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第七十四章
——南纬49°12’、东经166°，新西兰南岛布拉夫西南的奥克兰群岛近海
——奥德修斯舰灵基地测试性演习第七天
——惠灵顿时间18:56
奥克兰岛起源于一次壮阔恢弘的大规模地质运动，最早以火山的形式出现在大洋洲的版图上。中央大幅凹陷的嶙峋火山坑占据了岛屿上最大的面积，而一道向东南方延伸拔起于海面的锯齿状山脊则让整座岛屿状若一把老旧的青铜钥匙。深色的大陆架让周边洋面呈现出阴沉的深蓝，近岸强流带起的海浪冲击着岛屿边缘高耸的峭壁，在阵阵轰响中翻起层层浪沫。
阿金库尔号停泊在强流遍布的深色海洋之外，奥克兰岛的雄姿占据了右舷视野中巨大的一部分。灰白色的舰体落在海面上微微起伏，像一只休憩的巨型信天翁。
测试性演习的最后项目已在前一天的傍晚时分结束，战舰本应在当天深夜返回奥德修斯基地，但一条通过无源全相位设备送至战舰的消息不仅使远在海上的众人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也让哈迪斯做出了将舰队转移至奥克兰岛的决定。
那条信息是：伽马扭结点警戒海域内目击到塞壬舰队出现。
Z23和驱逐舰灵们逐个通过吊机进入登舰舱，随后电机轰鸣，将作为舱门的整块装甲板缓缓移回原位。当最后一丝晦暗的天光被钢铁舱门挤占，冰冷潮湿的海风瞬间像是被甩去了另一个世界，凶猛的呼啸彻底被海流撞击船底的沉闷响声取代。
Z23甩了甩胳膊，身上滴滴答答的海水很快在脚下汇成一滩。她听到哈曼张着嘴“啊，啊，啊”了半天，终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顿时感觉自己身上也是又湿又冷，而且冒着海水的盐腥味。
Z23招呼正给大家分发毛巾的明石过来，接来毛巾后擦着头发向明石交代：“我们先去收拾一下身上。司令在什么地方？”
“长官在船长室喵。”明石把一条毛巾递给直打哆嗦的哈曼，说道。
“好的，你先去找司令，报告浮标已经全部布置完成，我很快会去船长室找他。”
作为经过特种改造的舰灵指挥舰，阿金库尔号拥有相比于庞大船体而言极为狭小的生活区段，但为每个舰灵分配单人起居舱依然是可以做到的。Z23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间居住舱拥有厚重的液压水密门和四面冰冷的灰色金属舱壁，不论是大小还是舒适性都远不及她在基地里的住处，但好在也配备了独立的卫生间。
Z23简单冲洗了一下身体，从储物箱中找出一件干净的新衣服换上，锁好房间前往几条走廊外的船长室。
在展开舰装的状态下行动是哈迪斯在几小时前才批准的，距离她被观察者这个“老朋友”重创昏迷已过了三天。哈迪斯直到确认Z23彻底恢复完毕，才拗不过这姑娘的请求，放她出去执行任务。舰灵的恢复能力远强于普通人类，临时修补伤口的模拟材料早已被Z23自己的身体同化和取代。而要让Z23自己来说什么感觉的话——胸腔里的异物感几乎完全消失了，就这样。
Z23来到那扇带有“船长室”标牌的铁门前，抬手敲响。
“请进，门没上锁。”
Z23推门进去。与普通的居住舱相比，阿金库尔号的船长室显得更加宽敞和舒适。金黄色的吊灯随着船体微微摇摆，空气温暖干燥，柚木地板和精致的红木家具闪着温润的光泽。哈迪斯坐在房间中央的办公桌后，正在伏案挥毫。注意到Z23进来，他朝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使了个眼色。
“明石刚刚走。你们这次做的还不错。”哈迪斯扔下钢笔让它自行运转，起身走到书架前打开玻璃柜门，抽出本书来回头扔到Z23面前，“感觉怎么样？我这边看不出什么异常了，但稳妥起见还是得问问你。”
Z23先是很小声地说了声谢谢摸过书来，然后很确定地表示完全没有问题。
“还是你这里待着舒服。”Z23生硬地来了这么一句。
“要不咱们换换？”哈迪斯坐回椅子里，撇了眼不好意思地傻笑着的姑娘，“说吧，想问什么？”
Z23“呃。”了一声，抬手挡了挡嘴唇，变脸似的换了副板正的面孔。
