翼生物，正围着些凡人灵魂的碎片争抢不休。

+向前。+ 那声音说，+勿要耽搁，鲜血之子。你必须在被看见之前看见。+

山口向前打开，通向一片无穷无尽的平原。两支规模巨大的恶魔大军，一红一黑，正在平原上战斗。双方步兵全部按照大型军团列阵，如不同颜色的海洋相互对立，当他们毫不留情地冲撞在一起，单打独斗的战士将再无用武之地。兼具血肉与钢铁的奇异装甲载具与奥术机械混战于无尽的人潮之中，枪炮声盖过万亿刀剑相击的喧嚣，连成了一道持续不断的雷鸣。最令人胆寒的是军队中的将领，拍打着皮质的翅膀盘旋众多爪牙之上的，恐虐的大嗜血者。狂怒凝成的结晶被赋予了意志，它们在空中彼此车轮混战，啸叫仇恨的声响不比炮火更低。

墨菲斯顿的心做出了回应。那早已屈服于他的诅咒缓缓抬头。存在于此即是痛苦。存在于此即是喜悦。唯有流血才能缓解他的苦痛，助长他的欢愉。那饥渴煎熬着他，那狂怒折磨着他，它们为争夺他的意识大打出手，将他挣扎的内心化作下方战场的镜像，红黑相对。

他来到冲突的中心，此处红皮肤的恶魔组成的宽广矛头深深地刺入了黑色势力之中。巨大的、黄铜包裹的塔楼滚动着将前行道路上的恶魔碾成肉酱，巴洛克式的火炮喷吐出滚滚浓烟。

在阵列的最前端，奋战着其中最为庞然可怖的嗜血者，恐虐麾下八的八次方的八次方名副官之一。嗜血者的数量如此庞大，没有人能说清它们各自的排名与编号，但这个生物，这个裹在黄铜盔甲之中的生物——每一个得以了解亚空间真相的圣吉列斯子嗣都熟知他的身份。

“卡班哈。”墨菲斯顿轻声说。

+不要说出它的名字。+ 艾达告诫道，+这对我们两个都很危险。+

“那我为什么在这里？”墨菲斯顿说。

仿佛作为这问题的回答一般，卡班哈仰天长啸，强有力的怒气震撼了大地，连天空都以隆隆雷声相回应。颅骨的雪崩从山峦之上滚滚而下，将数千兵员活活掩埋。墨菲斯顿的怒火在他的胸口熊熊灼烧。他想要降下去，和它们一同殴斗厮杀。

“我必须离开这里，否则我将迷失。放开我，异形。”

+别急！看！+

墨菲斯顿的注意力被引向远方。一把巨型火焰斧劈开了黄色的天空。一道切口将这个世界天穹斩至深渊，切口的对面闪耀着现实空间中恒星的冷光。

+道路开启。天使之灾[11] 降临。+

卡班哈再度发出咆哮，他的狂怒感染着声音范围内的一切。墨菲斯顿挣扎着维持自控。愤怒如潮水翻涌上涨着吞噬他的思维，他只能强迫自己继续观察。

在裂隙之上，有一个由猩红的火焰燃成的天使。他的双翼遮天蔽日，他的轮廓在高热中扭曲颤动。他的剑燃烧着。

艾达甜美的声音紧贴在墨菲斯顿的耳边响起，他几乎可以感受到那东西的呼吸。

“坚持住。注意结局。一位人主回归。莫沦落，莫沦落！坚守住，双魂的墨菲斯顿。此刻便是终结之时，亦是起始之时。”

一片闪光终结了他的灵视，随后便是漫长的坠落。

死亡之主带着满腔的怒火复生。他无意识地抓挠着血棺的内侧。设备被损毁，只剩下冒着火星的残骸。天鹅绒被撕碎，柔软的象牙也被他的指甲刻下道道划痕。棺盖在他暴烈的力量下不住地晃动。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整个墓室的回响又将钟声一遍遍放大，连带血棺也如同被铃舌敲打一般震颤起来。

墨菲斯顿对他释放出的毁灭一无所知。出去出去出去！他在脑海中尖叫着，纵然出口的只有支离破碎的嘶吼。固定棺材盖的器械在努力的对抗嘎吱作响。锁扣的荷载力很高，但依然无法抵御他源自亚空间的力量。