“真的有必要把舰队移到这里吗？”Z23试探着问道，“在警戒圈内见到零星塞壬不算是值得太过紧张的事情，我们是不是有点太大动干戈了？”
哈迪斯抱着膀子靠进椅背里，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这是神经过敏，但大部分时候这颗脑袋的直觉还是准的。”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而且……你肯定记得三天前发生了什么。”
Z23立刻沉默下去，捧着书不做声了。
奥克兰岛自古无人居住，但早年间为了监控岛上候鸟的生存状态，曾建立过一座由帐篷和栅栏组成的科研站。但随着伽马扭结点出现在六百公理外的海洋上，这座荒凉的无人岛被迫成为了人类防卫塞壬的前哨站之一，而科研站的原址也被军方扩建成为一座自动运转的监控基地，和成链状分布于扭结点外围海域的数十个永久浮标组成警戒圈外的第一条防线。由于没有合格的远程传信手段，监控基地只能将记录下的气象数据储存在硬盘中，由专人定期乘坐直升机前来提取；大型浮标内保存的三十天内每日水样也是同样。
在从演习海域前往奥克兰岛的航线上，哈迪斯特地拐了几个折角去提取几个大型浮标中的水样，现在这些按天分装的样本已经送进了阿金库尔号上的化验室，只等结果送出了。
Z23必须承认，在有一个首领级塞壬曾光临本地（并且难堪的是让人家逃了回去）的前提下，塞壬舰队的任何动作都是值得警惕的。况且奥德修斯基地要在尚未完成满编的情况下对抗一整座扭结点，哈迪斯的谨慎并不为过。
“我让明石去了趟电台。”哈迪斯出声道， “会有一封警告送到岸上，不仅是给基地的，也会被转送给布拉夫的防务局。最好的结果是布拉夫城会让居民做好紧急避难准备，但多半不可能，毕竟我们还没有决定性证据。”他给Z23倒了杯水。
Z23心中一凛：紧急避难准备！这几个字眼的背后是一个严峻的可能性，奥德修斯基地可能无法阻挡所有敌人的进攻，可能会有炮弹和能量射流轰炸在城镇中，甚至可能会有人丧命。哈迪斯真的只是过于谨慎了吗？还是说他眼中的事态已经严峻到了无法处理的地步？
Z23紧张地摸了摸嘴唇，她现在对哈迪斯的判断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一方面她同意哈迪斯是一位可靠的领袖，但这位老兄报忧不报喜的秉性总是让人喜欢不起来。谁都不喜欢天桥半仙嘴里的逆耳忠言，是吧？如果给你算命的是周公呢？
“您在写什么啊？”Z23决定换个轻松点的话题，管它什么都行，她注意到了哈迪斯那根优雅起舞的钢笔。
“私人信件。”哈迪斯呵呵一笑，“就不让你猜谁会收到了——这是给墨菲的。”
“墨菲！”Z23瞪大眼睛，立刻想起了“天线”和那个天赋奇才还有点怂的舰灵狂热爱好者兼勇闯综合网络工程无人区的无双猛士，而且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墨菲是怎么和哈迪斯认识的。
“是啊，上次分开之后我们一直有书信交流。这丫头精得很，难得抱住了一个舰灵指挥官的大腿，那还舍得放开啊。”哈迪斯收起钢笔，把信纸提在空中抖了抖后就往信封里塞，“不过正好，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她走，以后我们很可能会在基地里再见面，到时候就得叫她‘亲爱的同事’啦。”
Z23马上会意，墨菲这是把哈迪斯当人脉了。不过她有点难以接受，她不太能想象那个活泼善良还有点憨劲的人类姑娘会做出搭关系这种事来——虽然她也乐意让墨菲来填奥德修斯的网络工程师这个职位空缺。
“人类是很复杂的。”哈迪斯以外星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怎么听怎么怪，“而且这也没什么。墨菲以后要进军队工作，但多半只能以平民工程师的身份和军方长期合作，你知道一个纯技术员工想要在军队里转正有多难吗？不是每个人出生时肩膀上就扛着大星的，丫头。”他弹了个火星大小的球状闪电崩在Z23的脑门上。
Z23捂着发麻的头皮龇牙咧嘴。
“至少那姑娘有野心，我还是很欣赏这一点的。”
（你们听《We Are Legends》了没，十三分钟的那个？）