他的意识爆发开来，猩红色的能量浪潮涌向血棺的顶盖。

随着一声脆响，象牙制成的盖子一分为二，向着平台地板弹去。其中半块挂在了残破的气动封口上面，另外半块蹭过一道血渍滑出平台，一路撞着墓室的侧壁砸进了藏书库不为人知的深处。

撕扯着自己的血肉，墨菲斯顿向前跌去，又被仍插在他黑色甲壳上神经接口中的馈线和冬眠监测仪缠住。他扯下身上的管子，鲜血随之从中喷溅出来。

墨菲斯顿落在血棺的残骸之中。炽热的怒火几乎将他灼穿。他感觉到他自己——不管他究竟是什么——正逐渐消逝。墨菲斯顿，卡利斯塔琉斯，全都身处险境。他再度面临变得面目全非的危险。

这不是你的愤怒，一个冰冷的、非人般的声音说道。是他的声音，墨菲斯顿的声音，尽管它似乎从别处传来。这不是圣吉列斯神圣的愤怒，它说。将它驱逐出去。它不纯净。

他翻入颅骨的双眼快速眨动起来。墨菲斯顿一阵抽搐，随即呕出细细一股染血的唾液。就好像要用肩膀撞开什么实际的东西一样，他发出一声半是呻吟、半是叫喊的凶狠声响，将那股愤怒推出了自己的脑海。

狂怒散去了。

墨菲斯顿自灵魂深处大口喘息着，手脚并用地支起身体。血液在他身边的平台上积聚起来。不远处，墨菲斯顿的私人工匠在他的平台上静候死亡。墨菲斯顿感觉到了他的期待；那可怜人希望能死去。

“你又多活一天！”死亡之主喘息道。

受惊的智控构装体尖啸着从它们的栖息处落下，谨慎地环绕在墨菲斯顿周围。经化学改良过的珍贵血液[12] 流过平台的边缘，随着墓室中机械装置永不停息的运动形成了一道螺旋状的瀑布。

钟声很快便召来了阿斯塔特修会的智库们。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去援助他们的主人还是控制一个未知的怪物，但他们顺着阶梯下到墨菲斯顿的平台时便已全副武装，备好了思想与拳头的武器以防万一。

书信官[13] 盖乌斯·拉塞路斯最先到达。在所有智库之中，他与墨菲斯顿私下里关系最亲近，然而尽管有着这层友谊，他却也对行必须之事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炼金球的守卫们紧随其后，手中的巨剑蓄势待发。拉塞路斯匆匆穿过墨菲斯顿怪异的书房，踏上了前往休憩平台的阶梯。当他的双脚被血池浸湿时墨菲斯顿抬起头来，灼灼双目看向他的侍从。他赤身裸体，身上涂满了鲜血，长发也因此黏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个野人；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失控。

“退下。我尚没有万劫不复，拉塞路斯。”墨菲斯顿安静地说。

拉塞路斯脸上闪耀的巫光淡去，尽管它从未熄灭。被亚空间摧毁的双眼中溢出的力量终日弥漫在他苍老的面庞之上。他举起手。他身后的战士们从备战状态中放松下来，开始下达指示，派遣无脑的机仆前去修缮巫孽坟茔所受的损坏。它们的劳动将会缓慢开展。技术军士指挥下的血仆可以在几个小时内完成这些工作，但只有智库成员才能进入这座最核心的圣所。除去至高天委员会——智库的统领机构之外，甚至少有人知晓它的存在。

“墨菲斯顿！圣血在上，你怎么了？”拉塞路斯说。他向他的主人伸出手，然而墨菲斯顿推开了朋友伸出的手，向后跪坐下来。

“你该担心的是未来之事。”墨菲斯顿咳嗽道。

“找亚弗[14] 来！”拉塞路斯扭头厉声喝道，随即再度打量过墨菲斯顿，眉头皱得更深了，“还有圣血祭祀阿尔比努斯[15] 。我们会让他们都帮你做下检查，吾主。”

死亡之主摇了摇头，被鲜血浸透的长发随之晃动。

“不是现在。没有时间了。帮我，”墨菲斯顿说，“帮我进炼金球里去。我必须得到答案。快。”

拉塞路斯站起身来。他点点头，须发皆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墨菲斯顿凭借寥寥数语便能传达许多。“收起你们的剑。”拉塞路斯向炼金球的守卫们示意，“扶着他。”

 

墨菲斯顿被半拖着走过了通向炼金球那潮湿残破的回廊。这房间中盛满了被俘的恒星伊达利亚的光辉。一座乳白色的穹顶占据了中心位置。一切都纯粹而洁白，直到拉塞路斯用他的血钥向穹顶中注入了一剂血液[16] ，令灵能力量凝结而成的猩红色回路遍布在它的表面上，从而打开了一扇通向它内部的无缝之门。惨白的阴影在他进入时变成了粉色，激活了的灵能回路如窗格脉络般自他的脚下扩散开来。一个爪足的王座自血色的光芒化为实体，拉塞路斯随即示意将首席智库安置其上。

墨菲斯顿几乎跌入王座之中，艰难地吞咽着。守卫们自觉退下，留拉塞路斯与他的主人独处。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拉塞路斯说。

“我做梦了。”墨菲斯顿谨慎地说。

“你不做梦。至少长眠时不做。你不允许自己做梦。”

“我确实做了梦。”墨菲斯顿说，“我别无选择。是一个艾达让我看到了这些，我觉得。有很强的力量在作祟。”他深吸一口气，依然虚弱，“首先，迪亚莫特遣队会遇到些什么事。我没有看到，但我感觉得到。”他努力翻阅着有关预见的记忆，但正如所有梦境一般，它已经开始消逝，“我必须集中！帮我，拉塞路斯。我们三分之一个战团的性命取决于此。”

书信官做了个手势。他的双眼放出光芒，随即第二个王座从虚空中显形。他坐下，闭上眼，将力量借与墨菲斯顿。

他们的灵魂彼此纠缠，二人一同望向破碎的未来。亚空间阴影的黑暗污渍侵蚀着巴尔星系，一路抹灭诸多星辰的灵魂之光，只留下饥饿的黑影如墨在水中散开。虫巢舰队利维坦接近的方向上没有帝国星语网络造成的灵能噪声，没有舰船出入亚空间时的清脆爆鸣，没有宜居世界上众多生命产生的窸窣杂音，没有垂死行星的灵能尖啸，没有异质的思维或是来自过去的灵能回响……有的只是一片空白，和比风暴气团的边缘更令人生畏的、压抑的寂静。而当他们集中精神，寂静便被虫群的嘁嘁私语所取代。这声音乍一听似乎颇为随机，但不计其数的思维同步运作所致的可怕一致性很快现出端倪。

还有些别的什么——一种有节奏的嗡鸣的张力——正施加于现实的构架之上，令一切都如被轻敲的鼓面般震颤起来，又随着这韵律奏响的每一个节拍而变得愈发暴烈。

+亚空间中有一处更甚于大吞噬者的干扰。+ 墨菲斯顿想道，+这就是我感知到的。我看见卡迪亚陷入火海。+

+这就是迪亚莫舰队面临的危险？+

+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更早的什么。我们必须看见！+

+我们可以尝试与兄弟们联手。+ 拉塞路斯说，+书信官阿萨斯迈尔[17] 和他们在一起。让我们呼唤他。+

他们飞过没有空间的虚无，望向迪亚莫的边缘。数个世界环绕一颗蓝巨星庄严地旋转着。相较于同类的恒星它异常平和，将自己的行星子嗣沐浴在明亮的青色光芒之中。第五连的打击巡洋舰天使之刃[18] 与巴尔之焰[19] 已经带着一小队护卫舰赶到，红色的涂装在蓝色的星光中变成黑色。更多圣血天使还在路上，墨菲斯顿和拉塞路斯能感觉到他们正在靠近，正在被驱使着以极高的速度穿越亚空间，就仿佛有什么力量希望他们能和至高牧师阿斯托拉斯的部队一同到达一般。

+我们要警告他们。+ 墨菲斯顿想。

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们在痛苦中眼看着一个邪恶的意识将手伸过现实的帷幕。幽灵般的手爪显现在天使之刃周围，随后啪地合拢。血红的灵能风暴随即席卷而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回荡在亚空间之中，用数十名战士同时陷入疯狂的痛苦对墨菲斯顿进行着轰炸。天使之刃向舷侧倾斜，渐渐偏离了航线。巴尔之焰从其侧翼的一打深孔中排出大气，冒着蒸汽向前与它的姊妹舰拉开了距离。

这一切在现实时间中本应花费数小时的时间。墨菲斯顿和拉塞路斯从旁观察，但他们此刻脱离了凡人的领域，时间的流逝也与现实不同。

随着亚空间引擎在灵能的天穹之上留下明亮的轨迹，数艘舰船强行挤入现实宇宙，以片刻之差晚于袭击了它们兄弟的风暴到达。圣血天使第一、第二和第七连的徽记陈列其上。兄弟们得以安全穿过非物质界前往前线，这本应是一番令人振奋的景象，然而却又其他势力想要阻止他们。

抵达的舰队没有靠近天使之刃。亚空间染上了不确定性的颜色。见事有蹊跷，但丁从克里普图斯派来的船只立刻向身陷重围的兄弟们疾驰而去。

一个哀伤的意识向着他们的方向探出，摸索着避开回弹的灵能。

+我连上阿萨斯迈尔了。+ 拉塞路斯想道。在如此距离之下进行接触已经将他的意识压榨至极限。他和墨菲斯顿拼命想要听清阿萨斯迈尔的声音。然而在得以传达自己对于事态情形的所知所感之前，他便已经被掳去了形体。至高天扰动的鼓点愈发急促。那些堕落的智能注意到了拉塞路斯和墨菲斯顿的星界形体，将注意力向他们转来。

+够了！+ 墨菲斯顿说。

墨菲斯顿猛然睁开双眼。未及喘息他便已蓦地自王座上撑起，挥手召下一个声讯智天使就开始发号施令。“马塞洛[20] ！传信去巴卫二的中继站。让我们的星语者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迪亚莫星系。让智库辅助他们。把卡拉恩[21] 和其他人都找来。”

“吾主。”智天使的银嘴唇中传来书信官马塞洛的声音。

“特遣队将会遇上一些可怕的事情。”他对拉塞路斯说，“我们必须与阿萨斯迈尔对话。我们应当前往巴卫二的中继站，去寻求利特大师的帮助。”

“还有更糟的事情要到来。”拉塞路斯说。他合上自己发光的双眼，摸向后脑勺，抓挠着他灵能兜帽的端口插槽。

“是。”墨菲斯顿心不在焉地说道，思绪飘回了卡班哈的预见之中；灵视中的这一部分他只会与战团长分享，“糟糕得多。必须通知指挥官但丁。”

 

感谢黑猫的校对和修改建议，感谢冰汐对部分语义理解的帮助。水平有限多多包涵，如有错漏欢迎指出，也欢迎在评论区进行友好讨论 

[1] Diurnal Vault，dirunal意为白昼的、日复一日的、昼行性的

[2] Idalia

[3] Sepulcrum Maleficus，也可以叫黑魔法公墓之类的

[4] The Long Sleep，指这种放假不出门在家躺血棺的行为

[5] Chemic Spheres

[6] Force sword，不同于动力剑（power sword），是智库通常使用的可以作为灵能媒介的武器，也译作灵能剑

[7] Vitarus，又称心灵之剑维塔路斯（the mind-blade Vitarus），传说圣吉列斯曾以自己的一滴鲜血为其赐福

[8] Theldrite，根本不知道前半截这个词根是什么，但按词缀看应当是一种矿物或者金属微观结构，然后因为后面说了金属种类（月银）所以我认为更有可能是表现月银的某种形态，也就是微观结构，所以模仿了奥氏体的命名方式。这里的疑点是通常金属冷却过程中很难只出现一种微观结构，但是我材料学得很烂所以也说不清楚

[9] Cartouche，就是古埃及象形文字中用来把法老的名字圈起来的那个椭圆框

[10] Diamor

[11] The Bane of Angels，卡班哈外号

[12] 原文为vitae，拉丁文，意为生命，常作为吸血鬼对血液的指代使用

[13] Epistolary，智库第三军阶，级别仅次于首席智库。英文原意为书信的，书信体的

[14] Aphek

[15] Albinus

[16] 原文为vitae

[17] Asasmael

[18] Angelic Blade

[19] Flame of Baal

[20] Marcello，圣血天使书信官之一

[21] Arenos Karlaen，圣血天使一连长，人称巴尔之盾（Shield of Ba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